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 第四章詩意與現實
2月24日星期三
今天跟雅冰在圖書館呆了一天,終于把論文的詳細提綱寫出來了。下午陳肖紅幫我打飯,還順便買了一束小菊花送給我,趙怡過來看到了,說:“哇,好香啊,我也想要。”于是我分了一枝給她。這菊花真的太香了,我不停吸着鼻子嗅着,像個孩子一樣,我想起了小時候我們家陽臺種的□□了,它香了我一整個童年呢。
韓襄又不理我了,臉無表情,目光冷淡,像以前與我鬧別扭時一樣,我想不出來哪裏做錯了,心情很不好,每次跟她說話,都被她的寒氣弄得語塞。晚上躺在床上掉眼淚,我很久沒哭了,七年裏,第一次如此長久地“晴暖多雲”。我不願意又掉進悲傷裏,于是爬起來,到室外空地的石凳上“靜坐”。後韓襄也來了,把我牽了回去,她不生氣了。看着她的眼,我真想哭。
2月25日星期四
上午看書。十一點時,曾燕從陳老師處回來,說了論文初稿的事,陳老師對她論文的評價是“基本通過”,她好開心,她寫的是《紅與黑》,後給我的詳細提綱她看,我想改題目,寫“《呼嘯山莊》成書的原因”。
因論文已有眉目,想放松一下,中午便與曾燕兩人打“七鬼五二三”,她教我。到四點多,頭疼得要死,後去打羽毛球。
晚飯後與曾燕到校外去買酒,我買了一瓶紅葡萄酒,她的則是黑糯米酒。晚上又打牌至一點才睡了。打牌時感到又累又餓,便喝酒,以快食面、花生米下酒。阿娟和張慕傑沒喝。這一晚打牌,才知道韓襄是很愛打牌的,還很會打,跟她相比,我真笨。
2月26、27日星期五、六
昨天中午又開始打牌,在秀芹的床上。晚飯叫燕青幫打包子。
晚上八點到126室開級會,講畢業分配之事,要填推薦表。我的綜合測評排在全級的中間,實在太差了,因長期為情所困,學業都荒廢了,尤其是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兩耳不聞窗外事,四年裏,什麽活動都沒參加,更別說當幹部了,所以“附加分”是零,“綜合”起來當然就更差了,也算了,我就是這麽個人,對自己也無話可說了。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後繼續打牌,時間一下子飛快向前,我們整晚未眠,直至天漸亮了,別人都起床了。我們彼此看了看,個個像死人一樣,臉色灰黃,我則渾身發抖。
一晚都是點蠟燭,喝了幾口黑糯米酒。
七點多八點便煮即食米粉,吃後又喝了幾口酒便睡覺,我覺得渾身冷冷的。
這次通宵打牌之後,我發誓,這輩子都不再打牌了,讓我的牌齡就永遠保留在三天。因打牌,我整個人頭昏腦脹的,又像中了毒一樣,罷不了手,這感覺太糟糕了。其實我一直不愛打牌,也不會,我只會“打大”,她們說下次要打“拖拉機”,曾燕說教我,可我一聽就頭昏。還有,大家打牌都太認真了,彼此脾氣都很大,我因太累,老是繃着臉,說話也沒好聲氣了,韓襄也這樣,看到她生氣,臉色和眼神不溫柔了我就難受。而且,我也根本沒有精力打牌,我真不明白,她們怎麽那麽精神,腦子那麽好用,看來我真是未老先衰了。
十一點去中文樓,上交推薦表。袁宗耀老擺臭架子,兩句話就把我們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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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了一個下午,叫燕青打包子。洗頭。
晚上寫信,聽音樂。
3月1日星期一
上午去圖書館。
下午在宿舍看書。四點,阿娟從學生會回來,跟我們說了系裏許多黑暗的□□,其中袁宗耀不僅功利、愛擺臭架子,還利用職權,偏袒了部分學生,為他們的綜合測評加分,而被加分的,大多是黨員、幹部、美女,還有一批善拍馬屁、送禮之人,最惡心的是,他竟然與那些黨員、幹部一起大談美女,評論哪個“□□”,哪個細膩柔滑,哪個像石頭、搓衣板,剛好被阿娟聽到了,讓她目瞪口呆趕緊離開。真是一群衣冠禽獸,我們不禁都氣得大罵。“看着吧,他肯定會把分配和面試的最優名額給這批人。”曾燕說。“那是肯定啦,他早就打好算盤了,你看看綜合測評分數排在前面的都是什麽人!不過他給我我都不要,跟這麽惡心的人打交道是降低自己人格。”阿娟冷笑。“是啊,我們自力更生!哼,這種人活得肯定很辛苦,整天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曾燕說。“問題是他讓一批人占盡了油水,讓我們吃了大虧。”陳肖紅翹了翹嘴說。“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我不稀罕他那點油水。”阿娟說。“我真服了那些人,級裏哪個不讨厭他,可拍起馬屁來,卻衆星拱月!”我說。“哼,為了現實利益,出賣靈魂和肉體算什麽。”阿娟又冷笑。“等一下問問董偉紅,看歷史系是不是也這樣。”我說。“呃,你敢問呀?”曾燕聳了聳眉毛說。“天下烏鴉一般黑,阿娟,是吧?”陳肖紅說。“恐怕你問到的也不是真實的答案。”阿娟笑道。我們便不再說話了。“姐妹們,我們不靠天,不靠地,靠我們的能力和雙手,我們自己去找學校,推薦自己。”最後阿娟說。
3月2日星期二
上午終于寫完了論文的初稿,題目為“并非不可捉摸的女作家——從《呼嘯山莊》的主要情節看艾米莉勃朗特的思想性格和審美觀”。
下午帶着論文去見蕭老師,蕭老師說我的選材和角度不錯,有自己獨特的看法,也寫得比較深入,但內容太龐雜了,有點亂,如果把範圍縮小一點,寫得精煉一點會更好。
晚上,阿娟面試回來了,她是我們宿舍最早出去找工作的,她說路費是花了,結果并不知道,還說了一件趣事:校長問她有多高,她一連報了三個數字,校長很奇怪,她便解釋:“鞋跟不同,身高就不同。”校長問:“那你赤腳時多高?”她說:“我從來不赤腳上講臺。”真夠犀利的,不過阿娟這樣鋒芒畢露,将來也許會吃虧。
打算把論文的題目改為“論《呼嘯山莊》中的愛情”,這樣就避免了因對艾米莉不熟悉、沒把握而出現的混亂,論題也更集中了。
3月3日星期三
上午在宿舍修改論文,韓襄泡了茶,後分了一半給我。
下午與韓襄一起去圖書館,後到東湖散步,春水漲起來了,草和樹都嫩綠嫩綠的,很可愛。韓襄的論文初稿也寫好了,是透過楚漢之争來探讨帝王應具備的素質,她更欣賞劉邦,認為他足智多謀,知人善任,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政治家,我卻更喜歡項羽,因他單純、率直,她說項羽僅是一個武夫,又很殘暴,還連虞姬都保護不了,我說劉邦是小人,“狡兔死,良狗烹”,是過橋拆板背信棄義之徒,這種謀害功臣的人,才是真正的殘暴,而且,項羽比他忠誠、有眼光,項羽只愛了虞姬,劉邦呢,一大把女人,虞姬是好女人,呂後則陰毒無比,戚夫人最終成了“人彘”,劉邦不僅保護不了女人,連眼光都沒有,劉邦除了他自己,不愛任何一個人。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可能立場不同吧。不過,我們都沒生氣,她的目光那麽溫柔,像湖水一樣,好像還有一波一波的水紋似的,她身上一點“劉邦氣”都沒有,卻有我喜歡的“項羽氣”,我不禁笑了。“你笑什麽?”“春水好美呀。”我說,就轉頭去欣賞湖水。
晚飯後不打算看書了,便拿出相片來看,後又與曾燕研究人,我們又找出許多集體照,研究那些人的表情、動作、衣着、眉毛鼻子,猜測他們的性格、心理、習慣和愛好,還給人家編了很多故事,安排了各種命運,兩個家夥說得眉飛色舞、興致勃勃,還不停哈哈大笑。最後陳肖紅和秀芹也被影響了,也拿了一些相片過來一起看,結果陳肖紅驚叫起來,說:“含晖,你可以去擺地攤算命啦,說得好準啊,他就是這樣的人!”弄得我洋洋得意起來。後,張慕傑、燕青和董偉紅也回來了,便過來湊熱鬧,陳肖紅說:“看看她們将來幹什麽?”“還能幹什麽,不就當老師啰。”秀芹笑說。“呃,張慕傑是外表林黛玉內心女強人,那兩個嘛,一個名師、賢妻良母、美食家,一個校長啊。”我笑着随口亂說,大家哄笑。韓襄一直坐在我身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真想永遠這樣坐下去。
3月4日星期四
上午繼續在宿舍修改論文。韓襄帶着論文去見指導老師了。
中午,韓襄接了一個電話,說要回家,因外公病重。我突然覺得世界被抽空了,看着她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我真想沖過去拉住她的手,不許她再動,想跟她說,我要跟她走,可我動彈不得,就呆坐着。“含晖,你不舒服嗎?”去洗碗回來的雅冰問,我說不出話,只死死地盯着韓襄,不是,不敢再盯着她了,而是盯着她桌上那個當花瓶用的酒杯,那裏有一支黃玫瑰,我前天買的,它在那裏憂郁地看着我,它把我的魂魄都吸走了。“表姐,我行了。”她表妹走了進來。“哦,我也行了。”她說,背起了背囊,走前她看了我一眼,只說了一句話:“我走了。”就走出了宿舍。我再也忍不住了,拉上床簾,咬住手指,拼命流眼淚。韓襄,沒有你我怎麽辦,見不到你,我怎麽辦。我被恐慌緊緊抓住了。“含晖,你怎麽啦?真的沒事嗎?”雅冰在床外問。“頭有點痛。”“我有白花油,要嗎?”“不用了。”“那好好睡一覺吧,嗯?”“好。”于是我蓋上棉胎,把腦袋也蒙住了,可卻在被窩裏發冷,我反複想着她走前的那一眼,那句話,慢慢覺得沒那麽冷了,後來竟真的睡着了。
下午起來,看着她空空的床,又覺得難以忍受,這時,曾燕說:“含晖,明天秀芹回家,我們不如跟她回去散散心啰,論文也寫得七七八八了,當給自己放個小假,好不好?”“好啊。”這樣就不用天天看着她的空床傷心了,“去幾天?”“明天去,大後天回。”韓襄也是大後天回,剛剛好。
3月5日星期五
下午跟曾燕、秀芹去坐車,先回秀芹舅媽家,再回她父母家。坐了六個小時,才到秀芹舅媽所在的鎮,下車後還要走兩三公裏路才到家,那條“路”真是“原汁原味”,全是黑乎乎的泥漿,讓人不知如何下腳,才走了四分之一,天就全黑了,黑得我們連彼此都看不見了,只聽到田野裏的一些蟲鳴和流水的聲音,曾燕想裝大膽,不時說幾句笑話,後來也不說了,因那幾句話太響太突兀了,顯得更可怕。秀芹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曾燕,我們深一腳淺一腳摸索着走了好久,終于進了村子,這時,半個月亮升起來了,可是,淡淡的月光照在村子裏,卻給人毛骨悚然的感覺,那些房子十室九空,門窗都大開着,月光斜照進去,到處是破敗陰慘的景象。我們沿着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一路往裏走,終于走到秀芹舅媽位于村子盡頭的家,頓覺那昏黃的燈火奇暖無比。我們站在溫暖燈火的門前往外看,真不敢相信,我們是怎麽走過來的,屋子外面的世界真是黑啊,是一無所有的茫無際涯的黑。秀芹舅媽一家很淳樸、熱情,孩子和貓都很乖巧。
晚上,我們三個人擠在一張大床上,半夜被驚醒了好幾次,因太多老鼠了,好像全世界的老鼠都跑來這裏進行世界大戰似的,床底、床頂、床頭、床尾,到處都是老鼠爬動和尖叫的聲音,幸好這大木床四周都有木板圍着,不然,吱吱亂叫的就變成我們了。
3月6日星期六
今天上午繼續在秀芹舅媽家度過。秀芹帶我們到村子裏四處逛,最美的是村尾的那片桃林和竹林,桃花正開得盛,處處粉紅一片,竹葉青青,細長的葉子清新而柔美,我們在那兒照了很多照片。後,我們一起欣賞那些民居,曾燕挺喜歡那些屋子,照了不少相片,我則不大喜歡,因那拱起的一個個屋脊讓我想起了墓碑,我倒喜歡那些破牆和斷壁,上面長着野草和花叢,滄桑而詩意。
午飯後,我們告別了秀芹舅媽、舅父、孩子和貓,沿着原路走出去坐車。我和曾燕不停驚呼,原來昨晚我們摸黑走的路竟然這麽美,灌木叢生,流水潺潺,白沙成片,綠意遍野,也驚訝我們昨晚竟沒一腳踹進小河裏,或撞到長滿刺的荊棘叢。于是,我們且行且停,且玩且樂,慢悠悠地一路玩水嬉戲,拍了好多照片。
我們又坐了兩三個小時車,車在峻峭的高山上盤旋,不停急轉彎,又驚險又刺激,撲面而來的全是綠,車窗的一邊是滿目蒼翠,一邊是雲天浩蕩,清新而舒暢。天快黑時,才到達秀芹父母家,那是一個山城城郊的廠房,稀稀落落的房屋很破舊,給人荒涼閉塞之感,不過,感覺很溫暖,因秀芹父母善良、質樸、好客,有着濃濃的情意。這一晚,我們還是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因再無老鼠造訪,一覺睡到天光。
3月7日星期日
上午,秀芹帶我們逛她們的縣城,我們在細雨中騎車漫游載滿楊柳的河堤,後到她們那兒最出名的風景區北山寺游玩,竟然見到了潔白的梨花,雖只有一棵,還是驚喜異常。中午與秀芹父母合照了一些照片,吃了一頓可口的名符其實的“山珍”。飯後,我們便去趕車,因回到南師大需七個小時。
這次“芹家之旅”有幾大收獲:
第一次見識了真正的“黑”夜。
第一次認識了真正曠野中的孤寂鄉村。
再次體驗了山民艱苦的生活,感受他們的真誠和善良。
了解了秀芹成長的環境,并感知了她的世界。
在旅途中,我們都說到了未來,我們一致認為,善良是人生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東西,無論将來境遇如何,必須保證心靈善良,什麽都可以變,這個決不能變。曾燕還談到了她自己的家,說她雖年幼喪母,父親與繼母長期感情不和,争吵鬥争不斷,總覺自己很不幸,但這一次覺得自己也應該感恩,畢竟她們家的經濟條件不錯,人不能樣樣都追求完美。她也談到了她和張華,說雖然她平日叽裏呱啦說張華是老農民、木頭,喊着要找白瑞德,其實這四年下來,她最慶幸的是找到了一個這樣的男友,誠實、真心、質樸、腳踏實地,處處呵護她、照顧她,她已經很幸福很知足了,現在面臨着分配,她一定會照顧到他的選擇,她不會令我們失望的。
回到南師大已八點,韓襄竟然還沒回來,正難受,劉波帶着我們班的幾個男生進來了,原來是過來慶祝我們明天的節日,祝詞有“學習愛情雙豐收”“分到一間如意的學校”“永遠快樂開心”“永遠年輕”“有一個好命運”“事業成功,家庭幸福”等。還買了很多可愛的禮物,流沙鏡,小毛公仔,瓷器動物,玩偶溫度計,小花瓶等,也有許多好吃的,香瓜子,曲奇餅幹,鹹餅幹,“圈子”甜餅,話梅,花生糖……真豐盛之極。祝願我們班又好人又慷慨的男生,也如他們祝願我們的那樣吧。 快十點時,韓襄回來了,拎着一大袋東西,看上去很疲憊,但精神很好。大家都圍上去,問她外公怎樣了,她說虛驚一場,現在沒事了,說着就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說:“你們喜歡吃的野果子,我帶了很多回來。”又說:“含晖,你不是很喜歡吃嗎?去洗來吃呀。”于是我去洗果子,洗完回到宿舍已熄燈了,我們便點着蠟燭開了個小小的野果宴。後韓襄去洗澡,我繼續補寫日記,她洗完後坐在桌前,也不睡覺,就看着窗外,外面有半個皎潔的月亮。“坐車那麽累,怎麽還不睡?”我說。“你不是也沒睡嗎?”她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在燭光下輕漾着微黃清亮的光,好像天上的另半個月亮偷偷溜到人間,跑到她的瞳仁裏去了似的。“我寫完就睡。”我說,可是我的心亂了,寫不下去了。 3月8日星期一
上午去圖書館。下午在宿舍看書。曾燕跟張華找工作了,還無法确定。
晚飯前劉波、陳志嘉等又過來了,給我們每個女生送了一朵印度菊,我們一起到校門口的相館照了一張合影,女生們每人手執一朵花,全舉在下巴下,笑死人了。照完相,男生又請我們到工大的竹園餐廳吃飯,吃了很多東西,很開心。
3月10日星期三這幾天趕寫論文,幾易其稿,終于完成了。
對于艾米莉和《呼嘯山莊》,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
這種猛烈的愛情不同于一般小說中熱烈的男女之愛,它是對生命本身的愛。他們相愛,不是因為他們覺得彼此的性格可愛,可以給對方帶來快樂,而是因為他們有同一種精神元素,也就是說,他們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自己。這種愛,是兩個相似又原始的生命和靈魂生死與共的愛,這種精神相依、生命互存的愛是超越了任何情感和社會善惡獨立存在的。這種愛是自發的、無意識的,如艾米莉故鄉粗粝而美麗的曠野,是純自然的産物。透過這部小說,艾米莉要表現的不是一種觀點和态度,而是一種生命狀态,原始,绮麗,暴虐,又充滿着生命力,因而更真實,更純粹,更永恒,也更動人心魄。艾米莉表面上是在描寫愛情,本質上是在探求生命和靈魂的意義。
一個活了29歲的人,內心不可能沒産生過愛情,像艾米莉這樣充滿激情又孤獨的人,內心世界必然更豐富,她不僅有過愛情,還深深地痛徹地體會了它。《呼嘯山莊》是艾米莉為自己寫的小說,凱瑟琳和希刺克利夫都是她。她很壓抑,很痛苦,又很孤獨,在現世中找不到或得不到她想要的愛情,就以《呼嘯山莊》來表達她強烈的壓抑感和孤寂感,宣洩她無處可發的激情。
3月11日星期四上午去交論文,韓襄也交了。 曾燕、秀芹、阿娟和張慕傑去找教《周易》的吳老師,讓他算命,張慕傑是算與男友未來的,不大好,曾燕是算找工作的,說她“不利西南”,秀芹和阿娟也是算工作的,說秀芹“船到橋頭自然直”,阿娟則因心太亂而暫時無法預測。 下午,君賢和燕青從衛星城回來,都沒什麽神氣,估計“見工”不利,曾燕見了嘆了口氣,說:“出門在外,真難,求人的滋味我太了解了,可憐的孩子們啊。”弄得大家心情都很不好。說起分配,韓襄才想起上次回家本來要帶來的資料竟然忘記了,說明天要再回一次家,我一聽,又覺得無法忍受,一直悶悶不樂,魂不守舍。韓襄可能感覺出來了,晚上,她對我說:“含晖,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呀?我們那兒的油菜花開了,很漂亮。”我馬上就心動了,不是因為油菜花,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可是就我們兩個人又害怕,這時燕青說:“真的?油菜花開了?我還沒見過呢!含晖,要不我們一起去吧,好不好?”“好啊!”我叫起來,馬上又為自己的“雀躍”難為情,便端起杯子來喝水,喝得太響了,被雅冰說淑女變成豬了。 3月12日星期五我、韓襄、燕青吃了早餐就去坐車,從早上八點坐到下午四點多才到了,屁股好疼,不過很開心,因窗外的景色好,因燕青健談,又像大姐,因韓襄在身邊,因我們可以形影不離、寸步不離三天。我在車上睡了一個多小時,被韓襄牽着手,她的手好溫暖。下車時,我們覺得兩條腿都硬了,邁步都怪怪的,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腿,而是兩根硬安上去的木樁。不過,很快就恢複自如了,不久就健步如飛了,還跑得飛快,因為這裏太美了!韓襄父母是山林守護人,我們在車上轉了好多個生機勃發的山頭,下車後就進入茂密的林海,這真是松樹的世界,滿山遍野都是松,高的矮的、各種各樣的松,松香很好聞,濃郁又清新,地上鋪着厚厚的落葉,還有許多松果呢,青的、灰的、褐的、黑的都有,韓襄撿了兩個讓我們聞,松果的味道沒松樹的濃,但悠遠綿長,我們聞了一會就把它放進了書包。 韓襄父母見了我們很高興,他們都不大會說話,只呵呵地笑,那種質樸和淳厚就像這片松林,尤其喜歡她爸爸,讓人想到一座敦厚的山。她家是鋪了瓦頂的木屋,滿屋子都是木香,有幾只小松鼠在窗外跳來跳去,一點都不怕人。“韓襄,我很喜歡你家。”我說,“哦,好啊。”她呵呵笑了兩聲,像個孩子一樣,她一回到家就變得像個孩子,就像我一回到家也變得像個孩子。“松鼠好可愛呀,我第一次見呢。”“是嗎?要不要去跟它們玩呀?”“它們會不會咬人呢?”“不會呀。”于是我和她去看松鼠,我還是不敢碰它們,就在窗邊看。燕青很會拉家常,跟韓襄媽媽很多話說,我們在門口摘菜時,她們便在廚房忙,不時傳來一陣笑聲,我和韓襄不時相視而笑,似乎心裏都在說:這兩個女人!後韓襄哥哥回來了,披着一身木屑,他是附近木材廠的工人。 晚飯後,我們沒再出門,屋外又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的漆黑,也很寂靜,聽得到松針落地的聲音,真是“人閑松針落,夜靜春山空”。晚上,我們三人睡在一張大木床上,這木床還是韓襄哥哥新做的呢,散發着清新的樹的氣息,燕青說她是大姐,要守護兩個妹妹,于是睡外面,韓襄說裏面靠窗,擔心我害怕松鼠抓到,就睡裏邊,于是我睡中間,睡時,驚見窗外挂着一輪圓月,月光灑在木窗上,她的臉上和眼上。她一直牽着我的手。 3月13日星期六
上午三人到林間散步,第一次見到陽光像金線一樣斜射進密林,造成許多奇幻的光影,尤其令人入迷的是它的色彩,這個綠的世界,因有陽光的愛撫,幻化出千千萬萬種綠,甜美,明亮,幽靜,深沉,柔媚,靈秀……我不知該怎麽形容,最後只想到了一個字:愛。這個沐浴着陽光的氤氲着神秘之美的松林,它就像愛,它生機勃發在我的心裏,讓我快樂得幾乎消失了。我到處看,可是無論哪個角度都讓我舍不得移開目光,燕青則到處聞,怎麽也聞不夠,她的鼻子吸得好響啊,不停說:“啊,太香了!太美了!啊,好舒服啊!”韓襄呢,就跟在我們後面,娴靜又悠閑地快樂走着,好像她就是這裏的一棵樹,一縷光,純淨又天真,她的笑和目光好美,如果普希金見了,一定會寫許多詩,我也寫的,我是薩福,只寫一句:“沒有我們的愛情,樹林永遠迎不來春天……”“含晖,怎麽了?”她目光閃爍了一下,問我,我難為情地轉過身,說不出話來,只是怎麽也笑不攏嘴,我傻了。後,我們走到她哥哥上班的地方,一個大木廠,他正在挑木料,我們在裏邊随便走,我不停把鼻子湊到木頭上、木板上、木屑上,使勁聞,使勁吸,說:“在這裏工作多好啊,那麽香!”“好啊,是很香,工資剛夠填飽肚子。”韓襄笑着說。“呵呵,這個孩子太天真了,只記得詩情大發,現實全忘光了。”燕青也笑。 午飯後,睡了一個小時,便收拾東西去韓襄外公家。坐了兩個小時車。韓襄外公住在一個山村,村子不小,但房子稀稀落落的,分得很散,遠看上去像一塊塊随意撒落的灰色石頭,村前一片燦爛的金黃。“那就是油菜花。”韓襄說。于是我們下了車,大呼小叫地往那片花海跑。“嗨,別踏壞莊稼了!”燕青邊跑邊喊。我們圍着花田走了好幾圈,才想起要照相,可太興奮了,不知怎麽照才好,就一味傻笑。 韓襄外公很慈祥,也很熱情,雖剛生過病,精神挺好,他一個一個握我們的手,拉着好久都不放,她外婆則像她媽媽一樣,一味呵呵笑着,站在一旁望着我們,她小舅和小舅母則給我們端來小板凳和水。我們坐了一會就去把東西放進房裏,房子不小,一個大廳,三間房,可非常簡陋,光線也很暗,放好東西我們又在大廳坐了一會,發現牆上的鏡框裏有韓襄小時候的照片,頭發很短,半張着嘴,呆呆地望着鏡頭,嘴角還挂着一抹亮晶晶的口水。後知道,韓襄小時候是在外公家長大的。 不久,我們便到村子裏散步,這個村子的房子都有人住,但大多是老人,中年人不多,年輕人幾乎沒有,小孩子倒不少。因村子太散了,我們走了好久才大概走了一半,韓襄說不走遠了,于是帶我們去看她認為最美的地方。那是一個大池塘,池塘邊上有一片竹林,另一邊有幾棵水杉,塘裏有一小片水浮蓮和蘆葦,此時正是傍晚,夕陽給青翠的竹林鍍上了一片金黃,也在嫩綠的水杉柔美的身上畫上了一道道明亮的鵝黃,水浮蓮和蘆葦反着金光,它們的身影倒在清亮安靜的水塘中,使這一塘清水變成了一個仙境。我和燕青都被這纖塵不染的純美鎮住了。我想起了影片《金色池塘》,我們大二上影視欣賞時看的,那閃爍着落日輝煌的美麗水波,讓我們全場驚呼,随即又全場肅靜,全被它的美震懾住了,現在我面前的就是那樣的金色池塘,只是少了點“落日熔金”的輝煌,多了點“星河欲轉”的空靈。 後,我們坐在塘邊的石頭上說話,韓襄說她小時候最喜歡放鴨子,可以天天趕着鴨子到這池塘來,可外公不大願意,怕她掉進水裏了,我說,我小時候養鵝,媽媽也是怕我掉進池塘,不給養鴨子。“我還是養了兩年鴨子的,上小學之前。”韓襄說。我想起了剛才看到的她的照片,說:“上學了就天天唱放鴨歌是不是?”“什麽放鴨歌?”“我們這裏養了一群小鴨子,我天天早晨趕着它們到池塘裏,小鴨子見了我就嘎嘎嘎地叫,再見吧小鴨子,我要上學了,再見吧小鴨子,我要上學了……”我大聲唱起了兒歌,燕青早笑得捂着肚子眯着眼睛擦眼淚了,韓襄一直看着我,眼睛裏的笑像金色池塘的光。“哎呀,你看,你看,真的來了一群鴨子喲!”燕青搖了搖我的膝蓋,叫起來,“啧啧啧,好可愛啊!”是一群還沒換毛的小鴨子,個個張着兩片葉芽似的小翅膀,“撲通撲通”全掉進了塘裏,這幾十只鴨子,打破了池塘仙境的靜美,創造了一個真正斑斓的金色池塘,那些飛濺的水花,動蕩的水波,不斷暈出去的漣漪,像金子在跳躍、閃爍、劃動,美極了!輝煌極了!“想起《金色池塘》了嗎?”我問。“真的,名符其實的金色池塘啊!”燕青說,韓襄只一味微笑,金光和水波映襯着她的臉和眉眼,真美。“我很慶幸跟你們中文系的人同一宿舍,”燕青說,“記得你們上影視欣賞那個學期,我和韓襄寧願曠課都跟你們去上課,那些電影真的拍得太美了,那才是真正的藝術,真正美的享受。”後來,說到了專業的問題,燕青說,其實她一直最愛的是中文,最想考的也是中文系,高中時她的理想是當一個作家,高考時父親不給,鄰家的男孩也說她要是再癡迷于文學,肯定會瘋的。燕青說:“我爸是非常□□的領導,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無論在外面還是在家裏,都這樣,所以我一直很理解你,因為我們太像了,我一見到你爸就想起我爸,雖然你從沒說過你和他之間的摩擦,但我能感覺出來。”“嗯,我們高考那一年鬧翻了。”我說,心想,我們不僅鬧翻了,我還天天想去自殺,因為爸爸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廢物。“我根本連鬧的機會都沒有,他根本不會征求我的意見,直接就幫我填了志願,就算我反抗都沒用,他會通過關系槍斃我的選擇。”“你現在去衛星城找工作,就是不想再受他控制嗎?”“是,完全就是為了這個,他的權力太大了,關系太多了,我一回到家鄉,工作、婚姻、未來,肯定全是他一手包辦,我只要像頭豬一樣就行了,也許會很幸福,但我會壓抑死的。”這也是我不想回老家的原因,還有,我覺得我的思想會不為世俗所容,我需要大城市的包容和冷漠,幸好我爸爸也希望我留下,不然,我會瘋的。“你爸希望你回去嗎?”我問她。“當然了,在那兒,他可以只手遮天,而且,我又是老大,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