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後來女人用家中僅有的積蓄開了家小超市,從此每日裏安心當她的老板。超市的收入不多,有時候也會虧損。
林深對此沒有意見,甚至覺得慶幸。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有擁有美好家庭的可能了,但是看見女人能勉強打起精神來生活,他感覺很好。
初三那年,林深面臨着選擇高中的機會。他成績優秀,能選擇的範圍更廣,在老師的指點下他升入了本市一所重點高中。
開學那天,林深規規矩矩的坐在大禮堂的椅子上聽校長講話,之後是學生代表講話,一個身材挺拔的少年從樓梯上走了過來,他站到主席臺上,鳳眸掃了一眼下面産生了些騷動的學弟學妹,開口介紹自己。
林深呆滞的望着臺上的人,連基本的鼓掌都忘記了。
是那個人……不會錯的。
進入高中的林深和初中的時候沒什麽不同。他個子不高,坐在第一排,孤僻沉悶的性格并沒有讓他交到朋友。在初中時引以為傲的成績到了這所重點高中後變得平凡無奇,他普通的就像校園裏随處可見的野草。
可是野草也會渴望大樹,他希望那個人能注意到他,也許回想起那條圍巾的事情,但是林深發現他和少年的圈子相差的太遠了,少年如同雲層上的光,受人注目,而他卻顯得那樣卑微和怯懦,連和班上同學野營的錢都拿不出來。
他常年穿着校服,因為洗的次數多了,校服顯得微微發白。一頭很少打理的頭發越長越長,遮住了他原本還算清秀的面龐,加上平素冷漠的表情,走在路上不會有人想多看他一眼。
他就那樣安靜的縮在自己小小的世界裏,一邊瘋狂的描繪着那個人的面龐,一邊冷眼看着周圍衆人的無知。
他以為自己站到了高處,但是在他人眼中,那個叫林深的人陰沉可怕,是絕對不要靠近的對象。
坐在林深前面的那個女孩偶爾會跟他說幾句話,那天林深聽見女孩似乎在說“顧暄”“生日”之類的字眼,他心頭一跳,背後便出了汗。
下課的時候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對方轉過頭來,臉上是疑惑的神情,“有事嗎?”
“你……知道顧暄學長喜歡什麽嗎?”
女孩頓時瞪大了眼睛,“你要送生日禮物給顧學長嗎?”
林深沒吱聲,但是他的态度已經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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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笑着說:“我只是有點驚訝嘛。聽說顧學長很喜歡巧克力哦,就是那個XXX牌子的巧克力,是他的最愛。”
她的手肘撞了撞同桌的女生,“對吧。”
對方不耐煩的說:“對對對。”
女孩說的這個牌子林深聽過,周圍有其他女孩子喜歡吃,價格不菲,高到讓很多普通家庭的學生望而卻步。
林深起身就走了。
“唉你要去哪啊?你怎麽忽然想送……”話還沒問完,一開始提出問題的那個人就走出了教室看不見人了。
顧暄生日那天林深早早的就偷偷溜進他的教室,準備把自己的禮物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之後的一整天他都活在惴惴不安中。
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喜歡。
他看着自己由于天天晚上留在教學樓挨個撿瓶子而變得烏黑的手,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結果晚上去某間教室撿瓶子的時候他看見了自己送給顧暄的巧克力,包裝被扯壞的、巧克力被扔在垃圾桶裏的生日禮物。
有很多女生都會趁顧暄沒來教室之前送上禮物,為了使自己送到東西更加突出,她們當然不介意拿走之前別人留下的,然後随便找個地方解決掉,或者像現在這樣,像扔垃圾一樣丢擲在一堆廢物間。
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林深蹲下身體,髒兮兮的手指在垃圾桶裏掏了一會,終于找到一枚沒拆開包裝的巧克力。他嘗了一口,很香濃很甜的味道。
有記憶以來嘗過的最好吃的巧克力,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哎他不會真去送了吧?”
“什麽呀,我怎麽知道。”是熟悉的女孩的聲音。
“不是你告訴他顧暄喜歡的嗎,真是,自己說過的話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哦,那個呀。我就是覺得好玩說着玩玩的。顧學長哪裏會喜歡那種小女孩喜歡的巧克力啊,當然是唬人的。”
“看不出來你還挺壞的啊。”
“那巧克力那麽貴,他天天晚上做賊一樣的撿瓶子賺錢可是全班都知道了,丢死人了,我都不好意說他是我們班的,這種情況下我還能說出真相嘛?”
“你就裝吧你,明明就是想看人家笑話。”
“嘻嘻,你說為什麽他要送顧學長生日禮物啊……”
後面的對話林深不想再聽下去,他默默的轉身離開了體育器材室。
現在是六月,陽光毒辣,但是他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似的仰頭看着太陽,溫暖的、明媚的光線,五顏六色的花朵開了一路,風裏有學生們的歌聲。
外面這麽美好,但是他的心房空虛冰冷。他想,原來有時候人可以這麽壞,這麽殘忍的傷害別人,這麽自私。
這麽讓他想殺人。
兩天後,即将去參加舞蹈大賽的女孩從樓梯上摔下,一年的心血全部白費。校方判定是女孩自己不小心,雖然女孩聲嘶力竭的哭喊是有人推她下去的,但是無奈找不到證據。
不久,女孩被父母送出國。她的腿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站到舞臺上了,舞蹈夢破碎在一夕之間。
與此同時,進入高二後,剪了頭發換上新衣服的林深開始以一種全新的形象出現在大衆面前,他長高了不少,一張清秀的面龐吸引了很多女孩的注意。少年溫和,開朗,成績突飛猛進,過了一段時間已經很少有人能想起他瘦弱陰郁的模樣了。
人們的目光很容易被新事物吸引,此時他們見到的林深像一顆閃閃發光的小太陽,大家喜歡溫暖的事物,當然也喜歡溫暖的人。
生活一帆風順,好像往日的排擠冷漠都不存在一樣。
林深的升學預示着顧暄的離開。
顧暄考上了本市重點在全國也赫赫有名的大學,在知道那所大學的名字之後,林深把有了确定的目标。
他要去那裏。無論如何都要和顧暄再次見面。
顧暄在學校收拾東西回家的那天林深一直等在他的宿舍樓下,他看着對方拎了一個行李箱站在宿舍門口,臉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身後有人幫他把雜物帶出來,幾大袋的全是衣服。
車開了過來,少年彎腰進去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現偷看他的林深。
等車開走後,林深走到了那幾大袋放在垃圾桶旁邊的衣服旁邊。他打開袋子,裏面有一件顧暄常穿的黑色外套。
顧暄皮膚白,氣質冷淡,穿這種黑色的衣服更顯得俊秀白皙,每次看見他林深總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兩眼。
他把黑色外套拿了出來捧在手上仔細端詳着,不知怎麽的眼淚就出來了。
那是他再一次發現他跟顧暄的距離那麽遙遠,會不會永遠也不會有追上那人的一天?
他知道自己卑微,肮髒,醜陋,有很多難以啓齒的秘密,心事密密匝匝,不是那種簡單天真的讓然看一眼就有好感的人。他的心裏有一條密不透風的城牆,裏面是他陰寒的欲望和恐懼,中間環繞着一個少年。但即使這樣,他也想好好的愛一個人,用盡全力愛一個人,粉身碎骨也要愛他,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強烈的羞恥感和無盡的悲傷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手指死死的拽住外套的袖子。
他想顧暄,非常非常想,想到身體都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