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勿忘我
? 第十二章勿忘我
10月7日星期四
收到韓襄的三封信:
現在已是晚上的十二點了,你們還在賞月嗎?我已經去過幾次陽臺了,但月亮周圍蒙上了烏雲,今年最亮的月亮是看不見了。雖然很困,但又很想告訴你,我這一天是怎麽過來的。
早上五、六點就起床了,改起了試卷(剛測驗)。上午改了一個班,越改越煩,就上街剪頭發。中午自己煮飯吃,吃得很多。然後又是改卷,下午過去了才勉強又改了一個班。午睡沒心思,外面又早早傳來鞭炮聲,弄得我心煩意亂,又上了一次街,只買了一瓶桂花陳,別的對我都沒意義。在街上兩次見到老校長,我都趕緊躲開了,我怕面對他慈祥和善的面容,哪怕是別人的一丁點同情我都會忍不住流淚的。
下午繼續改卷,實在沒心思改卷了就備課,可不到八點又犯困了,一放下蚊帳,又不知觸動哪條神經,又無心睡眠。躺在床上,聽着外面越來越熱鬧的鞭炮聲,鄰樓又傳來了卡拉OK聲,才發覺自己是多麽孤獨凄涼。說不定我媽今晚都睡不安穩,一點響動都會驚醒她,以為我會像以前那樣深更半夜才到家(下午打電話回家不通)。
想着你今晚一定玩得很快樂,而我卻是一個人,名符其實的一個人。這也許是我自作自受吧,攬來那麽多煩人的事。可如果我回了家心裏肯定又牽挂我的卷子,我的課本。這樣的節假日難過。
九點多又爬起來,倒酒喝,暈乎乎的。又改起了試卷。慢極了,如果試卷改不完,我的別的計劃就會難以實行,就又不得玩,做人做到我這個份上,确實是沒啥樂趣可說。
你這個快樂的人有時會想起我嗎?
到這個時候,一天又快完了。時間過得既慢又快,我老擔心自己的計劃完成不了。昨晚還在發愁,今早上一大早醒來,一口氣改了兩個班的試卷,才松了口氣,然後去舊城。買了一雙鞋、一條牛仔褲,兩件秋衣,更重要的是買了文具,是班裏的。中午找不到敢進去的飯店,只好餓着肚子。提着重物回來,兩次碰見同校的老師,她們都驚訝于我的獨在異地流浪,自己也覺悲壯。吃過晚飯,在廚房的陽臺往北方遙望。這天我媽該死心了,不會再唠叨我的不回家,準是在籌劃明天拿些什麽東西給外公作壽,明天一到外婆家肯定又會談起我的不回家,我的之所以不回家……
下午,從舊城回來後,改起周記,其中有一篇《我們的班主任》。很坦率地說我“不應做我們的老師,做同學還差不多”,因為我學生氣濃,年紀小,裝束象學生。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說我神秘,只因為我沒有向他們介紹自己,上課只是講課本內容,除此不講。如果這就叫神秘,就讓我這樣神神秘秘下去吧。
含晖,你明天會來嗎?雖然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無暇顧及我,也知道自己是做白日夢,但卻真的這樣盼望,希望你分一點時間給我。
剛才我去關陽臺的門,見到了又小又不怎麽圓的月亮,挂在半天,緊靠在周圍的是一圈淡淡的金黃色雲彩,就像佛頭上的光環。再遠處是像棉絮一樣的白雲,不過比棉絮白且輕盈,空靈飄渺而浪漫。這是幾天以來我第一次見到月亮,我還以為今晚也見不到了呢。這次一見恍如隔世,不禁多看了兩眼。但很快白雲便慢慢飄淡,光環也缺了一個口,天上定然有風,自己站在陽臺上也覺寒意陣陣,住在最高層,總有不勝寒的感覺。于是憋住氣盡力狠狠地看了最後一眼,也就無可奈何地關上了房門。看到了月亮,又想起了你,我也不知是第幾次想了,也許我一直都在想你。真想你能與我看這個不圓的小月亮,還有她周圍的雲彩。
放假以來,今天上午和下午是最凄涼的。想備課又備不了,就聽你留下的周華健的錄音帶,聽着聽着就掉淚,這樣反而好受了點。然後上街解悶,回來後又是這樣,幹事沒心思,還哭不出來,憋得心裏難受。午睡前就拿出你最近的幾封信來看,看着看着又傷心起來,哭了一場,才舒暢了點。幻想着你下午會突然在樓下喊我開門,或者突然聽到了你的敲門聲,可是周圍就像死一樣寂靜。後來,實在太累,就睡着了。
晚安,但願我夢中能見到你。哪怕你只在門外探頭望我一眼,我也會得到很大的安慰的。
很擔心她。
給她寫信。
10月8日星期五
早上嫔又哭着回到了辦公室,她上的是專業課,每天都有三、四節,她被那群瘋子折磨得上不下去了。小鄧又抓了幾個人來訓,因來的人多,這些家夥更張狂了,仿佛得了個世界冠軍,一起上臺領獎般快活地晃進辦公室,晃得衣服也得意非凡地舞來舞去飄來飄去。我不想看他們那副令人發狂的樣子,也不想再聆聽小鄧的演講藝術,也沒機會看沒機會聽,我上午有四節課。
因小鄧抓走了幾個學生,以為中專班的課會好上一點,可那群瘋子依然吵鬧,依然嚣張,依然當老師是空氣,才子們還和佳人們眉來眼去打情罵俏起來,我批評他們不懂事,老給班主任找麻煩,他們說:“你又不是我們班主任,關你什麽事?”有個女生“怯怯”地說:“老師,聽說你們班的學生像豬一樣,是不是真的?”“就是啦,你的班那麽爛,先管好他們啦!”一個男生扯大嗓門拖長音說,馬上又有一個女生小聲說:“管太多很容易變老變醜的。”我又氣又惱,馬上就啞口無言了。我想,因教他們班的全是剛畢業的老師,所以他們才那麽無法無天,我們都太“嫩”了,臉皮太薄了,可他們也實在太“老”了,臉皮太厚了。我可不願意把自己變成母夜叉。
上完他們班的課就上我們班的,我們班的人沒有那麽高的“智商”來頂撞藐視老師,可上着上着,見一大半的人都在發呆,不僅沒人回答問題,沒人理睬,也沒人聽,也沒人看,整個班像死了一樣,怎樣調動都沒用,他們連看戲的心情都沒有,我這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最後也死了,沒心思再上了,而讓他們看書是不可能的,每一個字對他們來說都是蒼蠅蚊子,都是瞌睡蟲,要是他們知道有倉颉這個人,一定恨得他要死,覺得他活得很多餘。後讓他們朗讀,可聽着他們半死不活地□□,心裏又發瘋般難受。
還說教沒有考試壓力的學生輕松,正因為沒有壓力,所以學生可以懶散,放肆,無法無天,是學生輕松,老師發瘋,這種“輕松”是勞動沒有收獲的輕松,是工作沒有價值的輕松,是覺得自己天天在浪費生命的輕松。
下午收到韓襄的信:
含晖,你睡下了嗎?我剛從學校回來,從辦公室走下樓梯時,又看到了那個又小又圓的月亮,挂在藍色的天空中,一直照着我回宿舍。她也照見你的臉了吧。
含晖,你寄給我的毋忘我,給蟲子咬破了信封,丢了。不過,不要生氣,我抄一首詩給你,也叫“毋忘我”。
有一朵美麗的小花,
開在我們碧綠的草地上,
它的眼睛好像天空,
非常碧藍、非常晴朗。
它懂得的言語很少,
它所說的話兒不多,
只有這一句話語,
只有這一句:毋忘我
但願你也喜歡。把你的睡臉朝着北方吧,我會托月亮捎到你的夢裏去。晚安,別那麽早醒,做一個甜甜的夢。
讀了她的信,什麽煩惱都不見了,一心只想着她,只要有她,別的什麽都無所謂。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就把臉朝着北方,希望在睡夢裏她來抱着我,吻我。其實,我每天的睡臉都是朝着北方的,每天都渴望着她的擁抱和親吻,渴望着擁抱她,親吻她。
今天是在閱覽室度過的最後一晚,明天就搬到十九中,雖然渴望有真正的宿舍,但不舍這裏的空曠的孤獨,讓我可以無邊無際地泛濫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