第29章 靈魂的伴侶
? 第十五章靈魂的伴侶
10月14日星期四
今天上課還是這樣,腰背比昨天更痛了,心口也在痛,一天都沒胃口吃飯,一聞到飯菜的味道就反胃,硬吃下去就胃痛,我知道都是心情不好造成的,可我真的無法好起來,如果傷心能死掉,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只求別茍延殘喘得那麽久。
晚上排隊洗澡時覺得很無趣,前面還有七八個人,便到樓頂看夜空。
夜空一點也不美,但與珠鎮的其他地方相比,就是仙境。有晚風,有星星,有神秘的無限寬容的黑。可站了不久就覺得受不了了,因為全身都在痛,眼睛也在冒煙,風吹過來都會落淚,只好回宿舍。
今天君她們也扯了布回來了,現在我們四個人都已“畫地為牢”,這也是世界上最美的牢。
點着蠟燭看書,後來累了,就躺在床上發呆,想韓襄。沒有電,聽不了音樂,我的錄音機也壞了。
十二點才洗澡了。
10月15日星期五
今天四節課,寫作文。我帶了鋼板和蠟紙到班裏,刻試卷。他們又在下面吵,每次一寫作文都這樣,像要赴刑場似的,愁眉苦臉,叫苦連天,搔首撓腮,你指導他卻聽不進去。兩個班,一個班爬蚯蚓,爬了兩節課都爬不滿一頁,一個班“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地狂草,半節課就草就了,然後沸沸揚揚打鬧玩笑。我盯着說話的人,他們不過漫不經心地瞟我一眼而已,有的還故意更加“明眸善睐”“神采飛揚”。後布置測驗範圍,讓他們複習,結果又是叫苦不疊,中專班的則不屑一顧,書也懶得翻開,一副考試不過吃生菜的神情。見他們靜不下來,又發了一場大火,他們嘲弄地看着我笑,不過安靜了一點。因這發火,心口又痛起來,下課回到辦公室,整個人像被狂風席卷了又刮回來了。
10月16日星期六
服裝班測驗。
收到韓襄的信:
上周日上午的自習我值班,一節課改作業,兩節課找學生談話。第一位很活潑愛講話,也很聰明、坦白,與他說話很開心,他也對我的教學提了些建議。第二位人也不賴,有一肚子意見,可不逼得緊他就不說,與他談話很不自由,有一種壓迫感。與他主要說了些歷史教學上的問題,對于我的慣于自責,他又來安慰我。與學生談話多少有點樂趣,改周記雖勞心,但也有些有趣之極的。有一位男生在周記中竟然叫我的外號:韓三大。聲稱是因為不知我叫啥(還想直呼我名呢),說別的同學都這樣叫我。我才知道我竟然有了外號,覺得好笑。但我實在不喜歡這樣的外號,“三大”多難聽,你說呢?
今天我值日。早上守大門口。校長回校時找我談了一會話。他問我昨天聽一班班主任的班會有何看法。我只說出了一點,我實在越聽越困。不過校長很欣賞,他興致很高地說出了自己的幾點看法,叫我以後多向她學習。我知道自己所上的班會沒到點子上,但我不怕,對于以後還蠻有信心的。
中午去飯堂維持秩序,那些學生老是奇怪地看着我,我實在太像學生了,走到哪都這樣。不過,我也滿不在乎。反正,我現在比過去開朗了許多,對于好壞也不那麽失落了,不過也沒停止努力。我這樣,你會替我高興嗎?
她現在自信多了,開朗多了,我替她高興,又為自己悲哀。
晚上,陳肖紅來了,她很喜歡我的小天地,尤其是書架和迷你櫃,其實我的“會生活”都是從她那裏學來的。
一起到樓頂散步,又講起學生的事,她說很替我發愁,說她現在不怕學生撒野了,因為在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教師的培養下,她已變成了一個小辣椒,“要不,你也辣起來吧?她們都說做老師就是由天使到魔鬼的過程。只是你那些學生太大了,還要比我辣幾倍才能嗆住他們。”她看着我的眼睛說。我笑着搖了搖頭,她也知道我是做不到的。後來都不說話了,只靜靜吹風,“欣賞”四周聳立的陰陰的馬尾松。很想韓襄,好像每次和陳肖紅在一起都在想韓襄,或者說,無論和誰在一起,我都在想她。
10月17日星期日
和陳肖紅到她的老同學植明處,他分配在一間中專學校,那是真正的山溝溝,荒涼得要命,不過他能自得其樂,他們都勸我別跟自己過不去,別管那麽多,搞點自己的東西。
收到青霞的信:
含晖,你好!見到學校圖書館門前的小黑板上赫然寫着我的大名,要我去領信時,我欣喜若狂。好不容易才等到圖書館開門,找到唐老師,原來那裏已經有三封厚信在等着我了,我真的喜出望外啊!急匆匆地一拆開,才發現前天收到你的那篇小說并不是第一封信,當時心裏還暗暗想:好忍心的家夥,竟連一個字也不寫給我!
雖然這些信裏,你給文學社的多,給我的少,不過我還是喜滋滋的,已感到非常滿足了。于是便又喜滋滋地幫你拿到文學社去。
你的“大作”我讀着很感動,非常感動,在信封上寫上“凄美”兩個字,心中受感動到有點震撼。我在想:現實中有沒有這樣的故事呢?本來我很相信是真的,是你的親身經歷,但當看到“小說”二字時,我有點失望了,但我仍希望它是真的,發生在你身上,那麽該是多刻骨銘心的回憶啊!之後,我又有點悲哀,因為這個故事太哀怨動人了,如果沒有一樣哀怨的心境,怎能寫出如此哀怨的文字呢?所以又替你悲哀了。我那楚楚動人的含晖啊,你太令我擔心和牽挂了!忽然想到,能寫出那麽多優美文章的你,為什麽不試着去投稿呢,相信肯定會成功的,假若是我,早就蠢蠢欲動了,或者,我勸社長幫你推薦,好嗎?
中秋節,文學社搞聚會,結果來的人很少,北極狐大發雷霆,把社長大罵了一頓。
你能離開家鄉,是你的大幸,但遇到那樣的學生,又是你的不幸。而我呢,剛好相反。我們很多做了老師的同學,都比我慘多了,她們說,那裏的學生簡直不是人,外人根本無法想象,如果讓我面對他們,心裏不絕望才怪呢。你那些學生實在太可惡了,不過家鄉的其他學校也差不多,若我教他們,連哭也不想哭了。
你爸媽早就想象出你在外邊的辛苦和辛酸,那晚你爸不知是喝醉了還是什麽,他說了許多關于你的話,他承認你的善良和勤奮,但他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他對你選擇師範這事仍耿耿于懷,他始終不看好當老師的。你爸媽那麽牽挂你,你一定要盡量做得更好,讓他們為你的幸福而幸福。
信的背面抄着幾句“詩”:
人的一生都在迷失
在夢中迷失自己
最終,
在現實中迷失了夢!
這幾句詩是在寫我。回望年少情懷,發現自己已是滄桑老态。
10月18日星期一
收到韓襄的信:
剛才歷史科組長和高中的另兩位歷史老師去聽了我的課,我沒害怕。上課時還忍不住偷笑。上完課,我去問他們意見,他們只說“可以”,說下午科組活動再說。
我現在的心情不壞,有時候想到可笑的事還會自己一個人笑。第四節還站在欄杆前看樓下初一學生玩瞎子摸人。想起了自己讀初中時也很貪玩。秋天正好是玩丢沙包、跳繩、點城的時候,我們一下課就玩,中午吃了飯就回學校玩。那時真快樂啊。
下午開科組活動,主要是評我的課,有利有弊,我幾乎一直都是笑着聽他們講的,是很開心的笑。缺點主要是我節奏太快了,講話也快了點。講課像背書,不夠通俗。他們評的時候很心平氣和,不像在實習學校,兇巴巴的。這麽多缺點我也不怕,反正我要在下半個學期才上過關課,只上一節,還挺輕松的。你呢?你什麽時候上公開課?我都不怕了,你就更不會怕了。
晚上又發生了很尴尬的事。徐萍早上說二樓一位男老師請她和我吃螺。晚上六點去了,一看,少了一個碗,是沒有預我的,肯定是徐萍故意拉上我的,只好硬着頭皮,厚着臉皮坐下。主人還算熱情,反正有徐萍擋着,我也不至于很緊張,挺輕松地飽了一下口福。
不寫了,我發現自己的字又越寫越糟糕,好像連話都說不連貫了。寫多了會難為你的眼睛的。晚安。
現在不願意再想學生的事了,只想着韓襄,想和她在一起。于是找各個老師和我調課。
10月19日星期二
這兩天心情好一點了,對學生也不再發火了,不值得。像植明他們說的,把心思轉到自己的興趣上更好。這兩天又開始看小說了,很晚才睡,課沒備好也不管了,備得再好,也是對牛彈琴。教育夢與文學夢,後者才是我靈魂的伴侶。
10月20日星期三
改完了上周的測驗卷,只有一個人及格,也就64分,最低分6分,平均分不到30分,看着那空空的卷子,覺得以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勁,他們根本就像沒學過一樣。
收到韓襄的信:
你還在想我嗎?真想聽到你的聲音,更想見到你的身影。
前天天氣就變涼了,而且還時有雨下,又不禁想起上次我們的相見,那時也是下着雨。心裏總湧動着一種企盼,盼望你的出現,星期六又快到了,這種盼望就越來越強烈。但是我又怎能再說:“你來吧。”你有那麽多事要做,有那麽多計劃,而我只是你計劃之外的。
昨天,我總想象着你今天會出現在我眼前,就好像是我們早就說定了似的。今天是高中歷史知識競賽,我監考時,老看門外,希望你會找上來。想象着自己怎麽跑出去,怎樣把食指豎在嘴上,忍住笑,忍住不說話———
可是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依然不見你的影子,回到辦公室以為會有你的信,可桌上還是老樣子,又不禁往大門口看,也不見你的人,我知道我的希望全部落空了,不禁悲從中來,不久送報紙的來了,我就跑過去,卻聽說沒有信,我不死心,終于在報紙中找到了你的薄信。不看則已,一看又是傷心,淌起淚來,幸好只我一個人在。見了你傷心,不見你則更傷心,我該怎麽辦啊?含着淚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經過正在裝修的鋪面,真希望上面掉下塊磚頭砸在我頭上,走在馬路上,真希望有一輛車把我軋死。現在是死了的好,但又沒有勇氣自己動手,只有希望有個意外,讓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完了。
今天早上,我給你折了個白色的小紙船,打算去襄江放給你,但終沒有一個人去襄江的心情,沒放成。昨天下午,陽臺上的玫瑰也開了,孤伶伶地站在枝頭,又小又單薄。在秋風的吹拂下顫巍巍的,可能明天就會枯萎了。
晚上去看自修,回來時走在靜悄悄的校園裏,走在靜悄悄的街道上,風很大,涼氣逼人,把手插在褲兜裏,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無拘無束,覺得自己很潇灑。什麽都不想,也無所盼,只是想着自己很潇灑。可是此刻則不同了,覺得自己那是自欺欺人,好想哭。
含晖,我真的好想你。
明天你就可以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