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了一句:“就算我今天不喝,明天還是會喝。你管得了我今天,你管得禮物我明天嗎?哪怕你管得了我明天,你管得了我以後嗎?!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管我是死是活了。你走吧,你反正遲早要走的。”
如果是施舍,若她不能施舍一輩子的話,他寧願她不曾施舍過,就像寒冷冬夜,沒有人溫暖,可以一個人哆嗦着擁抱自己取暖。可是有過人給過他一點兒暖,他便如賣火柴的女孩子那般,會開始貪念……貪念多一點兒,多一點兒,再多一點兒的溫暖。
那種沒由來的心痛又似閃電般擊中了蔣正璇的心髒,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脫口而出道:“我不走了,好不好?”
聶重之似被她這句話驚到了,止住了所有動作,然後便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半晌後,他才一點點地擡起黑黑的眸子,深深盯着她。聶重之苦澀一笑,那薄薄的笑意仿若午夜昙花,只幾秒便又倏地隐去。
他垂下眼,表情僵硬:“你不必因為可憐我,用這種話來哄我、騙我。你走吧,我會留在這裏見你大哥一面的。至于以後他們找不找得到我,以後再說。”
他果然還是準備再次消失的。蔣正璇在他面前蹲了下來,與他靜靜對視,認真地道:“我不騙你。我留在這裏陪你,好不好?”
右手又不受控制地開始抖動,聶重之用盡全力去捏握成拳狀,不讓她看出異狀。他淡淡地移開自己的視線,幾近自嘲道:“得了,別哄我了,你走吧,快走吧。”
她如果發現了他……她還是會走的.她不過是可憐他罷了!
蔣正璇嘆了口氣,心道現在跟他講這些簡直是浪費時間。于是,她也不再理睬他,自顧自地進了他的卧室。她來這裏數次,倒是第一次進他的卧室。明顯也是收拾過的模樣,雖然還是髒,但因蔣正璇前天見過更髒的。有了“更髒”這條參照線,她倒覺得已經不錯了,至少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
蔣正璇打開了衣櫃,想找幹淨的被褥,可是沒有。一打開衣櫃,除了他的髒衣服亂成團地奪門而出,發出陣陣臭味外,裏面什麽也找不到。
蔣正璇簡直手足無措,想了想,摸出了手機,打了114。電話裏頭傳來溫柔的女聲。蔣正璇:“請幫我轉家政公司。”
轉了很多個電話,總算是接通了一個。那人在酣睡中被吵醒,暴怒:“你這個人有毛病啊,腦子被敲壞了不靈光是不是?哪有人淩晨找家政的。”
蔣正璇緩聲道:“我現在要三個家政,馬上過來。價格可以按你要求,你要不要接這單生意?”那人見她不像是開玩笑,便沒好氣地胡亂開價:“價格按白天的十倍!你同意我馬上給你安排人。”蔣正璇一錘定音:“好,成交。”
那人挂斷電話之際還将信将疑,爆着三個字母的口頭禪威脅她道:“你丫若是耍我的話,我可要你好看。”
在蔣正璇的要求下,家政公司在一個小時後派了三個家政過來,從裏到外,上上下下地倒騰道第二天早上,總算是将屋子裏裏外外弄幹淨了。
這一過程中,聶重之一直斜倚在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蔣正宛若女主人般指揮那三個人。
“把他所有的髒衣服都扔道洗衣機去洗幹淨。”
“把被褥床單都扔了。”
“把那個角落裏能去的污垢都弄掉!”
“廚房櫥櫃裏的東西全部扔了。”
“屋子裏所有角落全部給我消毒一遍。”
到了清晨時分,三個家政阿姨總算是結束了這單累死人的活。把兩室一廳一衛一廚的空間打掃得幹幹淨淨。
蔣正璇環顧四周,雖然陳舊,但總算是可以住人了。
再遇聶重之後,根本就沒有好好休息過,蔣正璇其實也巳經疲倦到極點,可環顧四周,還有一大堆的事,最起碼要去買床單被褥。
蔣正璇拎起自己的小肩包,轉身對若聶重之道:“陪我去采購。”聶重之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
兩人打了的士直奔附近最大的超市。聶重之推着車子,亦步亦趨地跟着她。蔣正璇按着列好的清單選物品,浴室裏用的沐浴乳、洗發水、香皂、牙刷牙膏,各種紙巾,廚房裏用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各種飲料和食品。
蔣正璇一邊選牌子,一邊往推車裏扔。偶爾不經意擡頭,她總能捕捉道聶重之探究的眼神,每每見她視線過來,他立刻避開。
室內的軟拖以及床單被褥,因講究舒适品質以及過于私密,蔣母以往用的都是專門從國外定制的。蔣正璇自然不可能買得到,于是只有考慮買相對舒适的。她特意留心了,在出租車經過的時候,記下了一些路邊的家紡品牌專賣店。
在結賬處,超市結算員報了一個數字:“一千三百八十五塊八毛。”蔣正璇取出了卡包,準備刷卡。聶重之攔下了她:“我來。”
他除了昨天去抵押行抵押的那點兒錢之外,哪裏還有什麽錢。各種高額透支的信用卡鐵定早被停了。他連名下所有的房子車子店鋪等各種不動産都拍賣光了。哪怕手上當時留那麽一點兒錢,他也已經花了半年,只出不進的,金山也有花光的一天,更何況他現在的情況!
然而聶重之和她大哥蔣正楠這樣的人,最是好客好面子的。他當年名下的那個奢侈俱樂部就是以免費招待好友而聞名洛海,當時的世家子弟那以能被他招待為榮。
蔣正璇不能攔他,只好站着不動,看着他從皺皺的口袋裏掏錢,東摸西摸的加在一起,居然還真摸出了這麽一筆錢。
她若是沒遇到他,以後他要怎麽辦?繼續渾渾噩噩地喝下去,直到某一天用死亡換來某個城市某個報紙的某個角落。
回家路上又特地去家紡品牌店買了床褥用品。真真是采購了一大堆,聶重之上上下下地搬了四趟,才将所有的采購物品都搬進頂樓的屋子。那麽小的地方。一下子就被這一堆東西給占據了。
見聶重之出門,蔣正璇叫住了他,問:“下面已經搬光了。”聶重之看了她一眼:“我去買飯。”
蔣正璇這才憶起她自昨晚吃了那半份炒飯後,到現在連口水也沒喝過。
聶重之關上門之際,又把視線投到了她身上:“我很快回來。”
這樣子的對話,倒讓蔣正璇怔了許久。以往兩人的相處,實在別扭之極,他追她躲,可是她就像貓爪子下的老鼠,總是怎麽也逃不開他的手掌。
其實一開始,她對他并無厭惡的。第一次發生的事情,她完完全全要負一半的責任。那個時候,她看到他,只是覺得羞澀尴尬,心裏怪怪的。她每天祈禱讓這件事快點兒過去,她能夠快點忘記。
再後來,他老是拿酒吧之事威脅她,這樣那樣的總是不肯放過她,兩個人的關系就僵硬了。偏偏她又無可奈何,從那開始她便對他又恨又惱又厭惡了起來,每每想起,都恨不得他立馬從地球上消失。
她總是不明白,以他的身家條件,只要他願意,什麽樣的女人都會為他飛蛾撲火的,但他為什麽總是不肯放過她。
後來,到了紐約,偶爾她一個人靜靜地憶起從前的時候,她總是會想,他為什麽會這樣對她。每每細想,也總是想不明白。
蔣正璇開始整理物品,先将冷凍食品之類的擱進冰箱,擺好鍋碗瓢盆。又将沐浴用品搬進了浴室,将瓶瓶罐罐在洗手臺上擺起來。
蔣正璇把香皂拆開來,放置在肥皂盒中,再擱到沐浴房的角架上。他洗澡從來不用沐浴露,身上每次都是香皂幹淨清爽的味道。
小小的空間,因這些生活用品,一下子似乎有了家的味道。
聶重之回來的時候見蔣正璇不在客廳,不在廚房,心便像被懸挂了起來。乍一聽到浴室裏的聲響,轉身一眼便瞧見她低着頭,小心翼冀地在拆香皂。她是不是還記得他喜歡用香皂?
蔣正璇擡頭便看到聶重之黑亮如星的眼睛。她怔了怔,昨日這眼睛還是渾濁怪松,今天則明顯有精神多了,似有光注人一般,晶亮得直叫人移不開眼去。
聶重之稍稍地別過臉:“吃飯了。”
照例是港式煲湯,另外炒了幾個菜,加兩份米飯,另外……蔣正璇的視線一頓,居然還有一份榴鏈酥。蔣正璇實在餓了,她用了半碗飯、兩個榴鏈酥,還有兩碗湯,最後的剩菜剩飯又都是聶重之掃光的。
飯後,有默契一般,聶重之收拾餐桌,她進卧室開始整理被子床褥。
若是四年多以前,她估計只有朝着這些看的份兒了。經過紐約四年的生活,她也鍛煉了出來。鋪床鋪被單,雖不能說駕輕就熟,但也不至于手忙腳亂。等到全部弄妥,已經是下午兩三點的光景了。蔣正璇也顧不得聶重之了,她累得趴在床上只剩下喘氣的份兒了。是在是累,片刻後,蔣正璇便合上重重的眼皮,沉沉入睡。
她睡得很香,長長的睫毛卷卷翹起,一如當年。
曾經的他,心心念念的,不是睜開眼就是能看到她在身邊。
念想太深了,以至于此情此景,對他而言,美好得猶如泡沫幻影。他唯有真的看到她,才相信她真的在這裏。
聶重之如貓一樣悄無聲息的站在床頭靜靜凝望經甄選的睡顏。她真的在這裏,她真的在這裏伴着他!整個世界仿佛有種春暖花開、陽光萬丈、明媚得無法形容的雀躍歡喜,可聶重之又患得患失地害怕,還哦啊她很快就不要他了,害怕她随時會不要他。
曾經的他,是公認的天之驕子,青年才俊,她都不屑一顧。如今的他又何德何能可以把她留下呢?
歡喜與惶恐,如冷暖兩股激流不斷地沖擊着他。漸漸地,那種惶恐容怕占據了上風。
是啊,她現在不過是可憐他罷了,她随時會不要他的。她若是發現他目前的狀況,馬上就會不要他了。
聶重之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徹頭徹尾自欺欺人的傻子。明知她不過是可憐他,他也那般歡喜。明知道她說出的那句陪他,只不過是騙他的。可他卻那麽心甘情願被她騙。哪怕是騙,至少,她還願憊騙他!
那年,在急救室外面,當他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她的肚子裏有他的寶寶,她和他兩個人的寶寶,聶重之便傻掉了,開心得傻掉了!
他被蔣正楠揍得鼻青臉腫,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他對蔣正楠說:“蔣,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愛璇璇的,并不比你少一分。”蔣正楠的回答是再給了他狠狠的幾拳。
那時候,所有的事情曝光了,所有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她再也嫁不了葉英章,而她有懷了他的寶寶,聶重之一廂情願地以為她會選擇他的。
可她沒有,她甚至連寶寶也不要。
他求她,他無數次的求她。他甚至想過,她只要把孩子生下來,他哪怕帶着孩子從此消失,一輩子不在她身邊出現,他也願意。
然而,無論他這麽哀求,她還是不肯要那個孩子。
在醫院的時候,他差一點就掐死了她,真的只差那麽一點點。
從那後,他的人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明媚燦爛。他如行屍走肉一般,每天借酒消愁,對所有的一切都不管不顧。
錢,他那個時候是有錢,多得都成看一個個阿拉伯數字。但他要那些數字來做什麽,他真正想要的,他卻得不到。
她從來不愛他,她愛的只是葉英章,心心念念地想着的不過是嫁給葉英章,做葉英章的老婆。哪怕有了他的孩子,她也毅然決然地不肯要。
他其實是明白的。與其說她不要那個孩子,還不如說是她不要他!她一直讨厭 他,所以也讨厭那個孩子,恨屋也是會及烏!
當年他被一聲注射了鎮靜劑,醒來後的第一時間便是沖去找她的主治醫生。醫生說是她不小心滑到導致的流産。當年他聽了之後,第一反應便是“哈哈哈哈”地大笑,“不小心”滑到,這“不小心”裏頭有她多少的刻意為之,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聶重之才能明白。
那是個未出世的孩子,他和她的骨肉。只要再過幾個月,生下來就是活生生的孩子,會哭會笑會吵會鬧了。
孩子沒有了,他與她的孩子沒有了,再也沒有立刻!
萬箭穿心般的痛,令他眼前陣陣發黑!他把手摁在胸前心口的位置,想攔着一點兒,可是怎麽也攔不住裏面那鮮血淋漓的痛楚。
他站在醫院的走廊上,卻好像站在了世界末日的無邊荒野裏頭,狂風呼嘯,任憑他怎麽喊怎麽吼怎麽叫,可是這整個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還是沒有人要他,唯一疼他、愛他的母親已經不再了,所以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愛他疼他,再沒有了!
從那個時候起,他整個人心如死灰,一團爛泥般地過活!
可如今,她回來了!她說要留下來陪着他!
聶重之癡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蔣正璇,幾次欲伸手去觸碰她柔嫩的臉。可是他不敢,他怕驚擾了她,怕驚碎了這個美夢一般的畫面,連呼吸都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