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

第18章

“家裏沒有水果了，我出去買些回來。”跟在書房裏工作的男人打完招呼後，林深換了衣服便走出了家門。

如今已是深秋，溫度降了下來，萬物蕭條，再過不久就是寒冬，時間流逝的速度快的驚人，還沒有注意到一年便要過去了。

走出燈光溫暖的公寓樓，林深發現遠處的天空布滿了鉛雲雨色，他想回去那把傘，但是估算着時間問題還是徑直走向了目的地。

在進入那家咖啡館之間林深做好了準備，顧旻的姐姐會想和他聊天肯定不是單純的想認識他，林深記得宋翊說過的話，八成是顧暄的家裏人知道他們的事了，想從自己這邊讓他們分手。

畢竟沒有家長會願意自己完美無缺的兒子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找到了女人所在的位置，林深抿着唇對她笑了笑，看起來神情緊繃，有些微妙的僵硬。

“顧小姐，您好。”

顧旻看了他一眼，和那天一樣的，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雖然由她那張冷漠豔麗的面孔作出來的表情并不是很和善罷了。

“請坐。”

林深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要喝點什麽嗎？”

林深點了綠茶。

顧旻的手掌撐着下巴，像是無意間提起般的說道，“我弟弟也喜歡喝綠茶。”

林深的表情一滞，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顧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A大畢業，之後進入了赫赫有名的K公司，深得上司器重，前途一片光明，待人真誠熱情，工作能力強，交際手段靈活，在同事和朋友間的評價很高。說實話，你的履歷真的很完美，完美到我都不能把履歷上的人和我面前的人聯系到一起。”

幹淨的少年般的小臉，沒有任何殺傷力的眼神，像是小動物一般怯生生的，顯得溫柔無害，一點都沒有履歷裏說的那般心思複雜，手腕強硬。

顧旻甚至以為這是兩個不同的人。但是現實告訴她不是。

“離開原來的公司就是為了到顧暄身邊吧，你們是大學校友？以前就認識？”

林深緩緩的點了點頭。

“放棄了那麽好的前途不後悔嗎？聽說你當時快要升職了，所少人羨慕不來呢。”

“沒有……後悔，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哦。其實見了面我對你感覺挺好的，而且看的出來你很喜歡顧暄。”

哎？

“不過家裏人肯定不會這麽想。”看着青年吃驚的眼神，顧旻道：“你知道顧暄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子嗎？”

林深沉默了。

他知道，顧暄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在他離開的三年裏，顧暄習慣去的咖啡館裏的招牌咖啡的名字他都知道。

“從小家裏人就很看重他，希望他日後能接手公司，顧暄也很争氣，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能做到最好，而且足夠理智，絲毫不會被感情影響判斷，這也是我欣賞他的一點。雖然他目前在這家小公司工作，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回到屬于他的地方，和合作夥伴的女兒結婚，生一兩個孩子，不斷擴大公司規模，這就是我對他的期待。”

瞥見了青年握住杯子的顫抖的手指，顧旻勾唇笑了笑，“但我沒有想到的是，現在事情的發展有些脫離正軌了呢，你說是不是，林先生。”

林深的面龐一片雪白，他愣愣的擡起頭，雙眼失神般的看着對方。

“我讓顧暄結婚，你們依舊可以在一起，但是為了照顧你的感受他不同意，所以我只能從你這邊下手了。我只問一遍，林深先生，你願意從我弟弟身邊離開嗎？”

她緩緩的吐出了今天見面的重點內容，聲音像是吟詩一般，有獨特的韻律美，但是聽在林深耳裏，卻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凍結起來。

“不說話就是不同意咯？”顧旻的臉上笑容盡數褪去，像是剛才的微笑全是假裝一樣，她把一個文件夾摔在了桌上。

“林先生，你應該不想讓顧暄知道你曾經在專門照顧精神病人的療養院呆過吧。”

林深出去快一個小時了還沒回來，顧暄看了眼牆上的鐘，眉頭輕蹙，起身站了起來。剛走到客廳就聽見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男人不悅的轉過身，那句“怎麽這麽慢”生硬的卡在了喉嚨裏。

外面下了小雨，青年全身都是濕淋淋的，頭發還在不停的往下滴水。他拎着一個塑料袋孤零零的站在門口，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非常緩慢的擡起了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對上那人的視線，眼眶突然就紅了。

顧暄太陽穴一跳，立刻走了過去，“怎麽回事？”

林深呆呆的看着他，眼眶通紅，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他用手抹了抹眼睛，沒有吱聲。

顧暄二話不說拉着他就往浴室走，打開開關後直接把溫熱的水流灑在青年身上。他捧着他的臉，眼底隐隐有怒氣浮現。

“有人打你了？”

林深一怔，随後搖了搖頭，“沒、沒有……”

冷冷的盯着青年面頰上的掌印，顧暄感覺心底的某個地方在沸騰着，他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對方的臉，道：“你告訴我，剛才你是不是出去和誰見面了。”

林深的身體頓時緊繃起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男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我……”

停留在青年面頰上的手指愈發溫柔，顧暄輕輕的說：“你先洗澡，小心着涼，我去打個電話。”

“別去！”青年慌張的拉住了他手臂，“不要去……”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像是承受不住般的閉上了眼睛，“我剛才去見了你姐姐。”

顧暄背對着他，握成拳頭的右手用力到指節隐約發白，他抿緊了嘴唇，面無表情的望着牆上挂着的畫，極力克制着內心的起伏。

“我沒關系的，我真的沒事。你姐姐是為你好，畢竟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這種事并不能被所有人接受。不要因為我讓你和你的姐姐産生嫌隙好嗎？”林深擦了擦眼淚，他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大的人了竟然還會哭，難過之餘不由的感到很難為情。

他拽了拽顧暄沾上水的袖子，慢慢的說：“我們想想以後要怎麽辦吧。”

顧暄終于轉過了頭，面上依舊是一絲一毫表情都沒有，他凝視着青年的眼睛和臉頰，嘴唇幾乎快抿成一條直線。最後，他湊上去親了親對方的額頭，“我們一起想辦法。”

林深害羞的縮了縮脖子，“有點冷。”

“把衣服脫了，洗個熱水澡。出去的時候沒帶傘嗎？竟然搞成這樣回來？”

感覺顧暄的語氣和表情變得和平常差不多，林深稍稍放下心來，他交代道：“忘記了。”

果不其然，男人的臉色立即就沉了下去。他大力敲了下青年的額頭，“不許給我感冒。”

“我知道了。”林深底氣不足。

幫林深把換下的濕衣服拿出去後顧暄就走了，一回到書房他就撥通了顧旻的電話。

“是我。”

顧旻應該還在外面，淅瀝瀝的雨聲響個不停，她懶懶道：“什麽事？”

“你剛才和林深見面了？”

“他告訴你的？”

顧暄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你有事情直接跟我說就好，不需要從他那邊下手，逼迫打壓之類的手段你是不是一直不屑于用的嗎？怎麽現在倒是用的很順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

“逼迫打壓？你在說什麽？我只是跟他喝杯茶而已，親愛的弟弟你要不要搞得我好像欺負了他一頓似的。”顧旻冷笑。

“你做的事情你自己心裏清楚，總之下個星期我會親自回家跟他們說，你不要再過來找林深了。”

顧旻把車停在了路邊，沉聲道：“你相不相信老爸會把你的腿打斷？”

這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那又怎樣？”男人說。

這樣無所謂的語氣讓顧旻壓抑許久的怒火一下子上升到頂點，“顧暄，你知不知自己在幹什麽？為了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竟然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好，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別回去了，你跟那個神經病的事我會親口和爸媽說。你不是想把事情公開嗎？我幫你，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像現在這麽自信！”

顧旻惡狠狠的把手機往車後一摔，面龐因為憤怒和失望變得一片青白。她從口袋裏掏出香煙來，點燃後用力吸了兩口，即使這樣也絲毫沒能緩解心裏的焦躁和煩悶感。

林深……

她眯起眼睛，是她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