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原封不動的還是自己去年來過之後的格局。餐桌上花瓶中供的那支蟹爪蓮已經枯成幹枝,萎靡的耷拉在玻璃瓶口,了無生氣。
重新鎖上門,離開這間空屋,開車在繁忙的街道上,而心裏卻是空落落的,這滋味複雜難言。
中午吃飯的時候又想起那間不知名的西餐廳來,正好沈烈下午在那附近要辦點事,便順道繞過去又瞧了一眼,但小弄堂口的這間西餐廳卻是大門緊閉。
沈烈靠邊停了車,走近一瞧店門口貼了張紅色的告示,原來店老板打今天起要回老家過年,要過了正月初八才重新營業。
正要轉身離開,餐廳後門的小弄堂卻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清清脆脆的道:“謝謝老板!給老板、老板娘拜個早年,預祝一路順風,阖家健康團圓!”
沈烈身形一滞,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這意外來得太過突然,以至于他第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分鐘前他還在嘲笑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做着一件根本沒有沒可能的蠢事,而現在,他居然真的在這間不起眼的西餐廳外聽到了唐煜那清甜悅耳的聲音。
“小棠,好好過年,別太貪玩,記得年初八就回來上班啊!”
“哎,知道!”
沈烈從一排墨綠色的灌木叢後望了過去,只見一對中年的夫妻正走向停在餐廳後門的一輛标致,而背對着自己的唐煜,穿着一件似乎是從地攤上淘來的劣質黑色棉衣,一手拎着一大袋東西,正向着他們揮手告別。
為什麽,他會真的出現在這裏?沈烈此刻的心情無法平靜,仿佛被投下石子的心湖,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棠玉揮別了老板夫妻,順着弄堂的石板路,拎着塑料袋慢慢的往前走。
沈烈猶豫了一下,并沒有開口叫住他,只遠遠的跟着。他想看一下到底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以至于他要到這種小餐廳來打工讨生活。
老舊的古板路雖然比起瀝青馬路沒有那麽平整,若是下了雨,還會格外的濕滑泥濘,但棠玉很喜歡這種古樸的環境,會讓他聯想到他原來的那個世界。一想到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他在心底嘆了口氣。其實,無論哪個世界,對他都沒有太多的仁慈,永遠在他剛剛開始期待美好的時刻兇相畢露,逼得他不得不拼命掙紮才能茍延殘喘。
想起沈烈和那個自己暫住了大半年的家,胸口又是一痛。想當初那個雪夜,甚至一度以為離開他便無法在這個世界存活下來,但事實證明,他可以活的很好。雖然工作很辛苦,住的地方也沒有以前舒服,但至少沒有依靠任何人,而是靠自力更生的活着,平靜而安寧。
雖然才不過是小年夜,但過年的氣氛已是十分濃郁,弄堂兩邊的人家門戶潔淨,都撣過了塵換過了春聯。而早早兒放了寒假在家的小孩子們,則是拿着鞭炮在小弄堂裏一邊燃放一邊歡叫着瘋跑。
似被這樣快樂的氣氛所感染,棠玉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他現在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居民區,因為他沒有身份證,找工作租房子都不容易,還好餐廳的老板娘真是好心人,不僅給了他這份足以糊口的工作,還幫他在附近租到了可以住的地方。不然的話,人生地不熟的他肯定還要花多冤枉錢去住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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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一路默默的跟着棠玉走進了一處多是租給外地打工族的居民小區,周遭髒亂差的環境讓他微微皺了皺眉。然而接下來所看到的,更是讓他大吃一驚。只見棠玉徑直走向一幢樓下的車庫,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蹲下身子費勁的拉開車庫的卷簾門。
看到卷簾門後擺放在車庫內的簡易床、木頭桌椅、以及一臺連着煤氣包的小爐子,沈烈心一沉。難道,這個破車庫就是他現在住的地方?為什麽會是這樣?哪怕自己為他設想過一百種他會選擇的生活,也絕對沒有設想過會是現在自己所看到的這樣窮困艱難。一時,他的心中紛亂如麻,還夾雜着濃濃的不敢相信。
棠玉正忙着将老板娘給他的年貨從口袋中拿出來,一樣樣擱在那張一碰就吱呀作響的八仙桌上,一只黑條紋的花貍貓從車庫外邁着漂亮的貓步熟門熟路的摸進來,撲通一聲跳在桌旁的椅子上,仰着脖子對他長長的“喵”了一聲。
“丢丢,肚子餓了吧?我這就給你做魚飯。”棠玉親昵的摸了摸小貓的腦袋,支起鍋點上火,從水桶裏舀了二勺水,等水燒得半熱了,便将從餐廳帶回來的魚段取了兩塊擱碗裏放到鍋裏蒸。蒸熟了魚塊,他又把冷飯熱了熱,用蒸好的魚拌好,便放在地上喚小貓來吃。
這本是一只家貓,脖子上還挂着頸圈,也不知是迷了路,還是被遺棄了,棠玉瞧它怪可憐的,便經常從餐廳帶點魚蝦回來煮給它吃。一來二去的,這一人一貓便很快厮混熟了。如今,丢丢一見棠玉回來便直奔車庫,兩人一塊兒吃飯,晚上睡一個被窩。每當棠玉想起以前的事孤單難過的時候,還好有它相伴,度過那些漫漫長夜。
瞧它吃得香,其實棠玉也餓極了,這會兒都快兩點了,剛才他在餐廳忙着幫老板老板娘收拾東西,還沒顧得上吃午飯呢。
伺候好了貓,他便把鍋擦了擦放了些許油熱了下鍋,又取出剛帶回來的臘火腿切下一小段,在桌上切成丁放入鍋內用油翻炒,待肉味香起來了,再加入切好的青菜,最後放入冷飯,就這麽炒出一份臘肉炒飯來。
他炒了二人份,晚飯的時候剩下的就只要再熱一下便可以吃。如今可不比在沈烈家裏的時候,吃的喝的都有人照顧着,好在他的廚藝雖遠不如做點心的水準,但也足以喂飽自己。
沈烈在不遠處靜靜凝視着,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任寒風刺骨骨的吹在他的臉上,刀割一般的疼。
坐在舊木椅上,棠玉一邊逗着貓,一邊扒着飯。才吃了幾口,卻似乎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下意識的一擡頭,卻看到對面那幢樓前的香樟樹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一瞧,那人的身影卻更是清晰。在這種大多是不修邊幅的男男女女出入的小區,身形高大挺拔、又穿着名牌西裝和呢料子英倫款風衣的他,格外的與衆不同。
四目相對,那臘肉飯突然就哽在喉中,怎麽都咽不下去,握着筷子的手,也有些發抖,擋不住的酸痛從心裏湧上來,仿佛連呼吸的力氣也被抽了空。
那人沒有說話,也沒有過來,不知他看了多久,也不知他如何會來到這裏,但棠玉心中明白,自己和他,自那一夜的決裂之後,再不會有任何交集。自己要做回棠玉,做回他自己,和沈烈再不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關系。
默默的擱下碗筷,棠玉起身将卷簾門“唰”的一下拉了下來,将陽光與他的視線一齊隔絕在門的另一邊,心中卻隐約一痛。畢竟曾經有過那麽多甜蜜的過往,又豈是能夠用一道薄薄的卷簾門就輕易隔斷了去。
面對那扇對自己緊緊關上的門,沈烈腦中翻江倒海般不平靜。唐煜……他回憶起自己與其在一起時的所有片斷,那個戚長安口中利欲熏心、心機狡詐的他?在自己身邊單純快樂、天真可愛的他?又或是曾經喜歡嗑藥濫交的他?又或是現在甘于困苦卻不向自己索取分毫的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太陽朦胧地挂在天邊,沒有一點溫度,蕭殺的風吹落泛黃的枯葉,飄零着在他面前飛旋而下。在深深的迷惘與徘徊中,他望着那間不起眼的車庫,久久不願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沈烈:小煜,你住車庫我心疼→_→
棠玉:誰是你小煜,滾粗!
沈烈:想不想回家?
棠玉:滾粗!
沈烈:唉,那家裏炖着的人參雞,水煮牛肉,還有糖醋排骨看來只能我一個人吃了……
棠玉:滾……回來……
36、我不是唐煜!
一片沉寂的卧室,夜色沉淪,高樓外的冷風從沒有完全合攏的落地窗縫中鑽入,吹得正躺在床上回郵件的沈烈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跨下床關緊落地窗的時候,他的眼前又浮現了那道輕薄泛鏽四下透風的卷簾門,胸膛內的那個髒器又被緊緊的一擰。這麽冷的天,住在那種只有一盞電燈的車庫裏,日子可怎麽過?
沈烈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從衣帽間整理出幾件冬天穿的衣服,又取出一床加厚的冬被,明知他未必領情,卻還是将東西拎到樓下車庫,一邊暗罵自己做的事太傻,一邊開車前往棠玉所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