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天晚上, 畢果并沒有像答應簡學周的那樣, 早早睡覺。
她有些激動, 在她二十二年的人生裏, 這樣的親密接觸是第一次。
女孩子的腹部,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簡學周很瘦,肚子上卻也有軟乎乎的肉。
或者說, 這個區域, 本來就是無限柔軟的。沒有骨骼支撐, 也沒有清晰的形狀,微微凹陷下去, 舒适得不可思議。
畢果沒敢動, 她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直到簡學周的小腹熱起來。
然後她聽到了簡學周均勻的呼吸聲,擡眼去看, 這人已經毫無防備地睡着了。
畢果輕輕抽出手,小心翼翼拉過一旁的薄被給她蓋上, 然後保持着距離靜靜地盯了人好一會兒。
簡學周不施粉黛的臉看着清冷又柔軟, 唇瓣微微開啓, 唇紅齒白。
畢果想要做的事在腦內翻湧,能做的就是退回自己的屋子,然後打開電腦。
靈感像奔流不息的水,一口氣寫了六七千,在夜深人靜時, 終于平息。
再忙再累,她都沒有松懈《同居》的更新,一是為了争氣,不讓黑她的人爬上來,不讓為她說話的人後悔,二是這本書實在寫得輕松,畢果甚至覺得她在抄襲自己的生活,不用動一點腦子。
一夜好夢,第二日醒來見着簡學周,笑着道聲“早安”,便依然是那個生龍活虎的碧根果。
《相思意》的終審通過,訂了B簽,後面的工作就順利多了。
梓軒在那天特意來開了個小會之後,回家繼續養胎,菡萏還是老樣子,能不理人,就不理人。
王澤出現在公司的時間依然極少,仿佛每天都飛在外面,不是談這個項目就是談那個項目。
花澤組的舊三人,并沒有被畢果影響,就這樣按照以往的軌跡,過着自己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在畢果拉着郝萌萌下樓吃了半個月飯以後,菡萏已經适應了沒人帶飯的日子。
之後不管畢果和郝萌萌在哪裏吃,她都沒再發消息點菜。
郝萌萌私下裏跟畢果說,覺得她們已經勝利了。但畢果總覺得,自己輸掉了個大局,後患無窮。
王澤倒是說話算話,《相思意》的制作完全是畢果一個人的。
選題申報表裏責編的位置寫着畢果的名字,并沒有人來追究畢果的職稱。
只是畢果在跟其他部門交接的時候,總需要多解釋兩句,自己是誰,哪個組的。
工作這件事,大部分時候痛苦的并不是工作內容。
畢果對文學感興趣,便也不會厭惡出版的工作。
一本書,從選題,到校對修改,封面制作,每一個字,每一處的花紋,都會在畢果的掌控下一遍又一遍,直至完美。
她享受這種感覺。
出版的流程極其複雜,特別是在白橡這樣有年限的老公司,各方交涉十分耗費時間,步驟卻一步都不能少。
能幫助畢果的,只有郝萌萌。
而郝萌萌,才剛剛轉正,在助理編輯崗,一直為菡萏和梓軒打下手。她甚至沒有完完全全地跟下來過任何一本書。
畢果和她交流時,早就發現了問題,郝萌萌現在有些事還能給她說個大概,但很快,随着《相思意》制作流程往後的推移,許多問題,郝萌萌也無法回答。
王澤不在,平日裏都一副別打擾我我很忙的樣子,畢果跟菡萏梓軒交了惡,想來想去,能問的人竟然只剩下了簡學周。
但盡管上班在一家公司,下班了住一間屋子,簡學周放任畢果對她的擁抱和小動作,平日裏能寵着的能照顧着的,也都十分到位,畢果卻一點都不想開口問她那些瑣碎的問題。
那些問題,問出口,就是在證明自己的無能。
畢果必須去打開其他的路子。
工作扣扣上的聯系人一個個看下去,畢果把目光放在了林先和豆豆身上。
自從那日裏在奶茶店偶遇,畢果再見兩人,會笑笑打個招呼。
但因為沒有什麽交流機會,也沒能多說幾句話。
畢果從電腦前擡起頭,仰着脖子瞅了瞅兩人的工位。
火焰組是白橡的扛把子,位置自然也是編輯大廳裏最亮堂、最招眼的地方。林先和豆豆背身而坐,在距離過道比較近的工位,和畢果之間,拉開了遠遠的距離。
但還好,沒有什麽擋住視線,用餘光便可以鎖定兩人。
之後,畢果便時不時地擡頭瞅,郝萌萌好幾次問她,看什麽?
“逮小兔子。”畢果逗她。
郝萌萌搞不懂她,只低頭敲了句話發給她:
-你認真上班啦,別被行政部當小兔子逮了。
白橡的行政部大概是整個公司最違和的部門。在一片青春洋溢、自由翺翔的氛圍裏,行政部的姐姐們拿着個小本本,每每假裝不經意地從各個部門路過,低頭悄悄記上兩筆。
沒帶工牌啊,上班玩手機啊,腳下有垃圾啊,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記清了寫準了,等到了每周一的周會上,意味不明地通報一下,哪個組又扣了多少日常分。
這些所謂的日常分,每月被扣成負值了,組員平均一人出個幾塊錢的罰款。要是分值排了第一,給的獎勵都不夠吃頓飯的。
所以一般沒幾個人在乎。
但郝萌萌對這個十分在意。
按她的話說是,花澤組的人少,要是扣錢,她們每個人出的錢就多了。
畢果沒跟她較真,他們日常在的就三個人,能扣多少啊。她總覺得這其中肯定另有緣由。
-放心吧,我看着呢。
畢果回了個消息安撫一下,該擡頭瞅的時候,繼續瞅。
瞅了一個上午,下午上班沒多久,終于被她逮住了個機會。
林先拿着水杯離了座位,畢果趕緊拿起自己的,等她路過,跟了上去。
出了編輯大廳,左拐就是茶水室。
林先在她前面接冷水,畢果笑着問她:“要不要喝點有味道的?”
林先轉頭問她:“什麽呀?”
畢果揚揚手裏的小茶包:“檸檬紅茶。”
林先一揚手,便把剛接的冷水給倒了:“來,我試試。”
畢果遞給她,看着她手上的動作,問她:“林先姐,你中午是下樓去吃飯了嗎?哪家店好吃呀?”
“我沒呀。”林先道,“我中午在樓上吃的。”
“嗯?”畢果裝作訝異的模樣,“那怎麽午休的時候都沒見你……”
林先已經泡好了茶,左右看看,對畢果壓低了聲音道:“我中午去狼人殺了。”
“狼人殺?”畢果愣了愣。
她注意到了林先和豆豆午休的時候沒在大廳,但完全沒猜到他們去玩游戲了。
“對。”林先笑得賊兮兮地問她,“你玩嗎?”
“我不太會玩。”嘴上這麽說,但畢果的表情是十足地感興趣。
“沒事。”林先拍了拍她的肩膀,“多玩兩次就會玩了。”
“在哪裏玩啊,都有誰啊,狼人殺不是一般要人多了才好玩嗎?”
“待會拉你進群,你就明白了。”林先嘗了嘗飲料,“嗯,味道不錯。”
“我那裏好幾盒,想趕緊喝完換味道。”畢果語氣挺撒嬌,“林先姐我待會給你拿一盒,幫我處理一下。”
“好啊,謝謝。”林先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畢果的好意,畢果看慣了菡萏冷漠的樣子,覺得林先簡直像春花一般,絢爛多姿。
回去時兩人便并肩而行,小聲聊着天,畢果的座位先到,她對林先道“稍等”,便一個箭步蹿到自己的座位上,拿了兩盒茶出來。
“嗯?這麽多?”林先笑着問。
“你那邊不還有豆豆呢麽。”畢果道。
“你要這麽說,我們組可是一群狼,吃的喝的到了他們手上,三秒見底。”
兩人笑得十分開心地回到了各自座位上,畢果看了菡萏一眼,郝萌萌拉了拉她的袖子,指了指電腦。
花澤組工作群裏,菡萏發了條消息:
-都注意一下,日常分要見底了。
畢果勾了勾唇。
郝萌萌打字回到:知道了。
然後用手肘撞了撞畢果,意思明确。
畢果單手按了按鍵盤:+1。
花澤組裏再沒動靜,畢果的聊天頁面一閃,被人拉進了一個群裏。
群名叫《天黑了》,書名號大概是故意帶的。
群裏人不少,一眼望去有快二十個,有些名字畢果在公司大群裏見得多,真是哪個部門哪個組的人都有。
林先撒了個花,發了個很醜的真人表情包:來新人啦!!!
-呦!!!
-這是花澤組新來的小妹妹嗎?
-妹妹你入狼窩了。
-明天好玩啦哈哈哈老娘最喜歡新人了。
一瞬間,熱鬧非凡。
畢果做了個自我介紹,态度十分誠懇又可愛,獲得了一堆的摸頭掐臉。
群裏順勢就聊起了某個人剛來時的場景,嘻嘻哈哈,說的都是畢果還沒來得及了解的梗。
不過稍微多看一會,也就大概知道什麽意思了。
畢果将群頁面縮小,繼續工作。
時不時地打開看一眼,能接上話了接一句,接不上了就看看聊過去的消息。
一整個下午,她知道的八卦,熟悉了的人,竟然比來白橡快一月的還多。
有點諷刺,有點愉悅,有點可惜,畢果的心情複雜,難以言喻。
約好了第二天中午一起玩,畢果晚上回家,還查了查狼人殺的規則。
她只玩過一兩次,不是很熟悉,這種還蠻需要智商的游戲,作為不了解玩伴的新人,她是不可能帥氣地出彩了,那便做一個可愛的小蠢貨,讓大家喜歡就好。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早上大家依然認真工作,中午畢果和郝萌萌上樓吃完飯,便拿了手機一個人溜出了編輯大廳。
林先和豆豆在大廳外等她,三人一起去了閱覽室的位置,一推門,屋子裏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在林先的介紹下,畢果一一跟大家打過招呼,坐下來,游戲便正式開始。
第一局,畢果只求無功無過,奈何牌發下來,竟然是狼人。
畢果挑了挑眉,立馬有人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指着她道:“新人肯定是身份牌啊!大家注意啊,千萬別把新人給忽視了!”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過來,畢果只是笑,傻乎乎道:“我是好人啊。”
法官大喊:“肅靜肅靜,不許說話了啊。天黑請閉眼!”
大家閉眼。
法官道:“狼人睜眼。”
畢果睜開眼,只轉動眼珠子瞅了瞅,另外兩位狼人都是不太熟悉的同事,但她努力把人給記住了。
法官讓殺人,畢果自然是跟着另兩位的,結果第一局就死了林先。
林先捶胸頓足,笑着大罵一通,跑到畢果身邊要看她的牌。
畢果捂住了牌,沒給她看,等第二晚到了,林先看到狼人是她,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林先瞪着她,無聲地控訴“你竟然殺我!”,畢果一臉無辜。
之後,林先便坐在她身邊,攬着她的肩膀,一臉極度忍耐的雲淡風輕,看完了全場。
畢果裝得好,沒有掉鏈子,在最後一晚,自殺保護了另一位最有希望活下來的狼人,最終狼人屠村,獲得勝利。
這游戲最有意思的就是最後的對答案階段,從事文化産業的,本來戲精就多,在場更是戲精中的戲精,一時間鬼哭狼嚎,頻頻出梗,笑得人腮幫子都疼。
畢果作為關鍵人物,很快被大家提到了“危險新人”的範圍,更有豆豆指着她道:“下一局我一定殺你!殺你!”
林先踹他:“我這個引狼入室的都不着急呢,你瞎激動什麽。”
豆豆喊:“你活該!”
到底是融入進去了,畢果在心底長長舒出一口氣。
中午午休的時間并沒有多長,狼人殺一局費時間,大家收拾心情,抓緊時間開始第二局。
但牌剛發下去,閱覽室的門突然被人敲了敲,一桌人,一下子全都挺直了背。
離門最近的是位待了七八年的老員工了,眉頭一皺,特別小聲道:“能敲門的,就一個人。”
大家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豆豆立馬站起了身,大家紛紛把牌扔過去,豆豆一攬牌,往自己肚子裏一塞,藏了起來。
還有牌盒子,剛好放在畢果身邊,眼看着門要被推開了,畢果拽了盒子,扔到了腳下。
“咚咚,咚咚。”心跳加速。
門一開,露出了簡學周那張完美精致的臉。
大家紛紛道:“簡總好,簡總好。”
簡學周就着開門的姿勢,也不再進來,掃了一圈,目光在畢果身上停了停。
她笑着道:“這麽多人在這兒,幹嘛呢?”
笑得挺溫和的,但大家都知道,這人并不是個溫和風的領導。
還是離門最近的那位老員工,笑着擺了擺手:“開個小會。”
“嗯?”簡學周只發了這麽個意味不明的音。
所有的人都揪着心在等她,是不是開會,長眼睛的都能一眼看出來。這雜七雜八,新老參差的陣容,這個吃飯休息的時間,能開什麽會。
員工打個哈哈,就看領導會不會就勢放過了。
簡學周停頓了幾秒,等閱覽室裏靜得掉針的時候,對畢果招了招手:“你過來。”
畢果前後看了看,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我?”
“對,你。”簡學周給了肯定的回答。
要不是這麽多雙眼睛盯着,畢果真想給簡學周擠眉弄眼地暗示一下,姐姐求求你了,這種時候千萬別單獨把我提出來。
但沒辦法,如今簡學周意思明确,總經理叫她個小喽啰,畢果沒有理由不過去。
所有人目光都注視着她,畢果有些緊張,起身的時候椅子磕了一下,身子晃了晃。
再擡腳去走的時候,竟然忘了腳下的牌盒,一腳踢了出去。
牌盒就像電影裏設計好的一樣,穿過桌下衆人的腳,直奔簡學周。
最終磕在門邊上,滾了一下,躺好,還翻了個面。
簡學周低頭,所有人也都眺望着低頭,看到了花裏胡哨的盒面,和上面大大的三個字“狼人殺”。
“呵呵。”畢果幹笑兩聲,臉都僵了。
她是來融入集體的,不是來成為衆矢之的的。
要今天她一出現,別人玩了幾月都沒被發現的娛樂項目,就這麽葬送到了她手裏……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她畢果敢得罪一個組的人,但不能去得罪公司每個部門的人。
畢果望着簡學周,驚慌失措,眼巴巴。
簡學周擡頭看向她,眯一眯眼,突然笑着道:“好久都沒玩過了,你們會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