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戒毒,(2)
以說服聶重之,便試探性地說了一句:“要不我們找一個私人醫生咨詢咨詢?”聶重之沉吟了數秒,點了點頭。
聶重之十分配合地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如今的他,仿佛是個五六歲的孩童,十分信任和依賴她。
魯醫生拿了檢查報告與兩人進行了一次詳談。魯醫生詢問聶重之以了解情況:“你第一次吸是在什麽時候,你還記得嗎?”聶重之的目光掃了掃邊上的蔣正璇一眼,沒有回答。
大約是聶重之不想她知道吧!為了不影響他的治療,蔣正璇便假意咳嗽了一聲,起身:“魯醫生,你們聊。我出去打個電話。”
門關上後,魯醫生這才再度發問:“記得是什麽時候嗎?你好好想想,這個很重要!”
聶重之的視線虛虛地落在不遠處的地毯上,片刻才道:“是在五年前的十二月十七日。”
魯醫生低頭記錄,又問道:“第一次吸的是什麽?大麻還是……”重之一一做了詳細的回答。”
因聶重之堅持在家自然戒斷,魯醫生便對兩人叮囑了很多的注意事項。在輔助治療的藥物方面,魯醫生又詳細地做了說明:“就目前而言,市面上的藥物分兩類,阿片類和非阿片類。阿片類,控制症狀好,藥物不良反應小,但容易成瘾。一旦控制不嚴,使用不當就會成為一種新的毒品。非阿片類藥物,控制戒斷症狀明顯,可是藥物不良反應也大,對于個別病人還很嚴重,但它的優點就是沒有成瘾性。”
“如果你們堅持己見,不進正規的戒毒機構的話,我怕你們對阿片類藥物會控制不嚴,所以建議你們還是使用非阿片類。”
一連串的術語,蔣正璇極力抓住重點,問道:“非阿片類會有什麽嚴重不良反應?”魯醫生擡了擡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因人而異,常見的有口幹、倦怠、眩暈和體位性低血壓等,嚴重的有眩暈或暈厥、心跳緩慢、跳性血壓增高、頭痛、惡心、唾液增多、手指顫動等症狀。”
聶重之語氣堅定,不容置疑:“用非阿片類。我們會時刻注意不良反應,随時與你聯絡。”
蔣正璇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意,恨不得早日可以擺脫。
魯醫生:“我給你開藥,另外我給你們配幾支鎮靜劑,萬一聶行不行的情況很難自控的話,蔣小姐就給他注射一支鎮靜劑……可以幫助聶先生更好的适應……當然有任何問題的話,你們随時跟我聯系。”
這晚,蔣正璇一直淺淺入眠。半夢半醒之間,聽到聶重之的房間傳出了悶響。聶重之的毒瘾又開始發作了!蔣正璇本就有準備,一聽到這聲響,便“噌”地起床,三步并做兩步地進了他的房間。
聶重之的身體在床鋪上扭成了麻花,整個人像是水裏撈出來的一般,全身汗淋淋的。
蔣正璇其實也幫不了他什麽,只好來回地給他擰熱毛巾擦額頭上,臉上不斷冒出來的密密冷汗。
聶重之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的時候,沙啞的開口:“用布條把我綁在椅子上,我怕我會傷到你。”見她猶豫,他喝道,“綁啊,把我綁起來。我要快點兒戒掉。”神志迷糊的時候,他用拳頭砸牆,摔扔東西,像頭餓狼一樣亂吼亂叫。不過,就算沒綁着他,聶重之也沒對她動手傷她分毫。
蔣正璇整夜整夜地守着他。又與以往一樣,他每次都在晨光熹微中漸漸地好轉。
魯醫生也一再強調要患者加強鍛煉,提高身體素質。于是,每個清晨,蔣正璇會陪着聶重之走一段長長的路,一路逛着去幾條街外的農貿市場。
第一次兩人是無意中逛到農貿市場的,聶重之說:“我們進去買點兒菜,以後由我負責做菜。”
蔣正璇有些不大相信他真會做菜,畢竟白癡也知道:做好一道蛋炒飯并不能表示其他菜就可以人口。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聶重之去傳統的農貿市場,目瞪口呆地瞧着聶重之熟門熟路地對攤鋪老板說:“幫我稱一斤骨頭。”“來一把青菜……還要一點兒蔥……”
髒兮兮濕漉漉的地面,雞鴨魚肉混合在一起的腥臭味道,還有身邊的這個人,一切的一切都陌生得讓她恍惚。
或許這才是真真實實的聶重之,過往她從未了解過。以前的她,躲着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試着去了解他呢?
那天中午,聶重之端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的時候,蔣正璇确實瞠目結舌了。
牛奶一般的骨頭湯,碧油油的青菜,香噴噴的麻婆豆腐,另外還清蒸了一個五花八門的海鮮雜魚。光看顏色搭配就讓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嘗了之後,味道也是超乎意料地美味。
他居然這麽會做菜!
鮮美可口的濃湯,齒頰留香。蔣正璇一口氣喝了半碗,贊道:“真好喝。”聶重之說:“這牛骨湯用水煮過,洗淨後放入料酒、生姜,再用紅棗、枸杞等配料,先大火燒開,再用文火熬制兩個小時就可以了。”
蔣正璇咋舌:“這麽麻煩。”聶重之嘴角勾勒一抹淡淡微笑:“一點兒都不麻煩。”
只要她愛喝就好!聶重之凝視着低頭喝湯的蔣正璇,心裏淡淡苦澀,她大約永遠不會知道他是用怎麽樣的心情去熬這鍋湯,做這些菜的。
蔣正璇邊喝邊問道:“你怎麽會煮飯做菜的?”
聶重之解釋道:“從小看我媽做菜,看多了就會了。”他掃了眼一桌子的菜,緩聲道,“這些都是我媽媽以前的拿手菜。我做的都沒有她一半好吃。我是早産兒,出生的時候才四斤重,體質很差,三天兩頭生病。而那會兒,我媽媽工作的廠子效益特別差,經常拿不到工資。她沒辦法,就去別人家裏做保姆,幫人家做飯、打掃、帶孩子來賺些生活費。最多的時候,她三家……”
“每天早晨,天還沒亮,她就去菜市場買人家不要的豬骨牛風來給我熬湯,讓我一天三頓地喝,補充鈣質,增強體質。這裏靠海,雜魚賣得比蔬菜還便宜。于是骨頭湯和雜魚幾乎天天是我們家的桌上客。她怕我會吃厭,就變着法子做,紅燒、醬爆、蔥油、清蒸、廣式、蒜蓉……”聶重之說到這裏,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只可惜那個時候我太小不懂事,不然一定會告訴她,她燒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蔣正璇輕輕道:“伯母這麽愛你,就算你不說,她心裏也一定明白的。”她一向知道聶重之的童年比較清苦,但沒料到竟然是這樣過來的。
她聽粱姨說過他母親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大學生,長得貌美如花,當年與他父親聶耕禮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壁人。那年代的大學生可都是各大國有企業最攜手的香饽饽。但他母親因為懷了他,被學校以道德敗壞為由給開除了。大學沒畢業還未婚生子,這在當年可是要被人指指點點,戳穿脊梁骨的。他母親的這種情況想必不可能進什麽好單位工作,以至于過得極其清貧。
那個把萬家送去的東西當場扔出去的烈性女子,為了孩子,不但去做保姆,而且還兼職了三家……蔣正璇一下子對聶重之素未謀面的母親肅然起敬起來。
一瞬間,蔣正璇想起了那個與自己無緣的孩子。她确實不配當母親的,那個時候她确實不想要他,雖然她真的不是故意滑倒的……不過就算是不滑倒,應該也是這樣一個結局。
她心裏又湧起了那種對聶重之說不出的感覺。那個時候她太年輕了,固執得驚人。如果換了現在,她至少會跟他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吧。
聶重之的手擱在了小餐桌上,十指修長。蔣正璇伸出手去,緩緩地蓋住了他的手:“伯母一定在天上時時刻刻地看着你,保護着你。而她,也永遠在你的心裏,你們從來沒有分離過。”
她的手小小巧巧,掌心熨貼關他,又柔又暖,似一個熱熱的熨鬥,熨平了聶重之心上的每一寸折皺。
如此日複一日,夜複一夜。聶重之自身的意志力強大,又十分配合魯醫生的治療,加上每日蔣正璇的陪伴照料,兩個月後,他的毒瘾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發作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情況明顯好轉。
這一日,魯醫生與蔣正璇彙報了聶重之的尿檢情況,說在聶重之的尿液裏頭已經檢查不出毒品的殘留成分了,還贊道:“像聶先生這樣意志力堅強的患者,我也是第一次見。他的情況已經基本康複了。只是你們家屬要特別注意,切記不要讓他再有機會接觸到那個環境和那些東西。”
挂斷電話前,蔣正璇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魯醫生第一次檢查的時候問聶重之的問題,便開口道:“對了,魯醫生,他碰這個有幾年時間了?你方不方便告訴我?”
魯醫生回想了一下:“聶先生有大約五年的吸毒史……”
五年前,是她與他糾纏最深的時候。蔣正璇怔了片刻,忽然想到某事,身子陡然一震。
魯醫生在電話那頭道 : “蔣小姐如果需要的話,我馬上翻一下手邊的資料。”蔣正璇捏緊了手機:“好的,魯醫生,麻煩你了,謝謝。”
電話裏隐隐傳來魯醫生翻動紙張的“沙沙”聲,蔣正璇卻一直僵站着。
片刻,魯醫生的聲音傳來:“找到了,聶先生說他記得非常清楚,他介是五年前的十二月十七日第一次碰觸那種東西的。”
蔣正璇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那一年的十二月十七日,蔣正璇記得十分清楚,就在那一天,她滑了一跤,頓時腹痛如絞。她眼睜睜地看着溫溫熱熱的紅色液體一點點地地沿着腿部滑下了……
她捂着墜痛的下腹,驚慌失措地喊人:“快來人,我跌倒了……”
“快……快幫我叫醫生……我流血了……”
就在那一天,她永遠地失去了腹中那個孩子。
也就在那一天,聶重之聞訊沖到醫院,像只瘋了的野獸,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他是活生生的呀。幾個月後,他就會哭會叫會吵會鬧了呀……他是活的呀……他是活的呀……”
蔣正璇全身冰冷地明白了過來,聶重之為什麽在那一天會第一次碰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