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年少

第20章 ☆、十七

蔔方拎着江生硬要買的果籃，拉着江生站在自己家門口，江生拍着胸口，再三确定：“真的沒問題？會不會打你？要不還是算了吧！”

蔔方拉住轉身的江生，門被打開，江生趕緊轉身，面對着門口看着熟悉的笑臉，江生紅了臉：“老師好！”

老師就是蔔方的母親。

母親讓開門：“快進來，在外面幹什麽！江江又長高了？”

江生拿過蔔方手中的果籃：“老師，吃水果好，皮膚好的！”

母親接了果籃，笑着遞給蔔方：“來就好了，還拿禮物，那我豈不是得包紅包？！”

江生趕緊擺手，臉更紅了：“沒有…我不是…”

母親看着蔔方板着臉，撇了撇嘴，笑到：“哎呀，江江，你還是這麽好玩兒！”

把人讓進屋，看着江生不知所措的站着，母親笑出聲：“江江，你要一直喊我做老師嗎？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了？你是來看老師的嗎？”

蔔方擡臉：“媽，你快做飯去吧！”

江生扯了扯蔔方的胳膊，露出臉來，怯生生的喊了聲：“阿姨好，中秋快樂！”

母親晃了晃手裏的鍋鏟，蔔方再次站在江生面前，擋在母親中間：“媽…”

母親擰了擰嘴角：“哼，偏心，現在就向着江江了！哼！你哄我！或者江江哄我！快點兒，不然我不做飯！”

江生大囧，看着在學校總是一臉嚴肅的老師，在家居然這麽無理取鬧的一面，還很有些…可愛…江生放松了緊張，為什麽要緊張，老師人很好，雖然在學校總是嚴肅，可是在學校的時候就對自己很好。是老師說：“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因為他成績不好，不務正業，不喜歡他，這很對；因為他罵人說髒話，惹是生非，不喜歡他，這很對；因為他不洗澡衣服很髒，不講衛生，不喜歡他這也很對，這些都是可以更改的，可以變好的，是通過努力規範自己就可以變好的。但是相貌是父母給的，那個孩子是黑了點兒，也只能怪他的父母，不是他的錯對吧？江生是好孩子，肯定也知道看人是要看德智體美勞五好的，然而，美不是指外貌，而是指心靈，對吧？這五好裏面并沒有長相對吧？江生要做六好少先隊員，德智體美勞貌，以後也不能因為別人長的不那麽好看，就不小心的傷害了別人，答應老師，好嗎？”是老師遞給自己紙巾，摸着自己的頭說：“是老師弄錯了，老師道歉，老師承認錯誤，江生能原諒老師嗎？”是老師給自己遞了一杯水，安靜的和自己面對面坐着，看着自己哭，聽自己宣洩心中的不安，告訴自己：“遇上的人，經歷的事兒都是有他們出現的原因的，承擔自己的那部分，是責任。江生，也許你現在還擔不起，卻總有一天要擔負責任，到那時候，不要逃避，面對就好。現在，放過自己吧。”老師居然就是蔔方的母親。江生笑出聲，推開蔔方，笑着看母親：“媽，別聽他瞎說，我…”

江生頓住了，用手捂住嘴低下了頭。

蔔方笑眯眯的站在一邊，母親看着江生：“哎呀，改口紅包也省了，我真是高興啊～老蔔，快點兒，兒子們回來了！”

父親走出書房，看到捂着嘴害羞的笑的江生，單薄的孩子，穿着簡單的運動服，沒有很誇張，沒有另類，單看就是個很簡單幹淨的好孩子，一看就是成績好，聽話，乖巧的好學生。

“都站門口幹什麽？”父親坐在沙發的主位上，擡頭看有些害羞腼腆卻不小家子氣的江生，江生擡眼，看着父親，帶着點兒不安，笑了笑：“您好！”

父親看着江生白皙的臉，撇了一眼自家兒子，輕咳了一聲：“別拘束，坐下說話。”

母親等着父親：“老蔔，你別吓到我江江，他可不是你那群渾學生！”說着轉身進了廚房，父親看着母親的背影帶着寵溺：“事兒多，趕緊做飯去！”

父親再回頭看江生，臉上的微笑還沒有收盡，看得江生晃了眼，回頭又看看蔔方，寵溺的微笑居然一模一樣！江生歇着眼角看着蔔方甜甜的笑了，蔔方伸手點了點江生的臉。父親回過頭就看到這一幕，伸手揉了揉臉，又咳一聲。看着兩個孩子臉紅紅的扭頭看自己，父親別開臉：“行了，以後再說吧！”

江生有點兒納悶兒，不安的看了看蔔方。蔔方搖頭，江生會意：“那我就去廚房幫忙了，你們聊！”

父親看着蔔方依依不舍的定着江生的後背，恨不得把人看出個洞來，嫌棄的拍了拍蔔方的頭：“沒出息！江江果然比你聰明！我跟你媽都不笨，怎麽就生出你這麽個蠢兒子！”蔔方揉了揉自己的頭，不贊同的看着父親：“爸！”

蔔方是母親為主帶大的，母親是老師，打小蔔方就跟着母親在學校裏厮混，嚴父是母親，慈母也是母親，人生的關鍵時期，起導向作用的都是母親，父親極少出現，極少插言，不是父親不在家，也不是父親和母親的關系不好，相反，他們關系好，很好，太好了，好到父親覺得蔔方的存在轉移了母親的注意力，父親不是不喜歡蔔方，而是更喜歡母親，有母親的地方，父親看不到蔔方，也不想看到。所以兩人極少又交流，父親知道蔔方的情況是母親告知的，蔔方知道父親的狀況，也是母親告知的，父親總是在書房裏，不停的寫寫寫，改改改。蔔方懂事兒了，在父親的書房看到一屋子的書，有不少都是父親的名字，才知道，哦，父親是寫書的。過年總有不少陌生人來家裏，蔔方躲在卧室裏，偶爾聽到喊老師，蔔方才知道，父親也教書，怎麽在學校裏沒見過。再後來，蔔方就沒空關注父親到底是做什麽的了，反正，做什麽都沒有關系，都無所謂，都是父親。

蔔方和父親交流最多着就是這個假期，在書房，詳細的過問了過程，仔細的明确了計劃和打算，周全的提供了要考慮的範圍和範疇，建議的提出了一些要求和注意事項，最後看着蔔方：“你們出去住還是跟我們住一起？”蔔方驚訝的看着父親，明明剛剛還在說那麽嚴肅認真的事情，怎麽突然就到了住哪裏的問題：“爸，江江才大三，剛開學沒多久！”

父親點頭：“沒關系啊，反正你們不是在同居嗎？”

蔔方抽了抽嘴角：“他畢業我們才回來。”

父親點頭：“實習的時候就可以回來了！對了，你讓江江考我的研究生吧！”

蔔方愣愣的看着父親：“爸，你不是寫書的嗎？”

父親瞪着蔔方：“你爸寫書是副業！什麽兒子，居然不知道你老子是幹什麽的！”

蔔方不可置信的看着父親，指着半櫃子的書：“你這，副業，誰信啊！再說，你不是也不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

父親笑了：“算了，懶得管你，你別管我，我也不管你，你媽說，就是要對兒子好，怎麽着都是自己的兒子。我同意，別人都對你們不好，我和你媽跟着對你們不好，就活該別人更加對你們不好了。聽你媽說，那孩子是很不錯的，她都這麽說了，你們就好好過日子，有啥困難了就說，沒啥困難了，偶爾回來一趟就行，你媽年紀大了，總會想你。”父親頓了頓，接着說：“也別回來的太勤了，看到你，我煩。”蔔方原本感動的熱淚盈眶，最後這句入耳，立刻沉了臉：“爸，我是你兒子！”父親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的看着蔔方：“那又怎樣？”蔔方吸了吸鼻子，扭頭：“好吧，爸，跟你說話挺好的，以後多聊聊！”父親笑了：“終于有話題了，以後，咱爺兒倆，要多進行純爺們兒的溝通！只讨論怎麽對媳婦好！”

所以面對父親的嘲笑，蔔方不甘示弱：“爸，我像你！”

江生在廚房給母親打下手，交流心得，居然都是個中好手，話題更是多的停不下來。廚房中不時穿出笑聲，客廳裏盯着廚房的父子倆，各自端起水杯。

父親喝一口茶：“不要住在一起。”

蔔方：“嗯。同意。”

父親：“你們少回來！”

蔔方：“以月為單位吧。”

父親：“沒事兒別出現。”

蔔方：“成交。”

父親：“讓江江考我的研究生。”

蔔方：“嗯！”

蔔方：“等等，我問問他。”

父親：…

蔔方：“你研究什麽？”

父親：…

蔔方：“爸？”

父親：“別說話，他倆剛剛在說什麽，刮生姜，扒衣服…你，去把江江換出來…江江也是男的！”

父親頓了一下：“不行，你去，把你媽換出來，你們倆做飯。”

蔔方：“爸…你夠了…”

蔔方的動作比語言反應快，話沒說完，已經動身走到廚房。在廚房門口，看着江生和母親親密無間的咬着耳朵說悄悄話，果然覺得心裏不太痛快：“你們聊什麽呢？”母親沒有回頭：“說你小時候刮生姜皮兒呢！”

江生回頭，彎着眼睛沖着蔔方笑，動了動嘴，沒有出聲，蔔方卻看到了，江生說：“色胚。”

母親那邊接着道：“你個色胚！”

江生聞聲張開嘴無聲的大笑，蔔方撓了撓頭：“媽，爸喊你。我來幫廚，你快出去吧！”

母親撇嘴：“哼，那個死老頭兒！”取下圍裙遞給蔔方，警告道：“我告訴你，不許答應他任何條件！你敢答應，我跟你沒完！”

江生看着母親的背影發愣：“什麽條件？”

蔔方無奈的搖頭：“已經答應了。”

江生盯着蔔方：“所以說，是什麽條件？”

蔔方咬了咬嘴唇，偷偷的親了親江生的臉頰：“他讓我們少回來，以後不要住在一起，讓你考他的研究生。最後一條我沒答應，我說要問問你！”

江生咀嚼着這三個條件，不住一起，不回來，是…還是不願意吧？

看着江生瞬間低落的臉，蔔方有點兒不解：“怎麽了？”

轉身讓江生幫忙系上圍裙帶子。

江生系好帶子，額頭抵在蔔方背上：“爸爸不願意是嗎？所以讓我們少回來？”

蔔方這才明白，回頭捧着江生的臉，親了親額頭：“你才傻，他是覺得你搶了他媳婦，我跟你說，這麽多年，他幾乎不理我，我這兩天才知道，是因為…”

蔔方咬了咬牙：“江江，我告訴你，不帶他這樣的，他這麽多年對我不聞不問，就是因為他覺得我媽太關注我了！”

江生愣着，沒有說話，蔔方接着恨恨到：“而且，他讓我來把我媽換出去，只是因為覺得你們聊的太開心了！”

江生在蔔方懷裏打了個哆嗦，吞了吞口水，依然沒有說話，蔔方接着道：“當然不能讓你們經常在一起！這條件，他不提，我也會提！”

江生無奈的別過頭，覺得自己溝通無能了，江生習慣性總是想到不好的地方，然而，事實卻總是出乎江生意料，呈現出美好的絢爛，美好的不像話，就像眼前這對父子的占有欲，獨占意念，江生很難明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江生笑了，以後，要多往好的地方去思考，因為這樣，似乎好事，總會發生的。而且，獨占欲什麽的，也只是對自己，這麽被寵着愛着，江生是情願的。

懷裏的人好一會兒沒說話了，蔔方有點不安，晃晃江生：“江江，你不高興啊？可是我們回來會打擾到他們！”

江生仰頭，笑着看着蔔方搖頭：“沒有，就是覺的，爸爸那麽愛着媽媽，也真的不容易了！好厲害！”

蔔方低頭就親：“我比他厲害的！你那會兒看我，是不是覺得他好帥，我老了比他帥！”

江生紅着臉，偷偷看客廳：“你注意點兒！是是是，等你也是老蔔的時候，就帥翻天了！”

蔔方滿意的抱着江生繼續親吻，江生掙脫不開，半推半就的回應。

客廳傳來母親的聲音：“老蔔，咱們還吃的上飯嗎？”

父親笑：“沒事兒，多等等就好了。”

江生大囧，躲開臉：“快做飯！！！！”

一頓中秋團圓餐，雖然晚了一點，四個人卻吃的很開心，父親不是學校裏的老學究，而是慈祥的父親，寵溺妻子的丈夫，母親不是學校裏嚴肅的教務老師，而是溫柔和藹的母親，是被丈夫兒子寵愛的小女人，蔔方不是那個畫起圖就什麽都抛之腦後的工作狂，而是孝順的兒子，眼裏只有江生的男人，江生不是那個随時随地提防、預備後路的生活演員，而是溫順的孩子，被大家關懷備至天真無邪沒有後顧之憂的少年。溫馨和諧的家庭氛圍和被家人認可的喜悅充斥着江生的心，在自己的家裏，光明正大的親吻，光明正大的牽手，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擔心會吓到父母，會讓父母親覺得不舒服，真的是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

江生湯在自己的床上，想着自己的母親，會不會也想的開，也能接受呢？江生蹑手蹑腳的爬起來，偷偷的挪到母親的卧室，看着母親安詳的睡臉，伸手攬了攬母親的被子，母親又瘦了。江生不願意走父親的路，雖然之前也有過打算，卻也只是迎合母親對父親的愛。因為是公職人員，更因為打小看着母親這麽一路過來，太辛苦了，江生小的時候，父親總是在開會，別人家父親感體力活，江生家是母親感體力活，父親很少回家，卻會幫別人家幹活兒，過年父親也很少在家，卻出在電視裏出現在別人家，父親一路走來确實不容易，江生沒什麽好說的，然而，更加不容易的是母親，是誰說過，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個默默奉獻的女人，父親的背後是母親，母親雖然常年看不到父親，卻總會隔三差五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照顧好家裏，不讓父親有後顧之憂，這幾年父親外調到省廳，母親半個月一次，給父親整理內務，來回折騰，卻沒有去西安和父親一起，因為，家裏還有父親的母親，江生的祖母。江生年幼時為母親抱不平，不喜歡父親，因為父親總是抱別人家小孩，給別人家幹體力活兒，對別人溫和的微笑，母親卻摸着江生的頭躺着眼淚笑：“傻江江，媽媽愛爸爸，也愛爸爸的大愛，也支持爸爸的工作，你太小，不懂愛。”

瘦弱的母親愛着父親，父親愛着工作，于是母親更愛父親，也更加瘦弱，父親卻更愛着工作，江生擡手，撫了撫母親的發，真是個傻女人，這麽愛一輩子，跟一輩子，奉獻一輩子，能被父親回頭看一回嗎？

父親又是否舍得放下工作，回頭看看這邊等待的母親呢？！

江生笑了，自己就不像母親，做不來這麽偉大的事情，江生是個薄情的人，不确定的情況下不肯輕易付出，對袁明，是自以為是的想像，對蔔方，對蔔方…江生躺着母親身邊，從背後環住母親小聲小聲的低語：“媽，蔔方真的很好，我想，我想給他洗衣做飯，想他只看我，眼裏只有我，看我一個，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