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是鴉片我是煙鬼他們是冰山和油鍋
? 第十四章你是鴉片我是煙鬼他們是冰山和油鍋
10月12日星期二
今天我班學生又拿粉筆來打仗,還扔到陳紀三歲的兒子的腦門上,中午去看午休,又發現窗簾掉下來了,有張桌子和凳子的木板也脫了出來,是他們追逐打鬧搞壞的,這些混蛋!又逼我去領受葉主任和宋老師的威嚴和變臉,去當一個木工,并接受陳紀的一大堆“建議”和傅老師的一大堆“經驗”。
今天中專班有幾個學生把小鄧氣死了,把他們叫到辦公室外面的花圃旁訓話,但那些狂傲的家夥不停頂嘴,聲音比小鄧還大,有個學生還用粗口罵他,說的是本地話,小鄧聽不懂,其他幾個學生便都聳着肩捂着嘴偷笑,後惠搖着身體出去了,也用本地話用粗口罵他們,聲音很大很兇,像潑婦,這些家夥還沒領教過這樣的陣勢,便都噤了聲,惠說:“你們知不知道,來我們學校的老師都是全國各地名牌大學的畢業生,是教育局認定的精英,你們算什麽狗屁,電大中專班,電大是什麽料,連正規中專都不是,還呱呱叫!”有個學生嘀咕道:“名牌大學畢業又怎麽樣,還不是來鄉下做窮老師,有本事早下海賺大錢去啦。”惠說:“都下海去了,鬼來教你們這些神經病啊?你嘴那麽硬,你老豆肯定是下海的富翁了是不是?有本事你跟他一起跳下去呀!或者幹脆呆在家裏做太子爺好了,跑來學校幹什麽!”那幾個家夥才沒吱聲了,惠又用很粗俗的話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頓,還晃着頭扭着身子揮舞着手臂,把他們罵了個痛快淋漓。這些目中無人的瘋子,原來是崇尚“弄潮兒”的拜金主義者,難怪所有的老師在他們眼裏都變成了柱子和石頭了。而銀星區教育局去招這麽多“精英老師”過來,就是要他們來這兒把才學和青春貢獻給這些“祖國未來的棟梁”的,真是可悲!
收到韓襄的信:
昨天第一節我又去聽了科組長的課,他講的與我差不多,同樣的進度,內容雖沒有什麽大的出入,但他的課較口語化,接受起來容易些,聽起來也舒服,而我自己的呢,則太書面語,有着濃濃的學生腔,講起來也拗口,聽起來很不順,這是我的最大失誤。而這個缺點又不是說改就能改的。我真是一個糟透了的老師。真怕面對學生,面對所有的人,真有點夾着尾巴做人的味道。在這種心境中,讓時間緩緩的流逝,一天一天,一周一周,然後放假,然後又這樣重新開始,周而複始,無窮無盡,真可怕。
今天在另一個班上“古代希臘民主政治”,上課前又去聽了科組長的課,到自己上課時就沒昨天那麽慌了,學生也沒那麽走神了。對于我來說,自信不敢奢求,唯求心平氣和。慢慢來吧。這段時間經常在自信與自卑中搖擺,幹起事情來總那麽不順,自信難以做到,自卑則非常容易。這兩天我都力求走第三條道:保持平靜。雖然心裏也隐隐有些刺痛,但總比完全陷在自卑中好。
下午級長召集全級班主任開會,提出了班主任工作的一些問題。例如班會課利用不夠充分,只幾分鐘就完了,沒有面對全班學生等等,說的缺點,我幾乎樣樣齊全。不過,我也不怕,反而覺得很好笑。反正,無論什麽情況,我最起碼要保持心境的平和,然後努力去幹好本職工作就是了。也許總有一天我也會經驗豐富,應變自如的吧。
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也會替我高興那麽一點點嗎?含晖真想你啊,每天從早到晚,都會不自覺地想你。這個星期我可以見到你嗎?
她的變化讓我放心一點了,可又為她如此快能調整好自己,而我卻越來越糟煩躁,尤其是那句“你也會替我高興那麽一點點嗎?”讨厭死了,“那麽一點點”!她總是不相信我!不禁一下子想起一大堆她的話,“你能這樣屈尊降貴地待我,我就應該知足了,而我卻沒能做到”“你對我的關懷是出于一種道義的愛心”“我們之間就像牛與馬,你如馬,我如牛,對你我只能望塵莫及”“你好心腸但沒心肝”“我總以為你就如月亮一樣,圓了就會開始虧了”“你并不能完完全全地對我好,我雖有完完全全對你好的心,對于你,我也會望而卻步的”“你是我最好的同學,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同學呢?我就不敢說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無暇顧及我”“你這個快樂的人有時會想起我嗎?”“雖然你也時時說我于你的重要性,但我卻感受不到,因為你僅是說說而已”……越想越生氣,也傷心得不得了,忍不住哭了,一哭便又不可收拾。一下子又回想起了與筱彤的許多往事,她的反複無常,忽冷忽熱,似是而非,她最後的厭煩和否定,讓我不知道我們的“愛”到底是什麽愛,現在韓襄也這樣,我以為我們是一樣,她的愛和我的愛是一樣的,可她又常常讓我惘然,我傾盡全心的愛,在她看來也不過如此。她們根本就無法理解我,或者她們根本就不是我這類人,在她們眼裏,好同學好朋友也可以這樣愛和吻的,而我就算如何委屈痛苦,只要她們接受我,我就感激不盡了,絕不可以去明确、去要求得到她們的“愛情”,她們的“愛情”是留着給男生的,在此之前,也可以“愛愛”同性……最後,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引發了她們的“愛”,讓她們痛苦,讓我一天到晚像個罪人一樣責備自己。
可是,我又不能生氣,不能埋怨,因為我她們才走上這條路的,如果不是我主動開始,如果我不那麽狂熱,她們就不會陷入,就不會彷徨,不會總是哭。我确實是罪魁禍首,是害人精。我控制不住對女孩子的這種感情,每次想到這裏,就又心疼得不得了。我是不需要心疼的,我那麽“快樂”,也沒有誰會來心疼我,因為我“沒心肝”“圓了就缺”“說說而已”,不僅不值得心疼,還應該批判。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她這封信讓我難過了一天,哭了一晚,也沒心思回信了。既然我這麽壞,你就把我扔了吧。扔了,你的心就從此不再酸了,就甜如蜜了。
給文學社寄稿。
10月13日星期三
今天第一、二節,發了兩次大火,面對這樣的冰山和油鍋,我終于控制不住了,大發雷霆,竟還被學生恥笑。回到辦公室真想大哭一場,我想我這樣的性格也是不配做老師的了,配做什麽呢?只配到地下活動了,我總是想到死,雖然我不會去死。我真想哭,哭幾天,哭一生,哭過去,哭現在,哭未來,哭一切!
早上還收到三封信,一封是陳肖紅的,兩封是韓襄的,讀着韓襄的信,我終于忍不住了,在辦公室淚流滿面。
下午開教工大會,一直在想她的信:
下午第三節又是慣常的教工會議,且比往常的都長,快六點才結束,害得我打不到飯,只好自己煮。快七點才吃了。會上講了備課、教案、班主任工作等事,其中的缺點幾乎與我都能對得上號,對此我也不會傷心。因為我沒心思去聽。開會時絕大部分老師都是不聽的,不是講話就是看報,或者發呆。對于我的問題,我知道自己近期內是克服不了的,又何必操之過急呢?就坐在座位上發呆。看窗外的風景。學生在活動,打羽毛球。校門打開後,他們就一窩蜂地湧出校門。做學生特別是做小學生、中學生真幸福,天天都有那麽多人一起玩。而我呢,幹什麽都是自己一個人,沒有朋友,也沒有人跟我玩,心情也變得特別壞。不禁又想起你,淚水又不自覺地湧上來。開會之前我收到了你的信,看着看着又是心酸,每次看你的信都會這樣,有時真是不忍卒讀。我對于你所說的總沒有什麽把握,但又非常非常愛聽、愛看,就像一個煙鬼對于鴉片,明知害多利少,卻難以自拔,越陷越深。在這裏,我把你比作鴉片,你不會介意吧。我實在難以找到更恰切的比喻了。
我們窗外什麽活動也沒有,全是農田,而打開我們的校門,只有一條髒兮兮坑坑窪窪滿是塵土的泥石路。我們的學生是“活”而不動的,或者是不知死活地動,我們開會了,他們就在課室大鬧天宮,在走廊追逐打鬧,在操場像打架一樣亂哄哄地打球,所有的課室和運動場都是一片喧鬧,滿耳髒話,滿眼傻笑壞笑,放學鈴一響,他們就大呼小叫着橫沖直闖“傾巢而出”,湧向校門,楊大姐和葉主任等就在校門口和校道上大聲罵人、抓人,第二天陳紀就會抓住我們,細致無比地反饋前一天的班級問題,千叮萬囑我們該如何如何。我怎樣說,你都不信,你說什麽我都信,可你總是那麽吝啬,不舍得說多幾句讓我開心的話。可我無法生你的氣,只會為你心痛,因為我越愛你,就害你越深。
晚上給陳肖紅回信,她講了很多她的“轶事”,她應該大大地高興一番,碰上那麽多“蜜蜂”,可謂魅力無窮。把我們文學社的雜志寄了一份給她。
睡前又拿出韓襄的另一封信來看,一直在流淚。
情感,一切由着情感,
我要試着忘懷愛的情感。
淚水,不由滾滾流下,
我要試着忘懷愛的情感。
情感,我畢生都在體驗,
但願我從來未見過你,
你也不會再出現。
情感,在心頭纏綿,
就像從未失去你,
又像不會再有你留在我心間。
含晖,你聽過這首歌嗎?當我今晚上無意中找到它時,我覺得這正是我今晚想要對你表白的情感,正是我今晚的心情的寫照。
(以上是昨晚寫的)
昨晚,我一直都在想你,心很亂,我希望能天天見到你,可這怎麽可能呢?而在這不能見面的日子裏又怎麽過下去呢?我真希望從未見過你。在開學初堅持不給你回信,真希望你以前不理我,今後也不理我,可是你真的不理我了,我又怎麽活呢?
而你那麽多事情,如果我又不體諒的話,我會什麽都得不到的。你還是不要給我太多的希望,我已習慣了生活對我的苛求,不要讓我知道你愛我很多,也不要讓我以為能夠見到你。在生活的苛刻下,我或許會變得更平靜、更堅強。
韓襄,你比鴉片還厲害,我是個中了毒的千年煙鬼。這樣愛着不說怎麽受得了,這樣愛着不能在一起,怎麽受得了,明知是絕路,還要這樣愛着,怎麽受得了。可我沒辦法停止,沒辦法不愛你,沒辦法不害你,沒辦法離開你。能愛一天就是一天,能活一天就是一天,這是我的命運。韓襄,對不起。
給她寫信,把因學生而起的苦全倒出來了。一直在哭,眼睛很痛,腰和背都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