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小孩,滾開!”被一個年紀大點的孩子重重的推到在了地上,幼年的林深一聲不吭的躺在那裏,直到周圍的小孩全部走開了他才慢慢的爬了起來。衣服已經髒的不成樣子了,不過也罷,反正沒有人幫他洗。
他坐在花壇邊,一雙小腿晃悠着,不想回家,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一直發着呆,直到日落。
陰暗潮濕的家是他的噩夢,狹窄,陰森,暗無天日,各種蟲子肆意橫生,張牙舞爪的泛濫着。到處是老舊破落的痕跡,即使在白天室內都是昏暗的。
陽光從來照不到這裏。
從父親去世以後,好像忽然之間解放的母親便開始帶不同的男人回家,并且絲毫不在乎鄰裏的指指點點,更加不在乎年幼的兒子的感受。
從那個男人離開她的那一秒開始,她就已經成為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了,肉體茍延殘喘,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在意。
從一開始痛苦的大哭到後來麻木的旁觀,林深用了一年的時間。某次他從女人身邊走過,聽見對方輕飄飄的一句。
“奇怪,你怎麽一點也不像他。”
如果像父親的話,你會對我好一點嗎。這一句話,林深永遠也不能問出口。
那個叫劉雲志的男人出現的時候林深十一歲,男人笑容溫和,帶着一副眼鏡,看起來像是讀書人的樣子。他蹲在林深面前,摸着少年瘦瘦的面頰,微笑着說:“你好啊,我是你劉叔叔,以後就是你的家人了。”
林深瞪大了眼睛,他望着面前對他溫柔微笑的男人,然後點了點頭。
女人靠在牆上抽煙,線條冷硬的側臉上有一種危險的美。她長的好看,整條街的男人都知道。
劉雲志對女人對林深都很好,也是在劉雲志這裏,林深自父親過世以後再一次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但是女人一直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她抽煙抽的更厲害了,每天屋子裏都是烏煙瘴氣的。劉雲志也不說她,只是溫和的笑,像是一位寵愛妻子的好好丈夫。
林深一開始感覺劉雲志很好,想法的轉變是由于一件事情,他發現劉雲志會經常性的碰觸自己。手臂,臉頰,腰,甚至是臀部,一點一點變得大膽而随意。
青春期的少年對這些動作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他覺得厭惡,但是不敢表現出來。現在家裏吃的喝的全是劉雲志掏錢,女人和他都是靠劉雲志養活,林深不敢想象要是男人走了,女人又會繼續怎樣的生活。
就這樣一直忍到了十三歲,每每想到男人的臉都會作嘔。夜半無人的時候,少年抱着膝蓋坐在寝室的床上,在心裏默默念叨着那些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惡毒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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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劉雲志恨意和厭惡感原來有那麽深,深到他小小的軀體不能承受的地步。
某天從寄宿的中學回來的林深發現女人不在家,劉雲志貌似也不在。其實上初中後林深就很少回來了,一是為了避免和劉雲志接觸,而是不想看見那個女人。
但是今天不同,學校要交錢,林深不得不回來。
他把書包放下後聽見了屋裏有男人的動靜,喝的滿臉通紅的男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他沒帶眼鏡,臉頰浮腫,氣色不太好,但是在看見林深的那一秒眼睛裏忽然産生了一種懾人的光芒,顯得猥亵。
“林深回來啦。”
林深點頭,他想離開這裏,男人喝醉了,他感覺很危險。
果然劉雲志朝他走了過來,手掌摸上了少年的臉頰,笑道:“皮膚真好,比那老女人好了不知打多少倍。”
林深吓了一跳,猛的往後退了一步。
“今天正好你媽媽不在,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男人的眼神太過露骨,少年吓的臉都白了,轉身就往門口沖,結果速度不夠,被男人抱住了腰,接着整個人被壓在了地上。
“今天……唔……我就來好好爽爽,母子兩個都是我的!”男人興奮的喊着,一雙大手在少年身上四處亂摸。
林深拼命掙紮着,右手忽然碰到了地上放着的酒瓶,他咬咬牙,握住瓶口用力砸在了正在大聲喘氣的男人頭上。
鮮血流了出來,劉雲志向後一倒,昏了過去。
林深臉色慘白,他瞪大眼睛盯着滿臉是血的男人,害怕的牙齒都在打顫。慌慌張張的拿起書包,少年逃命般的跑出了房間。
他殺人了。
奔跑的過程中,林深的腦海中只有這一行字。
不過他該死。
這個念頭出來的時候林深已經跑到了馬路附近,這裏距離他家很遠。他蹲在了地上,身體裏沒有一點力氣,一邊想着他殺人了一邊想着那個畜生該死,不久前握住酒瓶的右手還在顫抖。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恐懼壓到了一切憤怒悲傷的情緒,他害怕到雙腿發軟,沒有辦法走路。
“喂。”
有人在叫他。
林深擡起頭。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着黑色的學生制服,脖子上圍了一條紅圍巾,他身材修長,一雙鳳眸耷拉下來,像是審視物品一樣望着哭的臉上一塌糊塗的林深。
“你哭什麽?”
林深沒回答他,用手擦了擦眼淚。
少年不發一言的盯着他看,目光裏有探究的意味。過了一會,他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沒等林深拒絕就圍到了他身上,他站了起來,依舊是先前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天這麽冷你想凍死嗎?”
林深看了看紅圍巾,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單薄破舊的校服,一時間覺得有些難堪。
“這個我能不要,謝謝你。”他說。
少年瞅着他,這時從不遠處開來了一輛車,少年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林深急急忙忙的解下圍巾想要還給他,誰知少年關門的速度飛快,他透過窗戶對林深說:“叫你拿你就拿着。”然後對司機說:“可以走了。”
林深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那輛車開走了也沒動一下。懷裏的圍巾厚實而溫暖,他想起少年那張豔麗的面孔,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不是在做夢,是真的。
劉雲志當然沒死,不久後跟女人因為一些瑣事大吵了一架便收拾行李離開了。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頭部受傷的原因,也沒再提起林深。他默不作聲的消失在了林深的生活裏,卻永久的保留在了林深的恨意裏。
如果那一天他死掉的話……
寒冷幽靜的黑夜裏,整夜整夜失眠的少年這樣設想着,他的身體繃成了一條線,牙齒發出咯噠的聲響,又黑又沉的眸子深不見底,其中的一點亮的驚人。
女人主動來學校找他是林深沒想到的,放月假的時候有人告訴他女人在校門口等他。林深手中的筆忽然在紙上劃了出去,他擡起頭面無表情的對那個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同學說:“謝謝。”
他性格孤僻沉悶,很少與人交流,加上身材瘦小,班上幾乎沒人願意和他說話。
林深走出校門後果然看見了那個穿了一條紅裙子的女人,她的手指間夾了一根煙,看起來懶懶散散的。見林深來了,悠悠的說:“走吧。”
沉默的走在女人身後,林深垂着眼睛,小小的臉上只有冷漠。
“我跟你劉叔分開了。”女人抽完了煙随手把煙頭扔在地上。
林深沒說話。
他跟女人之間的關系已經單薄到無話可說的地步,就算是看着對方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昨晚夢見老顧了。”絲毫不在意少年的冷淡,她繼續說,嘴角上揚,她淡淡的說“即使是在夢裏,老顧依舊不願意看我一眼。”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望着垂着頭的少年,問:“你也是這樣嗎?”
林深擡起頭,眼睛裏空茫茫的一片。
女人盯着他的眼睛,“當初是我求着老顧的父母才能和老顧結婚的,他不喜歡我,我知道,但是又能怎樣呢?他喜歡的那個人永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說到後面女人笑了起來,她又點了一根煙,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又能怎樣呢?”
她晃晃悠悠的向前走,抽着煙,吐着氣,散漫的笑了笑,好像朦胧中就已經走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