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蒙恬的妒嫉心[修] (2)
時一向在南方盤踞的宋家無礙是一個選擇。
宋一宗雖然不解世事,卻不是傻的,這等大事他自然不敢答應下來。
他沉吟了半刻:「此時我當與家父商讨過後才能答覆閣下……」
「不急。」秦牧含笑點頭──這時扶蘇才發現,原來他爹是會笑的!而且……笑得那麽好看!
原本秦牧的臉相剛強,但微微一笑左頰上卻出了一個小酒窩,無礙地淡化了他略兇惡的面相,而變得可親起來,也添了幾分調皮。
秦始皇不輕易笑,一般來說是為了弱化敵人的戒心和讨好別人才會把自己較為柔弱的一面展示出來。小時質子的生活讓他以此作為武器,減低了別人的戒心,甚至與燕國質子做為好友,以致他以為自己就是好欺負的,不惜派人行刺秦始皇。當秦王統一天下以後,這項‘武器’也被收起來,他面無表情,以厚重的胡子擋住了自己的酒窩。
扶蘇看着秦牧眼也不眨,被秦牧白了一眼後才收斂。
不知為甚麽他臉上微微發紅,腦海中不停回蕩着秦爹的微笑。
果然宋一宗松了一口氣,臉色開始輕松起來,他見秦牧對他友善,忍不住大膽求道:「不知秦兄可否讓我為子美請大夫細看,他臉色甚差焉。」這樣就稱兄道弟了,可見他對秦牧的印象有多好。
姜承明皺了皺眉頭,欲開口拒絕。宋一宗行刺扶蘇的事都還沒抹過呢,此事若是秦牧答應,不就再欠了他們一筆?錢財債好還,人情債難熬。
「子美,你我兄弟何必計較?何況你身體不行,為兄甚為擔心。」宋一宗在他開口前截住了他的話頭。
秦牧望向扶蘇,他不能代扶蘇發言,不然就是越軌。
扶蘇了然,含笑點頭:「宋兄此話實在見外,來人啊,把周大夫請去右偏房,為姜兄治療。」
姜承明有幾分不自在,他這人直來直去的,又是一向混在軍中,那習慣這等大家作派?
只是他身上的燙傷已久未處理而有點腐爛,再下去就不好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謝長公子大恩,子美他日定必鼎力相助。」一下子把人情攬到自己身上。
扶蘇不怕他跑,姜承明能跑去哪?莊軍這次大敗,他老弟必定怒火中燒,他敢跑回去鹹陽麽?南方連他也搞不定,姜承明有能力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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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與秦牧伴着姜承明和宋一宗去偏房等大夫,扶蘇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夏日炎炎,蒸得池邊的水氣熱騰騰地往上升,外面日光猛照,很少見着仆人在外走動。扶蘇沿着迂回的長廊慢慢回到自己的書房,只覺得渾身無不在發熱。
走進書房後,明顯陰涼了不少。四周早已換上了一些冰塊降溫,使到室溫比較低,扶蘇頓時舒了一口氣。
桌上依然疊着幾卷竹簡,但為數不多。
像秦牧所說,扶蘇這個人就得靠壓迫,現在即使秦牧沒有幫他處理,扶蘇也能把公務随理得有模有樣,漸漸也能把政事理得七七八八。
總言言之現在中間的一帶都盡在扶蘇掌握之中,南方則變成了匪賊盤踞之地,扶蘇不時收到了戰報,說他手下的某某某在那縣擊退了賊匪之類的,可見南方并不平靜,值得留意是當中有一個叫蕭何的人物在上郡抗匪時的智謀很出衆,不知是不是他所知的那一個。
北方是以胡亥為首的秦國朝廷,因連續打輸了兩場戰役的關系,胡亥的民望明顯下降了不少。有些原本投向他的世家官員也漸漸生出了異心,開始頻頻向扶蘇這邊的人接觸。
秦牧教扶蘇來者不拒,那怕再厭惡也好,只要利用完他們坐上龍椅,再慢慢把這三刀兩面的小人收拾掉就可以了。
──為君之道,在乎一個字:狠。
扶蘇坐在檀木長榻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霍豪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邊。
扶蘇悄然嘆了一口氣。
霍豪擡起頭,難得地回了一句:「公子何事?」
「我有改變這麽大嗎……」扶蘇裝作一臉憂傷:「想不到今天竟被人所質疑。」這問題鬧大發了,樣貌一向是他的硬傷,自己那張臉跟原來的扶蘇實在并不是十分相似啊。
霍豪認真地看了一眼扶蘇。
扶蘇一天一天慢慢改變,相處久了的人自然察覺不出,可是要是有一段較長日子不見扶蘇,此時未必能一眼認出扶蘇。
不過整體五官上來說,除了下巴以外其實也有變分秦牧的眉目間的樣子,而下巴也能硬說是生得像母。
霍豪拱手道:「公子多慮了。」
扶蘇會這樣說無非是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誤會他,蒙恬還好,秦牧跟他解釋了蒙家與他之間的關系,可以說一天蒙恬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但霍豪……
扶蘇其實連他是誰也不太清楚,只知他自十六歲便跟在自己身邊,由一個小士衛升至如今的士衛長一職,而在早前又因為戰事關系臨時任命為将軍。
所以扶蘇把握不住,萬一他起了疑心的話會不會直接把自己砍了啊?
嗚嗚,他還是很珍惜自己這一條小命的。
「希望是我多慮了,看來以後我還是勤加訓練,這幾個月日夜操勞,肌膚倒是變白了不少。」扶蘇直接把自己不相像的原因推到自己一身皮膚上,妄想就這樣暪過去,卻不知有時多說正是心虛的表現。
霍豪自然不可能拆穿扶蘇,對於他來說心中再多的疑問也敵不過秦牧的一句說話。
秦王說了扶蘇是他的孩子,那扶蘇就的确是長公子!
「請公子不必多慮,公子與先皇極像,只是宋一宗眼拙,認不出公子罷了。」霍豪安慰扶蘇。
扶蘇聽到自己要的說話,滿意地點點頭,開始拿過臺案上的竹簡,認真地開始處理一天的公務。
而霍豪退守到門外,亦在處理他自己的公務。
晚上休息之時,秦牧來找扶蘇。
扶蘇穿着一身內衣,沒有牽好,就這樣懶懶地半卧在長榻,一只腳晃來晃去的看着竹簡,頭上還有點濕濕的,可見他剛淋浴完畢。
秦牧一進來,便皺了皺眉頭,但他懶得再糾結扶蘇的坐姿問題。
秦牧先和扶蘇說了一下宋一宗和姜承明的處置,說到要留下宋一宗作客時,扶蘇并沒有多大反應。
秦牧又重點地提了一點:「宋兄雖為魯莽,卻為宋家家主之嫡長子,你要是內心過不去,那表面上也要做做功夫。」
「我內心為甚麽過不了去?」扶蘇奇怪地說,宋一宗又沒有砍他。
秦牧口氣一頓,想不到扶蘇如此快淡忘了早上的仇恨,他接着說:「沒有芥蒂就好了,你早點休息吧,不要躺着看東西,壞眼。」
扶蘇內心不可自抑地生出了一點甜,他連忙坐起來,說:「嗯,我會小心的!」
秦牧點點頭,不可置否地出去了。
不知為甚麽,扶蘇笑得更為傻氣。
35安慰甚麽的…
扶蘇在史內過得不錯,但天有不測之風雲。鹹陽城那邊卻是戰火連天,兵刃相接之聲不絕,街道上屍體遍地,戰況極為慘烈。
胡亥站在高高的樓,看着皇宮連天的戰火,慘然的一笑。
「皇上皇上,叛軍快打到來皇宮了,皇上我們快點逃吧!」胡亥身邊的小太監着急地尖着聲催促道。
「哈哈哈哈哈──」胡亥笑得摀起肚子,彷佛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似的。
「朕逃?朕可以逃去哪?哈哈哈哈,天下之大,竟然無朕容身之所,哈哈哈哈──」胡亥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淚水。
小太監平日口甜舌滑的勁頭好像被抽光了一般,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不知應該如何應答。
「朕不走。」胡亥突然又冷靜下來:「朕要死也要死在皇宮內……」他依戀地看着在夕陽下顯得輝煌萬千的宮廷。連綿一百多裏的皇宮彷佛看不到盡頭似的,胡亥在這皇宮內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了!
「你走吧。」胡亥一剎那間蒼老了許多:「有地方去就快走吧──別像我──別像我──」他喃喃自語着踱步離開。
小太監匆匆地對胡亥行了最後一個禮,然後急忙逃命去了。
一路上皇宮兵荒馬亂,太監和宮女收拾着行裝,鬧哄哄地想要逃出宮外。
胡亥站在大柱後,看着一個一個往外逃,面無表情地轉身,一步深一步淺的往皇宮內走去。
經過大殿,他沒有停下腳步。
經過皇子們住的皇宮前,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一直一直走到太廟前,他推開了那厚重的木門。
嘎──叽──的一聲。
此時整個皇宮的人都往外逃走了,敞大的太廟都空洞洞的﹑幽森森的,透出一股死人的氣氛──
秦朝歷代祖先的畫像都陳列在此,而正中央立着一個巨大的雕像。
胡亥的力氣一下子用盡,撲跪在地上,慢慢地往雕像挪動。
他乞憐地捉着雕像的腳,發着癡的叫:「父皇!父皇!」
「父皇,我做皇帝了,你是不是覺得很憤怒?呵呵……做皇帝不是你的寶貝兒子呢……為甚麽你眼中只看到大哥,二哥﹑三哥﹑我這些你全都看不見!二哥為了讨你歡心,背下了整本孫子兵法,可是你卻無一贊言,為甚麽大哥只是提出了一個計策你卻加以賞析?」
胡亥揮動着雙手,聲嘶力竭的喊:「不公平!這不公平!憑甚麽他為大就能受盡你的寵愛,其他人卻只能活在他陰影下讓你置若罔聞!皇位是我的!是我的!我不會讓給別人!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死!哈哈哈哈!一代帝王!父皇!你只能陪我去死!去死!」
胡亥已經瘋魔了,他眼中雕像已化為真人,正無奈地看着他。
他神情癫狂,喃喃自語:「對,只要我死了,皇位就只能是我的……對……只能是我的……」
旁邊兩行對立的蠟燭冷冷地閃爍着微弱的光芒,胡亥手腳并用,爬着把那兩排的蠟燭扯掉。
蠟燭傾倒在長長的﹑垂地的紅布之上,瞬間燃燒起來。
胡亥彷佛像惡作劇的小孩一樣一個一個扯過去,當蠟燭臺全都傾倒後,他像個孩子一樣拍着手,在火焰中癡癡的笑:「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服侍胡亥的小太監此時已從小道走出了宮外,看着那宮中突然燃起的漫天大火,他彷佛明白了甚麽一般,嘆了一口氣,為胡亥不平的一生畫下了休止符。
*
在這訊息滞後的時代,鹹陽發生的事還沒傳至史內城。
這一天,秦牧教着扶蘇握劍,他發現扶蘇下意識的揮動起劍來還算标準,一但神智回籠,就開始變得同手同腳,如同孩提一般,不堪一擊。
「手──直一點,叫你伸直一點,你抖甚麽?」秦牧嚴厲的說。
扶蘇滿頭大汗:「爹……我說爹啊,你不覺得我練了一個多時辰需要休息一下嘛?我的手已經沒有感覺了……」
秦牧漠然地看了扶蘇一眼,扶蘇立刻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他看着扶蘇微微顫抖的手,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說:「那休息一會兒。」
扶蘇立即丢掉劍,跑到不遠處的涼亭處坐着以手來扇風:「熱……熱死我了!」
「別整天死死死的,多難聽。」秦牧跟着走了進去,坐在另一邊,開口反駁。
扶蘇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
晚上,秦牧淋浴完後,坐在長榻上看書。
突然他耳朵一動,立即警覺地喝道:「誰?」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一個人影無聲地從窗戶那處翻了進來。
秦牧一見來着,臉色緩和了不少,甚至嘴角還含着一絲笑。
「皇上,警覺性依然這麽高呵。」莫寧踱進走進來,臉上帶着複雜的表情,有一絲感恩,有一絲懷念和更多的歡喜。
當他徒弟和他說時,他簡直不敢相信嬴政還在生,難不成他以前追求的甚麽鬼練丹術真的成功了?
莫寧現已五十有多,頭發斑白且梳得極為整潔,他的皮膚微皺,眼角的細紋深深的,顯得很有威嚴。
「莫弟。」秦牧含着笑,站起來拍他的肩:「好久不見。」對秦牧來說,上輩子的事彷佛是那樣的長遠。
「好久不見。」莫寧也捶了他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嘆道:「聚舊的話先不說了,今次我趕來是帶着整團暗衛軍來投奔你的,鹹陽,已經失守了。」
秦牧臉色大變,鹹陽是秦國的根本,怎會失守了?
他厲聲疾呼:「誰攻進去!?」
「項羽。」莫寧答:「胡……小公子也已經去了。抱歉,我沒有救他。」莫寧對於胡亥那個欺宗滅祖的人并沒有好感,本來他有能力帶他一同離開,但在最後他卻選擇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看着他一步一步步向死亡。在離開時,他亦把趙高那個禍害殺了。
秦牧一怔,似乎有點不敢置信。
他望向莫寧确認,莫寧對他點了點頭。
他腦袋有點昏眩,但很快他便甩甩頭,神色也回複了平靜,彷佛死的人不是他的孩子:「此事事關重大,我去找蒙恬﹑霍豪和蘇兒商議。」
莫寧點點頭。
秦牧很快便找來蒙恬和扶蘇,在大前廳開晚上會議。
莫寧作為一個陌生人──還是一個半夜潛入公子府的陌生人,自然受到蒙恬重點式的目光洗禮。
他巍然不動,只有在扶蘇走進來時起來行了一個禮,很多時候都獨自坐在一角合目養神。
霍豪一步進來,神情明顯帶了些許驚喜,他匆匆對扶蘇行為過後,立即激動地拱手:「師傅!」
蒙恬沉默不語,倒是扶蘇看看莫寧,又看看霍豪,最後看向秦牧,想要一個解釋。
秦牧簡短地介紹了莫寧的身份,再把情報說出來。
果然一聽到鹹陽失守﹑胡亥自殺的消息,蒙恬立即驚跳起來,急聲道:「此話當真?鹹陽已落入叛民之手?皇上已經自殺身亡?」
倒是扶蘇對於鹹陽的印象只是一個地名,對於胡亥更是陌生極了──當中或許還帶了點厭惡,任誰一醒過來就要被賜死,心情都不見得會很好。
他沒有反應的态度,倒是惹得莫寧多看了他幾眼。
莫寧轉過頭看着毛燥燥的蒙恬,陰聲怪氣地說:「蒙将軍,老夫并不需要編這種謊話。」
自從秦牧這個人出現後,蒙恬一天過得比一天憋屈,偏偏秦牧這個人本身迷團甚兔,蒙恬也不敢對他輕易下手。現在又出現了多一個陌生人,他自然會懷疑他身份的真實性,卻想不到被嗆回來了。
扶蘇唔了一聲:「我們要盡快起程,恐怕鹹陽的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在外人面前,扶蘇的表現一向滿分!
莫寧拍拍自己身上莫須有的灰塵,傲然道:「此事老夫并不參與了,你們決定了行軍的日子,老夫會自行跟上。」暗衛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方式傳遞消息和趕路,并不适合出現在衆人面前。
秦牧點頭:「莫……莫統領你還是先行休息,明日再議。」他都一把年紀,折騰不得了。
莫寧點點頭,毫不客氣地走了。
蒙恬皺了皺眉頭──這人……
*
秦牧回到自己的房間,看着一室清冷,有幾分默然。
此時他才把自己心底的複雜表露出來。
聽到自己孩兒的死況,他又怎會無動於衷?
只是秦牧一向習慣抑壓自己,不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軟弱罷了。
他的手指磨擦着梳妝臺,似乎在懷念着昔日一衆小孩圍繞在自己身邊的時光。
‘咯咯’──門被敲響。
秦牧淡然說:「進來。」他一早已聽到腳步聲,也知道是誰。
果然門一打開,扶蘇便揚起大大的笑臉。
秦牧漠然地看着他抱着被子和枕頭,道:「何事?」
「陪你啊。」扶蘇自顧自地把自己的床上用品在秦牧的床上鋪好,然後爬了上去,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很快便縮進被內。
「我知道你一定不開心了,我來陪你聊天的!」
秦牧垂下眼睛看着他,認真地說:「不用。」他嬴政不至於為此而軟弱。
「那你就當陪我嘛~」扶蘇挪動了一下身體,拍拍床邊:「來吧!快來睡覺!」
這到底是誰的床?秦牧抽抽嘴角,覺得某人實在不懂客氣兩個字是怎麽寫的!
看着扶蘇裝無辜的臉,秦牧嘆了一口氣,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進去。
感覺有點奇怪,秦牧從來沒有試過跟人這麽親密地睡覺,他根本睡不着!
片刻後,在他還在糾結要不要讓扶蘇滾回自己的房間時,某人打着安慰的旗號,實行爬床之實的人已經呼呼地睡着了。
秦牧看着某個沒多久後便把自己的被子踢掉的人,突然覺得心中的難受的确舒解了一點。
他伸出手彈彈扶蘇的額頭,淡然道:「這是陪人的态度?嗯?」自己倒是睡得挺好嘛──
36扶蘇要做皇帝
蒙恬擔憂得一夜未眠,雙眼通紅無比的站在大廳裏。相比起他,扶蘇和秦牧的臉色好得天怒人怨。
大廳之中,莫寧一早便站在廳中央。
五十多歲的莫寧雖然頭發已斑白,此刻卻沒有半點老态,一雙目炯炯有神,精光四射,那雙肅殺的眼睛望向扶蘇,令扶蘇內心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突,竟無端生出了幾分怯意,腳步一頓,有幾分無措。
秦牧腳步一轉,擋住在扶蘇身前,口氣輕松的說:「你兇他幹麽?」
莫寧板着的臉上竟露出一點笑意:「老夫看看這小子有沒有進步,看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奶娃娃得很!」
莫寧竟然敢直呼秦國長公子之名,但在場的人卻生不出半點怒氣,彷佛就該當如此,足見他與秦始皇之交,已非一般等閑可以媲美。
秦牧知道自己這個老朋友表面上看着嚴肅,其實內心卻是很調皮,小時候沒少與秦牧去捉弄別人。此時他這樣一說,秦牧無端地想起了扶蘇小時第一次見到他時被吓得嘩嘩大哭的場景,臉上含着懷念的笑,不由自主地緬懷過去。
蒙恬只覺得此時氣氛古怪至極,莫寧身為先皇的寵臣,卻跟秦牧如此熟稔,難不成兩人是忘年之交?
蒙恬覺得這個解釋不足以釋去他心中之疑,但眼前顯然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商讨,就先擱下這個疑問了。
扶蘇站着有幾分手足無措,一來他不是真正的扶蘇,更談不上甚麽回憶了,二來此時的秦牧讓他覺得很陌生,有幾分委屈,彷佛被隔絕在外一般。
蒙恬先開聲打破沉默:「莫老前輩,現今我們還是先商讨下一步該當如何?」
莫寧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渾身的威壓便讓到蒙恬不由自主越說越小聲,最後直到無話。
雖然久經沙場,但蒙恬還是太嫩了,一下子就被莫寧的目光所攝!
莫寧彈彈身上的灰塵,淡然地說:「小娃娃,定力不夠啊。比你爺爺真是差遠了,蒙将軍是怎麽教孩子?」比起談起扶蘇時的溫和,此時他的口氣可謂差太多了。
──差別待遇不要太明顯!
蒙恬頓時憋紅了臉!
扶蘇有點為難,偷偷地看向秦牧,希望他能阻止這一場争辯。
「說正事吧。」秦牧淡淡地說。
莫寧眼利,一眼便看穿扶蘇的小動作,他見好便收,坐了下去。
──莫寧是故意給蒙恬一個下馬威的,他覺得這幾年蒙恬越來越不長進了,自從代夫接任了蒙軍,思想卻越來越不成熟!
縱然扶蘇脾氣好不介較,他也要代蒙老将軍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
莫寧先道:「我從京中趕來,情況不太妙,項軍在鹹陽城內四處搶掠,恐怕并不打算死守鹹陽,而是準備與公子決一死戰。」
秦牧又道:「那此時應該在此宣布繼任為皇,以秦王的名義讨伐亂黨。我們軍備不足,實在難以對抗項軍,倒不如先退回三川,與馮軍和王軍會合,再一起擊退項羽,收複失地。」
蒙恬點點頭,确實如此,經過兩場戰役後他軍中的兵器已不多,與莊軍打仗時有些時候甚至需要士兵赤手空拳,箭也被扶蘇消耗了,縱然回收了一些,卻仍是遠遠不夠的。
莫寧看了秦牧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頭,轉過頭問:「不知長公子意下如何?」
……啊?做皇帝?
扶蘇聽得一愣一愣的,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腦中閃過一個問題:做皇帝的話工作量不就要增加嗎?
*
中午時份,秦牧與莫寧在前廳淺酌醇酒,大門打開,外面一片庭臺樓閣盡入眼簾,難得帶來了平靜。
莫寧輕嘆了一聲:「想不到你我君主兩人尚有此等時光……」
秦牧眯着眼,有幾分醉意:「世事本來就難以預料。」
「那時我以為你真的……」莫寧籲嘆:「罷了罷了,如今你已回歸,那麽我們的雄圖霸業也……」
秦牧搖頭:「蘇兒才是皇帝。」
莫寧擰起眉頭:「你忘了之前的雄心壯志了嗎?如今你有大好菁華,何不你我君臣兩人聯手,踏平蠻族的土地!」
「都是過去了。」秦牧微仰起頭,眯着眼看外面燦爛的陽光。
「我知道,又是長公子對不對?」莫寧氣極,枉他一心趕來,就是想幫秦牧再起功業,卻想不到他已先放棄了自己的雄心。
「長公子的能力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只适合做一個守成的皇帝,卻不合在此亂世中一展所長,要把秦國的江山再擴大,必須由你重掌帝位。你剛才那是何意?難不成你要眼白白這大好江山只止步於此麽?」莫寧怒道。
秦牧用力的放下酒杯,呯的一聲,同樣生氣地說:「說到這點,我就生氣,要不是你鼓動綠姬讓蘇兒與我生分,他至於越長大越不可愛麽?況且胡亥要謀害蘇兒時,你在何處?」
幸好上天又給他送來了一個扶蘇,原本秦牧只是憐‘扶蘇’的身體,不忍自己的孩兒在自己手中死去。慢慢相處下去,扶蘇的确是把他當爹來相待,而他也漸漸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莫寧嘴角一抽,心中想:這人的兒控症又發作了。
「你豈不知當時我接到你的死訊後已方寸大亂,加上趙高把長公子的死訊傳出,口口聲聲說奉你遺旨立胡亥為皇,我自然不能把胡亥殺了再求證長公子是否在生吧?待我布置好一切後已成定局,我亦把你的暗衛全都自皇宮中帶離,目的就是希望待長公子回歸之日交出,我對你的忠心難道你要懷疑我?」莫寧氣得瞪大雙眼。
秦牧橫眉冷對:「你又豈不知我只會讓蘇兒一人繼位?」
就是知道。莫寧翻了翻白眼。
莫寧對於扶蘇沒甚麽惡感,但比起他其他弟弟,扶蘇顯然被秦始皇保護得太好了。就算沒有趙高僞旨,就是他那性格在皇位上也坐不了多少年的。
至孝至善,是他對扶蘇的評價。
莫寧是有幾分故意為之,但這些小心意他一向隐藏得很好,秦牧并沒有發現。
說來好笑,嬴政小時享受不到親情。他父親異人雖然疼愛他,但到底身處異國,整天計算着回國,分不出更多的關心給嬴政。而他母親……卻只關心嬴政能不能當皇帝罷了。
這一腔的感情嬴政全都給予他第一個孩兒──扶蘇,以至到了第二﹑第三個孩兒出生時,顯得有點不夠關心了。
嬴政把‘扶蘇’為皇之路鋪得極為平坦,甚至不惜讓他督軍,與蒙恬交好,可以說要是沒有意外,‘扶蘇’的皇位是妥妥的。這對於猜疑心極重的秦始皇來說,是多麽可不思議的事?
「每次明明很關心卻要裝着冷酷,時常喝斥長公子﹑把他推離自己身邊不知道是誰呢?」莫寧吐槽。
秦牧大怒:「閉嘴!寡人乃一國之君,豈會整天圍着蘇兒轉!這成何體統?還不是你教唆綠姬才讓蘇兒與朕生份!」
是是是,都是他的錯,若沒有秦王配合,長公子會漸漸變得規行矩步﹑真正地成長起來?莫寧懶得理這個小氣男人的計較。
秦牧內心其實很矛盾,一方面他認為蘇兒既然是他定立的繼承人,也得有幾分能耐,但另一方面他又怨恨蘇兒自此變得與他生份,規規矩矩地稱他為父皇,小時候的親近彷佛如昙花一現,轉眼即逝。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使他教育扶蘇時總下意識心軟了幾分,深怕下狠手後又調|教出另一個‘扶蘇’。
莫寧重新确認:「你真的不打算重掌帝位?」
「你莫擔心,蘇兒只需要安心做他的皇帝就行了,其他我會替他擺平一切,我的蘇兒,管理國家的能力還是有的。」想到昨晚扶蘇眼巴巴地來安慰他,卻自己呼呼大睡了的樣子,秦牧的嘴角不自覺溢出了幾分笑意。
這人沒救了!莫寧有幾分暗惱,忍不全挑撥起來:「恐怕長公子以後知道你是他的父皇,會想痛下手殺除去你呢。」
秦牧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說:「蘇兒才不會。」以前不會,現在這一個更是三番四次希望自己接手然後他便暢游天地之間。
莫寧滑稽地聳聳肩,然後想到小時他與秦王的搗蛋,忍不住嘴角綻出了微笑:「不過,幸好你還在。」莫寧以前素來不相信鬼神之說,此刻卻忍不住感謝上天。
秦牧渾身肅殺的氣勢一收,也覺得有幾分懷念:「我記得你小時常常被莫叔打得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呢,說到你沒有讓先皇教訓過一般……」
「哼,你才多着……」
兩人聊着聊着,本來張弓拔劍的氣氛又緩和起來。
莫寧就是靠着這樣,無聲地化解了秦牧的怒氣──這也是他為甚麽留在秦始皇身邊而不會被猜忌──他很會把握秦牧的心思。
37逃跑的三世皇
胡亥已死,今秦氏天下也只死剩扶蘇一個皇子,自然順理成章地繼任為秦國的新一任皇帝。
在蒙恬和秦牧的幫助下,扶蘇在史內稱皇,號稱秦三世──扶蘇有點郁悶,這個名號挺倒楣的,小三小三喊着多難聽……
──事實上全天下也只有扶蘇會操這份心了,秦牧自然是滿意到不得,他以始皇自居就是希望功業能傳至千秋萬代!雖然聽過扶蘇的簡略版中國歷史後已經對此淡了幾分心思,但他還是希望能傳數百年的。
消息發布出去後,似乎未見甚麽成效。或許秦國對四周的控制已經轉弱,也或許有太多人對秦朝感到不滿,那些自鹹陽逃出來的官員和逃兵,此時也在路上,暫且未能趕至史內,因此說是稱皇,但卻和平常無二樣。
對於扶蘇的稱皇,秦牧的內心是喜悅而輕松的,彷佛在此時他才真正卸下自己的重擔,整個人都輕松起來。對比起秦牧,莫寧內心卻有點小郁悶。只是他已敏銳地察覺了扶蘇的改變,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同時亦慢慢讓霍豪接手他的工作,希望順利完成新舊班子的交接,由霍豪掌管暗衛。
──或許他很不想承認,但自秦始皇‘去世’後,他的責任已盡,一直遲遲不把權力交出去,也是因為他不甘心罷了。
霍豪忙得腳不沾地,雖然以往他的師傅一直都帶着他在身邊,但是看和真正管理是完全兩回事,而且他也要換上自己的人馬按替莫寧的親信,慢慢把暗衛掌管起來。
與他同樣忙碌的是蒙恬,自從莫寧看着說不動秦牧,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力求訓練出一個真正的大帥。蒙恬是有潛質,可惜蒙家兩代将軍去世得太早,他接棒時磨練不足,此時讓莫寧三番四次的刺激,一下子倒是成長起來。
布置了将近大半個月,扶蘇的登基典禮才在倉卒間完成,同時候扶蘇亦履行了他的承諾,全世界第一塊烈士碑終於高高地豎立在史內城的大空地上,四塊碑文代替了空地旁邊的四根石柱。
雪白的石頭上刻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祭文,士兵在巡邏時,總忍不住跑去緬懷自己的同伴,或者露出盼望的表情──能留名青史,這是多麽吸引人的事!無形中令到軍中低落的士氣開始回升,或許他們心中有着盼望,不再是默默無名地死去,而是有一處地方記錄了他們的事績,告訴他們的下一代,他們的爹是何等英勇地戰死在沙場之上,皇上如何感念他們的貢獻!
百姓亦啧啧稱奇,第一次見到戰死除了撫恤金外還能留名,長公子真是奇人也──單看他守個城就把自家城牆給拆得差不多足見他的能力──這件事已經成為了扶蘇生命中一個抹不去的黑點,恐怕在往後數百年,每當提起扶蘇,大家都會不約而同地想起:啊,就是那個守城守到把城拆掉了的皇帝。
──聽着民間對他的揶揄,扶蘇的臉色很精彩,也有點後悔──嗚嗚,能時光倒流一下麽?他一定不會想出那個主意的!
空地上建造了祭壇,這是為了激勵軍心,所以典禮改為在此進行,原本是要由方士掐算出一個極好的位置來登基的。
祭壇的工程密密麻麻的開展,只見工匠日以繼夜的趕工,終於在一星期內完成了一個大祭壇,代以在登基時宣讀祭文之用。
扶蘇此時還是覺得有幾分不踏實,就這樣要做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