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江南名妓林钰兒
鄭直在破廟被雨淋過,發起高燒來,不知不覺睡死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華麗的軟床上,紅绡帳,玉龍紅木雕,蠶絲被細膩地繡着昙花。再擡頭望,床頂雕着雲月霧端,龍飛鳳舞,細致宜人。這空氣氤氲之中,彌漫着濃濃茉莉花香,如果不是身上的傷口還在澀澀發痛,鄭直會覺得自己應該是到了西方極樂世界。
鄭直不知自己來到什麽地方,看着自己的身體,還穿着來時的肮髒衣物,和這美好的暖床實在不配,便掙紮着坐了起來。拉開床簾,面前一個絕色女人正端着筆,書寫着什麽。看着鄭直坐起來,側過頭,櫻桃般的小嘴輕啓,用嬌媚而矜持的音調細聲道:“阿鄭你別起身,大夫說你全身都是傷,又饑寒交迫,心慮過重,導致身體很弱。你現在不用擔心什麽,只要好好躺在床上休養生息就是。”
鄭直眯眯眼,迷茫地看着她,低着眉毛緩緩說道:“多謝林姑娘好意,只是在下現在一無所有,不能報答姑娘一二。你的恩情,在下會記在心裏,等來日有機會再報答。現在在下還有要事要做,請容在下離去。”說完便起身要走,剛走到門口,那女人便柔柔從背後抱住鄭直的腰,帶着哭腔悲悲戚戚道:“不要!阿鄭你已經來到杭州,卻故意不見我。傷沒好就急急要躲着我,逃避我,難道我真比不上那巫婆萬一?”
鄭直扳開她的手,低聲道:“林姑娘,很抱歉,你真的認錯人了。在下不是真的鄭直,三年前我就和姑娘說清楚了。”
這林姑娘鄭直認識:江南第一名妓林钰兒,二十五歲,是真正的鄭直的女友,“阿鄭”是她和鄭直情人間的專用昵稱。三年前阿正剛恢複容貌時,這女人就來四川找過他,喚他阿鄭,當時阿正楞了一下,以為這女人是來找自己的。沒想到這一愣,引來了大麻煩。
那女人一直纏着阿正哭哭啼啼,說為了供他考狀元,把自己多年賣身掙的錢都給了他,又為了他離開了風月場所。并埋怨幾個月後,阿鄭竟然在四川有了新歡,還翻臉不認人了。林钰兒鬧了幾天,弄得村裏人議論紛紛。最後她以自殺來威脅,阿正和白真真無法,只有在私底下将逃奴的事向她全盤托出。
沒想到林钰兒全然不信,一狠手撕開了阿正的上衣,指着他的肩膀說沒有奴隸印記。白真真忙說是自己治好的,又把巫醫的手法大肆吹噓了一番。這一吹噓倒好,那林钰兒更是得到了理由,說是身為巫醫的白真真改了阿鄭的容貌,又篡改了阿鄭的記憶。所以在她喚他阿鄭的時候,阿鄭才會做出深邃的表情。
于是林钰兒就在他們家賴着不走,每日以淚洗面,哀泣漣漣;阿正是心軟的人,有時候會安慰兩句,送一些吃的。林钰兒就抓住機會,扳脖子摟腰就粘上來了,又親又啃的,均被阿正推開。後來阿正看到她就躲閃不及,生怕惹禍上身。
林钰兒在四川待了半個月,漸漸覺得阿鄭對他已經全然沒有感情,多說無益,便悻然離去,又回到杭州,操起老本行來。
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在一個破廟裏,林钰兒發現了高燒不退的鄭直,就請人将他搬了回來,又尋來大夫診治。
鄭直不想和這林钰兒扯上什麽關系,便扳開她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回頭淡淡鞠了一躬:“林姑娘,在下既然繼承了鄭直的身份,也有一定責任。那個真正的鄭直公子以前欠你的錢,定然會好好歸還。但是感情的事,在下已經娶妻,請姑娘不要再勉強為難在下……”
“你竟然把我想象成如此勢力之人?若钰兒是為金錢蒙了眼睛的女人,就不會因欣賞你的才氣,贈金與君。你自己心中明了,钰兒對你的情,比這太湖水更加寬廣無垠,豈是這若糞土的金錢能比拟的?”
鄭直低眉:“在下對發妻的情義,也是又深又廣,已經容不下第二個人的位置。請林姑娘理解。”
“那個巫婆何曾真心愛過你?三年前我去四川找你,她的眼中一點醋意都沒有。你現在傷成這樣,她更是不會管你死活,”鄭直心中鈍痛一下,林钰兒款身前來,伸出潔白纖細的手來撫摸鄭直的臉,細聲凝重道,“在她心目中,你永遠是個被人驅使踐踏的奴隸而已。她高興了,就把你哄哄玩弄一番;等不高興了,就把你抛在一邊。你現在對她來說,不過是一件被玩膩了的玩具,我說對了嗎?”
剛剛鄭直發燒昏睡時,嘴裏模糊念叨:“不要離開阿正,阿正會努力完成你的心願,會完成承諾考到功名,阿正會讓你驕傲……”林钰兒心中便有了一二。
鄭直聞言至此,想起三年前白真真确實沒有為林钰兒吃過醋,又想起幾天前白真真在他耳畔的話語,覺得心中惶恐鈍痛,但她林钰兒一個外人憑什麽在這裏評頭論足他們夫妻倆的感情?鄭直不露聲色,退後一步,躲開林钰兒的手,溫柔低頭輕笑道:“林姑娘其實心中早就明了在下不過是個奴隸,不是鄭直,又何必繼續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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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奴隸又如何?我林钰兒愛一個人,是不會在乎他的過去的。我愛的人是鄭直,而你現在就是鄭直,我愛的人就是你。”
鄭直皺皺眉頭,覺得這人不可理喻:“林姑娘,在下不才,受不起你的厚愛,告辭了。”說完,便匆匆走了,留下林钰兒在後面大喊:“阿鄭,那個巫婆給你的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不是真愛。我钰兒本人的過去也是不堪回首,但是钰兒從來就不會回頭看。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理解你的苦,只有我可以給你完整的愛。”
林钰兒看着鄭直遠去的身影,心中多少酸楚湧了上來。
她自小家裏窮困,八歲便被賣為妓,從此以後她便成為萬夫所指的低賤女人。然而她是好強之人,自命不凡,不甘于低賤,于是自小拼命習得琴棋書畫等各種技藝。為獲得最高琴技,她常彈得十指流血也不肯放棄練習;她常通宵讀書作賦,即使每日只睡兩個時辰也無怨無悔;為練習跳舞,她的十個腳趾甲被磨得脫落,鮮血淋淋,她也不休息,只是綁好了傷,忍住劇痛繼續跳。
就是靠着這樣不甘平凡的硬氣,她在年紀輕輕的十六歲就破天荒奪得杭州第一花魁的頭銜,成為萬衆矚目的耀目星辰。她以為,論美貌,論才華,她也可以做一次人上人,在衆人的崇敬的目光中生存,能得到他人的尊敬與愛慕。
用盡了所有心計與努力終于走到了社會的上流,每日見到的客人都是最有名望的人士。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無論表面如何驚豔優秀,她林钰兒不過是一個肮髒的婊子,一個別人眼中的淫蕩下賤的玩物。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婊子這種角色,我已經寫過兩次了。感覺很有挖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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