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連接之外
這話裏的暗示不能更明顯。但作為回應,湯姆對哈利擺出了一張滿是迷惑的臉孔。“我認為……沒有?”
一時間,哈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這樣的回答。明明這事剛剛才在兩人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不是嗎?
“如果你願意低頭看看……”湯姆又遲疑地說,顯得相當猶豫。
哈利瞪着那張毫無破綻的俊臉,突然有種極其不妙的預感。他緩緩低頭,而後氣急敗壞地發現,他們的位置不知道什麽時候移動了,現在是他自己站在那個複雜的圖案上。“你……”
然而,在哈利指出被做的手腳之前,湯姆就搶先道:“抱歉,雖然這樣對客人不太禮貌,但我可能得先處理那支箭。”
哈利順着對方的目光看到自己還在對方腰間的手,只得悻悻然地收回,再後退半步。湯姆朝他感激地點了點頭,走到那面不幸中招的牆邊,把上頭的箭拔了下來。而後他又邁向大廳對面,身手靈敏地翻上雕刻底座,将箭重新放回普庫奇寬大的手掌裏——之前,哈利一退後,那些木質動物就自動自發地回到了該在的位置上。
等再回到哈利身邊,湯姆禮貌地欠了欠身。“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他說,說話的調子像是之前什麽都沒發生,“請讓我帶您去下一處地點吧,波特先生。”
從姿态到用語都挑不出一絲錯,然而哈利愈發窩火。他已經忍不住開始懷疑,假使魔法界有奧斯卡獎這種玩意兒,伏地魔必定能輕松贏下——
雖然眼前的湯姆長相和他熟悉的那個人完全不同,但改頭換面對伏地魔來說就是小菜一碟;雖然他沒有産生靈魂伴侶在附近的感覺,但那極可能是伏地魔又做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很有可能,男人已經在巴黎的小酒吧裏說過他會找辦法);雖然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看見湯姆掏出他的魔杖……
哈利跟在男人身後往前走,默不作聲。可實際上,他正盯着那雙礙眼的、和着步伐小幅擺動的白手套,考慮有什麽辦法能把它扯下來。
假使這個湯姆就是他認識的那個湯姆,假使伏地魔用新的方法隔絕了他們之間的靈魂感應,那對方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經過刻意安排的。這所學校裏可能藏着什麽珍稀的魔法物品,而手套當然能有效阻擋所有正常交流範圍裏可能有的皮膚接觸……
哈利的下一個想法是臉,不過他馬上否決了這個猜測。如果那是一個切入口,伏地魔就不可能輕易地讓他碰到;如果那不是一個切入口,他可能會自取其辱,就像剛剛那樣……
直到午餐結束,哈利都沒能想出什麽好辦法。而後,威爾金森夫人回來了,他不得不暫時收起自己的各種猜測,先把鄧布利多交代的事情辦好。
兩個小時後。
“我了解了。”威爾金森夫人鄭重地點頭,“我會盡我所能地向主席先生建議,加強我們兩國傲羅間的交流。但主席先生對此可能抱有謹慎态度,我不能保證一定成功。”
“沒關系,”哈利趕緊說,“如果大家都能提高警惕,我們就已經成功了一半。畢竟,說到保護人們免受黑魔法的傷害,這本該且一直都是傲羅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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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着銀白發髻的老婦人贊賞地點頭。“我希望我們的傲羅都像你這樣想。”
“我猜他們會的。”哈利從扶手椅裏起身。他習慣性地想要提出告辭,而後突然意識到不對:他想去紐約是因為伏地魔疑似在那兒現身,可現在看來,黑魔頭更像就在這所學校裏。
所以,他要用什麽理由才能讓威爾金森夫人同意他留下來呢?
“噢,如果你想要現在就離開這兒,那也太令我傷心了。”威爾金森夫人恰好這麽挽留他,“讓你留下至少一個夜晚的美好回憶,才能稱得上合格的待客之道。”
“那真是我的榮幸,夫人。”哈利說,皺起眉,努力端出自己最為難的表情,“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實話……”
威爾金森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她關心地問。
“就是……”哈利持續吞吞吐吐,“我想打聽一下,關于你們的鑰匙保管員……”
出乎哈利的意料之外,他剛開了個頭,威爾金森夫人的臉上就寫滿了“果然如此”。“你說湯姆?”她不由失笑,“每個人見了他都走不動道,我一度懷疑他有媚娃血統……但他當然沒有,”她又立刻找補,“剛見面就被他吸引住?不用害羞于承認,你不是第一個,我猜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聽了這些,哈利腦袋裏也堆滿了“果然如此”。當年湯姆·裏德爾在霍格沃茨時就是優等生兼萬人迷:除了鄧布利多,每個人都喜歡他。
哈利很難說清,突然一股腦兒湧進他心中的複雜情緒裏到底都有什麽成分。可話再說回來,如果大夥兒普遍都對湯姆有好感,一般程度的說辭就不夠用了。“我想我喜歡他,”他幹脆豁了出去,“大概是一見鐘情?以前從沒人讓我産生那樣的感覺。”
這話鄭重其事,威爾金森夫人露出稍稍驚訝的神情。“真的嗎?”她朝哈利的方向俯身,“我不是在懷疑你,但湯姆并不是我們學校的正式員工。之前的鑰匙保管員生了病,他是前不久來應聘的,也許并不會一直留在這裏。”
哈利懷疑,這個“前不久”的時間絕不超過兩周。而如果真是這樣,伏地魔假扮成另一個人潛入伊維摩尼的概率就更高了。另外,照威爾金森夫人的解釋,鑰匙保管員是份臨時工作,也挺符合伏地魔的要求。
“我明白您的好意,但這都不是問題。”他誠懇地說——這會兒他真心實意得根本不用演——“我只是在想,如果有可能的話,您能不能讓我在這借宿幾天?我保證不會打擾學校的正常事務。”
威爾金森夫人仔細地看了看他。“你像是打定了主意,”她帶點促狹地笑起來,“那我為什麽不給你們制造這個機會呢?”
像是為了驗證自己言出必行,哈利的房間被威爾金森夫人安排在湯姆隔壁。在被帶領着去往那裏的路上,哈利根本不知道湯姆對此作何反應,因為對方在他前頭走得飛快。
“我說,湯姆!”到最後,哈利幾乎要小跑起來,“你就不能慢一點嗎?”
“不好意思,但還有很多活兒在等着我去幹。”湯姆的回答自然而平靜,“不周之處,敬請原諒。”
自打開始懷疑湯姆的身份以來,哈利就對那些客氣話愈發敬謝不敏了。“你不用那麽說,因為我根本不是在抱怨。”他快走幾步,伸直手臂往前夠,終于抓住了對方的左邊胳膊,“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麽他們讓我住你邊上嗎?”
由于哈利用的力氣很大,湯姆被迫停了下來。“為什麽?”他從善如流地問,但那雙黑玉般的眼睛空蕩蕩的,裏頭什麽都沒有。
哈利覺得這又是一條有力證據。除了伏地魔,還有誰會想到在他面前用大腦封閉術?“因為我對威爾金森夫人說——”他把心一橫,大聲喊了出來,“我喜歡你!”
這聲音在高而狹窄的走廊裏不停回蕩着。湯姆睜大眼睛,震驚從裏頭一閃即逝。“這是什麽新品種的玩笑嗎?”
剛才的宣言幾乎用光了哈利所有的勇氣,他不敢相信,這樣都不能打破兩人之間的阻礙;更準确地說,不能令伏地魔相信——男人連些微動搖的反應都不給他。
“為什麽你覺得我在開玩笑?”他憋着氣質問。
“因為我們剛剛認識?”湯姆像是完全沒接收到哈利的憤怒,“而且——”見哈利又要反駁,他豎起右手食指,堪堪擋在兩人正中,“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哈利想說他當然知道,可他最後還是抿緊了嘴。當湯姆對他自己的真實身份矢口否認時,他說再多也沒什麽用處。
見他沉默,湯姆也沒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走廊盡頭,湯姆幫哈利打開門,将鑰匙留在鎖孔裏,随後徑直離開了。
對這樣的發展,哈利一開始相當惱火,但沉澱了不多久之後,它們就全數變成了悲哀和無力。他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叫嚣着那就是他的靈魂伴侶,然而……
他知道他們之間有很多問題,可如果沒有人願意邁出第一步,那些問題就會永遠擺在那裏。而如果他們倆都願意付出努力,他相信他們什麽問題都能夠解決。
他只是想不到,就算已經有魔力共鳴和言語的雙重證實,伏地魔也依舊拒他于千裏之外。
是他做得還不夠嗎?
哈利很懷疑。
是黑魔頭太固執嗎?
這倒是相當可能。
也許只是他用的方式不對……
那個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博金-博克店員,可能是霍格沃茨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學生,被不願意為他活下去的母親遺留下來的孤兒……
哈利重重地錘了一下最近的牆,指骨部位磕出血也沒注意。與其說伏地魔不相信愛這種情感、進而對它嗤之以鼻,不如說黑魔頭更不相信愛這種情感會與他有關——
無論是他對別人,還是別人對他。
其實男人從未改變的唾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人的感情是相對的:如果他确實一點都不在乎,又何來唾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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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相當豐盛,但哈利沒在餐桌邊看見湯姆。等回到房間外,他注意到自己故意留下的小标記也沒被觸動的跡象。對方沒回來過……他躊躇了一會兒,走進房間。等了好幾個小時,他仍舊沒聽到隔壁傳來動靜,幹脆又出去了。
将近午夜,整個伊維摩尼沉浸在清冷的月光中。學生們都睡了,偶爾有教師值夜的身影在走廊上穿行。
哈利對夜游很有經驗,輕車熟路地避開了路上所有的魔法障礙。想要在陌生的城堡裏來一次地毯式搜索可不容易,不過他相信自己:既然在巴黎他都能找到伏地魔,這麽點大的地方更不在話下,對吧?
于是,哈利放任自己聽從本能的指揮,在錯綜複雜的走廊上随意穿梭。等再回過神時,他已經爬上了大門處的塔樓。圓錐形的頂部之下是镂空的石砌拱窗,每個方向各有一扇。有個高瘦的男人立在東面,面朝着城堡外的沉沉林影。
哈利不确定對方在做什麽,正如他不确定他該不該就這麽靠近一樣。就在他努力思索的當口,突然有只手從背後伸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整個兒拖進陰影裏。“假使你一定得跟蹤我,”一個惱火的男聲随即低低響起,“你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幹淨點?”
哈利原本拼命掙紮,但在辨別出背後的人是誰後就放棄了。見他不再反抗,那些手指也松開了一些。他得以開口,略有不平地問:“我幹什麽了……”
這話一出口,哈利就發現,他剛剛站的地方恰巧能讓月亮将他的身影投在底下的場地上,而值夜燭臺的光亮眼看着就要經過那裏。
這讓他噎住了一瞬。“你又是怎麽發現的?”他又瞥了一眼之前的窗臺——現在那裏确實空無一人了——“你剛剛不是在我前面嗎?”
男人冷哼一聲,其中充滿不屑的意味。“如果我的警惕性和你一樣低,那我可能早就死過千百次了!”
哈利條件反射地想要為自己辯解,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等等,你剛剛是不是承認了?你就是伏地魔,我沒猜錯!”
黑魔頭對此的回複是個惱怒的鼻音。“既然知道就早點離開,”他不客氣地要求,接下來則是苛刻的評價,“你應該明白你在打擾我吧?”
哈利才不會贊同這種說法。“我才沒有,”他試圖據理力争,“我也有正事!”
“魔法部的正事,還是鳳凰社的正事?”伏地魔的音調聽起來更不屑了,“不管是他們之中哪個的任務,我相信你都已經完成了。黑魔王可以慷慨地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哈利。但作為交換,你明早就離開,嗯?”
其實伏地魔說對了他的任務,但哈利就是不願意聽對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假裝征求他的意見。“我才不走,”他又開始使勁掙紮,“憑什麽……”
耳後突然傳來輕微的吸氣聲,哈利猛地一怔,這才真切認識到現下的情況。他們倆正藏在一根粗大的石柱後:伏地魔靠着石面,而他則靠在伏地魔懷裏;後背緊貼前胸,下面也一樣。
這姿勢……
哈利回過味來,心髒立即開始狂跳,本能地揪緊了身後人的衣擺。
顯然,這反應對讓他倆冷靜下來沒啥幫助,幾乎只能用火上澆油來形容。
伏地魔的吸氣聲更粗重了一些。但真正開口時,他只簡單地命令:“用上你的大腦封閉術。”
顯然,哈利從不是個乖乖聽話的好學生。“我一直在用!”他不平地低聲吼回去,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一半血液正用最快的速度沖向腦袋、另一半血液的流動方向則截然相反,“不然你以為我怎麽控制那些該死的副作用——當我碰不到你的時候?”
伏地魔沒有立刻對話裏的埋怨和委屈做出回答,不甚寬敞的半露天空間裏一時只能聽到急促到不規律的呼吸聲。哈利能察覺兩人都越來越興奮,再一次于電光石火間醍醐灌頂——如果他們倆都在用大腦封閉術、靈魂伴侶間的感應也因為某些緣故消失了(他希望是暫時的),現下這種情況豈不是意味着……
就算連接沒在發揮作用,他們也都克制不住地想要彼此?
在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哈利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下一秒,他的背抵上了石柱,而他的雙眼對上了原本在他身後的男人。兩人在咫尺距離裏盯着彼此,像是某種較勁,看誰先忍不住屈服。
滿鼻子都是夜裏的涼意和對方身上冰冷的氣息,可哈利覺得自己更熱了。“你……”他艱難地張開嘴,試圖組織出随便一句什麽話來證明自己的意志,主謂賓齊全就足夠。但他的努力注定只能有一個開頭:因為後頭的部分還遠未成形,就全數被另一人兇猛地吞吃入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