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逆鱗
晚上十點鐘,只能算巴黎夜生活大舞臺上的序幕。伏地魔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一家小酒吧,門梁低矮、光線昏暗,漆成綠色的木質百葉窗都還關得緊緊的。兩人在角落裏坐下,侍者很快送上兩杯默認飲料,說過“請慢用”就離開了。
沒人先說話,一時間只能聽見酒吧駐唱沙啞低沉的嗓音隐隐穿透分隔用的大片綠植。先前做出提議的伏地魔這會兒只專注地搖晃着細長高腳杯,似乎坐在他對面的哈利并不存在。
其實哈利也不知道要說什麽。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快三年,而那次的結尾,不管從哪個方面都稱不上愉快:伏地魔在他們親吻的時候冷不丁把他弄暈了;而後,他在夢裏試圖阻止伏地魔朝鄧布利多射出死咒,黑魔頭因此暴怒,他頭痛得昏了過去。
哈利承認,他主動的親吻并不等同于他愛上了對方,伏地魔會察覺他的利用、繼而拒絕再正常不過;但在阻止伏地魔傷害鄧布利多這方面,他可一點兒不後悔。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他是伏地魔偶然制造的魂器,兩人身上還流着相同的血液,所以黑魔頭無法殺死他;再加上靈魂伴侶這層關系,他倆之間的連接不強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實上,他簡直要懷疑,是連接指引他鬼使神差地走到這裏,輕易找到之前他還在擔心可能已經離開的男人……
“所以我應該對你表示祝賀,”伏地魔終于開了口,以一種相當輕松的語氣,“你一直想當傲羅,你成功了。”
哈利回以瞪眼。“你打算用什麽身份祝賀我?”他問,話語裏滿是辛辣的諷刺。
伏地魔卻沒被激怒。“任何你能想到的,”他自如地微笑着,“挑一個你自己喜歡的,嗯?”
哈利不知道黑魔頭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倒不是說他認為伏地魔的憤怒能持續近三年,但不管怎麽說,對方都不該如此好脾氣。“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任何一個呢?”他咄咄逼人地追問。
“那我只能說我很遺憾。”伏地魔的語氣還是很輕柔,耐心好得令人難以想象他是黑魔頭。“至少你願意賞臉喝這一杯,”他對哈利舉了舉自己的杯子,随之仰頭一飲而盡,“這家的果味白蘭地味道不錯,我誠心建議你不要浪費。”
這話說完,伏地魔就打算起身。哈利沒料到對方突然要走,登時吃了一驚。“等下!”他跟着站起來,動作先于話語,緊緊拖住了對方離自己更近的那只手。
變故太過突然,兩人都低下頭,盯着他們接觸的地方看。只有一點點特殊感覺,稀少到完全可以忽略——這放在靈魂伴侶之間可不正常,兩邊顯然都在用大腦封閉術。
一意識到這點,哈利頓覺渾身不自在,趕緊松開了自己的手。
伏地魔也沒對這個堪稱冒失的舉動發表評價。“不管你怎麽想,我确實沒打算和你起沖突,至少不是當面來。”黑魔頭擡起兩只修長的手掌——是個很禮貌的停止姿勢——“事實上,我認為我們最好不要見面。但你畢竟看見了我,那麽,基礎禮儀還是需要的。”
哈利原本有點尴尬,但在聽到第二句的時候就全數轉化成了憤怒。“你能不能解釋下,什麽叫‘我們最好不要見面’?”他語氣尖銳地問。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伏地魔把手一攤,仿佛很是無奈。“不要見面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理解,我相信你肯定知道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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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确實清楚。他和伏地魔是死敵兼靈魂伴侶,僵局大得連死亡都無法解決——準确形容,如果他倆真的會死,那八成也是一起死。“食死徒一直在你的指示下暗中活動,你真覺得我會對此坐視不管?”
“你當然不會。”伏地魔又笑了——見鬼,他居然還是相當輕松——“我知道鄧布利多竭盡全力培養你對抗我,我知道鳳凰社正試圖通過聯合多國傲羅追捕食死徒,我還知道你把阻止我作惡當成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他略微拖長音,“可那又和見面有什麽關系?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這不是很好嗎?”
“你……”哈利的心髒突而重重地抽痛了下。他本不應該覺得難受;和之前那種渾身僵硬發冷的感覺類似,這大概率是靈魂伴侶的本能。“不,”他完全不想示弱,“你不能做那種事,傷害無辜的人——”
伏地魔真的被逗樂了。“随便你怎麽想。”他無所謂地說,偏頭看了看門的方向,“如果你沒有其他疑問……”
“那好,‘基礎禮儀’又是什麽?”哈利猛地打斷他。不得不說,相當粗魯。
伏地魔略有驚詫,但還是重新把他的目光放回到哈利身上。“你瞧,雖然你我都不想要,但靈魂連接确實存在。當它對你我都發揮作用的時候,令我們盡可能感覺愉快總比反過來好吧?”
哈利的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他沒法否認這一點,正如他剛剛會産生那些不适的感覺一樣。對方可能也有一點,但掩飾這種程度的反應、不被其他人發現,對黑魔頭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這表情稱不上好,伏地魔理所當然地把哈利的反應當做默認。“但也不用太過煩擾。也許我能找到某些辦法。畢竟失去靈魂伴侶的痛苦都能解決,沒道理更簡單的不行……”
“你所說的辦法,是不是芙蕾雅·杜蘭?”哈利再一次粗魯地打斷了對方。
伏地魔沒介意,反而對他露出了個小小的滿意表情。“她确實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竅門,試試總沒壞處。”
再一次,哈利被那種細小的反應刺痛了。他的大腦封閉術肯定還沒好到能在距離伏地魔太近的時候完全隔絕連接影響……“她也在你的‘基礎禮儀’範圍裏嗎?”
這話一出口,哈利就知道壞了。他沒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他口不擇言了,黑魔頭肯定會發現為什麽……
伏地魔果然高高揚起了一邊眉毛。“不,”他說,措辭謹慎起來,“她是不同的。”
含糊其辭可能是黑魔頭不想詳談的标志,但哈利發現自己更惱火了。“伴侶的新選擇,哈?”他挖苦地說。
這話什麽意思不能更明顯,伏地魔的另一邊眉毛也沒控制住挑起的弧度。“也不,”他再次否認,“雖然她不介意只談身體關系的話,我也不會介意……”
“……你!”沒想到真能聽到這種回答,哈利簡直要氣炸了。
“停,哈利。”在事情朝着徹底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之前,伏地魔果斷地出言阻止,“我知道你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事實上我們都對彼此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他小幅度傾身,越過兩人之間不算寬的木頭臺面,半用力地握住哈利的肩膀,“行行好,就當幫我個忙——不,是幫我倆個忙——不要假裝我們不是敵人、不想殺死對方,好嗎?”
四目相對,哈利沒在伏地魔漆黑的眼睛裏看到任何東西。這和肩上紮實的觸感一起,讓他慢慢鎮靜下來。對方可能在說真的,也可能在敷衍他,但他并不是沒法給出一個回答——
“你錯了。”
“哇哦,”伏地魔假裝驚訝,直起身時還故意做了個投降的姿勢,“你這腔調簡直和鄧布利多一模一樣。”
哈利沒搭理對方話中顯而易見的嘲諷。“我們确實是敵人,”他艱澀地承認,“你也确實想殺死我。你只是……不能,你做不到。”
被直白地指出這點,伏地魔英俊的面孔扭曲了一瞬。“是嗎?”他沒再費神掩飾自己的不耐煩,“我已經聽見了你的‘但是’。說真的,你不想殺我,你打算騙誰呢?”
哈利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一直想阻止你,沒錯;但我從來沒說要用殺人的方式來實現。”
伏地魔瞪着哈利的樣子就像屋子裏突然冒出一頭烏克蘭鐵肚皮似的。好半晌,他才輕輕搖了搖頭。“你太軟弱了,哈利。鄧布利多會對你相當失望。”
哈利想反駁鄧布利多也不認為死亡能解決一切問題,但伏地魔已經開始往出口處高大的盆栽那兒走了。照今天的談話走向,下次他想再“偶遇”黑魔頭根本不可能。
“挂墜盒。”吐出這個單詞之前,哈利深深吸了口氣。
黑魔頭的腳步猛地剎住。他回過頭,瞳孔劇烈收縮,虹膜迅速變紅。“——你說什麽?!”
“挂墜盒,”哈利閉上眼又睜開,字正腔圓地重複了一遍,“你的挂墜盒在我手裏。我說服家養小精靈把它給了我。”
有那麽一瞬間,伏地魔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能拔出魔杖對哈利念一個惡咒。但他最後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眼睛裏的紅光也褪去了。“怎麽着?”他嗤笑道,“你還打算把死掉的玩意兒還給我不成?”
哈利平靜地看回去。“如果你把毀壞魂器稱之為死,那它還活着。”
伏地魔的反應是懷疑地眯起眼。“你在逗我,”他一個詞都不相信,“你就是仗着你毀掉它我也發現不了,你才敢這麽撒謊……”
後面的話突兀地消失了,因為哈利掏出魔杖,讓杖尖冒出的霧氣凝成了一小幅動态畫面——裏頭有個銀白色的哈利,他小心翼翼地把挂墜盒藏了起來。
伏地魔瞪着那個哈利看,直到霧氣完全消失不見。又沉默半晌,他才幹巴巴地問:“莫非你想要做個交易?”
哈利能聽出伏地魔仍舊不相信他。對方只是有那麽一點兒僥幸,希望拿回挂墜盒,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差不多吧,”他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要那只老鼠的下落。他太會躲了。”
伏地魔的眼睛眯縫得更厲害了。“這要價有點太便宜了,”他一瞬不瞬地緊盯哈利,“這是個陷阱嗎?”
“對你來說,一個已經失去用處的仆人換你的一片靈魂确實太便宜。”哈利說,“但對我而言,這意味着我的教父能夠洗脫不屬于他的罪名,重獲自|由。”
“但仍舊不劃算,”伏地魔立即指出,“鄧布利多知道你打算用我的魂器換你的教父嗎?”
“他知道。”哈利坦承,“他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但他覺得我對我找到的東西有處置權。”
伏地魔又盯了哈利一會兒,仿佛這樣就能發現哈利在騙他。“你确實知道我還有好幾個魂器,你拿着挂墜盒也不能做殺手锏吧?”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要它發揮最大的作用。”因為早有準備,哈利對答如流。
在接下來的一分鐘時間裏,兩人都面無表情地凝視着對方。最後,伏地魔冷聲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