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命中注定
更晚一點的時候,瑪萊區蒙莫朗西街。
這是條不寬的購物街,四層上下的灰白色大理石建築沿着人行道一字展開。它們大都上了年紀,牆面上顯出些風吹日曬的斑駁痕跡來。為了招攬顧客,許多店鋪一樓臨街那面都刷上了磚紅、明黃、墨綠之類的顏色,手寫的木質餐單和穿過二樓陽臺黑色鍛鐵欄杆垂落而下的忍冬更不用提。
街尾拐角處靜靜矗立着一座寓所。它的外表看起來和左鄰右舍沒什麽差別,窗戶外裝着整齊的豎鐵欄杆;然而,和常年連縫也不透一絲的大門一樣,混雜金線的純羊毛精紡簾布順直垂落,徹底隔絕了各種好奇的窺探。坊間傳說這處房産屬于某個低調的勳爵,但他們從沒看見有誰在此出入。
此時,伏地魔正在頂樓閉目養神。
這是個寬敞到接近空曠的空間:橡木地板光可鑒人,落地櫃門由大片繁複流暢的花紋雕飾組成,銀質分枝吊燈和燭臺都泛着一種精心打理過的、歷久彌新的色澤。如果再仔細觀察,你就會發現,萊斯特蘭奇家族的烏鴉紋章無處不在。
但伏地魔的心思完全不在堪稱奢靡的周邊環境上。他在想哈利:确切地說,他在想哈利今天給他帶來的消息。
最關鍵的部分顯然是挂墜盒。從洞穴的情況和紙條的內容判斷,距離它被雷古勒斯·布萊克掉包已經十數年,他對找回它幾乎都不抱希望了。結果,幾經輾轉,它居然落到了救世主的手裏。
伏地魔确信這比落到鄧布利多手裏要好。若鄧布利多先找到,挂墜盒八成已經被毀;剩下兩成的可能是留着威|脅他,真正的那種威|脅。
但這件事沒有發生。鄧布利多肯定早就有關于他制作魂器的猜想,卻沒有先于救世主發現挂墜盒。這的确可能是偶然;可再加上今天男孩毫無意識地走到他附近的事實,就只剩一種猜測——
他倆之間的靈魂連接極可能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這是個相當危險的信號,伏地魔的手指蜷曲着繃緊了。如果他的推測是正确的,那也就意味着,只要給男孩足夠多的時間,對方就可能逐一發現魂器的藏匿地,不管有意還是無意。
沒有比這更糟的事情了,他必須想個辦法阻止。
另外,倒也不是說伏地魔真的相信哈利提出的交易計劃。他仍舊認為裏頭有很多做手腳的空間,畢竟哈利沒把挂墜盒帶在身上。只不過,相比區區一個彼得·佩德魯,黑魔王的靈魂顯然重要得多;不管風險多大,都值得一冒。
其次,是哈利本身。
近三年過去,男孩個子長了不少,只比他矮半個頭,但還是和之前一樣瘦。他聽說鄧布利多一直在給男孩做個人補習,他本已經做好了對付一個翻版鄧布利多的準備。
但事實好像并不完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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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能力确實有點長進,譬如說大腦封閉術,又譬如說用魔杖準确地展示過去某段時間發生過的事實。還有傲羅,即便他不屑一顧,也得承認他們确實比尋常巫師水平更高。
然而,就和他剛剛已經想到的那樣,鄧布利多可不會拿挂墜盒做類似男孩的交易。毀掉是最優選擇,其次則是迫使他做出更多讓步;退一萬步說,鄧布利多永遠不會用他寶貴的魂器換某個指定的人的自|由。
所謂“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伏地魔不乏諷刺地想。目标之下,皆是棋子。他曾以為哈利學會了這個道理,現在看來卻是對救世主男孩的高估。男孩似乎有些不切實際的天真指望,像是兵不血刃地解決戰争,不管在鳳凰社與食死徒之間、還是在他和他之間。
想到後一點,伏地魔的眉頭蹙緊了。他很納悶,他不知道哈利什麽時候改的主意,明明上次見面時男孩還不這麽想——至少沒這麽明确。死敵,沒錯;對抗,沒錯;但哈利怎麽會得出不想用殺死他的方式解決一切的結論?
要不是兩人剛剛才見過面,伏地魔簡直要懷疑哈利瘋了。為了對抗他,男孩并不擔心自己需要獻出生命;在做出這種決定的前提下,取敵性命居然還不是個必選項?
想到這裏,伏地魔不禁對鄧布利多的補習水平也産生了質疑:老蜜蜂把救世主教得如此心軟,真的沒有問題嗎?
伏地魔暫時得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他把思緒轉到了今天的最後一點上,有關芙蕾雅·杜蘭。
在紅磨坊外發現哈利的時候,他不能立刻确定周圍是否還有其他巫師。要知道,他還需要杜蘭的身份,他絕不能讓人覺得她是食死徒。于是他授意杜蘭吻他,做出一副足夠迷惑他人的表象;如果之後有人問起,杜蘭只要堅稱他是另一個誰就行了。最後,他在原地目送她離開,也是為了更好地觀察情況,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動。
令伏地魔感到驚奇的是,哈利确實獨自前來;更令他驚奇的是,他成功誤導了哈利,哈利卻反應極大。這太過匪夷所思,以至他剛察覺到副作用反饋時還懷疑自己弄錯了。
沒有意義,真的沒有。
靈魂伴侶的本能會促使一個人對連接的另一人産生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占有欲,可那并不是真的;至少在他們這個例子裏肯定不是。
伏地魔覺得他該體諒哈利。畢竟男孩還年輕,性格又毛躁,自制力不過關是正常的。然而哈利接着宣稱他并不想殺死他……
事情就從這裏開始變得微妙了。如果說你死我活不是哈利期待的最終結局,那會是什麽別的?
伏地魔能得出其他答案,但沒有一個他能想象。不合邏輯,他在心裏重複這個結論,幾乎有些惱怒了。男孩應該已經知道了預言——“只有一個生存下來”——再一次,哈利怎麽還會如此理想化?
忽而,敲門聲輕輕響起,随後有人走了進來。“主人,”一男一女兩個巫師齊聲道,恭恭敬敬地低頭躬身。
伏地魔依舊靠在扶手椅裏,沒費神轉身面對他們。“有什麽事,羅道夫斯,貝拉?”
“後天的場地已經準備好了,主人。”羅道夫斯先開口,因為是他負責和法國的萊斯特蘭奇家族成員聯絡,“我保證,我們的新成員一定能感受到您強大到毋庸置疑的力量。”
這事兒在他登報時所有人就已經知道了,伏地魔興致缺缺地點頭。
見他動作,貝拉特裏克斯迫不及待地補充:“該通知的已經通知了。最晚後天早晨,所有人都會抵達巴黎。包括巴蒂,盧修斯,德拉科,還有艾弗裏和卡羅他們!”
伏地魔又點了點頭。“很好。”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貝拉特裏克斯頓時喜形于色。“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主人!”
羅道夫斯在邊上等了一小會兒,确定伏地魔沒有要說的話後,謹慎地提問:“您這次依舊不打算召喚斯內普嗎,主人?”
“在沒完成他在霍格沃茨的任務之前,不。”伏地魔回以輕哼,堪稱冷酷。
得到答案,羅道夫斯不說話了。至于貝拉特裏克斯,她覺得這決定非常正确。“西弗勒斯确實需要實際行動來證明他的忠誠!”她一直對斯內普當年改投鄧布利多耿耿于懷。
伏地魔對此不置可否。斯內普此前已經數次表示他願意冒被鄧布利多發現的風險參加食死徒聚會,但都被他拒絕了。實話說,他并不真的認為斯內普能夠殺死鄧布利多,只不過食死徒裏沒人比斯內普更适合這個任務而已。再者,他近些年的關注重心一直在魂器和靈魂伴侶上,他更需要能在這方面幫得上忙的人;鳳凰社的消息甚至還不如救世主男孩的動向值得他關心……
“蟲尾巴在哪裏?”伏地魔問,修長的手指狀似無意地輕叩扶手。
聽到這個冷不丁的提問,羅道夫斯和貝拉特裏克斯一起愣住了。兩人對視一眼,貝拉特裏克斯才猶猶豫豫地回答:“他應該還在馬爾福莊園,主人。”
伏地魔微微側頭。接收到他的視線,羅道夫斯識趣地退了出去。等到房間裏只剩兩個人,他懶洋洋地一揮魔杖,貝拉特裏克斯手裏立即冒出了一只封好口的信封。“也叫他來,”他輕柔地吩咐,“然後把這個拿給他。蟲尾巴必須親自打開。”
這陣勢活像蟲尾巴有個來自黑魔王的特殊秘密任務……
見鬼,難道不該是給她嗎?
貝拉特裏克斯驚呆了。“主人,”她死死盯着信封,好像這樣就能把上面的名字改成她自己的,“我認為我肯定能比蟲尾巴更好地完成您的交代……”
伏地魔沒等她說完就出言打斷了。“不,”他轉動扶手椅,好讓貝拉特裏克斯能看清他臉上令人膽寒的微笑,“那件事只有他能夠完成。”
貝拉特裏克斯果然噤了聲。她停頓了一小會,見伏地魔沒有解釋的意思,便低聲告退。黑魔頭重新轉到面朝壁爐的位置,開始思考整件事裏真正困難的部分——
就算他最後能成功拿回挂墜盒,也不能改變哈利是他的魂器、他的靈魂伴侶這個事實。他們流着同樣的血,他們還使用孿生魔杖。他倆之間的關系可能是有史以來最複雜、最緊密的:盡管他口口聲聲宣稱他們最好的結局就是永不相見,他也知道事情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容易。
如果在最壞的情況下,他們倆之間的連接無論如何都無法去除、甚至越來越強大,到底怎麽處理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