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蒙恬的妒嫉心[修] (3)
帝了?
他似乎患上了婚前…呸呸…是登基前恐懼症,很有沖動問秦牧這典禮會有彩排麽?萬一到時他把稿子背錯了怎麽辦?或者出了甚麽馍又怎麽辦?他上祭壇時要先邁出左腳還是右腳?……
──種種的一切都令他如此的憂心。他認為要是他做了皇帝,還是修一下體制,讓以後的皇帝在登基前都先有一個彩排才對……
在方士的掐算下,扶蘇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吉日吉時進行登基典禮。
一早上,扶蘇身穿黑底繡着金龍﹑極為繁複的皇袍和高山冠──雖然是趕制出來,但手工極為精致。他收住了平日溫和的微笑,繃着臉,串串的珠簾在他臉上打出了一片片陰影,看上去像長大了幾歲似的。
此時宋一宗與姜承明特許外出觀禮,混在一衆百姓之中,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扶蘇看上去的确繼承了幾分秦始皇的氣勢。
沿途百姓雖然衆多,但人群之中卻極為寂靜。高亢的音樂聲連綿不絕,秦樂沉重而隆重,儀仗隊從街頭排列至街尾,處處彰顯帝皇的威勢,兩道的百姓都觀望着,等着扶蘇的禦辇經過。
扶蘇在儀仗隊的擁簇下,坐在華美的禦辇裏,由前後十六人擡着,自公子府中出發至臨時趕建的祭天壇。
──事實上這是極為不正式的,但此時卻沒法顧及這麽多,因為登基典禮完成後,蒙恬他們就準備跑路了,史內城也得棄了就是。
到達後,扶蘇踩着一個趴跪的侍童背下辇,再一步一步慢慢地沿着長長的樓梯走上祭天壇,微風拂過,他的衣袖像黑色的蝴蝶一樣翩翩舞起。
扶蘇拿出寫滿祭文的竹簡。
這一剎那間,所有音樂紛紛停止,場面莊嚴而寂靜。
「朕,秦始皇之子,嬴扶蘇,遵先皇之遺命……」扶蘇沉着氣,念着一連開場白,無非是說他老爹是多麽偉大的人物,他秦國是多麽強大的國家,自己未來的又要怎樣壯大秦國,不令祖先蒙羞之類的說話,一句比一句咬文嚼字,若非扶蘇在府內已經偷偷練習了幾次,此時說起來恐怕會咬掉自己的舌頭。
等到扶蘇從回顧過去再展望未來,又誇耀完自己先祖的德行後,再用一連串的詞語贊美上天,喝了一杯酒再倒過幾杯酒來祭天後,然後最後總結──我是皇帝啦!──登基的一部分終於完成。
百姓一致的跪伏起來,稱扶蘇為皇上。
──古裝片常見的一群人對皇上稱為‘萬歲’是極為不恰當的,這個時代百姓稱呼皇帝,多為皇上或者以幾世來稱呼,像胡亥便是二世,扶蘇便是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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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完百姓的跪拜後,扶蘇又拿出另一份竹簡。
為了激勵士氣,秦牧建議扶蘇在登基典禮時同時宣讀一祭文,奠祭死去的士兵們。
比起之前那一篇的豪氣萬千,這一篇祭文顯得較為低幽纏綿,不少百姓和士兵都忍不住紅了眼,哭鼻子。
一時間場面非常感人,倒是扶蘇站在壇上,直接感受到猛烈的陽光照射,念得有點乾巴巴的。
冗長的典禮由早上舉行至下午才結束,可憐的扶蘇經此一事後,已經嘴乾口裂,身心都極為疲憊。
秦牧見狀,也默許他偷懶,代他處理了一天政事了。
兩天後,韓令的軍隊終於姍姍來遲。
此時秦牧和蒙恬的軍隊已經在開始準備物質撤退,但卻為着百姓的去留問題和扶蘇在争論着。
就在一個狂風暴雨的日子中,韓令的軍隊出現在城外五裏的位置。
由於雙方的旗幟已經被雨淋得粘在一起,無法辨識。韓令先派人去确定城內是不是扶蘇的人,而守在城樓上的士兵已經一早飛快地去禀報蒙恬了。
這樣一來一往,又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到韓令正式拜見扶蘇時,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四十開外的韓令,身材矮小而且其貌不揚,從身形實在無法令人相信這是一個征戰沙場殺敵的将軍。
原來的他是圍觀黨,但在胡亥的打了一次場敗仗後,他果斷地立即站到扶蘇的一方,更親自帶了十萬軍兵前來支授。
──雖然仗已經打完了就是。
扶蘇站起來比他高了差不多一個頭,他微笑着拍韓令的肩:「韓将軍,辛苦你這麽遠趕來了!」
韓令難得心虛了一下,說到趕來,其實不然,要是真的急速行軍遣将,應該還可以早十天到達,如今才到達不過是他不希望與莊軍對上而已,故意拖慢了整個行軍的進度,等到收到莊軍戰敗的消息,才開始連夜趕程──所以士兵疲憊的樣子看上去也的确滿像這麽一回事。
他不确定扶蘇這句話是不是別有含意,只能扯起笑道:「不苦不苦,天氣變幻莫測,以致行軍較為緩慢,望公子不要見怪!」
──這都是謊話,雖然今天狂風暴雨,但在此之前卻是接連差不多半個月都是晴天!
扶蘇的心情本來就不高漲,勉強地應付了他幾句後便打發他去休息了。
他托着下巴,盤起雙膝坐在長榻上,顯得悶悶不樂。
他恐怕是史上第一個稱完皇,便準備逃跑的皇帝了……
38秦爹的爛安慰
項羽視扶蘇為心腹大患,只有把嬴氏的子孫盡皆殺之,才可解昔日楚國被滅的心頭之恨!現在嬴氏皇朝只死剩扶蘇一家,他自然磨刀霍霍,準備向扶蘇開刀了。
正所謂亡秦必楚也!
而且項羽的江東軍在鹹陽城內搶掠和殘殺一城百姓後,留下一地殘垣敗瓦,便轉身毅然往下繼續前進,打算一舉把扶蘇殲滅,好成就他一番功業,做真正的帝王。
此時史內城有幾分抑壓,很嘲諷地,一個多月前扶蘇誓言旦旦的語言彷佛在百姓耳邊,但此時扶蘇卻不得不棄城退回三川,百姓對這種情況很麻木,早已經習慣在被放棄與被壓榨的循環之中,看向扶蘇的眼光麻木而呆滞。
──扶蘇心中更難受了。
蒙軍和秦軍經過兩場戰役,損耗過大,軍備已不足,故非在鹹陽城裏搶掠完各種物品的項羽軍隊的對手,此時撤回三片與馮劫和王離會合才是上策,而且三川較史內接近太原,也好在太原運送各種物資補充軍需。
見有麻煩,韓令立即借辭離開,秦牧的眼神一暗。若非韓令祖上有功,他又焉會留着這等廢人作将軍?看來再次一統後,此等小人必不能留下!
蒙軍的士氣有點低落,扶蘇的心中也不好過,一時間整個史內城都陷入低沉的氣團之中,路上的行人匆匆而過,不複往日多言。
第一次違背了自己的承諾,扶蘇只能盡量把百姓安排一批一批撤走,蒙恬和莫寧都不太贊同扶蘇的做法,認為這樣過分仁慈了,有時百姓也可以用來擋一擋叛軍的步伐……雖然很殘忍,但千百年來的戰争何嘗仁慈過?
扶蘇很堅持,他在現代本來就是小市民,所以他很明白他們內心的想法,只希望自己能保住更多的人,不希望他們用來當擋箭牌。不然他枉為秦國的長公子──不不,現在已經叫皇帝了。
皇帝,不是要保護人民麽?扶蘇想。
聽了扶蘇帶點激動的演說後,秦牧默默無言,雖然有過困難的時期,但自小他就是秦國的公子,沒吃過甚麽苦,也體會不到下層普通市民的想法,秦牧覺得扶蘇的想法實在天真得可以。只是看着扶蘇難受的臉,他覺得就算少了這一城百姓,倒也沒甚麽,反而可以把史內搬個得清空,讓項羽的軍隊在此地得不到軍備的補充!
抱着自己守不住也要把城毀了的詭異心态,秦牧同意了,但要求全部人都撤離,農田和房屋所有都要一把火都燒得乾淨!用扶蘇的總結,這是焦土政策!
秦牧同意,莫寧也不再堅持,霍豪是依着他師傅的意思,也就是只有蒙恬一個人反對──反對無效!
要逃跑的速度總是快得多,沒兩天,一城百姓便清空了。
扶蘇走在空洞洞的街道上,看着兩旁緊閉的房屋,冷冷清清的,心中有着說不出的滋味。
雖然只在這處生活了短短一個多月,但百姓的熱情和純真卻使到扶蘇生出了幾分留戀。
臨時建造起來的祭天壇沒有清拆,扶蘇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在高高的壇上環顧四周。
靜,很靜。
遠處的軍營裏人頭聳動,軍隊忙着收拾東西撤退。
秦牧的手下本來就是紀律極嚴,而且都是由小訓練長大的殺人兵器,還有霍豪帶領的是扶蘇的親衛兵,挑選嚴格,所以這兩隊只費了一天,便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了。倒是蒙恬的軍這段時間內招收了不同階層的人,算是半雜牌軍,此時顯得手忙腳亂起來。
秦牧有空閑,便靠在烈士碑上,看着上面刻着的一個個名字,臉上漠然,不知在想甚麽。
或許甚麽都想了,也或許甚麽也沒有想。誰也不能從秦牧的臉上看出半分的思緒。
「爹。」扶蘇喊道,他盤膝坐在壇上:「我覺得我不适合做皇帝。」他不懂甚麽叫做為君之道,遇事他也只會從小處出發,完全看不清大局,或許蒙恬的考量是對的,但他卻無法忍心用這一城百姓的身軀來擋進敵軍前進的步伐。理智告訴他應該聽蒙恬的,但情感卻讓他無法就這樣丢下一城的百姓逃生。
秦牧不悅地皺起眉頭:「此等的說話莫對其他人言。」他覺得扶蘇适合,那他就适合!
扶蘇雙腳伸出圍攔之外晃來晃去,擡起頭看藍色的天空飄着幾朵白雲。
古代沒有污染過的天空就是美麗。他想。
看着扶蘇坐得高高,分明擺出了‘我很難受’的模樣,秦牧嘆了一口氣,步上祭天壇,在扶蘇身側盤膝坐下。
「你不過一時失勢,何以短視至此?你是我孩兒,不必妄自菲薄。」秦牧摟過扶蘇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而且這次不是你的錯,是我和蒙恬都沒有預算到鹹陽城的兵力竟已無力至此。」秦牧怎會想到只是短短半年間,他營造的軍隊已經變得這樣不堪一擊!
或許不堪一擊的不是軍隊,而是人心。胡亥倒行逆施,天下不滿他的十之有九,加之他愚昧地把莊承啓派出去攻打史內,又把自己的親信吳公公派去督軍,以致造成一發不可收拾之禍,士兵離心,誰願意為胡亥打仗?要是扶蘇未死,他們尚且顧念胡亥是皇帝,但如今扶蘇另起爐竈,連續打敗了胡亥的軍隊兩次,使到鹹陽城內人心浮散,各有異心。
──若胡亥如此不堪,為何不另投他主?扶蘇亦是正統之秦王長子公子。
對胡亥忠心的莊承啓已亡,手下的兵将盡皆潰散,再無法凝聚起來!所幸他之前獨留了一部分士兵於山間,才把時間拖延了一些,但到底抵抗不住那勇猛的江東子弟兵,保不住秦國的首都。
所以一切一切,遠在史內的秦牧和蒙恬又怎可能知道?他們對鹹陽的布防極為信任,認為能拖至莊軍回城救駕,全是源於他們之前對鹹陽兵防的熟悉,豈知胡亥早已把那固若金湯的鹹陽城弄得千瘡百孔,加上世事變幻無常,莊承啓被暗害,以致局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錯,也不能算在秦牧和蒙恬身上。
「難受。」扶蘇終於明白甚麽叫職位越高,責任越大。他在現代不過是個二流的小明星,只需插科打诨,與其他人傳傳诽聞甚麽,根本不需要負責其他人的人生。但來到這處,一條又一條鮮活的人命為了他犧牲了,午夜夢回之間,他常常驚醒過來。
是不是他不應該穿越過來,至少整個國家不至於現在就開始四分五裂,至少有三年的茍延殘喘時間。
他是只改變了歷史,還是破壞了歷史的秩序以致所有事都亂作一團?
秦牧默然,他生來高貴,早就視普通百姓為蟻蝼,只要保存大局,犧牲少許又算得甚麽?即使這次的失敗,死傷過萬,他亦等閑視之,相反覺得最大問題是軍備!
這或許就是普通小民與上位者的分別,扶蘇始終無法跨越這一步,才會壓得自己難受至此。
秦牧輕輕地摟着扶蘇,拍拍他的肩膀。
扶蘇靠在秦牧的肩上,只覺得這天地不再孤單,永遠有一個人無條件地支撐起他軟弱的背脊,如果有秦牧在身邊,或許他真的能變成一個好皇帝。
「我沒事了。」扶蘇回複生氣,不太好意思的說:「我會好好學習,做一個好皇帝的。」
秦牧不自覺地看着他強扯起的笑容,只覺得心中無處不是疼的。
扶蘇與蘇兒的性格其實有幾分相似,除開他油口滑舌的一部分,深層的性格幾乎一模一樣。
秦牧想到了他訓斥蘇兒的那一天,蘇兒也是為了他要坑殺方士而決然反對,以致自己為免與他沖突,把他派去上郡督。想不到經此一事,再見卻已是訣別。
蘇兒心慈,秦牧是知道的,過往他不曾想過改變他的性格,只覺得在你爾我詐x的宮廷中,這樣純善的性格很難得。卻從來沒有想過他身為長公子,看上世上種種不公的事,心中是否也是這樣難受。或許當他發生阻止不了自己殘殺百姓時,內心是否也有失望?
一時間秦牧懷疑起自己以前的教育方向是不是太過仁慈了,想當初他父皇毫無顧忌地把一切陰謀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面前,而自己對扶蘇保護太過?
散發的思維再想到今天扶蘇的軟弱,忽然秦牧覺得不可以再縱扶蘇了!
他橫眉怒然:「看來你無事可幹,既然如此你回房熟讀兵法,給我想出三個計謀打敗項羽的軍隊,重整秦國政權。你通曉未來,這等的事難不到你吧?」
扶蘇被吓得一愣一愣,怎麽他爹突然從溫柔變得如此兇殘?
想到那一竹簍的兵法,他只覺得眼前一黑。
──這不科學!
39遠處來的項軍
甚麽悲春傷秋的感情再次被秦牧吓走了,扶蘇又回複一派溫文,偶爾再抽抽風,對於秦牧是能躲就躲的。
兩軍花了三天的時間終於整裝完畢,緩慢地離開了史內。
昔日史內郡守逃離之地,可笑地也成了今天蒙秦兩軍的退處。
兩軍站在高高的山上,看着史內城陷入一片火海,連綿十數裏。
扶蘇有點沉默。
城,就這樣沒了。
秦牧拍拍他的肩,輕聲道:「走吧。」
「嗯。」他回應得有幾分抑壓,深呼吸了一口氣,暗自對自己發誓,決不再失去一城,這種被逼放棄的感覺太難受!
十數萬的軍隊在山上沉重地步行着,要去三川,先要跨越這一座高山。
古時沒甚麽公路之類的,所有路都由行人親自開辟出來。
所幸扶蘇早已經習慣這種操勞,此時由早上走到中午亦不覺得疲累。姜承明身上有傷,只得走到一半後由宋一宗背着他撤離。
──扶蘇猜得沒錯,姜承明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他自小就是孤兒,被莊承啓收養在軍中,努力立戰功做到裨将一職,莊承啓受奸人所害,此時他已無處容身。
走至一個小懸崖,四周無可走之路,只能往上爬了!
縱然是皇帝,也得自己爬岩石!蒙恬原想派力士背他上去,但扶蘇拒絕了。他深覺得自己各方面都顯不足,如果遇上項羽──若他真的如歷史所言那麽威猛的話──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原身強壯的身體因為自己偷懶而出現了小肚子,再不鍛鏈恐怕把這好底子給耗掉了!
秦牧三腳二步便爬了上小懸崖,他伸出手,捉着扶蘇的一只手,一用力,扶蘇再順勢蹬了幾下,便上去了。
──這……這不合常理!扶蘇瞠目結舌,對於他爹的能力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
莫寧這個老人家也很輕松的爬了上去,更別提蒙恬,一早便攀越了小懸崖,對着地圖研究行走的地形。
扶蘇再次确定,果然廢柴的只有自己!
先鋒在前頭開辟着路徑,有些手上分不到武器,就用手扯掉野草等等,一不小心便被割得滿鮮血。連秦牧也拿出他削鐵如泥的長劍,用來除草。
扶蘇被小心保護的中間,努力爬着。
原本山間有一谷地,足夠讓衆人休息,只是那處跨離史內城太近,因此蒙恬與秦牧把目訂定在山頂,期望能在入夜前到達紮營。
扶蘇抹了一把汗,更努力的手腳并用在不平的山間攀爬着。
入夜後,大軍終於到達山頂,此時可以松了一口,慢慢地準備休整了。
秦牧丢了一把柴進火,燒得噼哩啪啦的響。
蒙恬拿了一碗肉湯和兩個大餅給扶蘇。
扶蘇接過,三兩口便吃完了餅,咕嚕咕嚕的喝掉了肉湯,大半天沒吃東西,他實在餓得很。
蒙恬見狀,想把自己的那一個分給扶蘇。
秦牧阻止:「蒙将軍尚需體力應付接下來的問題,陛下一餅已足。」
扶蘇笑着應和:「是啊是啊,啊,累了,我先去睡覺。」事實他肚子還是很餓,但睡了的話會比較沒這麽難受吧。
扶蘇進了帳篷,秦牧看着手上的餅,忽然沒了胃口。
莫寧盤膝坐在大樹上,嗤笑了一聲──兒控!
*
大軍行進了三天四夜,總算走出了山區,到達一片平原。
清晨時份,一片綠野青青,野草瘋狂的生長着,一望無際的綠色,舒解了兩軍這幾天郁悶的心情。
雖然路程走了四分之一,但其他人的臉上都開始隐約地帶着笑,接下來的路總算沒這麽難走了。要知前幾天不單下雨還夾帶着雷暴,實在不方便軍隊的步行。
扶蘇原本白嫩的皮膚也曬成了小麥色,添了幾分英俊。
蒙恬在馬上再次看了地圖,揮手讓全軍停下,秦牧也指揮自己的軍隊停下。
「附近有一個村莊。」蒙恬看看地圖,對秦牧說。
秦牧颔首,然後和蒙恬兩人各自在軍隊派出一小隊出去徵糧。
這時扶蘇也不矯情了,要知道就算他有錢去買糧,在這時卻沒有人幫他運啊!更何況是他現在手上也沒多少錢財了。
他開始慢慢熟悉了古代的軍隊生活,對於這種事視而不聞。
莫寧帶的暗衛再次隐在暗處,扶蘇非常好奇他們到底是怎樣趕上來的,也不見甚麽人影,但每次都能在飯點時準備時出現……
他問蒙恬要過地圖,開始學習怎樣看古代的簡易版地圖,這時他懷念起現代的地圖,至少……不會标到如此……抽象。
秦牧在一旁小聲指點,彷佛在跟扶蘇研究地圖似的,其實是在教他看地圖。
這樣和平的日子又過了五天,大軍終於走到二分之一的路程,眼看再跨過一座山﹑走多一段路便能到達史內,不禁開始士氣回升。
可是好景不常,這時前方的探子回報,在五十裏外發現了馬匹和人淩亂的足跡,疑似有軍隊行軍而過。
蒙恬和秦牧心中一沉,微微的不安。
他們只能期望這是王軍或馮軍的活動足跡,而不是……
項羽。
至今蒙恬他們還摸不懂項羽的軍隊厲害之處到底在那裏,怎能在短時間大破鹹陽城,莫非──用了甚麽新戰術?
蒙恬第一時間讓全軍戒備,秦軍亦開始走在前方,而不再混合着步行。
雖然比起人數而言,蒙軍比秦軍多了十幾倍,但秦牧手下個個精英,全是從小訓練起來的殺人機械,而且團結一致,心無外物,可以說戰鬥力方面和蒙軍不相伯仲。
扶蘇也有點憂心,他對秦牧說:「或許我們改道?」
「該來的,總會來的。」秦牧盤膝坐在地上,壯健的身軀巍然不動,就像一座高山似的。
扶蘇做不到他這麽淡定,只覺得心急如焚。
要是來的不是王離或馮劫,就以現在蒙軍的裝備,又拿甚麽跟別人打呢?
秦牧早已經歷多場戰役,再難過的時候六國一同抗秦之際,還不是讓他打開了局面?
此時他眉目如星,一雙濃眉如劍橫揮,扶蘇看着他,心也平靜了下來。
大不了一死。扶蘇想。
他學着秦牧一樣盤膝而坐,慢慢吐納了幾次,急跳的心也漸漸平靜起來。
莫寧無聲無息地貼近,秦牧睜開眼睛,看着他。
他搖搖頭,悄聲說:「項軍。」
秦牧臉色幾近冷凝,下意識看向扶蘇。
扶蘇還努力在另一邊學着運氣呼氣,特像在拍武俠電影似的。
秦牧站起來,嘴唇動了幾下,以幾近聽不到的聲音說:「走,找蒙恬。」
莫寧點頭,兩人便向前方走去。
此時蒙恬努力保持鎮定,但那微抖的雙手和急亂的踱步都反映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莫寧對他說了一個字:「項。」
他一聽,臉色都白了,狠狠地扯下自己的頭盔,低咒了一聲:「賊老天。」
他擡起頭,決然說:「我們立即改變路線,不走大路,走山道吧。而且軍隊也需要打散,只好委屈皇上了。」
秦牧颔首,道:「就由莫寧保護皇上至三川與王馮兩軍會合。我帶軍引開他們,你們全力往三川趕。」
蒙恬猶豫道:「這不太好,項軍實力不菲,萬一你……」
「打不過,就跑。」秦牧淡淡地說,他麾下的士兵戰鬥力不弱,本來也沒打算與項軍直接對上的。
「好,我去禀報陛下。」蒙恬擺正臉,誠懇地說:「辛苦你了,秦将軍。」
「不用,你把他帶走。」秦牧說,扶蘇恐怕會反對。
「這……」
「聽我的,直接走。」秦牧堅定地說。
「秦大人都這麽說了,你聽他準沒錯的,呵呵,有誰比他更了解……嗯……陛下?」莫寧勾起戲谑的笑。
這話聽來刺耳,蒙恬看了他一眼。
說起來項羽這麽快趕來,其實是因為楚國本是水澤之鄉,楚人善水,故此行軍打仗亦善用河流之便。倒是秦國位於西北之地,當地乾旱無比,故此行軍打仗亦以陸軍為多,水軍是幾乎沒有的,加之秦國人不習慣坐船,故此久而久之,也甚少以河流為運送之用的。
項羽的江東軍正好相反,自鹹陽起有一道長河,連綿數百裏,故此項羽以水路行軍後再轉陸路,速度比秦兵快了不少,因而夾道相逢,無意間截住了秦牧和蒙恬軍隊的去路。
項羽得知這消息,亦是很意外。
他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連上天也看不過秦國暴戾無道,非要我來滅他們不可!」
他身邊的謀士範增撫須笑曰:「這可一舉消滅秦國的餘孽也。只要扶蘇一亡,秦國亦亡矣。」
項羽道:「妙,妙極。我們加快行軍速度,務求盡快消滅扶蘇的餘黨!」此時項羽已不把扶蘇當皇帝,直當自己已成了皇帝,重建楚國政權。
幕內數人皆笑言道賀。
40秦爹有危險了
秦牧就這樣悄悄無聲地帶着他自己的軍隊離開了。
等到扶蘇發現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扶蘇焦急地問莫寧:「秦牧呢?怎麽不見人了?」
莫寧因為要保護扶蘇,從暗處現身了,外帶幾個頂級的高手圍在扶蘇身邊。
莫寧涼涼地說:「秦大人?為了保護陛下,以身試險,帶軍隊引走項軍去了。此行恐怕兇多吉少,看來陛下需要為秦大人準備喪事了。」
扶蘇臉都白了,項羽的軍隊有多逆天他是不知道的,但從史書上所見,項羽能憑着他三千子弟兵為基礎在亂世上闖出一番事業來,肯定是不好惹的。此時秦牧手無寸鐵去引走他們,這……這不是非常危險的事?
一想到秦牧浴血戰亡,扶蘇的心都揪痛了,就彷佛有一把利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頭肉。
他急忙的說:「不可,怎可讓秦将軍獨自一人領軍作戰?我們也要去幫忙,蒙将軍在哪?為甚麽讓秦牧一個人帶着那一點兵力離開?!」
莫寧故意道:「蒙将軍不同意陛下以身犯險,故秦将軍只好帶兵誘敵了。陛下性命攸關,此事豈可兒戲?沒有十足的計劃,恐怕難以服衆焉。」
秦始皇的能力莫寧自然清楚,要是帶着那二萬的兵丁去跟項羽打仗自然不行,但引走他們卻是綽綽有餘的。那隊兵訓練了近十年,威力并非如蒙恬所見,還有更多的戰陣并未使出呢。
但他如此說,卻實際是想試探扶蘇的能力。他期望不高,但希望能看到扶蘇拿出皇帝應有的氣魄和計謀來使他折服,那怕到時失敗了,他也能護着他周全至三郡罷。要是扶蘇不拿一點實力,恐怕他是不會承認扶蘇為秦王的,他莫寧雖不才,年輕時也是鼎鼎有名的武将。
扶蘇急得走來走去,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混亂得可以,半天也理不出頭緒。秦牧就這樣走了?走了多久?他有把握麽?會不會如莫寧所說一去不返?──衆多的疑問充斥在他的心頭,只覺得整個人都快爆炸了。
這時莫寧看着他着急,心中也有點痛快和安慰,認為秦牧總算沒白疼這個兒子。──即使扶蘇應不知道秦牧就是他爹吧?
「項羽帶大軍追擊秦大人,等到他發現是誘敵之計後恐怕不堪設想。唯一之計只好直接踹了他們的主營,火燒後欄,項羽不想放棄也不行。」莫寧沖着扶蘇笑了笑,滿是不懷好意。這主意雖然好,但也得看在甚麽時候,就蒙軍的老弱殘兵,恐怕去到也只會讓人當戰功刷了。
……
扶蘇無語地擡起頭看莫寧,要是有能力和項軍一拼,秦牧又怎會選擇自行去誘敵呢?問題就是拼不過,才要逃啊。這道理簡單得連三歲小孩都懂!
好像知道扶蘇在想甚麽,莫寧又補充一句:「放心,通常留下守營的士兵不會太多。」但也不少就是了。
怕扶蘇猶豫,莫寧再加了一句:「如果踹了他們的主營,那可以減輕秦大人的壓力哦。」
這句簡直是秒殺。
扶蘇又坐下去了,托着腮開始想辦法。為了秦牧,再危險再困難都要去!
只是蒙恬一定不會同意的,如今軍中只有霍豪聽他命令了。
這時扶蘇才感受到為甚麽古代有些皇帝對将軍秋後算帳,這種被拑制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厭惡的,扶蘇縱然有理智的存在,但情感上卻覺得蒙恬真的管太多了──盡管他也是為他的安全而設想。
放不開手腳去舒展自己的想法,綁手綁腳的感覺,恐怕為皇者是最為讨厭吧。
──好歹做了皇帝還要被人限東限西,這不是迫瘋人的節奏麽?
扶蘇嘆了一口氣,怎麽辦?他想不出辦法了。
莫寧把這他的心思搞亂了後,就悄然退到一邊去,看扶蘇打算怎樣做。他這手法堪稱惡劣至極,偏偏卻是攻心為上,扶蘇整個人都不好了!
扶蘇想了想,又跑去問莫寧情況。
「莫寧,項羽留了多少人在主營你知道嗎?還有大概是甚麽位置,情況又是怎樣?你有更多的消息可以告訴我嗎?」扶蘇認為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話放諸四海皆準!
這麽多問題,莫寧能答上幾個?他又不是萬能的,最多打探到軍隊是項軍和大本營紮駐在哪,其他消息還在等着探子回來才能得知。
他的嘴角一抽:「我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呢,陛下。」口氣是極端不尊重的。
只是扶蘇本來就對這些尊卑之事不太在意,不然也不會使得蒙恬生出幾分驕縱,因此聽了莫寧的說話,也不怪莫寧無能,只會自己埋頭繼續苦苦思量。
一時間莫寧實在不知說甚麽好,有一種拳頭打算棉花的無力感。這皇帝的脾氣也太好了,始皇是怎麽養大這小孩?半分霸氣也沒有!
怪怪怪,真是父子倆一個比一個怪。莫寧搖頭走遠了。
扶蘇想了想,沒辦法了,又跑去跟蒙恬商量。
蒙恬狠狠的皺起眉毛:「陛下,此事重大,絕不可以身犯險!如今之計應該盡快趕路去與王馮兩軍會合,再出兵幫忙秦将軍才是正理。」為了一個秦牧把自己小命放在刀刃之下,陛下莫不是瘋了吧?
「那還要走多久才到?」扶蘇問,如果快的話,只有一兩天應該可以趕得上派兵的。
「……快速的話,約莫七八天吧。」蒙恬不确定地說。但夏天雨水衆多,這七八天還是絕對晴天時才可行,不然山間路滑,加上暴雨,恐怕耽誤的時間更甚,這種事蒙恬不會告訴扶蘇,免得他真的犯傻跑去救甚麽秦牧了。
滾你的!扶蘇暴躁起來。七八天,到了後再讓他們出兵又要兩三天,到時他的秦爹還有渣滓剩下來麽?他要活生生的秦爹,而不要屍體啊!
蒙恬安慰說:「秦将軍手下勇士衆多,雖不能抵禦敵軍,卻能堅持幾天,待我們出兵相救的。」這話說到連蒙恬自己也不信。秦牧兩萬士兵對抗項羽十萬大軍?
「如果堅持不住呢?」扶蘇絕望地問。
蒙恬閉口不言,但從眼神中透露出──
如果堅持不住,就會戰死。
「不……不可以的。」扶蘇喃喃自語,他甩甩頭:「我不可以讓他去送死的……」莫寧的說話在他腦中回響,一次比一次的大聲。
他說‘此行恐怕兇多吉少’。
他說‘需要為秦大人準備喪事了’。
扶蘇不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