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紅磨坊
會議室在地下三層。在被帶領着去往那裏的路上,哈利完全心不在焉,滿腦袋都是那張剛剛親眼看見的臉孔。
距離審判已經月餘,芙蕾雅·杜蘭看起來沒之前消瘦了。這說得過去,畢竟不再被傲羅看管着,精神會輕松許多;這也有點說不過去,畢竟她的靈魂伴侶死了,她應該受到很大的負面影響……
又或者說,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方面的治療師,杜蘭能夠解決正常情況下很難解決的副作用?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哈利就能理解為什麽鄧布利多嘗試與杜蘭建立良好關系。她确實可能幫上忙,在他不得不時時刻刻都使用大腦封閉術來減輕自己受到的傷害這方面。或許他可以嘗試私底下找找她,勸說她改變主意……
哈利又想起剛才女人看見他時的神色。不知為何,他全身上下的神經都在尖叫着反對。她也認識他,她知道他和鄧布利多的觀點一致,她不會答應提供幫助的……
于此同時,哈利必須得承認,他心底裏有塊地方非常懷疑——懷疑到接近篤信——芙蕾雅·杜蘭可能還不是個食死徒,然而她已經無限傾向于伏地魔那方。從鄧布利多對他的多次補習裏,他了解到,黑魔頭能在需要的時候使自己富有魅力。他看得出杜蘭身上的有用之處,正如他看不出她能抵擋黑魔頭的攻勢一般。
更糟糕的是,肯定還有些巫師認為伏地魔在蛇臉狀态時也富有魅力,鳳凰社關于食死徒隊伍逐漸壯大的暗報就是明證……
“……杜蘭女士經常到這裏來嗎?”
這個問題拽回了哈利的注意力。他轉了轉眼睛,發現是金斯萊在問給他們帶路的巫師,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聊天口吻。
“也不是經常,”那個年輕的男巫回答,帶着濃重的勃艮第口音,“你們肯定知道她是個治療師吧?”在得到金斯萊的一個颔首作為回複後,他接着說:“雖然靈魂伴侶這方面的治療師很偏門,但也真的很有用。大半年前,部長先生痛失摯愛,差點兒精神崩潰。要不是她伸出援手,部長先生可能都沒法好好完成他剩餘的任期。”
金斯萊又點了點頭,繼續用無所謂的調子掩蓋他的鄭重其事。“你的意思是,部長先生還需要定時接受治療或者回訪之類的,是嗎?”
“哦,在重要大事之前,部長先生會請杜蘭女士幫他提前做好精神疏導,避免壓力過大造成可能的意外狀況。如果部長先生抽不出空,那麽她就會到部裏來完成她的工作。”男巫說着,低聲竊笑起來,“要我說,這可是很大的隐形福利!只要她一出現,部裏的風貌就煥然一新了!”
他喜歡她,哈利想,足夠明顯,杜蘭在法國魔法部裏人緣挺不錯。至于今天,杜蘭八成是為了他們将要參加的會議而來——雖說那會議是例行公事,但怎麽說也是全歐洲級別,等閑不可怠慢。
而後,哈利注意到金斯萊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那……”
“咱們到啦,女士和先生們!”那男巫沒注意,歡快地在一扇鑄鐵門前轉了個半個圈,“請進,裏頭有人帶你們到位置上!”
再問下去就太刻意了,金斯萊只能把自己後面的話吞進肚子裏,大步走了進去。哈利和唐克斯隔着隊伍裏唯一一個不是鳳凰社成員的傲羅暗暗交換眼神,一前一後地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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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九點,蒙馬特高地廣場。特別說明,麻瓜的那個。
伏地魔踏進紅磨坊霓虹閃爍的大門時,盛大的康康舞表演剛剛開始。秀場四周人山人海,侍者好容易才把他引到預定好的包廂裏。
那裏頭已經有個女人。聽見動靜,她回過身,手中酒杯被時不時閃過的探照燈映得閃閃發光。“你來了。”
伏地魔能看見她背後舞女們齊刷刷擡起的大腿,開叉的華麗裙擺下風光一覽無餘,眉頭瞬時皺得死緊。“我以為我們上次已經在不喜歡麻瓜這點上達成了共識。”
杜蘭注意到他的不悅,輕輕笑了笑。“只是個預防措施。”她微微拖長聲音,帶着法國女人特有的妩媚腔調,“相比屬于巫師們的蒙馬特廣場,這兒顯然更不容易暴露身份。”
雖然伏地魔還是認為沒有找這種聲色場所的必要,但他同樣用不着為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吓跑他可能的得力下屬,便坐了下來。“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
“大概。”杜蘭又回給他一個微笑,同時幫他倒了杯威士忌,“但我以為你會先關心你的問題?”
伏地魔掂起外壁透涼的方形玻璃酒杯,沒有立刻答話。
正如他在審判中所發現的,杜蘭對所有人撒了謊。準确地說,她确實相信靈魂伴侶對另一半是真愛,當且僅當雙方都是巫師的時候。那個麻瓜,阿爾芒·伯納德,他的存在和他倆之間的連接只會嚴重削弱他的巫師伴侶的魔法能力。麻瓜和巫師的區別極可能是本質原因;但有鑒于保密法,幾乎所有巫師都不和麻瓜交流,再加上人群中靈魂伴侶的概率本來就低,所以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作為同齡人中最出類拔萃的女巫,杜蘭完全接受不了這個。她不敢相信,她只是走在路上時不小心碰到了一個男性麻瓜的胳膊,就會導致她施放原本最得心應手的治療咒語時效力下降好幾個層次。随後,她沒怎麽掙紮就決定,伯納德活着還不如死了。
“用不着阿瓦達索命我也能殺了他。”女人這麽宣稱,驚人的美麗如同罂粟綻放,“我不必為此負任何責任,同時人們還視我如受害者——”她眨着湛藍得如同晴空的眼睛,“人人往往意識不到,不只有利刃才是武器。”
說到武器的時候,她顯然在隐喻美貌。
一個月前,伏地魔用病人的身份敲開了杜蘭的個人診所大門,沒花太多功夫就驗證了自己的猜測。但在他識破對方的謊言之後,對方也識穿了他的一部分。“雖然你說你有嚴重的靈魂伴侶連接問題,但我沒看出來。我必須指出,它并不是破損的;如果你一定要說它有問題,那就是它太牢固、太強大了。”
光用眼睛觀察就能發現這點,伏地魔不得不承認,杜蘭确實是靈魂伴侶關系上的專家。不管她是從哪裏獲得的知識——八成是神秘事務司裏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只要她判斷準确、并能拿出應對之策,這就夠了。
即便如此,在确定對方徹底倒向自己之前,伏地魔并不打算坦白身份。畢竟,太過急功近利可能會有反效果。“說實話,那是挺麻煩,但我已經忍耐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回答,無奈地聳肩,同時發覺女人正目不轉睛地觀察自己,“可能也不差這幾天。”
包廂裏有片刻安靜,外頭的音樂、歡呼和口哨聲毫不停歇。“是嗎?”杜蘭就在這種嘈雜的背景音裏幽幽開口,“如果我說我今天見到了你的伴侶,你還能這麽确定嗎?”
伏地魔正在喝酒,聞言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他當然知道男孩眼下就在巴黎,他讓人盯着呢。但他依舊佯裝不知:“我的伴侶?你在說誰?”
杜蘭的回答是笑得比之前都要動人。“當然是鄧布利多的黃金男孩,哈利·波特。”
“你能看出一對靈魂伴侶?”伏地魔反問,他真的有點好奇。
“我能看出一對已經連接的靈魂伴侶,是的。”杜蘭承認,“他們身上有同樣的東西,每一對都獨一無二。但重點不在那個——”她緊緊盯着伏地魔,“重點在于,為什麽我從未聽說救世主有個靈魂伴侶。”
伏地魔敏銳地捕捉到底下的隐晦暗示,但他仍舊不動聲色。“哦,你有何高見?”
杜蘭回以攤手。“瞧,那男孩有個靈魂伴侶。不可能是麻瓜,因為你就在我面前坐着呢;而如果是巫師……”她原本輕松的目光突然變得尖銳,“那巫師是什麽身份,居然能阻止鄧布利多宣布救世主有比衆人想象中更強的能力?以最近英國的局勢,鄧布利多肯定知道這麽做有利于壯大他們的士氣,不是嗎?”
這确實是個簡單推理,在知道他和哈利是靈魂伴侶、又都是巫師的情況後——當且僅當救世主的靈魂伴侶是敵人時,鄧布利多才會隐瞞這點。而且,她還有條兩人都心知肚明的重要理由沒說——她的演技和大腦封閉術優秀到足以騙過一衆傲羅,卻沒能騙過他。
結合起來考慮,最後的問題就很簡單了:有哪個黑巫師如此強大?
“讓我做個大膽的猜測,”伏地魔輕聲道,帶着不易察覺的贊賞,“你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你是誰。”杜蘭重複着确定。
兩人的目光直直相遇。在某一瞬間,噪雜的聲音突然全消失了。杜蘭放下已經空了的酒杯,把自己的珍珠貝魔杖收回袖內。“尊貴的主人。”她幹脆利落地跪在伏地魔腳邊,低頭吻上了男人挺括的褲腿。
晚些時候,白色廣場。
哈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正傻乎乎地站在路牙上。就如同唐克斯說的,開會非常無聊。再加上他心不在焉,一整天下來更是厭煩。晚飯後,金斯萊要去拜訪奧地利的傲羅們,探讨加強合作的問題。他婉拒了同行邀請,說自己想要放松一下。約莫是鄧布利多已經打過招呼,金斯萊沒有強求,反而給了他一張巴黎魔法世界的地圖,只囑咐他不要惹事。
哈利又把那份地圖從懷裏掏出來,借着路燈光芒認真研究了下。顯然,他錯過了某座他本應該注意的魔法地标,得再倒回去兩百來英尺——
突然之間,有股微弱的電流噼裏啪啦地竄上脊梁骨。
在被這種似曾相識的顫栗感襲擊的瞬間,哈利猛地擡起頭。斜前方有座低矮建築,猩紅的顏色、屋頂的風車和閃爍的電光使它異常顯眼。外牆上全是性感舞女的大幅繪畫,再加上挑|逗的節奏音樂,氣氛可謂相當暧|昧。
就在那些閃爍的超大字母彩燈下,有個男人親密地挽着女伴的手。他們似乎正在交談,臉孔近得遠超正常社交距離。
雖然隔得有點遠,但哈利依舊不費吹灰之力地認出了他們。伏地魔和芙蕾雅·杜蘭,他該稱贊兩人站在一起肯定十分般配嗎……他覺得他應該采取什麽行動,沖上去分開他們或者一走了之都行;可他的兩只腳就和長在地上似的,死活不肯挪動。
仿佛察覺到這種緊迫注視,男人偏過腦袋,向哈利的方向看來。而後他又自然無比地轉回去,對女人說了些什麽。女人乖巧點頭,踮起腳吻了吻男人的臉頰,随即轉身離開。男人在原地駐足,似乎正目送她。
哈利這會兒不僅感到僵硬,他簡直要麻木了。巴黎的秋夜确實很冷,他應該多穿一件外套的……
不知何時,男人穿過迷茫夜色,在離哈利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好久不見,哈利。”伏地魔狀似愉悅地偏了偏頭,“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