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末
? 第六章周末
9月11日星期六
因昨天的朗誦比賽,上課時表揚了中專班的學生,誰知他們竟無動于衷,好像那是別人的事似的,連參加比賽的幾個同學也在說笑,昨天的歡呼變成了今天的吵鬧,彼時英雄,此時狗熊,面對這班千面人我只好啞巴了。
今天終于買到了一輛單車,二手的,很舊,他們說新單車很容易被偷,去年小胡和梅的就被偷了。小石小鄧小劉和東他們也買了,是住在珠鎮百貨商場裏面的薛老師幫忙的,她是個快退休的女老師,似乎是這個學校的核心人物,無論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都喜歡聚在她的“麾下”,她的熱情、熱心、活躍、豪爽,讓我驚嘆,又有點疑惑。因為她既像巾帼英雄、外交家,又像慈母、朋友,據說還擅長藝術,能歌善舞。
晚上,陳肖紅過來了,見了我的“宿舍”、“沐浴房”、“衛生間”、“田園風光”,她說:“含晖,你比我苦多了,受得了嗎?”我說:“人生不過如此,沒什麽受不了。”“嗯,不要你這麽悲觀,慢慢會好的嘛!你不是說你們很快就到十九中住了嗎?”是啊,可我一想起那個乞丐的肚子就害怕。
後我們說到了學生,兩個人都氣得大罵起來,陳肖紅的學校只有初中,她教的是初一,本來她是很有愛心的,簡直把那些小不點當成自己的孩子了,可是那些家夥卻很調皮搗蛋,氣得她要死,尤其可笑的是,有一個男生竟然在上她的課時拉尿。“在課室拉嗎?”我不敢相信。“是呀!”“怎麽拉?站在垃圾桶前?”“沒有,就坐在位置上。”“這樣——能拉?”我昏了。“能呀,他拿一個礦泉水瓶接着。”陳肖紅氣乎乎地翻着黑眼睛,嘴巴撅高高的。我驚呆了,問:“那,不是很響?”“是啊,全班就在那兒聽他叮叮咚咚!”我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頭都痛了,陳肖紅晃着腦袋哭笑不得,氣死了,說:“真是小流氓!”後我問她怎麽處理。“我哪會處理!都羞死我了,當場就哭了,後來找級長處理呗!”說着眼圈就紅了,“一開學就有人耍流氓,真是羞辱,我還是個薄臉皮的黃花閨女呢!” 又說:“不過,我們那兒有很多有經驗的老老師,她們傳了很多‘經’給我。”“什麽經?”“就是怎麽處理這種流氓事件呀。”“還有很多這樣的事件呀?”我很驚訝。“是呀,而且更流氓,聽得我的臉都紅了。”“啊?”“我們級長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老知青,她說上一屆一個初一的男生在課堂搗亂,她批評他,那學生說:‘你這老女人,信不信我把你奸了!’我們級長說:‘好啊,現在你就到講臺上把褲子脫了,讓大家看看你有沒本事奸我。’那個家夥馬上就蔫了。笑死我了!”我聽得目瞪口呆,後說:“你那不是老市區嗎,學生應該會文明很多呀。”“才不是呢,他們沒你這兒的笨和野,但滑頭滑腦油裏油氣的,我們學校都出過兩個□□犯了,給公安局抓了。”陳肖紅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生氣地說。太可怕了,真不知道現在的學生是怎麽回事。
洗澡的時候,陳肖紅好好體驗了一番排隊、下泡、上蒸的“珠鎮中學沐浴法”,在一樓洗完衣服上四樓晾好了,歇了一下,又體驗了一番黑燈瞎火摸下一樓上廁所的“珠鎮中學拉尿法”,後一起去操場散步,她說:“含晖,你真苦!要是我呆不到兩天就受不了了,可憐的家夥!有沒有天天以淚洗臉啊?”“當然沒有。”我笑道,心想,我是天天以淚洗臉,因為天天都在想韓襄,想我的沒有未來不會有結果的愛,要是連這個也要以淚洗臉,我早已化作塵與土泥與沙了。“唉,本來我也很不滿意自己的工作的,可跟你比起來,我已經很幸福了,雖然幾個人合住,宿舍又破又舊,但起碼是一個套間。學生也調皮,但大多數還是比較可愛的。真難為你了。這裏也實在太農村了,簡直是荒山野嶺,要不讓你爸爸再幫你找找更好的學校?”我沒吱聲,不想再求爸爸,他要是想幫、能幫,肯定會幫的。其實,去哪裏我都沒多大渴望,哪裏都一樣,我都是這個我。“哎,上次我陪你去面試的五十九中比這裏好多了,後來怎麽沒去成呢?”陳肖紅問。“不知道,沒有通知,也沒去争取。我不想去那裏。”“為什麽?”“一見了那環境我就傷心,要是在那裏,我肯定很快就死掉的。”“唉,都不知道你怎麽那麽多愁善感!”是啊,你不知道,誰都不知道。
9月12日星期日
陳肖紅吃了早餐就走了。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又不曬,還有一陣陣的風,像秋天來了的感覺。我于是騎單車到外面逛,學校的“背景”很豐厚,被一個氮肥廠兩個化工廠兩個皮革廠環抱着,校門外兩條交叉的公路,大公路兩側是破破落落不成形的店鋪,小公路一頭經過學校門口,延伸進鄉村,一頭紮進破舊的幹巴巴爛糟糟的小鎮,此外便是無邊的田野,遠遠的有些村落,像一塊塊破碎的隕石跌落在綠野中。田地裏有很多菜地,搭着籬笆,種着瓜菜,還有一片片的秧苗,綠綠的,密密麻麻的,像一叢叢瘋長的野草,還有許多小水溝和真正的野草。這田野和我家鄉的最大區別是,菜地多于稻田,稻田毫無規則,野草比秧苗茂盛,還有到處飛着蛾子。
我先沿着大道走,大道也不十分平整,路邊也是坑坑窪窪的,單車便跳來跳去的,震得屁股好疼。後來轉進了珠鎮,繞過商場後騎到通往郵局的那條路,我去那裏寄過幾次信了,但還沒走過這路的盡頭。這路的盡頭又是一條大道,并無任何“風景”。後去了市場,結果在乞丐的腸子裏堵住了,那些菜農把菜擺滿了街道,地上濕漉漉的都是泥漿,還有很多載滿着青菜、蔬果、家禽、宰了的牲畜的手推車、單車、三輪車,在窄窄的街道顫顫巍巍地蠕動,那些推着單車買菜的就見縫插針地拐過去,行人則踮着腳尖歪着腰側着身閃來閃去,我正想掉頭逃跑,可身後已擠滿了人,塞滿了車,只好跟着前面的車子穿針引線。突然前面的橫路鑽出來一輛小汽車,整條路全塞死了,縫都沒有了,線也穿不過去了,人和車都蠕不動了,那小汽車還對着這混亂的戰場不斷摁喇叭發威。我很煩燥,罵自己神經病,幹嘛要跑到這裏來。突然身旁的小販把地上的攤子收了起來,放到籮筐上,我趕緊把車輪塞進了那條縫,沿着那縫從小販的背後繞過兩個水果攤一個草藥攤,拐進了一條滿是石頭瓦片碎玻璃的水溝似的小道,拐了幾拐,終于拐到了大街,重見天日,我出了一口大氣。什麽心情也沒有了,這個鬼珠鎮!騎車過了十字路口回學校時,竟發現學校對面的小商鋪裏有一個花店,藏在那些亂七八糟的鋼材店玻璃店五金店的一個角落裏。買了兩枝勿忘我。
走到三樓時,濤和君正端着飯盆往實驗樓去,濤說:“含晖,回來了?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呀?我們今天聚餐呢!”“是啊,你也過來吧。”君也笑着說。昨天小趙來了,他也是華東師大的,比君他們早兩屆,在深圳工作,昨晚他們已經聚過一次了。“不去了,好累,想睡覺了。”我說。“懶豬,整天就知道睡覺。”君嗔了我一眼,又說:“哇,買了這麽漂亮的勿忘我,打算送給誰呀?”“反正不是小趙。”濤聽了哈哈大笑,君瞪了我一眼:“讨厭鬼!不理你。”就拉着君走了。
回到宿舍,把花插在花瓶裏,畢業的時候,我問韓襄要了那個酒杯花瓶。
備課。改日記。
終于見識了我班那些學生的“才華”:只有幾行字,狗屁不通,有些連一個标點符號也沒有,有的字像螃蟹,像蜘蛛,到處爬,爬成了波蕩的海,如霧的網,那個男班長更是思想幼稚得要死,有幾個女生寫得好一點,也只是字跡工整,語句通順,內容卻空洞,無聊,沒有思想。我已經不會生他們的氣了,只感到可悲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