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只你癡心,(3)
她又說:“我是騙你的,我怎麽會葉大哥結婚呢?你快點兒醒過來,好不好?”
一袋又一袋的點滴順着細管,又“啪嗒啪嗒”地流進了聶重之的體內。蔣正璇看着它流盡了最有一滴,按了呼叫器,示意護士進來換點滴液。
護士手腳輕巧地端了托盤進來,含笑道:“已經天亮了,你一夜沒睡,要不到沙發上休息一下?照顧病人的活兒可是一場持久戰。”
原來外頭已經天亮了,離醫生所說的四十八小時又近了許多!
蔣正璇握着聶重之的右手腕,她注意了一晚上,發現他右手的姿勢很奇怪,捏握成拳,似抓着某物牢牢不肯松開。
蔣正璇憂心忡忡地問了護士:“他的手怎麽了?怎麽會這樣?”她聽見自己的嗓音幹澀難聽得像是鐵塊摩擦發出的一般。
護士聞言,忙擱下手裏的活兒,幫她檢查了一下聶重之的手,可左瞧右瞧,左捏右觸的,也沒發現什麽,便寬慰她道:“應該沒事的。這樣吧,再過一個小時醫生就要巡房了,到時候你問問主治醫生,看他怎麽說?”
醫院的幾個領導和主治醫生進來檢查情況的時候,蔣正璇站在一旁緊張地聽他們交流各種數據。最後只聽主治醫生對醫院領導彙報:“病人雖然一直沒醒,不過生命體征很穩定。現在看來不用觀察四十八小時了,最多再觀察一天一夜。”
主治醫生還含笑着安慰她:“你放心,病人情況不錯,随時可能會醒過來。”
蔣正璇自然是欣喜萬分,便問起聶重之右手之事:“醫生,他的手是不是受傷了?他一直這樣握着,一個晚上也沒松開過。”
主治醫生道:“我為病人做過詳細檢查,他的手沒事。他手裏應該是抓了東西,不過我們試了很多次,都沒辦法讓他把拳頭松開。你放心,不會有什麽大礙的,等他醒了自然就會松開的。”
蔣正璇聽了後,便覺稍稍放下心來:“謝謝醫生。”
一群人魚貫而出,去了別的病房。房間裏頭頓時安靜了下來,除了儀器發出的“滴滴”聲之外,便再無其他聲音了。
見聶重之的嘴唇又幹涸了,蔣正璇拿了棉簽蘸了水小心輕柔地替他潤唇。聶重之的唇形完美,此時因失血過多,呈一種果凍般的透明純白之色。
也不知怎麽的她便想到他第一次強迫她吻他,是在自己卧室門口,他當時那麽壞,壞透了:“我數到三,你不親我,我就去找葉英章。”
她迫不得已,湊上去碰了碰。他走後,她回房恨恨地刷了好幾遍的牙。
後來,在他的公寓,他每每對她做壞事,她都跑去洗澡,洗很多次澡,每次都洗到他發瘋似的拍打着門:“璇璇,璇璇,快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踹門進去了!”
他這個人,奇怪得緊。有時候,他會神秘莫測地盯着她,然後拂袖而去……可每次她醒來又會發現他在她身旁,貼得那麽近那麽緊……
有時候,他會咬牙切齒地喚她的名:“蔣正璇!”表情是那樣兇狠,讓她有種下一秒他就會把她撕成碎片的感覺。
偶爾他心情好,便伏低做小的,喜歡像小狗一般拿鼻子蹭她鬧她。那時候,只要她不惹他,他便會有求必應。
他總喜歡送她各式的禮物,有的時候往更衣室裏随随便便一扔,興致來時,像個孩子似的胡鬧,會擺在各種稀奇古怪的地方,在臺燈上挂滿各種項鏈作流蘇,把戒指塞在拖鞋裏,硌疼了她的腳……
還有那鮮蝦馄饨……有時候醒來,便會聞見那鮮蝦馄饨特有的香味。其實那家馄饨店離他家并不近,從城西開到城東,要穿過整個洛海城。也或許……他并不是去買來的,她曾經吃過的每一個都是他親手包的。
如今回想起來,酸酸甜甜的一陣苦澀芬芳。
蔣正璇輕輕地捧起了聶重之的手,由于他握得太緊,關節處都已發白。蔣正璇用指尖一點點摩挲着他的手背,低頭,一個吻溫柔地落在他手上。
她低低道:“這樣握着累不累?你握得這麽緊,會弄傷手心的。把手松開,好不好?”
病床上的聶重之自然是毫無反應。
蔣正璇輕聲慢語,仿佛與他在交流商談:“給我看看裏頭是什麽,好不好?”
“我很想看看,你手松開,好不好?”
“小氣鬼,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說好了哦,我要看了……”
她邊說着,邊用手指緩緩地去掰他的拳頭。蔣正璇原本只是擔心他掌心裏頭有尖銳之物刺傷他,聽醫生說用了很多辦法,她也僅僅是想試試,結果很奇怪,聶重之握得并不牢,她很輕松便掰開一根手指,接着又是一根手指……
很快,聶重之寬大的手掌便在她面前攤了開來。
當蔣正璇的目光觸及那擱在掌心之物時,整個人便怔住了。那橫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枚鑽石戒指,用極小極小的碎鑽拼出的一個心形,因設計精致,所以看上去頗為別致。
他去找的便是這個戒指!這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煦暖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細縫裏頭稀稀疏疏地滲透進來,照在小小的鉑金指環上,蔣正璇看到了環內側有幾個英文字母。
蔣正璇指尖顫抖地取過了戒指,眼睛便無聲無息地紅了起來。只見那刻着一圈字母此刻正清晰地展露在陽光下:love XX forever。
霎時大顆的淚便奪眶而出。
一顆又一顆“啪嗒”“啪嗒”地墜落在聶重之攤開的掌心裏頭。
蔣正璇的手抖得很厲害,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套進了自己的無名指,果然不出所料,戒指不大不小,什麽都剛剛好。
簡簡單單的一顆心,在她的指尖如花盛放。
她擡起頭,嘴角在光影中散開溫軟明媚的笑意,可是眼前一片水霧茫茫,連他的面容都瞧不分明了。
這個傻子,口裏說着要成全她和別人,自己卻連命也不要去撿這個戒指。
蔣正璇淚落如雨,又哭又笑,只是喃喃:“聶重之,你這個傻子!傻子!”
“你這個傻子!”
“你這個傻子!”
番一 我們的幸福
聶重之醒來的第一眼,便是看見了一片的白。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
耳邊依稀是兩個女孩子的驚叫聲,失去的記憶一點點地回攏:他在草叢裏頭看見了那點閃爍,他俯身去撿……結果後背一陣劇痛……他被拳打腳踢……再後來暈了過去……
可是他記得他失去意思前的最後一秒握住了戒指!牢牢握緊在手心的!
握住了它,仿佛……仿佛握住了幸福!
戒指呢?戒指呢?
如今是什麽溫軟的東西握着自己的手?聶重之努力地轉動了一下似有千斤重的頭顱,然後,他看到了蔣正璇那近在眼前的好看眉眼。
她怎麽會在這裏?他一直睜着眼睛,竟不敢眨眼。
他喚她:“璇璇?”他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沙啞且細如蚊吟。他想擡頭,想用手去撥開她臉上覆蓋着的發絲,可整個人軟如棉絮,他手一動便無力地垂了下來。
蔣正璇本就睡意淺淺,此時聶重之的動靜雖然輕微,但她還是感覺到了。蔣正璇一睜眼,便跌入了一片欣喜:“你醒了啊?”
聶重之依舊有些不敢相信,虛弱地問:“你……怎麽……在這裏?”蔣正璇:“你手機裏只有我一個號碼,所以醫院第一時間通知了我。”蔣正璇邊說邊按了呼叫器。
是啊,他手機裏就她一個號碼。無數個夜晚,他無數次地按下那些數字,撥出後便立刻掐掉。如此重複重複再重複。
一個人加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仿佛是算術題,是件極簡單容易的事。可兩個人重新成為一個人,那些相擁而眠的日子便成了世間最毒的鶴頂紅,想起都會叫人致命。
每次想起她,他便會按下她的手機號碼,撥出挂掉;再輸入,再挂掉……他憑此方度過了那些一個人的日子。
很快,主治醫生與護士一群數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六號房的病人醒了,馬上安排一下,準備檢查。”
“你覺得怎麽樣?頭疼嗎?覺得身體哪裏不舒服……”
在醫生的問話中,聶重之看見蔣正璇慢慢退出了病房。
主治醫生的檢查還沒結束,病房的門突然被拉開了,聶重之猛地擡頭,不是她!是父親聶耕禮,素來嚴肅的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悅激動,眼眶裏甚至淚光閃爍:“重之……重之,你醒了?你總算醒了!”
父親的身後是萬淑萍,甚至還有聶凱之,可就是沒有她。
聶重之的目光游弋,心下沉沉。她走了!璇璇走了!
她不過來探病,自然是要走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主治醫生最後與父親聶耕禮等人一起出去,說了半天話。有護士進來量體溫,換點滴,喂他吃藥……
聶重之昏昏沉沉地再度沉睡,醒來時,似乎已經是夜晚了。
她不在!似乎睡着與醒來,對他而言并無半點兒差別。
他的眼角忽然掃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吃力緩慢地轉動脖子,是她。
真的是璇璇,她竟然還在!
蔣正璇察覺到他的蘇醒,轉身面對着她,她的表情淡淡:“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聶重之困難地點點頭。蔣正璇取了一杯溫水,自己試過溫度,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吸管放到他唇邊。聶重之一口含住,吃力地吸吮了一下。蔣正璇垂下眼簾,掩去所有情緒:“慢點兒喝……”
聶重之又喝了幾口,示意不要喝了。蔣正璇取了紙巾輕柔地替他擦拭唇角溢出的水漬。仿佛怕弄疼他似的,她的每個動作都溫柔到了極點。
但是,她整個人很冷淡,跟他第一眼醒來看到的那種驚喜完全不同,好似變了個人。哪怕是聶重之在重傷中,他還是感覺到了。
水再多也會喝完,手術後的困倦疲憊又湧了上來,聶重之努力保持着清醒。他不能閉眼,他生怕一閉眼,她就會消失不見了。
他後來還是堅持不住,疲累地睡去。
也不知道那一覺睡了多久,聶重之在欲醒未醒的一剎那,腦中閃過的便是蔣正璇的臉。不好,他怎麽睡着了呢,她一定走了!
聶重之猛地睜眼,病房內果然沒有人。
正在他失望萬分,惱恨自己之際,洗手間的門被突然拉開了,他的心尖尖捧了一瓶含苞待放的鮮花走了出來,視線與他接觸了一秒後,便極毫無表情地迅速移開。
她還在!她還在!
聶重之是不懂蔣正璇的,她居然天天都來陪着他。她的葉大哥呢?聶重之不敢相問,他只是覺得自己又在偷幸福了,偷屬于葉英章的幸福!
一個人在病中,是不是會特別軟弱無助,聶重之不知道。
可只要她在,哪怕僅僅只是可憐他,哪怕僅僅只是施舍他,哪怕是冷淡之極,對他不大理睬,聶重之也覺得自己身在天堂,如沐陽光。
一天又一天,蔣正璇風雨無阻地出現,給他帶湯湯水水,帶各種粥品炖品,然後盯着他吃光。
可憐就可憐吧,就算可憐,這樣的可憐也是有期限的。聶重之又忍不住這樣想。
他十分聽話配合,蔣正璇讓他吃藥就吃藥,讓他做治療就做治療。或許因為如此,他的病情恢複極快。
很快便到了出院的前一天。這一天的天氣不大好,陰陰沉沉的,仿佛風雨欲來。
蔣正璇的神色也與天氣一樣古怪,她久久地站在窗口,良久才道:“我有事情一直想跟你說。”
聶重之等着她說下去,可是後來他寧願自己從未聽說。她說得很慢,一字一頓:“我跟葉大哥要結婚了。”
結婚!她要結婚了。她真的要跟葉英章結婚了。
這麽多年了,她總算是得嘗所願了!
他明知道她會跟葉英章結婚的,可這一刻真的來臨了,聶重之卻覺得自己成了一座石像。或者他希望可以成為一座石像,那麽就可以不聞不聽了。
然而他沒有,他眼睜睜地瞧着蔣正璇從包包裏取出喜帖,雙手鄭重地遞給了他,請他準時出席。
櫻花粉的喜帖,玫紅的蕾絲緞帶……她十指纖纖捧在他面前,她笑得十分好看,眼裏有櫻花般粉白的花。
那一張薄薄的喜帖似有千斤重,把自己沉沉地壓下去,再壓下去……聶重之聽見自己微笑着說:“恭喜。”他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回答得極快,聲音很重了,可是傳到耳中卻如同在天際那般遙遠幽微。
她在他面前淺淺微笑,那麽客氣有禮:“說起來呢,還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因為葉大哥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交流……”
原來葉英章一直在在國外交流,所以她才有空兒來醫院照顧她,僅僅是如此而已!
“葉大哥要在婚禮前一天才回來,所以他沒辦法試禮服。你跟他體形差不多,可不可以請你幫忙試試他的衣服?”
終于是知道了,何謂忍字頭上一把刀,刀刀見血。可哪怕心如刀割,聶重之卻還是要微笑:“當然好。什麽時候?你随時打我電話。你照顧了我這麽久,我都沒好好謝謝你……”
他都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麽可以順暢無阻地說完這番話的。事後想起來,總覺得那個片段是一個空白。
蔣正璇沉吟了一下:“星期三可以嗎?”聶重之努力地微笑,努力地回答了一個“好”字。
她要結婚了,結婚了!
那年,蟬聲如沸的夏天,空調嗡嗡地輕響,他在玩游戲。在那個殺敵最緊要的關頭,一個小公主輕輕地推開門,從此走進了他的世界……
那年,魅惑喧鬧的酒吧,她美眸迷離,慵懶地朝他揮手:“聶大哥,這裏。”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小公主長大了,眉間眼梢的風情既清純又妩媚,撩人得緊……
那年,她纏着他,舌尖怯怯地探出來,毫無章法地吻着他……從此他墜入了魔障,再沒有醒來……
在寧城,她說:“我不走了,我在這裏陪着你,好不好?”
她用手指戳他,眼底淚光閃閃:“你不疼的,你不會疼的,是不是?”
可是如今,這個小公主要結婚了!只在一個星期之後。
從此以後,會有另外一個人牽着她的手,摟着她的腰,吻着她的唇了!
天空陰陰的,烏雲漫天蓋地地襲來。不遠處響起了悶雷,轟隆隆的,每一下都似打在他心上。
試禮服的那天,萬裏無雲,天氣晴朗。
徐伯開了車,把蔣正璇和聶重之送到了舒曼的店裏。
黑色低V領的針織緊身裙,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出來的舒曼,正步步生蓮地從裏頭相迎而來:“聶重之,你總算出現了。我還以為你……”舒曼笑盈盈地往脖子上一抹,做了一個一命嗚呼的動作。只不過她的笑真心實意地從眼底流溢出來,一點兒虛僞也無。
聶重之:“舒曼,好久不見,最近可好?”舒曼香肩微聳:“你覺得呢?”聶重之不動聲色地微笑:“很不錯,不過我想某位先生的日子大概不是特別舒服。”
舒曼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聶重之,你還是一樣地讨人厭。怪不得常言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是其中的非典型性代表。”她轉身對蔣正璇微笑:“蔣小姐,都已經準備好了。我讓小薇帶你們進去試衣服。”
其實他穿了白色的燕尾禮服也是很好看的。英俊潇灑,風流倜傥……不見得會比葉英章差一丁半點兒,站在鏡子前的聶重之,這麽傻傻地在心底說。
可是為什麽,她眼裏永遠就沒有他呢?
身後的試衣間緩緩打開,一身白紗的蔣正璇徐徐地走了出來。
聶重之頓時呼吸停止!
蔣正璇穿了一款極簡潔的複古婚紗,海藻般的長卷發輕輕垂墜,精致的蕾絲頭紗清新脫俗地婉約而下……潔白如月光,盛放如蓮花,靜靜地站在那,如同一幅畫卷般的清新美好。
突然之間,聶重之很想對她說:“璇璇,別嫁給葉英章。嫁給我,好不好?”
只見蔣正璇提着禮服,姍姍上前,唇畔的一點兒笑,梨渦淺淺。她探手替他整理領結,蕾絲微微地蹭着他的臉,一點兒麻癢,不由得讓他想起她的吻,她柔軟的唇……
聶重之心頭盈滿了脹脹的酸楚,剛欲張口,卻見她含笑着擡頭:“這身衣服很不錯。我想葉大哥穿了肯定會很好看。”
那一刻,真真的笑靥如花,比蜜還甜膩幾分!
如一陣冰水當頭澆下,所有的沖動在那一刻倏然退去。聶重之聽見自己輕輕地答道:“是啊,他穿了肯定很好看。”
聶重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也不知道後來的幾天是怎麽過來的,反正渾渾噩噩、噩噩渾渾的,一天又一天。
這日晚上,保姆阿姨輕輕地敲開了他的房門:“聶先生,有位蔣先生找你。”
聶重之從沙發上木木地擡頭,瞧見了西裝革履的蔣正楠。蔣正楠斜靠在門框上,含笑道:“聶,今晚兄弟們有個聚會,說了一個也不能少。走吧,大夥兒都在等你呢。”
聶重之倦怠之極,他亦毫不掩飾:“我很累,就不去了。你幫我對兄弟們說聲不好意思。”
蔣正楠上前:“聶,明天是璇璇結婚的大日子,我有很多事情忙,怕招呼不周,所以今晚就先招呼你們這一群兄弟。”
血色從聶重之臉上瞬間抽走,他喃喃重複了一句:“明天?”蔣正楠:“是啊。”
明天,明天就是璇璇結婚的日子了。
逃不掉,躲不過!他答應過她會出席的。他應該做到的。
聶重之沉默良久,說道:“對不起,蔣,是我白白浪費了他們那麽多年的好時光。”
“聶,是兄弟的話就不要再提過去的事情了。”蔣正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架着他往外走,“走吧,我們兄弟這麽久沒聚了,今晚怎麽也得好好樂樂。”
下了車才知道蔣正楠把招呼他們的地點安排在白色沙灘的私人別墅。楚随風、祝平安、路易周、杜維安一群人都在,見了他,紛紛上來,無言地擁抱拍打着他。
兄弟多年,一切盡在不言中!
別墅外便是潔白柔軟的沙灘,退潮時刻,一望無際的細沙,像是百裏白緞鋪展。此刻因是夜晚,所以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見。
明天,明天,她就要在這裏舉行婚禮了!
那一個晚上,蔣正楠極高興,一連開了許多瓶酒。一群兄弟個個興高采烈,他也喝了不少。
其實喝了酒真好,頭暈暈乎乎的,仿佛身在雲端夢境,叫人忘記一切煩惱憂愁。
夢中,他瞧見蔣正楠推門而進的時候,已經着裝完畢,亦是一身燕尾服,神清氣爽:“聶,動作快點兒,婚禮儀式還有一個多小時就開始了。”
一個小時後,璇璇就要成為別人的妻了!
蔣正楠把他推進了浴室梳洗。他瞧見鏡子裏頭的自己,眼底有一覽無餘的哀傷。
他亦在沙灘上瞧見了葉英章,穿着他試過的那身燕尾服,氣宇軒昂地站在一旁與人微笑寒暄。葉英章甚至笑容滿面地過來與他握手:“聶哥,你好。”
白色的婚禮臺,白色的百合,熠熠閃光的水晶酒杯上白色的緞帶,各式精致的白色小物……
這是璇璇純白色的婚禮!
不多時,婚禮進行曲緩緩地響起,每一個音符都敲在了他的心上。
葉英章正站在臺下側身微笑,如栀子花般純潔清淨的蔣正璇由蔣正楠挽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婚禮臺,長長的婚紗一路逶迤,像是幸福地尾巴,那麽那麽長。
那是璇璇要的幸福。
那個抱着小熊,穿着層層疊疊小禮服,赤足而來的小公主……要結婚了!
忽然間,身旁的楚随風和路易周抱着他的手臂,一左一右地把他架上了婚禮臺,然後又哄笑着退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
聶重之茫然四顧,而後望到了蔣正璇盈盈動人的眼,他再無發移開。
有人問他:“聶重之,願不願意娶蔣正璇為妻,一輩子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于她,直到離開世界?”
是做夢,他在做夢!
他深深、深深地凝視着面前的可人兒:“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那人又問:“蔣正璇,願不願意嫁聶重之為妻,一輩子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于他,直到離開世界?”
一輩子愛他!不是可憐他,同情他!
他看到璇璇臉上的笑,聽到她說:“Me too,我願意。”
有人呈上了托盤,是一對戒指,那枚女戒他分明是熟悉的,是他丢了的那枚心形戒指……
只見璇璇輕輕貼近,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道:“聶重之,你這個傻子,大家都在看着我們……你還不給我戴戒指……你都已經是大叔了,再不娶我,你都要老了!”她的聲音膩中帶惱,軟綿綿的,說不盡的婉轉纏綿。
如果可以,聶重之願意沉醉在這個美夢中,一輩子不醒。
想不到那樣的絕望過後,竟是如此美妙的結尾。
蔣正璇笑吟吟地凝視着他:“你吃醋了?”聶重之不吭聲。蔣正璇扳過他的俊臉,不肯放過他:“快說!”
良久,他說:“是,我在吃醋,我一直在吃醋。當年吃葉英章的醋,後來吃過寧熙的醋,到了今時今日還是吃他們的醋……誰讓你以前說,葉英章什麽都比我好……”
蔣正璇眉目之間似嗔非嗔,似笑非笑:“那你有沒有生氣?”
聶重之輕輕地道:“我沒生氣。”
蔣正璇白嫩的手指刮着他的臉,冷“哼”一聲:“生氣就生氣。Who怕who!誰讓有人不要我,還裝大方地祝福我跟葉大哥,我是個睚眦必報的小女子,誰讓我不好過,我也不讓他好過,而且啊……”
所以她偷偷地策劃了這個婚禮,讓他也嘗一嘗當日她難過的滋味。
蔣正璇重重地補充道:“而且啊,我讓他一輩子不好過。”
那“一輩子”三個字似箭般精确無比地擊中了聶重之內心的柔軟處,酥酥麻麻的,仿佛剛才喝下去的酒再次發酵一般。
聶重之雙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靜靜地凝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說:“好,說定了,你讓我一輩子不好過。說好了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哪怕是少一年,少一個月,少一天,少一個小時,少一分,少一秒也不行……”
忽然有柔軟濕潤的東西堵住了他的唇,纏纏綿綿地探了進來,觸碰他的牙齒。
蔣正璇誘人地糾纏着他的舌尖,又吸又吮,見他半天也沒動靜,忽然惱了,重重地推開了他:“聶重之,今天是洞房,你到底想鬧哪樣?”
蔣正璇轉身欲走,聶重之從身後一把摟住了她,用雙臂禁锢在懷裏。良久,她才低低地道:“璇璇,告訴我真的嗎?真的是真的嗎?我怕一動,夢就醒了。”
她不敢醒來!寧願一輩子墜入這黃粱美夢之中。
她總是怕她會離開。蔣正璇頓時心軟如棉絮,她反抱着他,緊緊的:“傻瓜,這不是夢。我在這裏,在這裏一直陪着你。”
不離不棄,一生相依!
他輕輕地問:“那你愛我嗎?”蔣正璇沒有回答,她至死吻住了他的唇……
反正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回答他!
很多年後,醒來的時候,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簾斑斑駁駁地招進來,四月的天氣,亮堂堂明豔豔的陽光,讨喜極了。
蔣正璇舒服地翻了個身,邊上是空的。她懶懶地打着哈欠起身,書房裏明顯在聽着動靜的人顯然是注意到了,溫柔地走了出來,吻了片刻,問道:“我熬了兩個多小時的魚片粥,想不想吃?”
蔣正璇輕輕地“嗯”了一聲,又被他吻住了:“你愛不愛我?”
他到底是不放心地,哪怕如今早已再度功成名就,但他還是每天重複地問她這個問題。蔣正璇又“嗯”了一聲,聶重之追問:“有多愛?”
蔣正璇捧着他的臉:“很愛很愛。”這個問題大概她要回答一輩子吧。
其實一輩子也很快的,轉眼而已。
唯願現世安穩,日子就這樣過下來,再過下去……一直到兩人年逾古稀,齒松發白。
番二 他與她的天荒地老
兩人婚後不久,蔣父的事情也傳來了好消息。幾個月後,總算順利地告一段落。聶重之便帶了蔣正璇踏上蜜月之旅,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成仨了!因為經醫生檢查,肚子裏帶了個“球”回來。
每月的最後一日,小夫妻兩人照例是到聶家吃飯。聶父接過蔣正璇捧上的茶杯,一聽聶重之報告的這個好消息,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激動了起來,一連說了兩個“好”字。
萬淑萍瞄了一眼蔣正璇的腹部,笑吟吟地接口道:“這真是我們聶家的大喜事。老頭子你啊,也早點兒退休,跟親家公一樣,含饴弄孫,多清閑多有福氣啊!”
說到底就是挑剔蔣家現在失勢。蔣正璇和聶重之都心知肚明。
聶耕禮側目掃了萬淑萍一眼,神情淡淡。
聶重之握了握蔣正璇的手,微笑道:“阿姨說的是,岳父她老人家現在确實清閑,跟岳母大人每天早晚散散步,一早送孫子去幼兒園,傍晚接回來。得空兒兩個人便聽聽京劇唱唱昆曲,也說忙得每一刻空閑。還不時地出去旅游度假,說什麽年輕那會兒不時興蜜月,所以趁着現在骨頭還能動就多出去補度補度。這不寒假嗎,他們明天帶兩個孫子去蘇州,就是為了去聽一場《游園驚夢》,還說是為了國粹培養下一代。我看着岳父他現在的狀态啊,比以前不知道身輕體健多少倍。”
聶耕禮飲了一口熱茶,落了幾絲笑意:“這可是遺傳。當年白阿姨,哦,就是璇璇的奶奶當年就喜歡聽曲。小時候每次去他們家,那老唱片機裏頭咿咿呀呀,我現在都還記得幾句。”
萬淑萍見聶耕禮出聲了,便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靜觀其變。
蔣正璇聽他提及自家奶奶,便喜盈盈地道:“是啊,我奶奶最喜歡聽曲兒了。”
聶耕禮的視線掃了掃璇璇的腰腹處,眼底深處溢出了一片笑意:“說起那對雙胞胎孩子,我上次倒也見過一面,長得可真是啊!”
一提起大哥的那對寶貝,蔣正璇也眉眼彎彎:“是啊,俊文\俊佑實在可愛,我爸媽如今寶貝得不得了,只恨不得自己可以生四只手,這樣就可以同時抱他們了。”
萬淑萍則似笑非笑地說:“可不是,換了是我,憑空一下載多出來這麽一堆雙胞胎孫子,我也樂啊。”
聶耕禮眉頭一皺,表情有些不耐。他轉頭問道:“璇璇,你爸媽什麽時候從蘇州回來?”
蔣正璇含笑回道:“下個星期應該能回來。”
聶耕禮沉吟了數秒,轉頭朝萬淑萍道:“明天你就去拜訪一下易宏生的太太,還有梁夫人,請她們出面去蔣家提親。”
聶耕禮說到這裏,臉上挂了慈愛的笑,對蔣正璇道:“璇璇,你不要嫌爸爸我老套,有道是禮數不可廢。你們小年輕的婚禮歸你們小年輕的。我們老一輩啊還是得按我們老一輩的禮數來。宴請親朋好友,這可是絕對不能免得。這不啊,正好趁春節,我們兩家也得把這件事給辦了。”
他的視線落在聶重之身上,緩聲道:“重之時我的長子,這些年來,我欠他很多,所以這一次啊,我一定給你們辦得風風光光的,讓整個洛海都知道我對重之一樣重視、疼愛。”
這次,聶耕禮第一次說出虧欠聶重之的話。萬淑萍聞言後,饒是極力克制,但面色還是變了數遍。
蔣正璇直覺的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顫了顫,她的反應是緊緊地反扣住。看來公公并不是不愛聶重之,只是老一輩的人習慣了收斂自己的感情,羞于啓口。
如今公公親口說出來,聶重之內心必定感慨萬分。
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未來是一條充滿陽光的大道,正等着她和重之啓程。或許還是有很多的坎坷曲折,但是她和他經歷了這麽多,她有信心,她會一直這麽幸福下去的。
聶耕禮似乎想起了某事,朝萬淑萍道:“在環湖路東段不是有幢小房子?”轉頭,神色溫和地對聶重之兩人道:“那小房子當年是你奶奶的陪嫁。那個時候環湖路這一帶都是租借,這房子啊,還是當年英國人設計建設的呢。”
環湖路那邊如今是寸土寸金,那套房子又是民國時期的老別墅,真真是有錢也買不到的。萬淑萍一直藏着掖着的,心裏頭早打算好了要留給自己兒子的,如今聶耕禮這麽提出,她簡直咬碎了一口銀牙,可面上依舊得淡淡微笑,衣服極為難的表情:“哦,說起那房子啊,不久前有飲食集團跟我接觸了,說想租來開頂級會所,已經到了簽合同階段。你說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