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跟蹤
在相隔不遠的街區,哈利一晚上都沒睡好。若要認真地說,其實他一晚上都沒能閉眼。
“事實上,我認為我們最好不要見面。”
“也許我能找到某些辦法。畢竟失去靈魂伴侶的痛苦都能解決,沒道理更簡單的不行……”
伏地魔的話語宛如無止境的魔咒,在耳邊不停回蕩。而哈利知道為什麽對方會這麽認為:黑魔頭視他們之間的靈魂連接為巨大障礙,千方百計地嘗試拔除它;相比之下,魂器也好,血液也罷,都是能用無視糊弄過去的東西——
只要他們之中沒人朝對方射出索命咒,特裏勞妮教授的預言實現時間理論上就能無限期延後。可靈魂連接不同,黑魔頭一點也不想要一個時時刻刻都能窺探他思想的伴侶,不管那個伴侶的名字是不是叫哈利·波特。
這不是一種特定的針對,沒錯。可他就是哈利·波特,就是黑魔頭避之唯恐不及的靈魂伴侶。不管他或伏地魔多想否認,這都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了。
哈利沒忍住再一次想到,如果伏地魔一開始沒有選擇他,事情會不會變得簡單一些。他和他僅僅是立場相反的靈魂伴侶,想要除去連接也會更加輕易;噢,假設連接确實能被去除的話。沒有血液羁絆,沒有預言牽制,也沒有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告訴我,你覺得我們之間是正确的嗎?”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從頭到尾都錯誤至極。”
自這段對話發生之後,哈利就時不時地想起它。他真的問了,充滿隐晦的暗示,還有在那種情境下不可避免的蠢蠢欲動;而作為一個擅長攝神取念的黑巫師兼他的靈魂伴侶,伏地魔顯然充分理解兩方面的意思,并用最簡單的句子做了最完整的回答——
在否認他倆能展開一段浪漫關系的同時,黑魔頭也承認了他當年試圖殺死波特一家的行為是錯誤至極的。
哈利認為,伏地魔八成只是因為目前不上不下的尴尬僵局才會說自己當年做錯了。黑魔頭沒明白真正的錯誤到底在哪兒,也并沒有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忏悔。
這當然是不夠的,但若是僅僅以開頭的标準衡量,也并不能算太壞。
另外,他确實不想殺人。作為不可饒恕咒裏威力最大的那個,沒有誰能理所應當地使用阿瓦達索命。而且,即便沒有靈魂伴侶這層關系,他也不會認為殺死伏地魔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
不得不說,意識到這點讓哈利大松了一口氣。他和伏地魔之間的連接存在感過于強烈,他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被那種感覺牽着走。雖然實施起來很難,但好在他還是他。
天快亮了,床帳的縫隙間透出熹微光芒。哈利盯着那條模糊晃動着的白線,幽幽嘆氣。過去了,他能對他人談起自己對靈魂伴侶有多期待的時候早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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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想要自己的通宵未眠被發現,哈利在離開房間去吃早餐前偷偷喝了一點精力恢複劑。這被證實有用,至少金斯萊和唐克斯一直在讨論昨天他們和奧地利人的會面,沒問他昨晚去哪兒了。他一邊吃早餐一邊聽,很快意識到他們的情況不是特別順遂,因為奧地利人沒覺得自己處在威脅之中。
哈利發現自己能理解這種想法。
畢竟,自阿茲卡班越獄事件之後,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們就再沒把自己搞上報紙的頭版頭條了。黑魔頭喜歡在背後掌控全局,而且在把自己和同夥從惡□□件裏摘出去這方面駕輕就熟。連鳳凰社也找不到多少證據,更別提說服其他國家的傲羅。
相反的是,食死徒們混得如魚得水。芙蕾雅·杜蘭不是今年第一個疑似加入食死徒的巫師,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能令她倒戈、期間伏地魔和她估計也沒見幾次面,哈利算是親身體驗了鄧布利多所說的“黑魔頭搞地下活動很有一套”。
他當然想要改變這種情況。但問題在于,即便他能用挂墜盒迫使伏地魔同意他提出的交易,待到一切結束後又能怎麽辦呢?假使他們三年才能見一次面,那麽,不管他有什麽計劃,都統統派不上用場啊!
哈利相當發愁,愁到抵達法國魔法部都沒法停止。今天的會議依舊是無意義的官僚套話,他實在忍不住,中途悄悄溜了出去。就在他扶着環廊欄杆深呼吸的時候,斜上方突然有耳熟的聲音飄下來——
“……正好休假,我就帶德拉科過來了。”
哈利剛擡頭就看見一把金黃長發,顯而易見地屬于馬爾福先生。邊上站着德拉科·馬爾福,臉上挂着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假笑。兩人顯然都好好打扮過,純血家族的派頭一望即知。
和馬爾福父子談話的是個發際線危險的中年男巫,哈利不認識。“那很好,”那人說,操着一口口音極重的英語,“歡迎,我們太久沒有迎來像你們這樣值得招待的貴客了……”
由于角度問題,哈利注意到男巫被寬大袖子掩住的手中緊緊捏着一個天鵝絨盒子,還紮着緞帶,像是剛從某人手裏得到它。
用禮物收買人心,挺像馬爾福會做的事情……
他暗哼一聲,趁自己還沒被發現,迅速離開環廊,貼着牆邊溜上了樓。樓梯邊有塊為訪客準備的等待區,他順手從桌上摸了本攤開的雜志,走到離三人最近的金屬梁柱後頭,假裝自己正讀得出神。
周圍人來人往,他們沒費神壓低聲音。哈利豎起耳朵,發現話題已經變了。
“……我聽說德拉科畢業之後做了治療師?”是那個法國男巫的聲音。
“你的消息可真靈通,德拉科進聖芒戈還沒幾個月呢!”雖然這麽說,但盧修斯·馬爾福聽起來非常驕傲,哈利疑心他一定挺起了胸膛。
“那是當然。治療師确實是個受人尊敬的好職業,值得慶賀!”
“謝謝您的稱贊。”德拉科·馬爾福矜持地回複。
“我也覺得很不錯。”馬爾福先生同意,話鋒随即一轉,“只不過,德拉科和我都希望能把事情做得更完美一點。最近一段時間,我們聽說巴黎有個年輕有為的治療師……”他暗示,不算特別含蓄。
至少法國男巫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指代,呵呵地笑了起來。“我猜你說的是芙蕾雅?”
“這好像确實是她的名字。”德拉科說,帶着不易察覺的熱心。
不管法國人有沒有聽出來,他都很明白馬爾福父子想要的是什麽。“走運的是,我正好認識她。如果你們有興趣對她進行一次醫學拜訪,我可以幫忙問問她的時間安排。”
“這樣真是太好了,”馬爾福先生立刻接道,“我們的假期不長,能否盡快……”
“沒問題,”男巫滿口保證,“就今晚,怎樣?我會說服芙蕾雅為你們空出來的。”
馬爾福父子對這回答非常滿意。随後,談話聲遠去,他們都離開了。
哈利依舊站在原地,腦子轉得飛快。德拉科·馬爾福畢業後确實進了聖芒戈,但他和他眼高于頂的父親為拜訪某位治療師一同跨越英吉利海峽也确實隆重了點。最大的可能是馬爾福父子得知伏地魔重視杜蘭的消息,想要提前與她打好關系。可能還有別的什麽,比如說食死徒聚會,畢竟伏地魔目前正在巴黎……
如果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最佳切入點顯而易見。
哈利放下書,迅速走向前臺。他在那裏給金斯萊留了個“有事先走,不用擔心”的紙條,而後用自己的最快速度離開了法國魔法部。
當天的傍晚時分,卡巴尼街。
芙蕾雅·杜蘭的私人診所就在這條街道上。和其他混跡于麻瓜建築中的魔法屋子一樣,她的診所從外表看起來也很普通。條石圍牆,枕木小道,以及富有品味的低調裝修,總體更像一座中産階級麻瓜的寓所。再考慮到街頭就是在全國範圍內都頗負盛名的聖安妮公立醫院,哈利相信找她的巫師混在那些得了癫痫的麻瓜病人中間一點也不會引人注意。
此時,診所那扇風格典雅的栎木大門正敞開着。哈利扭頭望了望身後商店牆上的鐘表,在心裏估算了一下。照他偷聽到的部分判斷,馬爾福父子應當會在晚飯後到來。如果他想知道他們談了什麽,大概還剩半個到一個小時留給他溜進去。
哈利更仔細地觀察起地形來。杜蘭很明顯注重保密和隐私,整個診所是座獨門獨棟的建築。前門一覽無餘到毫無遮蔽,裏頭還有人值班。後門設在院牆中間,包圍着一個方方正正的花圃。考慮到不管哪個門都極可能有防護咒語,他又不想驚動任何人,便悄悄繞到了房子後面。
二十分鐘後,哈利無聲無息地翻過院牆。上面施有相對溫和的麻瓜驅逐咒,這對他無效;剩下的就是一個防侵入咒,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解除它确實需要花點工夫。
好在他成功了,哈利在雙腳安穩地落到地面時想。他謹慎地打量四周,确定自己沒有觸動任何魔法屏障後,才繼續往房子的方向靠近。
窸窸窣窣的聲音就是在他走到一半時發生的。哈利猛地扭頭,魔杖緊緊地握在手裏。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後頭沒有人,只有一個身高不足十英寸的、長得很像土豆的地精正盯着他。
這玩意兒不難對付,拎着腳轉圈、再扔到圍牆外就是了……
但它會笑,而且是一種很瘋狂的笑聲……
哈利嘴唇無聲地蠕動,迅速甩出一個靜音咒,緊跟着一個旋轉咒。地精如他所願地倒着飛了出去,沒發出任何聲音。
看來他很走運,沒砸到路過的麻瓜之類的。
哈利為此大松了一口氣。可等他再扭過頭,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不知何時,花園裏到處都是地精,每只都直不楞登地盯着他。
見鬼,如果這些玩意兒都住在這塊地裏,花圃裏種植的草藥絕不可能如此茂盛……
想到這裏,哈利終于意識到他忽略了什麽。雖然腳邊的植物看起來就和他在草藥課上學過的曼德拉草一模一樣,但肯定被人做過手腳:因為他腦袋昏然發沉,并開始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哈利搖搖晃晃地往前沖,想抓住最後一點時間進入房子。但沒走兩步,他的腳下就被什麽東西絆了一把,整個人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怎麽……”
有人疑惑的聲音從頂上傳來,片刻之後則是開門聲。哈利在一片模糊間看見金白的影子在他面前晃動,有人在嘗試捆住他。他想要反抗,然而四肢酸軟,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別動,”這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藥效會發揮得更快……”
哈利最後眨了眨眼,所有事物都變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