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3)
葉小拾身後的行李箱,不悅的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殷海媚總是這樣嚴肅,不近人情的樣子,卻在此刻,讓葉小拾有種被關心的感覺。
小拾勉強的笑笑:“媽,您怎麽在…”
殷海媚道:“安安那小丫頭無聊,給我發短信說讓我來看看她,我就來了。”
看得出來,殷海媚很喜歡安安。
“小拾,你還沒回答我,你這是做什麽。和政棠吵架了?”殷海媚緊追不舍。
小拾一時尴尬,不知該不該将離婚的事在這個時候告訴殷海媚。
殷海媚見她不說話,端起肩膀嘲諷的笑笑:“放着好日子不過,又要搬回春化街麽?”
話是刻薄了些,小拾卻并不生氣,只是站在那裏,像個受訓無措的孩子。
“媽,我生病了...”她猶豫了半晌,還是說出了口。
殷海媚詫異的看着她,趾高氣昂的下巴低出一個關懷的弧度,走過去,語氣平和的問她:“什麽病,很嚴重麽?”
小拾鼻子酸酸的,卻還是笑着搖搖頭:“沒事的,不嚴重,不嚴重的…”
殷海媚長長的出了口氣,嗔怪的看着她:“不嚴重你拎着箱子走人?什麽時候你得了絕症了再離開我兒子,那時候我堅決支持你。”
“媽…”
“回去!”殷海媚突然不容反駁的命令道。
“媽,我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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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拾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說…
殷海媚氣得半天沒有說話,小拾擡頭看她,只見她臉色慘白,像是極其不舒服一樣,痛苦的扶着額頭,小拾趕緊上前攙扶住她。
殷海媚擋了擋她的手,咬了咬後槽牙:“你們簽字了?”
小拾咬着唇怯懦的說道:“我簽了,他沒簽。”
殷海媚似乎是松了口氣,道:“他不會簽的,我兒子我還不知道麽,小拾,”殷海媚突然轉了一個慈祥的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個好孩子,不要耍小孩性子,婚姻,是個很重很重的東西,提起來,就不能輕易放下了,否則,你這一輩子都會有缺憾的。”
小拾細細的望着殷海媚的眼睛,她那并不顯老的眼眸裏竟有和莫政棠如出一轍的執拗,一模一樣。
這是葉小拾不得不承認,她太過懦弱,太容易退縮。
可是每當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發瘋的時候,每當她抑郁的坐在落地窗前詛咒莫政棠去死的時候,她都清楚的知道,這樣的自己,已經再也沒資格去愛誰。
可是殷海媚不管那麽多,葉小拾從哪來的,她就開車又将她原路送了回去。
車子到了小拾和莫政棠家的小區門口,殷海媚将我在方向盤上的手伸出了,回頭看着後座的葉小拾。
“看到沒?”殷海媚指了指手上款式很老的幫着紅線的金戒指,笑了,眼底閃着細碎的光:“這是政棠的父親跟我求婚時送我的,他說是家傳的戒指。”
小拾望着自家婆婆眼中如小孩子般的光芒,心裏忽然一陣心疼。
殷海媚說:“他的那個青梅竹馬,你們的蘭媽媽,和我們住在同一屋檐下十幾年,但我敢保證,他們從不敢背着我做茍且的事。”
她說到這的時候有一絲得意,而在葉小拾看來,竟有些可悲。
盡管對長輩的私事了解甚少,可葉小拾卻看得出來,莫政棠的父親對阿蘭在精神上是關心的,換句話說,他可能一直愛着阿蘭,盡管肉體上不敢做出格的事,可是在精神上,殷海媚卻成了第三者。
那麽,殷海媚為什麽還要固執的将自己的情敵---莫父始終忘不了的阿蘭,放在身邊呢?
殷海媚憐愛的摸了摸那戒指,又道:“婚姻是需要捍衛的,這枚戒指,是我最大的武器,他不是愛那個阿蘭麽?我就把她放到他眼前兒,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麽愛她的。呵...撐了這麽多年,到現在不就是勝利了?他們倆只能做一輩子主人和保姆,她阿蘭還不是一輩子看我的臉色過活?而如果我當初像你一樣退出了呢?那不就什麽都沒有了?”
小拾本不想和她說什麽,可是那股莫名的心疼,和為着她眼中那可悲的勝利感,小拾不得不開口道:“媽,您覺得值麽?一輩子,就這樣,值麽?”
小拾看見殷海媚的笑容瞬間凝固住了,漸漸的,漸漸的,她的勝利的笑容裏有什麽東西在剝落,像是多年老化的牆皮,幹幹澀澀的蛻掉,只剩下最黴暗的裏層。
小拾知是自己說錯話了,便再沒言語,在擡頭之際,殷海媚卻已将那枚戒指脫了下來,舉到她眼前來。
“小拾,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回鄉下看看政棠的奶奶去,這戒指,你幫我留着。”
“媽…”小拾當即将戒指推回去,這是祖傳的東西,雖不值錢,但意義重大,如今她和莫政棠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這種東西怎麽敢收呢?
“少羅嗦,”殷海媚一板臉,将戒指強行按在她的手心裏,道:“如果你媽媽還活着,你要離婚,她會怎麽做?”
小拾想起母親,不免感傷,搖搖頭,不知道。
殷海媚語重心長的說道:“傻孩子…她會說:葉小拾,你現在就給我回家去。”
回家去,結了婚的女人只有一個家,這個小區裏的那棟房子才是她的家。
葉小拾感動極了,溫熱的眼淚奪眶而出,盈盈的在眼底招搖。
已經很多年,沒有一個人像母親一樣教訓過她了。
她從沒想過看似高高在上的殷海媚,會有這樣溫暖的一面。
殷海媚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她的額頭,道:“哭,就知道哭,葉小拾,你就這樣一直哭好了,等到政棠娶了新人,我一定會在莫家祖譜上将新媳婦的名字寫在你并列,然後在你的名字上輕輕的畫上一個叉,再用紅筆在右上角标注兩個字:前妻。”
那聽似刻薄的語氣敲打在葉小拾的心上,卻如陽光般溫熱。葉小拾狠狠地點了點頭,用袖子一抿,眼淚就在臉頰上蒸發不見了。
殷海媚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兒一樣,望了望樓上的萬家燈火,柔婉的說道:“小拾,你要記住,有些東西盡管你不屑于去争,但你不能辜負。”
…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會恢複日更噠,給大家鞠一躬。《拾年》簽了出版,所以忙着寫出版的稿件,完結之前不加V,完結之後加V,大家趁熱乎看啊。
☆、代價(一)
【每個人,都在追尋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像是飛蛾追逐粉身碎骨的火光。】
小拾反複用殷海媚的話來給自己加油,鼓起勇氣再次打開家裏的門。
門一開,一股茉莉花的清新劑味撲鼻而來。松子正像是女主人一般在屋子裏噴灑清新劑,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像是等待丈夫歸來的新婚妻子,讓葉小拾感到惡心。
松子聽見門響以為是莫政棠回來了,剛要迎上來,笑容卻兀然僵住。
“你怎麽回來了?”
葉小拾将手裏的行李箱往遠處一推,那輪子咕嚕嚕滑出去好遠。
“我的家,我為什麽不能回來?”
葉小拾大步往客廳裏走,施施然坐到沙發上去,卻發現放在沙發上的那張離婚協議書已經不見了。
“我的東西呢?”葉小拾有點憤怒的看向松子。
松子臉皮很厚的笑了笑,不回答,反而幸災樂禍的看着她:“林醫生馬上就要給你出診了,我剛剛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正要給他打電話叫他不要來,現在看來,你這病還得治呢!”
“松子,我始終想不通你為什麽變得這麽快,我躲在S市的那幾年同學裏沒有一個聯系我的,只有你,總是不停地在找我,虧我還把你當好姐妹。”小拾冷笑了一聲。
松子道:“好姐妹也不是你這樣的!你說你要走就走的幹淨,何必再回來招惹莫政棠呢?你為什麽要和我搶?搶好姐妹的男人你還有臉說?”
葉小拾氣結:“我搶你男人?哈!真是賊喊抓賊!松子,一會林醫生來了應該讓他給你看看,看看你有沒有得妄想症!”
松子露出一個狂妄的微笑來:“哈哈!葉小拾,你真以為林醫生會看病?”
小拾目色一凜:“瘋子!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麽程度!”
“鬧到你離開莫政棠為止!”
“你做夢吧!”葉小拾站起來,目光四顧尋找,見那張離婚協議被松子放在了吧臺上,就快步走過去,準備奪回來,不想松子卻快人一步,一把搶過協議書舉到身後去。
“怎麽?想撕了它?”松子獰笑着,背過手去,将那張紙放在身後。
葉小拾這陣子又瘦弱了不少,自然是沒有松子力氣大,小拾上前一步,松子就退後一步,身子靠在吧臺上,葉小拾攢着拳頭,怒不可遏的瞪着她。
松子“啧啧”了兩下,無奈的搖搖頭:“小拾,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點火就着,你根本就是精神病啊,什麽時候能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緒呢!”
“小拾,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你就接着鬧吧,你打我啊?你摔東西啊?你繼續發瘋,繼續鬧,直到莫政棠把你綁起來為止!”
松子帶着勝利的笑容,享受的欣賞着小拾怒不可遏的失控,然後故意将手一揚,将吧臺上的一支玻璃杯掃到了地上。
“咔嚓。”杯子碎了一地,松子又一擡手,将吧臺上放着的西瓜掃到了地上,拍了拍手,得意的望着小拾。
“嘭!”
那西瓜從高高的吧臺上摔下來,正好乍裂在葉小拾的腳邊,鮮紅的汁液和碎塊崩開兩半,像是姐姐墜樓時落在小拾腳邊的腦漿和血珠,讓葉小拾不由得驚叫一聲!
他們說的沒錯,她的确是精神失常了,就像現在,明明知道自己在發瘋,可是小拾依舊無法控制自己體內咆哮出來的野獸。
她揪着自己的頭發,目眦盡裂的盯着地上那一灘碎裂的西瓜,咬緊牙關,控制着最後一絲理智,咬牙切齒對松子說:“滾出我的家,快滾!”
松子也吓壞了,她見過小拾發瘋的樣子,卻沒見過她如此恐怖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她的身體裏就會竄出一頭野獸來,将她撕咬吞噬!
…
松子向後退了一步,卻見葉小拾從吧臺上抽出一把水果刀來,握在手裏,滿臉蒼白的向她靠近。
“小拾,小拾你先把刀放下…”松子換了一個柔和的口氣,剛剛的得意蕩然無存。
葉小拾瘋了,但她還有半點清醒,此時此刻,她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為這個女人做殺人犯,不值得!
“小拾,把刀放下,我馬上走…馬上走…”松子一邊向後退,一邊安撫她的情緒。
“滾!”小拾見她向後退,便放松了手裏的刀。
“我馬上走...”松子慢慢的向後退,目光卻突然看向她的身後。
葉小拾剛想回頭,卻不想被身後一股強大的力道将刀奪了過去!
手裏一空,葉小拾猛然回頭,就見林醫生駕着她的胳膊,用力将刀丢出去好遠。
松子趕緊沖“林醫生”,大喊一聲:“王尋!抓住她!快!”
被松子喚作“林醫生”的王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趁着葉小拾沒反應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的手反擰了起來!
王尋的力氣很大,幾乎抱緊了葉小拾整個身子,小拾下意識的叫嚷,被他一下子捂住了鼻子。
松子的電話響起,一看是莫政棠,不禁有些慌了,趕緊沖着王尋做個噤聲的動作,王尋會意,将小拾的嘴捂得更緊了。
“唔唔!!”
松子将電話拿遠,裝出一副很輕松地語氣,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政棠?怎麽了?”
“唔唔!”葉小拾則用盡全力想要喊出聲來,向莫政棠求救,卻被王尋拖到了遠處去。
莫政棠正在醫院,聽起來很着急的樣子:“我媽媽剛剛突發腦溢血,正在醫院搶救,小拾在家嗎?我打她電話打不通。”
“天哪,阿姨怎麽會突然發病呢?你先別急,我馬上就過去,小拾正在卧室裏睡覺呢,要不我幫你叫她?”松子試探的問。
莫政棠想了想,道:“算了,她這兩天在和我鬧別扭,先不要叫醒她了。”
…
不遠處的牆角處,葉小拾的眼神随着莫政棠電話的挂斷而絕望,她不停地掙紮着,想要掙脫王尋的束縛,口中含糊不清的發着嗚咽的聲響,可越是掙紮,王尋的力氣就越大,最後索性将她強行拖到樓上卧室去!
松子擡頭看看樓上,挂上電話,向着正在将葉小拾往樓上拖的王尋使了個眼色,道:“林醫生,幫我好好看着小拾,別讓她再發病了,莫政棠今天…”松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陰笑:“不回來了。”
王尋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用力的将葉小拾一甩,她瘦弱的身子就摔到了樓梯上!
松子拿起鑰匙,立刻出了門,走之前她再次擡頭,聽了聽樓上的動靜,不禁咬了咬牙。
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松子猶豫了。
這一步,太髒,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可是,如果賭一把,豈不是一石二鳥?
松子緊緊的閉上眼睛,将門慢慢的關上。
…
“嗚嗚!”葉小拾只能發出這兩個字節,王尋死死的捂着她的嘴,生怕鄰居聽到。
卧室裏開着刺眼的燈,像個發着尖銳之光的冰窖,葉小拾被他按在床上,雙腿不停地踢打着王尋,王尋的兩只手都用來按着她的身子,只能上來一條腿來壓制她的雙腿。
“我警告你,”王尋将食指指在她的鼻尖上,惡狠狠地望着她:“你再動,我就要給你治病了!”
這個“治病”兩字讓葉小拾不禁渾身發顫,她咬緊牙關,喘着粗氣瞪他,卻不敢再惹他。這間屋子裏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個叫王尋的中年男子力氣很大,小拾再怎麽掙紮也是拗不過她的。
她的膝蓋漸漸松垮下來,腿無意之中蹭過他的身體,那處的堅硬讓葉小拾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身上壓着的這個男人,渾身散發着戾氣,盡管小拾盡量不再動作,可他眼中的淫邪之意卻還是難以遮擋。
王尋吞了口吐沫,顫抖着用指腹輕輕的掠過她白皙的臉頰,再貪婪的看了看她的唇…哪裏能想到松子早就将他好色的秉性看穿?
“真漂亮,難怪莫政棠對你情有獨鐘…”
葉小拾害怕極了,她說服自己要冷靜,便企圖說服他,可誰知剛一開口,她的嘴便被他捂住了。
“噓…別說,我知道,法律我比你懂,這叫強/奸…”王尋陰陽怪氣的說,口中的渾濁之氣撲打在她的鼻息間,一股惡臭,葉小拾死死的閉上眼,別過頭去。
“可是怎麽辦…你這麽漂亮…我都還沒上過這麽漂亮的女人…”王尋的雙眼開始迷離,兀然的,他的嘴向葉小拾的唇湊近。
“滾開!”葉小拾拼命地搖頭,無奈雙手被他壓着舉過頭頂,插翅難飛。
莫政棠...莫政棠...你在哪兒...葉小拾不停地在心底喚着他的名字,眼淚浸濕了枕頭。
王尋扼住她的下巴,用濕漉漉的舌頭舔了舔葉小拾的唇,獸/欲愈發濃厚。
...
松子迫不及待的回到家,打開電腦,透過那微小的攝像頭,她看到了如她所料的殘忍畫面。
躺在床上的葉小拾被捂着嘴,拼命地掙紮着,絕望極了,而王尋,則掰開了她的雙腿,瘋狂的,一下一下的撞擊,葉小拾不停地搖着頭推他,卻被王尋壓得更死,像個破碎的娃娃,在他身下搖曳。
那畫面,靜靜的,無聲的,像是默片的黑白電影,卻是那樣震耳欲聾的沖擊着松子的神經。
她一把将電腦扣上!癱坐在椅子上,掩面。
有人說,與魔鬼做交易,是沒有退路的。
松子已經不知道到底王尋是魔鬼,還是她自己。她只能這樣,只有這樣,這錄像,才能威脅住那個小人王尋,才能讓他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拿錢威脅恐吓他要将事情揭穿。
将計就計,一石二鳥。用王尋強/奸葉小拾的錄像,來堵住這個卑鄙的無底洞…松子的心情難以平靜。
這樣的自己,真的是為了愛嗎…
…
黑夜,悄然無息的來臨,路燈,一盞一盞的亮起。
小區的甬道上跌跌撞撞跑來一個女人,蓬頭散發,衣冠不整,急匆匆沖進一家24小時營業的藥店。
護士小姐見她臉上還挂着幹涸的淚痕,如此狼狽,馬上迎上來,關切的問道:“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麽?”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眼中帶着驚恐的餘味,聲音微小短促,卻是那麽迫切,仿佛晚上一秒,就會萬劫不複一樣。
“藥!我要避孕藥!”
護士驚訝的頓了頓,連忙“哦”了一聲走向櫃臺,一邊偷瞄着她,一邊拿出一盒緊急避孕藥來,放在櫃臺上一推,遲疑的問道:“小姐…需要為您報警嗎…”
葉小拾愣住了。
報警…
是啊,要不要報警…
大腦裏一片空白。
後來葉小拾總是在想,如果回到當時,她一定會報警。
可是…她覺得羞辱極了,一想到要去向警察訴說那個惡心的男人對自己做了什麽...
一想到莫政棠會知道,一想到那股惡心的液體存留在自己體內的餘溫...
葉小拾狠狠地搖了搖頭,想要甩開腦中那惡心的記憶。
“不用,謝謝你…”葉小拾拿走藥盒,急匆匆的出了藥店的門。
藥店的自動門被關上,葉小拾急切的躲到門口處的黑暗角落去,蹲下,哆嗦着撕開藥盒,摳出一片一片的白色藥片,猛地往嘴裏塞。
腥苦的藥片融化在舌尖味蕾,幹澀的粘在嗓子眼,引起她猛烈的幹嘔。
“咳咳!”葉小拾摁着喉嚨将藥片咳了出來,手掌無力的支撐在牆上,不停地嘔吐…
黑夜,漸漸濃密起來,路燈下的影子被拖得細窄遙遠,似是冗長苦難的人生。
莫政棠坐在剛剛搶救成功的殷海媚床邊,看着她蒼白的臉頰,伸手,想去替她捋一捋她從不曾弄亂的頭發,卻将手臂僵在空中的手,終究是不敢觸碰這個不近人情的生母。
“媽,小拾說,我和你很像…”
莫政棠眼中搖曳着的暗光熄滅了,他起身,走到床邊去,點燃一支煙,望着窗外無邊無垠的黑暗。
每個人,都在追尋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像是飛蛾追逐粉身碎骨的火光。
樂此不疲,筋疲力盡,卻死不悔改。
每個人,終将難逃代價。
每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代價(二)
【當人們高高舉着愛情的幌子,去追尋,去放縱,去赴湯蹈火,卻不知道所謂的愛情只不過是矯情一場。而當那些激情和欲/望全都蒸發了之後,剩下的蒸餾,那才是愛。】
陰沉如夜的午後,天空中烏雲密布,幾陣滾滾雷聲過後,天空落下幾滴碩大的水滴,緊接着毫無征兆的,雨越下越大,瓢潑大雨随風而下,打遠處看,像是密密麻麻的鐵釺,從天而降,扣押住了整個世界。
窗子被葉小拾纖弱的雙手合上,雨聲立刻被隔絕,只剩下屋子裏一片安靜。
這是一間門市房,門口寫着“夏十六刺青紋身”的燈箱牌匾還亮着,店面很大,論不上豪華,裝修也算大氣。店裏雖只有四個人,但這裏的紋身在整個S市都是頗有名氣的。
葉小拾回到電腦前坐下,擡頭看了看遠處的紋身師衛淵,他的臉萬年如一日的冷峻着,正聚精會神的在一個妓/女的裸背上描繪着紋身圖案。
衛淵是這間紋身店的鎮店之寶,在春化街這個魚龍混珠的地方,沒一個人不認得他的。
葉小拾在春化街呆了僅僅一個月,就有五個妓女因為勾引衛淵被蔥頭轟了出去。
蔥頭是店裏的保安,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因為豎立的短寸發型而被人喚作蔥頭。
春化街這一帶又髒又亂,經常有人來鬧事,但只要蔥頭在店門口一坐,就沒人敢找老板的麻煩。
說起老板,也就是在葉小拾無處安身的時候肯聘用她的人,是一個叫做賤橙的女孩,其實葉小拾也不知道這個賤橙到底叫什麽,只聽胡同口賣豆腐腦的大媽說起過,好像賤橙是被春化街的妓女們養大的,而蔥頭和衛淵也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
葉小拾對于這三個新同事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疑惑,比如說為什麽衛淵的一只眼睛要戴着黑色的眼罩,比如為什麽每次賤橙踹蔥頭屁股的時候蔥頭都會樂得跟中彩票了似的,比如為什麽賤橙和春化街的小姐們關系那樣親密。
但她什麽都不敢問,因為她很滿足現在的生活,更不想節外生枝。
那一天,也是下起了這樣大的雨,無家可歸的小拾如行屍走肉般游蕩回春化街來,蹲在她曾經住過的出租屋門口,泣不成聲。
那一夜過得比一個世紀還要艱難漫長,她躺在30元一晚的小旅店裏,聽着隔壁男人罵咧咧的和小姐做/愛的聲響,死死的捂住了耳朵。
葉小拾知道,自己就快要瘋了,或者在這個時候她該清醒點,可憐點,去找個人幫幫她。
阿巫,阿巫被拘留了,還在看守所裏。殷海媚,殷海媚跟她說過,她要去鄉下了,不在S市…
景長?
葉小拾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他高大的身影,和那團毛茸茸的小狗,讓葉小拾感到想念。
可她再一次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現在這樣,去找景長做什麽?人家還沒結婚,說不定有了女朋友,為什麽要搭理一個瘋子。何況他是莫政棠最好的哥們兒…
葉小拾将莫政棠三個字狠狠地甩出腦海,那一整晚,她都将枕頭捂在頭上,像一只痛苦的蝦子般蜷曲着,聞着床單上刺鼻的汗味,不停地反胃。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将手機卡拔掉,在春化街裏挨家挨戶的找尋招聘啓事。
她決定暫時将一切都忘掉,在這裏生活下去。
這裏的電線杆上到處貼着殘破的小廣告,女人們走路的時候肩帶會突然滑落,然後捏着煙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笑,這裏的夜市假LV包只需要35塊錢,大街上總有戴着金鏈子的混混招搖過市...
可是葉小拾喜歡這裏。
就像你站在臭氣熏天的垃圾站旁邊,別人就再也聞不到你身上的氣味。
葉小拾記得自己來“夏十六紋身店”應聘的時候,賤橙的店裏正在找一個網絡營銷員,葉小拾大學是學計算機的,擺弄電腦的活自然不在話下,賤橙很滿意,拍着她的肩膀決定聘用她,問她需要多少薪酬。
小拾說,薪酬照着給,但我希望能夠包吃住。
賤橙一愣,爽快的說聲好,卻被走過來的衛淵打斷了話語。
衛淵說,這個人你不能留。
賤橙似乎很聽衛淵的,忙問他為什麽。衛淵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葉小拾手上戴着的表。
小拾也詫異的看向自己的表,那是莫政棠送給她的卡地亞。
賤橙不解的問:“她的表怎麽了?”
衛淵似乎對奢侈品很有研究:“卡地亞的藍氣球系列。”
賤橙“哦”了一聲,卻完全沒概念:“多少錢?”
衛淵冷冷的白了她一眼,氣她沒有默契:“KTV保安小黑新買的那輛QQ被她戴在了手上。你說呢?”
賤橙又長長的“哦”了一聲,低頭搓了搓下巴。
小拾知道賤橙在猶豫什麽,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形容又這麽狼狽,手上戴着幾萬塊的表,她怎麽放心雇用呢?
葉小拾當時就看出了她的為難,勉強一笑,道:“算了,我再找找。”說罷,她轉身就走,卻被賤橙叫住了。
“姑娘!”
賤橙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回來,衛淵的好心勸告被忽視,遂搖了搖頭離開了。
賤橙說:“這整條街都再沒有包吃住的了,你走了可就找不到我家條件這麽好的地兒了!”
葉小拾心生感激:“我被錄用了嗎?”
賤橙說:“你這樣落魄到春化街的女人每天都在增加,所以我們春化街才會如此繁華,我今個要是讓你走了,我怕我會後悔,我可不想我的姐妹們再多一個同行的競争對手!”
葉小拾無法形容自己對賤橙的感激,這個女孩子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子爽朗的江湖氣,叫人不喜歡都不行。于是葉小拾賣力的工作,絞盡腦汁的策劃着店裏的網絡營銷工作,這一個月來由于網絡宣傳,夏十六紋身店的生意比以往多了不少。
來店裏紋身的都是些市井混混和夜總會小姐,小拾很耐心的接待着他們,店裏供客人消遣的三臺電腦全部被坐滿了,衛淵已經忙碌了一天,連口水都沒喝。
蔥頭搬來一箱礦泉水放到地上,摳出一瓶來遞給前臺的葉小拾,不滿的嘟囔着:
“麻痹的這天兒真是奇了怪了!眼看就要冬天了還這麽悶熱,雨也下個沒完。”
葉小拾禮貌性的微笑了一下,并不搭話。
她很少和他們說話,最怕的就是混熟了的人突然問道“哎你老家哪兒的怎麽到這兒來了有對象嗎”諸如此類的問題。葉小拾不想和任何人混熟,也不想回答任何有關過去的問題。
賤橙和幾個女人勾肩搭背的從門口進來,一見葉小拾便走到前臺來,和氣的笑着,道:“小拾,正好一個月了,我把你的工資打到你卡裏了。”
小拾點了點頭,感激的笑笑:“謝謝你賤橙。”
賤橙大咧咧的道:“小意思!對了,上次你說開淘寶店的事,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啊,我們可以把衛淵的作品放到網上,這樣就會有更多的顧客慕名而來了,我再多雇幾個大師,幫他分擔分擔。”
賤橙說罷,又小聲說:“衛淵他就一只眼睛,這個工作強度,我心裏過意不去,你要是看到有花癡女人來添亂纏着他的,就趕緊給我打電話,我一腳…”
“好啦好啦,知道啦,”小拾打斷她:“網店的事,我會做好的。”
賤橙憐愛的摸了摸小拾的頭,像是在撫摸一頭小動物,她總是這樣,總是用撫摸別人的頭來表達自己的喜愛,可是顯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這種愛撫…
賤橙湊到正在給客人畫紋身的衛淵身旁,輕輕的摸了摸他堅硬的發絲,賤賤的說:“真是辛苦我們小淵淵啦~渴不渴呀,蔥頭!”
“在!”正在QQ鬥地主的蔥頭應了一聲。
“快來給我們小淵淵拿口水來!”
“得令!”蔥頭噔噔蹬走到門口去拿水。
衛淵冷着臉別過頭去,不讓她摸,道:“說吧,什麽事兒。”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沒事兒沒事兒!”賤橙拿出手機來,打開相機功能,央求着說道:“我們夏十六的淘寶店就要開了,我就想啊,要是能照一張你的照片放上去,那豈不是更火?”
衛淵停下手裏的工具,仰頭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你要把我照片寫上‘限時秒殺假一罰十賣瘋了三件包郵’挂在淘寶上和一堆胳膊大腿放在一起?”
葉小拾“噗”的一聲笑了,無奈的搖了搖頭,
卻突然聽到正在浏覽網頁的顧客說…
“原來韓千惠的男友是個身價上億的煤老板啊!我說嘛,莫政棠怎麽會看上她。”
莫政棠。
這是離開他後第一次,葉小拾聽到這個名字。
心裏還是小小的翻了個個兒,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仿佛是上輩子認識的人,又好像,被藏在了骨子裏,稍稍一動,就刺生生的疼。
晚上的時候還在下着雨,葉小拾的心情因為那突兀的三個字而惴惴不安,久久難以平複。
衛淵下班了,葉小拾很主動的為他收拾着紋身的工具。
有時候她就想,有這麽多人忍受着疼痛,也要在自己的身體刻上刺青,到底是為了銘記,還是為了遺忘?
這些說來都太可笑了。
有一次店裏來了一個17歲的小姑娘,要求衛淵在手腕處為自己刺傷一個男人的名字,她說那是她為他割腕的地方,她要永遠銘記。
很幼稚不是麽?
當人們高高舉着愛情的幌子,去追尋,去放縱,去赴湯蹈火,卻不知道所謂的愛情只不過是矯情一場。
而當那些激情和欲/望全都蒸發了之後,剩下的蒸餾,那才是愛。
葉小拾剩下的那些純淨的愛,已經化作眼淚,蒸發掉了。
天色已晚,蔥頭将燈箱搬進屋裏,準備關門了。賤橙走過來,拍了拍小拾的肩:“小拾,下班了。”
小拾笑了笑:“嗯,你們走吧。”
她每晚都睡在這兒。
葉小拾将紋身機拿在手裏,又将其他工具全都裝到一個盒子裏去,正收拾着,就聽到蔥頭渾厚的招呼聲。
“不好意思哥們兒,我們這兒閉店了,您明天再…”
蔥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了。
“我找人。”對方說。
葉小拾手上的動作頓住了,頭皮驟然發麻,身後的外面的雨聲十分嘈雜,但她依然能夠清晰的辨識出他磁性的聲音來。
賤橙和蔥頭面面相觑,衛淵也開始打量起門口覺着黑傘,立着的男人。
葉小拾手裏的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