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只你癡心,(2)
果然像是吃錯不悅,他有些不放心地道:“若是聶哥對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的話,葉大哥找個時間親自跟她解釋清楚。”
蔣正璇重重點頭:“好,葉大哥,謝謝你。”說罷,蔣正璇踩着高跟鞋朝聶重之消失的街道走去,幾步之後,她改走為跑,奔跑而去。
鞋跟叩着地面,傳來“嘚嘚嘚嘚”的急促腳步聲,在安靜的夜晚,那麽清晰。
料峭春風從蔣正璇耳邊嗖嗖地刮過,她絲毫察覺不到絲毫寒冷,反而心裏暖洋洋的。此刻的光景,蔣正璇心心念念,牽牽挂挂的只有一個聶重之。
她終于還是追上了他。聶重之靠在遠處一根樹幹上,手裏夾了明明滅滅的一點紅。他轉頭,亦瞧見了她。
兩個人,隔了一條馬路,靜靜地相望。
聶重之直到被灼熱的煙頭燙到了手指才回轉過神,她掐滅了煙頭,随手擲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終于,他大步地穿過馬路,走向了她。
蔣正璇仰頭微笑,清清甜甜地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聶重之面無表情地望着她,極力掩去心中洶湧翻騰的情緒:“兩個多月了。”
蔣正璇怔了怔,重複了道:“兩個多月?”聶重之移開視線,無波無瀾回道:“是。”
他居然已經來了兩個多月!
蔣正璇不由憶起某次她跟寧熙在頌雅吃飯。她本是不願去的,可寧熙的借口極好,說部門為她辦了“歡送宴”,可他們之間也應該吃一頓 “散夥飯”的,怎麽說兩人也合作了這麽久、
那天兩人的位置在落地玻璃窗邊,可瞧見餐廳外的車水馬龍,流景繁華到極處的美麗。吃飯間,她便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熟悉身影,可那人影只一閃便上車而去。現在想來那晚不是她眼花,她看到的應該就是他。
他來洛海都已經兩個多月了,竟然一次也沒跟自己聯系。而自己卻每天傻傻的,中邪了一般癡守着手機,等待着他那通一直未響的電話,甚至她都已經訂了機票要回寧城去找他了。
蔣正璇又輕輕地問:“那你現在住在哪裏?”聶重之:“洛平街。”
依舊是簡單利落的幾個字,連洛平街哪個具體位置也不提。他是不想跟她說話嗎?再遇的喜悅同指尖的溫度般正一點點地退去,蔣正璇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她刻意為之的冷淡。
這個傻子一定是吃錯了!蔣正璇含着笑意解釋道:“盡頭葉大哥來看我媽媽,順便請我吃飯,不是……”
聶重之迅速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的。”蔣正璇愕然地止聲,不解他話裏頭的“明白”是什麽意思。
聶重之的視線落在遠處,靜了好幾秒,方扯動似有千斤重的嘴角,緩緩地道:“我明白你一直可憐我、同情我。回洛海以前,我特地去魯醫生那裏做了一個詳細檢查。魯醫生說我現在已經全好了……所以……你不用再可憐我了。你以後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很謝謝你在我最低谷的時候陪着我。或許你會覺得這句話老土,可是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她的每一個字,都說得那麽冷淡,那麽冠冕堂皇,叫人插不進嘴,亦不能有半句反駁。
蔣正璇心口一直發緊,聽到他最後幾句的時候便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動了起來:“什麽意思?你想說什麽?你說清楚一點兒!”
聶重之的身子隐在一團團的黑暗樹蔭裏街燈照射不到之處,她的聲音平平的,一點兒波瀾起伏也沒有,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恨你。你知道的……因為那個孩子……”
“現在我明白了,是我與那個孩子沒有緣分而已。其實當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孩子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很多事情不能強求,就算強求了,也不會有好結果,當年的他便是最佳鐵證。
再遇後的兩人從來沒有提及孩子這個話題,似那個孩子從來不存在一般。她與他一樣,彼此小心翼翼地靠近,維持着表面的和平,卻又刻意地回避,回避過去。如今,他倒是先撕開了那一層傷口。
蔣正璇忽然生出了一種冰冷的惶恐!他到底想跟她說什麽?
“其實我應該要跟你和你的葉大哥說一句對不起的,那幾年要不是我生生地插進來,橫亘在你們之間,你們應該早就生兒育女了。我今天在這裏真心誠意地跟你們道歉。”
聶重之的聲音極誠懇平靜,在空曠無人的街道裏飄蕩而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是,他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你的葉大哥年紀輕輕,事業有成,日後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跟他真的很般配。”聶重之扯了扯幹澀的喉嚨,聲音低了下來,“我……真心地祝福你們。”
甚至連寧熙都比他更适合她。聶重之努力微笑,用盡所有力氣說完了最後一個字:“你們什麽時候結婚,記得要送我喜帖。”
那個瞬間仿佛連自己的心跳也聽不見了,蔣正璇靜靜地盯着前方,眼中卻毫無焦距。她一直站着,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勢,沒有移動半分。
寧城的一切對他毫無意義可言嗎?他可以說得這般輕輕巧巧,說得這般誠誠懇懇,說得這般認認真真。
他祝福她和葉大哥,很好,真好!
好半天,蔣正璇緩緩道:“好。”她轉過身,急急地往前走,走得那麽快那麽穩。走了幾步,她停頓了下來,努力微笑着轉身,嘴角扯出她此生最美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很感謝你的祝福。謝謝!”
這一次,蔣正璇再沒有回頭。
聶重之怔怔地站在街頭,望着她的背影一點點地遠去,成為了黑點,最終消失在了黑暗盡頭。
他曾經說過:“璇璇,我是愛你的。”
他曾經說過:“璇璇,你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
他說過的,她說過的。
可是,現在都不作數了,現在的他居然不要她了。
現在,他說:“璇璇,祝福你們!”
現在,他說:“你們什麽時候結婚,記得要送我喜帖。”
好,很好。
他有什麽值得稀罕的!
蔣正璇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過了無人的街角,走到了家裏,走進了自己的卧室,她完完全全是憑着心口強撐着的一口氣才能回到家的。關上門,所有的力氣便在瞬間消失殆盡了!
蔣正璇慢慢地在地板上蹲了下來。
一個人的漆黑卧室裏頭,忽然覺得臉上有潮濕的東西滑落下來。她擡手一摸,這才發現是淚,滿手的淚!
聶重之這個王八蛋,居然不要她。
她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他以為自己現在有什麽好嗎?葉大哥\寧熙,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梁姨明裏暗裏介紹的那些人,哪個不比他好,不比他強?
她哭什麽?他才應該哭呢!
可是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裏滾落下來,心裏一牽一牽地疼,連吸進的空氣都烙疼她的心肺。
那些人是好,可那些人再好也不是他!不是他聶重之呀!
“聶重之,你這個王八蛋,你不知道我已經愛上你了嗎?”
“聶重之。你真是個王八蛋!”
他每句話都說得那麽面面俱到,讓她怎麽說,讓她說什麽?
他都說了祝福她和葉大哥了,他都已經清清楚楚地表态了,難道還讓她問他:我跟你在寧城算什麽?我們上床算什麽?
那樣子的話,殺了她,她也是決計不會問的。
“好!聶重之你這個王八蛋,你居然敢不要我!居然要祝福我跟葉大哥,好,你祝福去吧!”
王八蛋,她才不要他呢!再也不要!再也不要了!
黑暗裏頭,蔣正璇趴在地上,“嗚嗚嗚”地落淚賭誓。
而城市另一端的黑暗中,聶重之握着絲絨小盒,一個人在屋子裏頭呆如塑像……
第二天蔣正璇是在頭昏腦脹幹澀中起的床,怕母親瞧出異樣,蔣正璇還特地化了妝,以掩飾紅腫的雙眼。才下了樓梯,還沒看到母親,卻瞧見大哥蔣正楠一大清早已經在客廳裏頭了。
蔣正楠聽見她的動靜,從落地玻璃窗戶前徐徐轉身:“璇璇。”蔣正璇詫異上前:“大哥,你今天怎麽這麽早,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蔣正楠高大的身子遮住了清晨的光線,他輕輕地摸了摸妹子的頭發,溫柔地道:“不,大哥不出去。大哥只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
“璇璇,你……有什麽想跟大哥聊聊的嗎?”
蔣正楠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這麽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蔣正璇卻莫名地想落淚。她凝住呼吸,努力微笑:“大哥,你想跟我聊什麽?我一切都很好。只是你,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累。”
自從離婚後,蔣正楠便搬回了家。昨晚看到自己妹子失魂落魄地穿過客廳上樓,叫她也不理不睬,甚至整個過程她居然根本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他不放心地跟她到上樓,卻聽到她壓抑的啜泣聲。
他昨晚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沒有打擾她,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傷心哭泣。
蔣正楠也不點破,緩聲道:“我們兄妹兩人好久都沒好好說說話了,璇璇,大哥只想讓你知道:不管爸的事情會怎麽了結,我們家變成什麽樣……你永遠是我們蔣家的寶貝,這輩子只要大哥在,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蔣正璇一時之間連呼吸都哽咽了,垂下眼簾,讓淚無聲無息地掉落了下來:“大哥,我很好啊……你這是怎麽了?”蔣正璇不想讓大哥蔣正楠再無謂地擔心操心了。大哥已經夠煩了,父親的事,母親的事,公司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像山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大哥他也會累的,也會受傷的。
蔣正楠自然知道妹子的敷衍,默然了很久:“璇璇,這幾年,大哥每次在電話裏頭問你,你都說很好。璇璇,你現在告訴大哥,你真的很好嗎?”
蔣正璇擡頭微笑,已無方才半點落淚的痕跡了:“大哥,我真的很好。”她靜靜地望着他,反問道:“大哥,那麽你呢?你也一直都好嗎?”
蔣正楠一直不說話,他只是再度探手撫了撫妹子的頭發。
蔣正璇輕輕地問:“大哥,你是不是很辛苦?”聞言,蔣正楠搖了搖頭道:“傻瓜,你怎麽會這麽想呢?大哥一點兒也不累,一點兒也不辛苦。”
蔣正璇低聲道:“大哥,誰都會有很疲累的時候,你也會累的。可是這些年……你過得真的快樂嗎?”這幾年來,大哥臉上的微笑永遠是落寞寂寥的,那嘴角勾勒的微笑,從未真正進入他的眼底。
蔣正璇又問道:“大哥,當年你真的是因為愛會詩姐才娶她的嗎?而不是因為其他?還有……”她終是提起了她與大哥之間那個從不碰觸的名字,“如果當時不是因為我,你和連臻會不會……”
“這幾年我其實經常想到連臻,想她現在過得怎麽樣了?是不是很幸福?想見她一面,跟她say一聲hello,也say一聲sorry。想跟她說,當年很多話很多事情我都只是一時沖動,我其實并沒有這麽怪她,我也并不是因為她才跳海的,我當時只是昏了頭……我……”
許連臻!這個多久沒被提起卻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從來沒有人知道,當年他蔣正楠在替錢會詩戴上了訂婚戒指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可他就是憑着對許連臻的憤恨和不甘心,放縱自己一直沿着那條路不回頭地走了下去。
這些原本一心要給她的,他全部給了別人。他就是想要她知道,她不要他,他照樣可以幸福!
可是,這些年,他真的幸福嗎?
如果放出,他沒有那麽倔強,沒有那麽逞強,沒有去賭那口氣,一直就那樣把她留在身邊呢?這樣的話,他至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一輩子那麽長,或許她會愛上他的,就算不愛,有那麽一點點的喜歡也是不錯的。
很多很多時候,蔣正楠腦中經常會泛起這樣子荒謬的念頭。
不過,下一秒,他便會悵然失效!
生命沒有覆轍,很多時候,擦肩便是錯過。
一切無法倒流!無論怎麽想,都毫無意義。
他蔣正楠糾纏了許連臻這麽幾年,她從未喜歡過他,更別說愛了。她從頭到尾都不要他!他堂堂蔣正楠比小白這條狗還不如。不過,這些都不是讓他最難堪的。
最最難堪的是,他明知道她不要他,從未有一點點的在乎他,但他還是瘋了一般想念她。
他一直以為時間是一劑冷淡劑,會讓他忘記許連臻的。可從未想過,時間越久,他越發想起,很多很多時候,他一個人,靜靜地思念她,想念他與她的一切過往,如同墜入了魔障一般。
如果可以,曾經一度,蔣正楠真的願意用盡一切去忘記那個許連臻的人。
蔣正楠靜靜地收:“我不知道,我沒有去查她。璇璇,你知道嗎?我怕她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怕她跟別人幸幸福福地……”留下他一個人,凄涼地想念她,紀念那一段過往。
那一刻,蔣正璇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麽,她從未知道大哥竟這般深愛着許連臻。
蔣正楠自諷般地笑:“你很難想象吧,大哥會有怕的事情。連我自己都很難想象,父親那麽大的事情,我都沒怕,可是我居然怕這個。大哥是不是很沒有用?”
“這幾年,我一直想念着她,想着他在哪裏,過着什麽樣的生活,甚至想某一天我會不會再遇到她……”
蔣正璇從大哥蔣正楠晦澀幽沉的臉色上看到了一種不加掩飾的悔意。
蔣正楠瞧着陽光明媚的窗外,語調茫然:“璇璇,我曾經以為她總是有那麽一點點在乎我的,哪怕不是愛,不是喜歡。然而,我發現我錯了,哪怕是一點點地在乎,她都沒有給過我。可這麽多年了,我卻一直愛着她。這樣子的事情,多笨多傻多白癡的人才會去做啊!可是我卻做了,大哥是不是這天地間最大的笨蛋?”
他蔣正楠,真是個白癡傻瓜笨蛋!
蔣正楠的側影在清晨的薄薄光線下,顯得那般孤單寂寞。原來這些年,大哥真的過得不快樂!比她認為的還要不快樂!
良久,蔣正璇低微呢喃:“大哥,我與你一樣,也是天地間最大的笨蛋。過了這麽些年,我才懂得什麽是愛!”
蔣正璇此後的幾日如常地每天在家裏陪母親陸歌卿說說話,散散步,曬曬太陽,按時地喂母親吃藥,叮囑她休息,仿佛聶重之從未出現過。
這日晚上,蘭姨看她沒有食欲,就煮了一碗馄饨給她端上來做夜宵。關上房門前,還一再叮囑:“蘭姨特地包的,快趁熱吃,要全部吃完。”
是鮮蝦馄饨,白而剔透的馄饨皮,牛奶般地高湯,細細的小蝦皮,還有碧綠的蔥花,此刻正袅袅地散發着鮮香誘人的味道……蔣正璇怔怔對着這碗馄饨,良久,才吃了一口。喉嚨口像是堵住了,怎麽也咽不下去。
寧城的時光,他煮的馄饨、面條,他煮的美食……
一切的一切便在那一刻全部來襲。
她一度以為那是愛!
蔣正璇再也撐不住了,趴在了桌上,一個人淚流滿面。
他說祝福她。好吧,聶重之,你去祝福吧。
她像是溺水了一般,越掙紮着不去想卻只是越陷越深。
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機“丁零零”地想了起來,蔣正璇擦去了淚痕,取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本市的一個座機號碼,她并不熟悉。似想起什麽,她一怔之後迅速接通了電話,對方是一個很公式化的女聲。
不是他!不是聶重之的聲音!失望排山倒海地湧來,胸口處空空蕩蕩地難受,蔣正璇很想沒有禮貌地把手機扔掉。
那人說:“你好,請問你是否認識聶重之先生?”
聽到聶重之三個字,蔣正璇的注意力瞬間全部集中了起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同時湧上心頭,她急忙道:“是,我認識他。有什麽事?請說。”
“你好,我這裏是單氏醫院,因為你是他電話裏頭唯一存儲的聯系人,所以我們想通知你,聶重之先生傷勢很重,目前正在我院急救……”
蔣正璇一聽到“醫院、傷勢很重,急救”幾字時,整個人便愣住了,似身邊的一切在瞬間倏地往後退去,越退越遠,直到消失殆盡。她腦中來來回回的就是“聶重之傷勢很重、聶重之在急救”。
她魂飛天外,伸手按着胸口,半天不能動彈。最後,蔣正璇手足無措地反應過來,嚷嚷着沖下了樓去,她的每一步都淩亂得像被風嚼碎過一般:“徐伯,徐伯,送我去醫院……徐伯……徐伯……”
一時間卻怎麽也找不到徐伯,蔣正璇只覺自己像被人架在烈火上燒烤,多等幾秒便會死去一般。她在車庫看見了車鑰匙,便忙拉開了車門,發動車子,急駛而去。
一路的街燈仿佛是流星,簌簌地劃過。
蔣正璇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見聶重之,她要見到他。他不是要祝福她和葉大哥嗎?要祝福也要他親口在婚禮上對他們說!
轉彎路口,只覺對方車輛一陣強光打來,蔣正璇眼前一片空白……兩串長長的剎車聲刺耳地響起……
單氏醫院的急救室外頭,警察正在給兩個年輕女子做筆錄:“那個時候大概是晚上十一點多,我們兩個人吃了夜宵,然後回租房……那條路很偏僻,平時我們一個人是絕對不敢走的。因為是兩個人,加上來的時候也走了那條小路,所以單子大了點兒。看着時間很晚了,風又大,天又冷的,就想趕緊回家,結果走了小樹林的時候,沖出來四個人。我們覺得不對頭,就想立刻跑開,可他們更快,不懷好意地拉扯着我們,不讓我們走,嘴裏還說着亂七八糟的話……”
“警官,你看。她的衣服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撕壞的。我們兩人吓壞了,就大聲地喊救命……在那四個人想把我們拖進樹林裏頭的時候,這個好心人就沖了過來,讓他們放開我們。後來……後來就扭打在一起,這個好心人非常厲害,好像練過功夫一樣,他左一腳右一腳的,很快就把那幾個人打倒了。可是就在他彎腰撿東西的時候,有個人偷偷地拔了把刀出來,插進了他的後背……我們想喊都來不及。”
另一個長發女子到了此時臉色依舊雪白,明顯是受了很大驚吓。她聽到這裏,顫抖着接了下去:“本來已經沒事了,那幾個壞人都怕了,想溜走了。可好心人不知道怎麽了,摸了摸口袋,神色慌張地去找東西。東西掉在了路邊的雜草裏,好心人彎腰去撿……”
那女子嗚嗚嗚地哭了出來:“要不是那位大恩人,我和我小姐妹這輩子就完了。”
短發女子道:“警察先生,請你們一定要抓住那幫壞蛋,請你們一定為我們的大恩人報仇。”
民警記錄完畢,公事公辦地道:“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抓捕這些犯罪分子的。來,這是我們剛剛做的筆錄,請仔細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在這裏簽字。”
話說間,一輛急救車“嗚啦嗚啦”地在急診室門口停了下來。幾個醫護人員匆匆交流:“快,碧水路出了一起事故……”
很快,兩個傷者被人推了進來,其中一個傷者是長發微卷的美貌女子,額頭血跡斑斑。她仰着身子,神色慌張地伸手抓着正在給她檢查的女醫生:“醫生,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我只是擦到額頭了……我是病人聶重之的家屬。他現在情況怎麽樣?”
女醫生對于聶重之這個名字明顯反應不過來。那女子急得雙手比畫:“就是之前送進來的一個病人,你們醫院通知我過來的,很高的個子,短短的頭發……”
女醫生顯然還是一頭霧水,倒是邊上護士聽了描述,一臉恍然地道:“哦,你說是前面送來的那個因為救人被人用瑞士軍刀捅了一刀的見義勇為者啊?他送來的時候傷勢很重的,現在正在急救室裏頭搶救,目前情況不明。”
那女子臉色霎時白得像是一張薄紙,淚盈于睫,抖着唇道:“他怎麽樣了?他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
護士見她衣衫精致,可腳上卻只穿了雙室內毛絨拖鞋,顯然是得了消息後急匆匆趕來而發生了車禍。護士在醫院見多了這般心急如焚的病人家屬,頗有經驗,便柔聲安慰:“你放心,我們搶救室裏的醫生一定會盡心施救的。你在這裏耐心讓我們蘇醫生檢查一下,或許還沒等你檢查好就有他的好消息呢。”
蔣正璇失魂落魄的點了點頭。
蘇醫生給她做了例行檢查後表示沒有什麽大礙,匆匆吩咐了護士帶她去照CT并處理包紮傷口,臨走前,又道:“你最好留院觀察一晚,看是否有腦震蕩的情況存在。”
因碰撞雙方同意私了,于是有交警例行過來做了一個簡單的筆錄。
這樣的處理,花去了很長時間,然而一直等蔣正璇包紮好傷口,急救室那邊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她在外頭一直等一直等,人像是發了木,機械而遲鈍。醫院裏所有的聲音,來往的人員,在她眼裏都成了幻境。
方才做筆錄的那兩個女子一直坐在離她不遠處的一排椅子上,大約聽說餓了她的身份,怯生生地走了過來:“請問你是那個好心人的家屬嗎?”蔣正璇慢慢擡頭,眨着霧氣蒙蒙的眼打量着眼前這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是,你們是?”
長發女子道:“是那位好心人救了我們,他是我們的大恩人。”她們把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敘述了一遍,最後,無比懊惱地道:“就是這樣。他若是不去找那個東西,就不會被壞人捅傷了。”
那兩個女子見她神色慘白,只好一再寬慰她:“你放心。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好心人他一定會沒事的。”蔣正璇虛弱地笑了笑:“謝謝你們。希望借你們的吉言。”
聶重之肯定不會有事的!
他曾經對她說過:“璇璇,我們離開洛海,去任何你喜歡去的地方。歐洲阿爾卑斯山邊的小村莊或者古堡,山頂上的積雪,山腳下的群花,美得像個童話世界。或者去愛琴海,藍白色的世界,清新得可以忘掉所有煩惱。或者任何加勒比海岸的小島,去新西蘭……我們離開這裏,就我們兩個人……”
他曾經對她說過:“璇璇,你知不知道我是愛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愛你,為為什麽對你做那些?”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問她:“璇璇,葉英章有什麽比我好的?”
那一字一句,如今竟歷歷在目,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心頭一時酸酸脹脹地疼!
在冰冰冷冷的醫院,蔣正璇忽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在很早很早以前,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如他所說的那般,早已經愛着自己了!
當年若不是他愛上了她,以他的條件,何苦這麽作踐自己,這麽委屈自己繞着她轉呢?
可是,她真是傻子,竟到了如今才明白。
她真是個傻子!
聶重之他不會有事的。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他還欠着她呢,說要報答她的。他必須得話說算話!否則她肯定不放過他!
他一定會醒來的!
這個認知竟讓她慢慢地冷靜了下來,蔣正璇起身道角落打了個電話給大哥蔣正楠。手機響了兩下,那頭便已經接通了:“璇璇,怎麽了?”
一聽到大哥蔣正楠熟悉親切的聲音,強作的鎮定便即刻消失無蹤了,她哽咽了起來:“大哥,聶重之受傷了……他……他現在在搶救,情況不明……”
蔣正楠那頭本是在應酬,聞言便騰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往包廂外頭走:“什麽?受傷!好端端地怎麽會受傷?什麽?被人捅了?洛海哪個人不想活了,居然敢拿刀捅聶重之!他現在人在哪裏?”蔣正璇報了地址給他。蔣正楠:“在那裏等我,你被胡思亂想。聶不會有事的。大哥馬上趕過來。”
蔣正楠很快便趕到了醫院,見到蔣正楠繃帶纏頭的模樣,驚了驚:“這是怎麽了?不是說聶受傷了?”蔣正璇便把自己方才的經過說了出來,只說兩個車子擦了擦,沒什麽大礙,對方也同意私了。
縱然見妹子無礙,但蔣正楠還是不由得急怒心疼:“這種時候你怎麽能開車?徐伯呢?”蔣正璇:“哥,我真沒事,只是擦破了點兒皮。”
蔣正楠心疼不舍地埋怨了幾句,又問:“聶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何時回的洛海?”蔣正璇又把前幾日遇到他代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高速了大哥,還沒說完,便見通道裏忽然來了戒備森嚴的一行人,為首的正是聶重之的父親聶耕禮。
蔣正楠迎了上去:“聶伯父。”聶耕禮慌張激動地一把抓住了蔣正楠的手,連連道:“正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蔣正楠在方才過來的路上,第一時間通知了聶耕禮。他見此時人多嘴雜,便把這幾個月來的事情,簡要地說了,只說聶重之在寧城待了一段,剛回到洛海,連他們這群好友到如今都不肯見上一面。不過蔣正楠只字不提自己的妹子蔣正璇。
聶耕禮聽後,一陣黯然喟嘆:“原來他去寧城了。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聶耕禮見蔣正楠茫然不解,便幽幽地道:“他從小跟他母親生活在寧城。”
蔣正璇一聽便怔然了。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當時跟她說了很多他母親的事情,怪不得他對寧城的大街小巷這般熟悉。她早該瞧出端倪來的。
聶耕禮的目光這時停頓在了眼睛紅腫、繃帶纏頭的蔣正璇身上,極為詫異地脫口而出:“這不是璇璇嗎?你……”蔣正璇欠了欠身,勉強微笑:“聶伯父好。”
蔣正楠代為解釋:“她在過來的路上也跟別的車擦着了,幸好人沒事。”聶耕禮的視線掃過了蔣正璇腳上的毛絨拖鞋,目光一閃,若有所思。
此時,幾個醫院領導模樣的人匆匆地趕了過來,極為客氣恭敬地把聶耕禮一群人請到了邊上一間醫生辦公室詳談。
監護病房裏,聶重之的意識全無,蒼白不堪地躺在病床上。從急救室裏出來的主刀醫生曾表示:“病人的手術很成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在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內病情不反複的話,就表示脫離危險了。”
主治醫生此時已知聶重之的身份,十分小心謹慎:“方院,李院,病人剛動完了大手術,身體虛弱,需要好好休息。按照病人目前的情況,今晚是不會醒的,現在陪在這裏對病人來說也沒多大的意義,要不請聶先生明天再過來?”
他見聶耕禮神色牽挂,不願離去,便又作了保證:“聶先生放心,我們這個醫療團隊一定會竭盡全力好好照顧病人,讓病人盡快康複出院。”
衆人左請右請的,後來到底把聶耕禮請出了病房。
蔣正楠亦低聲對蔣正璇道:“璇璇,走吧。”蔣正璇怔然地凝視着聶重之:“哥,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他。”
蔣正璇也不顧衆人在場,低聲相詢:“醫生,我可不可以留下來陪他?萬一他等下醒過來呢?”
那麽精致雪白的一張臉,泫然欲泣的目光中企盼隐隐,哪怕是鐵石心腸也很難斷然拒絕。
主治醫生見她對病人關切異常,已猜到兩人之間大約是情侶。他瞧了瞧聶耕禮,又望了望醫院的兩位領導,沉吟了幾秒,點頭:“好吧,你們自己協商,只可以留下一個人。”
蔣正楠嘆了口氣,拍了拍妹子的肩頭:“那你留下來好好照顧聶,明天一早我讓徐伯來接你。”蔣正璇的視線落在聶重之身上,似乎對他方才所說的充耳未聞。
這一過程中,醫院領導陪同着的聶耕禮,視線深深地在蔣正璇身上停頓了數秒,而後又移到了病床上的聶重之身上。
蔣正楠又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輕輕地從病房裏頭退了出去。轉身,卻見聶家伯父站在走廊處,其他人皆站得遠遠的,與他隔了一段距離。
聶耕禮注視着他:“正楠,伯父想跟你聊幾句。方便嗎?”蔣正楠欠了欠身:“聶伯父太客氣了,當然方便。”
聶重之仿佛在沉睡一般,等天色一亮,他便會起床。
在寧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晨,他都習慣了起來為她做早餐。
可如今的他這般躺在病床上,無知無覺地昏迷着。主刀醫生說,那刀若是再深一點,他就無能為力了。
整整一個晚上,蔣正璇心裏眼裏除了聶重之還是聶重之。
這一晚,她終于意識到,如果聶重之從此不再醒來,對她而言,将是怎麽樣的一個災難。
她喃喃低語了一個晚上,她說:“你快點兒醒來好不好?”
她說:“聶重之,你要是不肯醒過來,我可真跟葉大哥結婚了!我說話算話,絕不騙你……”
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