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謀
“喝了它。”
一只伸到面前的手打斷了哈利亂七八糟的思緒。他盯着那只被圈在蒼白手指間的透明水晶杯兩秒,意識到裏頭裝的極可能是之前杜蘭不肯給他的緩解劑,猛地擡頭。伏地魔正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扁平的面孔上滿是平靜冷漠,就和剛剛的事情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哈利不适應地動了動。他不知道黑魔頭為什麽能這麽快恢複過來——亦或者根本沒有卷入其中——就如同他無法忽略那種濡濕而又黏糊糊的鮮明觸感。
“喝了它,”伏地魔再次催促,他顯然沒費神揣摩哈利的複雜心理,“我不認為我有十幾個小時陪你在這浪費。”
“所以你來這兒幹嘛?”哈利壓抑的火氣輕而易舉地被點燃了,“看我出洋相,和以前一樣?”
但伏地魔一點兒沒受到影響。“不,”他回答,幾乎有些幽默了,“只可惜,你總是給我這種機會。”
“我才沒有!”哈利生氣地瞪着他。
“好吧……準确來說,這次不完全符合。”伏地魔從善如流地接下去,“我已經告訴過你,這是個懲罰。如果下次你再這樣……”那雙猩紅的眼睛危險地眯縫起來,“相信伏地魔,你想象不到我還能對你做什麽。”
哈利的心髒瞬時痙攣着緊縮。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威脅,他應該感到畏懼;他也确實有一些畏懼,然而身體更深的地方卻在發出壓抑的尖叫,非常想知道伏地魔還能對他做些什麽更過分的事,躍躍欲試極了……
本能,或者連接,真是夠了!
哈利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管是期待還是憤怒,他的情緒波動得太快、也表露得太直白了,這對他沒有好處。如果想盡快擺脫這種尴尬狀态,最佳方式無疑是接受伏地魔的藥水。
“好吧……”哈利小聲妥協。他将腦袋湊過去,就着杯沿抿了一口透明液體。對他的合作,伏地魔沒發表評價,只慢慢地擡起杯底,好讓他全部喝完。
魔藥的效果立竿見影。那些涼絲絲的液體在流進胃裏的過程中就已經開始往四肢百骸擴散,對降低發熱頭腦的溫度尤其有用。
“你剛剛是不是暗示你今天真的有事?”再次開口時,哈利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清醒了,但他還是得裝作沒注意為什麽自己全身上下都潮濕不堪,“那是什麽?”
伏地魔回以輕嗤。“這話應該我先問你,”他一揮手,空杯随着他的動作消失了,“你不好好地在法國魔法部開你的會,卻丢下你的傲羅同伴,獨自跑到私人診所來——”他飽含深意地瞥了哈利一眼,“莫非是看上了診所主人?”
對這種再明顯不過的嘲諷,哈利想也不想地翻了個白眼作為回複。杜蘭确實很漂亮,魔法能力估計也不錯,但他對女食死徒可是敬謝不敏。退一萬步說,他有靈魂伴侶,這個伴侶還是黑魔頭,他還敢、還能看上別的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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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他這麽回答的時候相當不耐煩,“別裝作你猜不到真相。”
——真相就是,馬爾福父子都是食死徒,他跟蹤兩個食死徒來到這裏,試圖找出可能的蛛絲馬跡。
想到這裏,哈利突然發現,從杜蘭發現他到現在,不管是她還是伏地魔,都沒說出任何一句能夠成為呈堂證供的話,連一個能夠說明他們關系的詞都沒有——
杜蘭提起伏地魔時用的是“你的靈魂伴侶”,她甚至沒明确表示出她知不知道這個伴侶就是黑魔頭。相對的,伏地魔只是直稱了芙蕾雅的名字。而他不可能對公衆提起這件事,因為他無法解釋他和伏地魔為什麽會在私底下見面。
一想到這趟要無功而返,哈利就有點憋氣。“她怎麽知道的?”他直截了當地問出口,“我是指,你和我是靈魂伴侶這件事?”
伏地魔略有詫異地盯了哈利一眼,不知道是因為沒猜到這種話題跳躍,還是因為哈利直接說出了他們的這層關系。“我可沒逢人就說‘我命中注定的伴侶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死敵’的癖好。”
這話還是充滿了反諷,但哈利發現自己不介意。“她光憑眼睛就能看出來?”他暗暗松了口氣,“怎麽做到的?”
“你的問題我也很有興趣。”伏地魔圓滑地回複。
哈利心知對方知道也不會告訴他,果斷換了個方向。“如果你不打算繼續明知故問的話,就輪到你給出回答了。”他略一停頓,又感覺到那種濕潤觸感包裹着他——現在它們已經變得冰涼,愈發令他如坐針氈——“對了,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我解開?”
伏地魔沒有輕易合作。他眯起眼睛,嘴角朝一邊拉了下來。“我看不出現在這樣有哪裏不好,”對着哈利身上密密麻麻的繩索,他如此宣稱,看樣子相當滿意,“至少能讓你安分地聽我把話說完。”
哈利就知道事情沒這麽容易。他惱怒地嘆了口氣,重新盯着對方的臉孔看。“所以你到底有什麽事?你剛剛确實說了‘不’,對吧?”
“噢,親愛的哈利,你可太健忘了。”伏地魔說,這會兒他露出了狡猾的微笑。“是誰向我提議做一個交易的?難道短短一個晚上過去,你就改變主意了嗎?”
哈利反應過來,脊背不自覺地繃緊了。“彼得……”
“蟲尾巴,我們都這麽叫他。”伏地魔輕笑着打斷哈利下意識的喃喃,“他很榮幸能在這件事裏出一份力。”
“是嗎?”哈利懷疑地皺起眉毛,不太相信,“他知道你想要他……”
後頭的話哈利沒說下去,因為他們倆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以為他知道。”伏地魔說,紅眼睛裏閃着饒有興致的光,和冰冷殘酷的語調完全搭不上關系。
哈利一瞬不瞬地盯着黑魔頭。他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作為伏地魔的魂器和靈魂伴侶,他避免了多少來自對方的可能傷害。被抛棄的蟲尾巴固然可憐,但是想到平白無故地被關押在阿茲卡班十幾年、越|獄多年依舊不得自|由的小天狼星,他的同情也就止步于此了。
“你對他施了奪魂咒?”但他還是問,不确定自己想聽到肯定還是否定的回答。
這話讓伏地魔多看了哈利一眼。“不用擔心細節,”他倏爾壓低嗓音,“一切都會很完美。”
哈利猜測,所謂的完美意思應該是,他能順利逮到蟲尾巴,而蟲尾巴的供詞也絕不會暴露背後有伏地魔的推手。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還莫名地在伏地魔的回答裏聽出了“少知道點對你有好處”的意思。
沉默半晌,哈利終于再次開口:“我什麽時候可以行動?”
伏地魔一直目不轉睛地打量哈利,聞言露出了細微的笑容。他向前一步,朝着哈利伸出手,指尖撫上哈利的太陽穴附近——
碰觸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哈利已經獲取了足夠的信息。“明晚,倫敦?”他驚詫至極,“馬爾福他們到巴黎來了,我還以為你們都……”
伏地魔對哈利做了一個眉弓肌肉挑起的動作。“沒有‘你以為’,”他的語氣又變成了那種輕柔圓滑的調子,帶着微微的嘶聲,“我有必要提醒你,過時不候。”
……過時不候?
哈利的腦袋飛快地運轉起來。“你肯定是故意的,”他立即指出這點,“你不想要我留在巴黎——”結合馬爾福先生對杜蘭說的“我保證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結論顯而易見,“你們明晚一定有集會之類的事情!”
伏地魔的回複是哼了一聲。“別想着告訴其他人,”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因為他們根本找不到地方。另外,我還可以向你保證——”他突然彎下腰,讓兩人的眼睛在極近的距離裏對上,“不管來的是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一下靠近來得出乎意料之外,哈利本能地往後仰。但他後頭就是椅背,根本沒有多少後退的餘裕。“你在暗示……鄧布利多嗎?”他試圖找些有用的反擊,“我覺得他已經知道了!”
“無所謂,”伏地魔對鄧布利多的名字做出了個扭曲的表情,“要是他願意親自來,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裏滿是咬牙切齒,哈利不由打了個冷顫。早前他曾從伏地魔眼裏看見黑魔頭打算朝鄧布利多射出死咒,這态度到現在依然沒有改變。“你不能,”反應過來後,他忍不住大聲抗議,“不管是誰,你都不能殺死他!你沒有資格!”
“我沒有資格?”伏地魔重複,覺得很好笑的樣子。他似乎想要反駁,但最後只是直起身,虛虛地撣了撣身上寬大的黑袍。“随便你怎麽想,”他輕飄飄地說,“容我先行告辭。”
“——等等!”哈利震驚地看着對方的動作,“你就把我扔在這兒?!”
“我想我們達成的交易裏沒有替你松綁這一項。”伏地魔走向房間大門,頭也不回,“你可以自己找點辦法。或者等芙蕾雅明早回來,”他邁出了房間,聲音裏仿佛帶着不可抑制的笑意,“發現你還在這兒,她會很驚訝的。”
話音未落,黑魔頭就消失了。徒留哈利瞪着滿室冷清,一時間完全忘記了交易之類的事——
他簡直不敢相信,今天的事情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固然,伏地魔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要去除連接,他從沒指望一點魔藥就能解決他倆之間的重重障礙。可既然黑魔頭已經幫他解決了那個最大的、最難以啓齒的問題——實話說還挺紳士,就算對方用“懲罰”形容也改變不了這點——卻不肯對這些繩索動一下手指?
就在哈利怒火蹭蹭上升的時候,有根魔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有可能的話,無辜的冬青木魔杖一定會被主人瞪得冒火。哈利惡狠狠地磨牙半晌,最後還是一口叼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