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情絲難斷各自寒
白真真将鄭直包紮好,拜托政懷瑾收留他幾日,讓他養好傷。見政懷瑾答應,她便匆匆離開了。
她告訴自己,不能見阿正。這種狀态一見面,兩人會抱頭痛哭,互相遷就,說不定又會産生退意。而且阿正看到自己這副因為失血過多而慘兮兮的樣子,他會難過吧,又會覺得為了老婆什麽都可以放棄,駐足不前。
白真真咬牙,心想要躲遠一些,不能讓阿正看到自己這個狼狽樣子,必須讓他堅持下去,便繼續啓程向北走了。
趕了兩天路,覺得自己身上盤纏緊湊起來。錢都給了政懷瑾,她自己沒留多少,已經拜托他照顧阿正了,也不好再要求他幫忙。加上最近也沒有找到什麽掙錢的機會,錢只有節省着用,勉強湊合。反正是夏天,不會太冷,能露營便露營,能吃差一些便吃差一些。
白真真今天晚上,睡在野外的樹枝上,以天為蓋地為廬。
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白真真十六歲剛被逐出師門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孤單一人到處流浪了一陣子,最開始沒錢的時候也常常露營。
那個時候年少輕狂,脾氣大敢亂闖,但也因此碰了不少釘子,惹到惹不起的人,最後就只有落荒而逃,抱頭鼠竄的份。然後,才慢慢學乖了些。
凡是認識白師娘的人,都覺得她堅強獨立,其它二八年華的女子,還在閨房裏養着。她卻一個人白手起家,獨立創立了巫醫事業,一人建了房子,自給自足,獨自過活。
而在外人眼裏,她能幹,強勢,自主,她也因為別人的幾句贊揚話而能輕易飄到天上,能掩飾自己的脆弱。
其實表面驕傲的她,常常是用強裝的一口硬氣來撐面子,內心空虛得不行。等把面子撐足之後,夜深人靜之時,她心裏會漸漸覺得惶恐害怕,孤獨寂寞到沒人能傾訴。遇到一大堆困難,也只有一個人硬着頭皮去面對。
她也想,有人能陪陪她,在困難的時候拉她一把。迷茫痛苦時,能有人依靠一下。
不過,她是個被人歧視的巫婆,客人只要做完事都帶着鄙視的目光匆匆将她趕走,偶爾遇到好色之徒和登徒浪子,她更是避之不及。在山裏待久了,思想跟不上其他人,多少人嘲笑她幼稚怪異,她也覺得自己沒有和正常人相處的能力。
心高氣傲,喜歡争硬氣,白真真也從來不喜歡去低三下四讨好別人,也不會玩心計,更不願意改變性格去迎合他人,就這樣一直孤獨着。沒有人理解,沒有人能談心,從來一個朋友都沒有。做人,就這樣一直孤獨着。
然後她遇到了鄭大人,繼而,又遇到了阿正。
鄭大人雖高傲,但對她頗為尊敬,從來沒有輕薄之意,又對她了如指掌,處處照顧忍讓她的小脾氣,讓她覺得很貼心。
然後,她遇到了阿正,那個心底裏善良的人,對她尊敬又順從。無論她有多離譜,無論她有任性,阿正從來沒跟他發過脾氣,甚至從來沒頂過嘴。無論她做什麽,阿正總是寵溺般的對她笑着,她做的一切都被會被他承認。阿正從來都把她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永遠将最好的東西給她,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讓她受一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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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被沒有限度的寵着,被尊敬感激着,是白真真人生第一次經歷。阿正永遠會保護她,她不用在阿正面前玩心計,因為她相信,阿正會永遠無限度的寵着她,無論她做什麽,阿正永遠不會對她不好。
而且,白真真覺得,靠着阿正這樣什麽苦都能吃的人,很安心。他這麽堅強的人,什麽事情都能趟過去的。因為這樣,白真真覺得自己也被鼓勵,也變得堅強起來,無所畏懼。
這三年,對阿正來說是人生最幸福的日子,對白真真來說又何嘗不是?
離開阿正,她也會從心底感到痛苦,孤獨。因為享受了三年被人無微不至關心愛護的日子,有了比較,現在這種孤獨感覺比四年前剛被趕出師門的時候更難熬。
還特別是,她現在全身因為血流得差不多,法力盡失,虛弱無力,骨頭發痛的狼狽時候。
三年前割血,她也是這樣虛弱。但那時候有阿正寵着,什麽事阿正都會搶着幹。阿正能看出她的虛弱,即使自己也是一身傷,也能想方設法疼惜她,給她最好的照顧。所以那段日子不是那麽難熬。
然而現在,她孤苦一人,無依無靠,只有駐足于這荒郊野外,沒有人願意給她一句安慰或照顧。即使她不幸死在這,大概也沒有能發現吧。
白真真覺得很疲憊,累得就想這樣睡着,不想起來,不想做任何事。她疲态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忽而,覺得耳鳴陣陣,傳來淫靡而兇狠的聲音:“該死的巫醫,你殺了我們全家,我今天就要報仇!”睜眼一看,一只狐貍精化作的男人半飄在空中,将她鉗制住。扯住她的頭發就往地上拽。白真真一時不慎重重從樹上摔于地上,那些男狐貍繼續扯着她,一個咬住她的後頸吸取她的精氣。白真真忙拿出符念出咒語。那狐貍被激了一下,松了口。白真真落荒而逃,那狐貍飛速追着。
這些該死的賤狐貍,雖然有點功力,但憑着白真真的高強法力,平日裏三下五除二就能輕易解決。要不是割了血喪失了法力,使得現在身體裏陽氣太弱,又恰逢三更陰時最盛之時,哪裏用得着受狐貍的欺負?白真真不顧形象倉皇而逃,她知道,如果現在被他們捉住,會被吸幹精氣,死路一條。
一時間,陰風烈然,鬼哭狼嚎。那狐貍嘤咛怪叫一聲,白真真頓時被定住了身形,動彈不得。那男狐貍擁上身來,妖孽地從背後攬上白真真後頸,貼上身軀,嬌媚的小口咬住白真真的後脖子。白真真渾身一顫,涕淚噴湧而出,卻無法掙紮,下意識大聲慘慘哭叫出來:“阿正!救我,救命啊!阿正!阿正——”
忽而聽那男狐貍一聲慘叫,他窈窕的身體費力地扭動着,一會兒就化作一灘黑色的血水,白真真被施展的法術一下子解開,她一時間癱倒在地上,虛弱地回頭看,原來是黑歧前來救她,便大大松了一口氣。
“賤狐貍,居然連白癡總管都敢惹,自尋死路,我呸!”黑歧将狐貍的靈魂收拾好,向白真真嘆道,“你當巫醫多年,樹敵甚多,現在沒有了閻王府的腰牌,又法力耗盡,不出問題才怪!你為什麽不跟老鄭在一起?他現在身上的閻王府腰牌,至少能保你平安。”
白真真跪坐的地上背對着黑歧,迸發出一句帶着破響的哭聲:“我就是不見他,我說好了他不考好功名,絕對不見他的!不見就是不見!我不見,不見!就是不見!”話說到最後,竟然語無倫次,語調中帶着重重的啜泣聲,語氣強勢到脆弱。
“白癡……你……”黑歧憐惜地嘆了一聲,不愧是在十八層地獄混過的人,對自己夠狠。繼而,又看到白真真低低地俯着腰,一只手虛弱地撐在地上,另一只手握成拳頭,用嘴咬着,死命抑制住哭泣,淚水卻像泉水般湧出。
白真真心中哭泣:阿正,我好害怕,一個人活着好可怕,我好想和你在一起。真真沒有你真的好難過,真真到處給別人下跪,又被縣太爺逼着喝了春藥,把血流幹淨了,最後還被平時最鄙視的狐貍精追殺,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這場游戲我們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我們回家一起吃刀削面去,我教你玩陀螺,不要好高骛遠玩一百個,只要轉兩個就好……
但是,如果這個推翻奴隸制度的游戲不玩下去,根據冥王的規定,阿正只有死,那時候再見到鄭大人,鄭大人會怪我破壞他的計劃吧?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責任感這個可怕的東西?責任感真的好讨厭!
我只想和阿正天天在家裏玩過家家而已,我只想天天看着阿正笑容滿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快快樂樂,沒有悲傷。
黑歧看着白真真這個悲戚脆弱,又淚如泉湧、雙肩顫抖的樣子,緩聲道:“山那邊有無常廟,我去跟那裏主持說說,你去住兩天,避一避那群妖魔鬼怪。”
白真真點頭,不敢再說話,再說,一定又是帶着濃重破裂的哭腔,并且語無倫次。
……
鄭直再次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他見不到白真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也沒人告訴他。或許,她還待在府上;或許,已經去了其他地方。這幾天,他一直睡在下人房,幾個仆人會送他一點吃的和一些換洗的下人衣物,讓他的傷勢好了不少。他也知道了政懷瑾姓“政”,是政大人。等剛剛能下地走路的時候,他便匆匆去向政懷瑾道謝。
政懷瑾煽着一把有名人題字的高檔折扇,嘲笑似的告訴鄭直:“你這種一無是處的男人,你妻子不想見你,抛棄你而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而像白真真這種天生高傲的女人,只有本公子這種絕世傲才,才有資格擁有。”
鄭直沒有回答,只是一臉黯然,不顧滿身的傷和分無分文的狀态,帶着一分不願再接受好處的骨氣,匆匆離開了。
一路上,他帶着重傷無法幹活,只是靠着路人的施舍讨得一點吃的,晚上睡破廟或屋檐下。
那天,鄭直睡在破廟的稻草上,受傷了,只有一個人蜷縮在破廟的角落裏,一個人獨自舔着傷口。江南夏天梅雨季節,外面淅淅瀝瀝下着小雨,破廟漏雨,也滴滴落在鄭直身上。他全身微濕,浸透着滿身的傷口,疼痛到全身發顫,他緊緊用雙手抱着自己,來減輕一點痛苦。那種感覺,似乎又回到多年前的奴隸生活。
鄭直想,自己這樣子,老婆跟着自己也只有受苦的份。那個政大人,錦衣玉食,應該能給她很好的生活。鄭直苦笑,老婆啊,你抛棄我,我不會怪你。如果你對政大人還有情,如果你覺得離開我能過得更好,我願意放手,只希望你能幸福就好。
我阿正不會辜負你的希望,阿正會一個人,獨自去扛起我們共同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 內心幼稚又脆弱的白真真,喜歡在阿正面前裝強勢;阿正剛好相反,內心強勢,在真真面前裝弱勢;
下一章惡毒女配出場(話說我以前從來不寫惡毒女配的,怕寫出來太俗;但這一次有點忍不住想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