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床上的人還在沉睡,他閉着眼睛,蒼白的面龐瘦削而幹癟,幾天不見,身體似乎單薄了不少。他安靜的縮在被子裏,抿唇抿的緊緊的,好像在睡夢中也不太平。
男人坐在他身邊握住青年的手,目光牢牢的鎖在他身上,不肯偏離。
來時開車的四十分鐘他的手心全是汗,背後的冷汗濕透了襯衫,絲毫沒有往日沉靜自持的模樣。他知道林深沒事,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是劇烈跳動的心髒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那份緊張和壓抑讓他的心口都開始泛疼,好像如果去遲了一點,也許就會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
林深最危險的時候他不在身邊,顧暄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
這種強烈的情緒波動長這麽大以來他的身上只出現過兩次,一次就是三年前林深跟他說不要再見面,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時隔三年,那種摧枯拉朽的痛楚再一次襲來。
當年的顧暄做了兩手打算,一是林深和他一起出國,手續他可以幫忙搞定,而是林深留在這裏等他,對于顧暄來說,他當然更希望是第一種。
然而在一個星期沒有見面後,林深找到了他,說了許多聽在自己耳裏都是廢話的東西。總結成一句話,他不想再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當時顧暄沖動起來真的會一拳打下去,但是在面對着對方瑟瑟發抖的神情時他忍住了。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還沒有做好一條路走到底的打算,憤怒之餘,更多的是失望。
顧暄不是那種會拖泥帶水的人,他尊重對方的決定,也尊重自己的尊嚴,所以他并沒有選擇挽留。林深的意思很堅定,他和青年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他能看的很清楚,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所以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只是一晃三年後他發現自己一直在原地逗留,而那個人也從未離開過。
那還等什麽呢,既然對方想清楚了,他也願意接受那段曾經分開的過往,省去了中間諸多糾纏誤會,直接好好的一起生活,這可能是最美好的過程了。
林深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國外的那三年經常會想起他,不是那種忽然的想起,而是對方的面龐和聲音早已悄無聲息的滲入了自己的身體了,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伴随着血肉和呼吸交融。
這個家夥雖然人不在了,但是記憶留在這裏。
這樣想的時候有時他會莫名的笑起來,有時又會沉默下去,孤寂像是藤蔓一樣在心裏肆意生長,那是再多的人群,再多的喧嚣也掩蓋不了的、難以磨滅的冷清。
這座城市下了雪,仰起頭的時候一朵雪花正好落在了他的臉上。顧暄看着漫長的街道,櫥窗裏擺滿了精美漂亮的禮物,小孩子的笑聲悅耳動聽,不遠處傳來了鐘聲,人們大聲歡呼,新的一年已經到了。
他在許願池開扔下一枚硬幣,在心底說了一個願望,這是他永遠不能說出口的奢望,也是他難以企及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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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回去的話,希望能再次看見你。即使你身邊早已經有了別人也無所謂,只要你幸福就好。
一向冷靜的他也會也這樣感性的時候,卻并不想很快從這種情緒中掙脫出來。記憶裏是他們度過的日子,擦肩而過,小心翼翼的接近,期待又害怕的懷揣着小小的心思,目光對視後的臉紅,他輕輕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切在回憶裏複活,仿佛從未離開。
顧暄注視着青年熟睡的樣子,湊上去在對方的嘴唇上親了親。他說:“你再不醒的話我就要跟別人結婚了。”
青年依舊一動不動。
顧暄笑的很溫柔,手指爬梳着他的頭發,“開玩笑的。”
如果對象不是你的話,婚姻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林深醒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窗外的太陽正好,暖洋洋的光線從窗戶裏透過來灑在潔白的地板上。他癟着嘴,抽抽鼻子望着眼前的男人,“你還跟別人結婚嗎?你在我睡着的時候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也許是光線太刺眼,也許是剛睜開眼睛林深看東西不清楚,眼前人的面龐都模糊,但是他的聲音依舊是往日的清涼低沉,他擰青年的臉頰,“笨蛋。”
林深頓時就笑了。
簡單的把事情解釋了一下,男人坐到床邊,長長的手臂從林深的手臂下穿了過去,他把青年整個上半身都抱在了懷裏,“以後不管老頭子他們怎麽逼我我都不會離開你,大不了離開這個城市,但是你一定要好好的,再也不許受傷知道了嗎?”
他很少用這麽溫存的語氣說話,林深感覺鼻尖一酸,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對不起。”他悶悶的說。
男人松開手臂,“對不起什麽?”
“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應該不會跟他家裏人鬧成這樣吧,我……我不想……這樣的,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男人摸摸他的頭,“不要自責,況且會跟家裏人鬧成那樣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說:“顧旻那筆囚禁我又把你推下樓的帳我記得很清楚,其他你不用擔心,我會去跟家裏人商量,總是能解決的。”
“你在家裏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動粗啊。”一想到男人是被幾個保镖打暈了帶回去的林深就一陣後怕。
“他們敢?就是地下室的味道太難聞了。”他蹙眉,似乎是想到了不久之前的生活環境。
林深擡手去揉男人的眉心,看的出來這幾天男人過的也很不好,臉色差到極點,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剛開始的看到的時候林深還有些膽戰心驚。
“顧旻現在忙着夏家的事,估計沒空再過來找茬,不過。”他笑了笑,“這正好是個機會。”
林深能看見顧暄笑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顧暄此時的笑容卻讓他覺得滲的慌,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又開始疼了。
“夏小姐還好嗎?我昏睡了這麽久一直沒來得及去看看她的情況。”
“夏婕被她爸送出國了,說是不管花什麽代價也要治好她的臉。”他皺眉,想起了女人瘋狂摔東西的模樣,那和以前的夏婕完全不是一個人,絕望的發洩着內心的痛苦,同時也把痛苦帶給了身邊的家人。
顧暄同情她,也會盡自己所能去幫助這個曾經是他未婚妻的女人,但是除此之外他不能再給她任何東西,不管是有名無實的婚姻,還是未婚妻這個噱頭。
他天生就不是感情豐富的人,為數不多的溫柔早在很多年前就全部給了那個會偷偷跟蹤他的小學弟,以後還會繼續這樣下去,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改變這一事實。
顧旻在家裏被關了幾天,加上之後出來了又忙着照顧林深,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公司。早上和林深一起吃完早餐後顧暄去了公司處理手頭積壓的事物,宋翊一直在瘋狂的打電話催他,順便為他逃出牢籠表示祝賀。
林深的腿還不能行走,他躺在病床上看書,時不時看一樣手機,以防遺漏男人發過來的信息。
病房門被敲了兩下,然後林深就看見了宋翊微笑的面龐。
“好些了嗎?”
“好、好多了,宋先生你怎麽會過來?不是應該在公司嗎?”
宋翊把鮮花和水果放到了桌子上,他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作委屈狀,“人家特地來看你的,你竟然這樣說,真的好傷心啊。”
林深:“……”
“公司有顧暄在就不需要我了,他能搞定的。”
所以你是偷偷跑過來然後把工作都壓在顧暄頭上是嗎?顧先生的頭號粉絲表示很憤怒。
“哎呀,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嘛,顧暄不在的時候我忙的要累死了,先休息兩天。”
林深:“……”
“什麽時候出院?大家都很關心你,等着你回來工作呢。”
話題終于變得正經起來了,林深說:“兩個星期後就能出院了,不過還要再家裏修養一段時間。”
“好久啊,公司裏的姐姐們估計又要難過了,看不見可愛的林深弟弟。”
林深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一掃之前的陰霾。
看着面前那人高興的樣子,宋翊也不由自主的笑了,過了一會,他起身去把房門鎖了起來,之後重新回到剛才的位置,對着滿臉不解的林深笑了笑。
“我有話跟你說。”他神情鄭重起來,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宋翊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猶豫,他道:“那天晚上在海邊,我看見了。”
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林深的身體僵住了,但他極力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勉強的笑着,“看見什麽?”
似乎是覺得難以啓齒,宋翊移開了視線,“那天晚上我跟我男朋友在海邊鬧分手,之後他走了,我一個人在那邊散步,然後就看見了你和那個醉漢……”
剩下的宋翊不說林深也知道他的意思,他低下了頭,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