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尴尬
第67章 尴尬
深夜的病號樓靜悄悄的, 走廊空無一人,光可鑒人的地磚映着一盞盞亮起的廊燈,再怎麽輕的腳步聲都無法掩蓋。
養母走到一處病房前停下腳步, 輕輕推開病房門,病房裏昏暗一片,隐約可以看到有三張床,陪床家屬打了地鋪在床頭靠牆的位置,三個陪床, 勉強打下。
雖然看不清床上躺着的人,不過看中間的地鋪空着,想也知道簡以溪睡在中間病床。
安沐溜着床尾一腳寬的窄道走到床邊, 垂眸看着病床上平躺着的簡以溪。
肋骨骨折,肯定是不能随便側躺的, 保持仰卧恢複更快。
病房內空調開得很足, 安沐一路急奔過來, 出了一聲的汗, 經這冷空氣刺激, 不由凍了個哆嗦, 冷豆子都冒了出來。
旁邊人蓋着薄被不冷不熱,睡得酣香, 簡以溪的薄卻只蓋到腰間,兩只手拽着一點兒被角, 稀裏糊塗遮着半邊胳膊,整個上身都露在外面, 說她熱,她胳膊鑽在被窩裏,說她冷, 她上身露着,看着說不出的怪異。
安沐伸手想幫她拽好被子,養母趕緊拉住了她。
病房悄無聲息,養母也沒有說話,只指了指簡以溪的胸口,隔着單薄的半袖t,隐約可見布料有些不平,裏面似乎包着紗布。
安沐明白了,做了手術,加上肋骨疼,簡以溪大概覺得即便是薄薄的一層被子壓着也難受,雖然大概率是心理作用,可往往心理作用最讓人無法忽視。
安沐紅唇抿成一線,之前還在想,等簡以溪醒了一定得好好訓斥她一頓,都十八歲成年了,怎麽還能這麽分不清輕重?
可現在看着她睡夢裏還難受地皺着眉頭,連被子都不敢蓋,突然心口堵得慌,她現在不想訓她,只想摸摸她的頭,對她說,很快就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安沐輕輕幫她拽了拽被角,沒蓋她的上身,只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蓋得更嚴實點兒,這才示意養母出來一下。
走到病房門口,她掀開調溫蓋,把室溫按高了兩度,這才開門離開那逼仄的病房。
站在走廊,安沐深吸了口氣,外面空無一人,空間廣闊,空氣似乎好一些,室溫也高一點,卻并沒有讓她覺得好受。
她眼眶隐隐脹熱,又什麽要溢出眼角,她擡指請按了兩下,收起那些沒用的液體,示意養母走到電梯間,這才開了口。
“嬸子回去吧,今晚我在這兒。”
養母趕緊搖頭:“那怎麽行?希希她現在不能動彈,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你不行不行肯定不行的!”
養母拒絕三連,拒絕罷又覺得自己好像太不禮貌了,趕緊又補救。
“我不是說你幹不好,我是說這活兒又髒又累,也就自己家人不嫌棄,換誰誰都受不了,沒別的意思。”
安沐當然明白養母什麽意思,今天要是躺病床上的換成謝毛毛,或許她的确會有點不自在,可簡以溪,她不會。
不只是因為她和簡以溪親近,她和謝毛毛也是一樣親近的,還因為那就是她自己的身子,上輩子用了二十多年,哪怕這兩年沒再用過,那二十多年的熟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沒了。
再者,簡以溪是十幾歲的她,在她眼裏一直都是小孩子,照顧小孩子怎麽可能會不自在?這就跟照顧老人一個道理,通常只有面對同代人才會覺得尴尬。
當然,一切的前提還是和這個人極為親密,不太親密的話,無論年齡大小都會不自在。
安沐道:“嬸子就放心吧,當初我簡以溪一起住,我生病的時候都是簡以溪在照顧,現在我照顧她也是應該的。”
養母一愣,問了個挺傻的問題。
“你生過病?”
——當然沒有。
“對,不然怎麽就轉學了呢?那段時間身體不太好。”
養母恍然大悟,“我就說好好的也不該轉學,濰城二外教得也不錯的,那你得的啥病?現在好點沒?”
安沐不想過多撒謊,快速轉移話題:“都已經好了就不說了,已經很晚了,嬸子就趕緊回去吧。”
養母還是很遲疑,畢竟伺候人這事兒,現在的年輕人一般都做不好,尤其安沐這樣家境優渥從來沒伺候過人的。
安沐又道:“我主要是不會做飯,不然的話我在家炖個骨頭湯什麽的給簡以溪補補也是好的,畢竟外面的湯總比不上家裏。”
安沐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軟肋,養母又猶豫了一下,終于點了頭。
養母又叮囑了兩句,就回病房拿了鑰匙錢包手機什麽的,帶着感激離開,安沐送她進了電梯,她還道:“要不是孩子奶奶也住着院,她爸就來了,這還害得你麻煩。”
安沐這才想起上輩子的确有奶奶住院這事,不過她沒去看,一是溫巧雲不準,一是奶奶也不親她,不止不親她,也不喜歡養母,總覺得是養母讓她兒子斷了後,每次見面都沒有好臉色。
她記得……當時奶奶也沒住幾天,還有幾個兒子閨女輪流看護,照理說養父完全騰得開身的,除非……奶奶知道養父要趕過來伺候簡以溪,不樂意自個兒兒子伺候個野孩子,還不如留下伺候自己,沒同意養父來。
關于她們娘倆和奶奶的矛盾,安沐自己倒不怎麽在意,就是看奶奶每次給養母甩臉子心裏不舒服,上輩子就算了,這輩子她不會再給她這個機會。
安沐略一沉吟,隔着電梯門探身摟了下養母,養母不習慣這種親近,尤其還是個沒見過幾次面的人,身子僵了下。
安沐又摟了下才松開,溫聲道:“叔不過來也是好的,他又不會做飯,又是男的不方便陪床,何必折騰?”
養母緊繃的表情緩緩松了下來,低頭蹭了下眼角,再擡頭臉上挂上了釋然的笑。
“你這孩子真貼心,希希也是,什麽丢人事兒都說,她爸不會做飯還到處宣揚,回頭她爸知道了,肯定叨叨她。”
安沐這才驚覺,自己不小心說了原本不該是自己知道的事。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芝麻綠豆而已,不要緊的……吧?
養母心情稍後了些,坐着電梯下了樓,安沐這才返身回了病房。
簡以溪還在睡着,安沐怕吵醒她,又在床邊默默幫她拽了拽薄被,這才去了地鋪。
她沒拖鞋,就那麽坐在地鋪邊兒,摸出手機查了查關于肋骨骨折的資料,比如多久恢複,有沒有後遺症什麽的。
正翻着,床上隐約動了下,簡以溪輕嘶一聲,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喊“媽”。
安沐趕緊揣好手機起身過去,探手按開了床頭的小燈。
簡以溪并沒有睜眼,眉心擰出溝壑,手虛按在胸口,不敢深呼吸,只敢短促地喘着氣,連喘了好幾下,似乎壓下了那陣鈍痛,這才再度開口。
“媽……我想小解。”
安沐想起養母叮囑的,俯身拿起床底下扁扁的醫用白便盆。
雖然大家都睡了,安沐還是嘩啦呼啦兩下,拉了兩側的床簾。
拿着便盆,撩開薄被,簡以溪穿着學校的運動短褲,和上身的短袖白t不太搭,看樣子是為了住院方便臨時換的。
這也确實方便,運動褲寬松,方便褪下穿上,不至于像牛仔褲那麽艱難。
可即便如此,簡以溪褪得依然龇牙咧嘴,如果不是這樣一種狀況,安沐大概會笑她怎麽這麽多怪表情。
可安沐現在笑不出來,這會兒也不管髒不髒,她把那扁盆随手放在床尾,探手拽着短褲兩側,盡量幫着簡以溪在不動用肌肉的情況下褪到膝蓋。
簡以溪似乎睜了下眼,她是仰着頭的,剛挑開個眼縫就被床頭小燈恍得馬上又閉上了。
“行了媽……夠了,褪這兒就行了……”
簡以溪迷迷糊糊小聲嘟囔了句。
安沐也覺得到膝窩就行了,轉身拿了便盆過來,她不敢動簡以溪,只能看着她自己由着自己的勁兒,慢慢擡起身子,她趁機把那只有幾公分厚的便盆塞到她身下。
終于放正了位置,簡以溪稍稍松了口氣,額頭連疼帶累的,沁出了一頭薄汗,燈光下亮晶晶的。
嘩啦啦的聲音,聽着有些羞恥,可安沐卻很坦然。
這不是別人,這是她自己。
雖然她還是第一次以這個角度看自己,可也只是有些新奇而已,其他完全沒有感覺。
不,也不能說沒有,心疼還是有的。
看着簡以溪連呼吸都不敢大氣,稍不注意就疼得龇牙咧嘴,她心裏那堵得上不來氣的感覺就越發明顯。
她忍着,努力轉移注意力。
簡以溪很白,涼白的燈光下尤其顯得白,不止身上白,臉也一樣的白,黑發如雲散在枕邊,汗濕了一縷黏在臉側,紅唇微張着,不敢大口喘氣,小口喘着,皓齒雪白,唇瓣嬌紅。
一番折騰下來,短袖t起了褶皺,衣擺蹭得有些淩亂,露出的一點肚臍微微陷下,像個小逗號,還挺可愛的。
看了一圈兒,安沐的心總算稍稍安穩了些,嘩啦啦聲也止了,安沐抽了張紙巾幫她擦了下,這才小心地抽出了扁盆,随手擱在地上,紙團也跟着扔進床尾垃圾簍。
簡以溪輕喘了口氣,眉頭舒展又聚攏,艱難地伸着胳膊想去夠膝窩的運動褲,伸直了腿夠不着,膝蓋豎起來,還是夠不着。
她有氣無力地嘟囔了句:“媽……下次不要褪這麽靠下,我夠不着……”
安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上手幫她穿,剛拽了兩下,她迎手接住。
“我來就行了……”
安沐道:“那你慢點。”
話音未落,拽褲子的手僵住了,安沐擡眸,正對上簡以溪越睜越大難以置信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我都替簡以溪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