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少女柔軟稚嫩的聲音略帶哭腔,哀戚戚。
晦暗的晚光從門縫窗沿漏進祠堂,偌大的空間只有一點點亮,靜悄悄的屋裏能聽到三人的呼吸聲。
半晌安靜,誰都沒有動。
溫路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借光把飯盒放到了他面前。
吃完這頓就跑吧,什麽災星什麽野狼都甭管了,也省得自家妹妹天天操心這擔心那的,連帶着還要天天送飯。
溫路和李家那倆兔崽子不算熟,但好歹一個村子長大,也知道他們一家子那狗脾氣。
誰家要是敢讓他家哪個吃了虧,絕對是一個子不讓的讨回來。
之前就是心癢偷了他家一根玉米,被他家那狗從門口追到村頭,險險被咬上。
溫路一撇嘴,又想起那頭龇牙咧嘴兇狠的狗,也不知道哪兒抱來的,心裏盤算的是回頭家裏回頭也養一只看門。
溫路思緒飄遠,而放下的飯盒卻沒有被打開。
溫善善輕輕抵向他,低語說道:“今天不餓嗎,哥哥做的……也很好吃。”
她以為他是想先吃糖,語氣輕緩哄道:“等吃完了才可以吃糖,你現在要吃飯嗎?”
打開蓋子,漆黑空間裏鋁制飯盒發出輕微聲響,溫善善遞給他。
對面并沒什麽反應,黝黑的雙眸在暗夜透出隐隐的光,許久他才擡手接過。
溫善善想起來時帶的一小節蠟燭,順勢從口袋掏出,用火柴劃出火星子點上。
突然被照亮的空間大而空曠,入目是一張極大的紅木八仙桌,牌匾下陳列了衆多祖先的靈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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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有光亮堂倒也無所謂,之前晚上抹黑看不清,不想也就沒事,如今配上這光,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心頭。
“磨磨唧唧幹什麽呢,快吃,不吃我們就回去。”溫路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正中央,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這背後有風。
他煩躁的又催一遍。
暖黃燭光下的面頰白皙瑩潤,溫善善雙臂抱膝蹲在他面前,仰着臉看向他,溫然小聲說:“沒事,你慢點吃,不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理,或者純粹不讓溫路舒心,溫路越是急迫催促,梁又钊表現的越不着急,反而給人一種氣定神閑的感覺。
溫路氣的只想打人。
今晚是玉米餅子配白菜粉條,溫善善出門前給他加了一小勺冬天腌的黃豆醬,剛拿出來,鹹鮮有味。
他用筷子次數不算多,如今還不太熟練,兩根木筷子在手中用的有些別扭。
蠟燭一點點的燒,蠟滴順着柱體落到地面。
溫路不耐煩地退到門口随時準備離開,他靠着門,嘴裏叼着根不知從哪兒撿的草,含糊不清對溫善善說道:“吃完讓他快跑,命要緊。”
誰都說不準這狼崽子之後會怎麽樣,貧窮年代死個人是常事,若是身邊再沒什麽親人,最後下葬都只能看別人心情。
一張草席埋了,過個十幾二十年誰還記得,運氣再背點說不定白骨都能被野狗刨出來。
這絕不是吓唬人的,不過善善還小,不适合說這些。
溫善善抿唇點了點頭,環顧一周後又把目光轉向他,嘆了口氣。
在她的注視下,梁又钊耳朵微動,拿筷子的手更加不自然,但他面上神色未變,一時的停頓也只當是不習慣用筷子。
溫善善從兜裏掏出糖,還是水果味的,好看的彩紙在燭光折射下照出一個小光圈打在牆上。
她剝開糖紙遞給他,見他乖順吃下,手不自主摸了摸他的頭。
頭發又有些長了,等下次再見他應該先理個發,前面的劉海一定剪短點,老遮着眼睛不好。
馬上天氣熱了,這衣服也有些厚了,大哥二哥那些衣服曬一曬又能拿過來了。
不過這裏很少照到太陽,陰冷陰冷的,還可以再等兩天。
溫善善有些想不通,為什麽村民要把被狼咬的罪責都怪到他身上,明明和他一點不相幹。
一開始他脾氣确實不好,不過現在已經改進很多了,他們對他還是不接納。
原本幾分鐘就吃完的飯硬生生過了十幾分鐘,溫路覺得他再不吃完,自己可能就要上手親自“喂”他吃了。
這些天村裏人并沒有綁住梁又钊,大概也覺得他不會跑了,就放心地讓他在這裏。
溫善善吞吞吐吐不曉得從哪兒說起,醞釀好的話剛開口才意識到,他現在連名字都還沒有。
大家都叫狼崽,小說裏沒寫啥時候才會有人給他起名。
撇去名字,她有些落寞擔憂:“你要不回山上吧,這裏不安全。”有人想放火燒死你。
他沒有反應,不像之前至少還會吐幾個字出來,他神色平靜,雙眼直勾勾盯着她,稍不經意露出的兇狠瞧得溫善善心慌。
“不。”
過了不知多久,他說了一個清晰的“不”字。
她餘光看向外面,快到八點了,溫路在門口催她。
小說裏他消失在春深的雨夜,看時間也就是最近了。
“他不走就算,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再晚回去我們倆都要被罵。”
溫善善憂心忡忡地對他說:“今天真的不能留在這裏了,或者你去其他地方躲一躲,要不……你和我回家吧。”
梁又钊還沒做出反應,溫路先跳腳,“你瘋了吧,要是被人知道,你知道爸要跟着受多大的罪嗎!”
“我看你真的是念書念傻了,甭管他了,跟我回家。”
溫路拉過溫善善就向外走,把這狼崽子帶回家,那不是要把一個村子的災事都引回家嗎!
雖然他不信這些妖魔鬼怪傳言,但也不至于膽大到這個地步。
善善這小孩肯定是入魔了。
溫路年紀大長得高還有勁,溫善善壓根掙脫不開。
她試圖說服二哥,她不會帶他回家,只要再勸兩句讓他上山就回家。
“只要兩分鐘,他還是不同意我們馬上就回去。”
話剛說完,她感覺到背後有人輕輕扯住了她的衣角。
還沒回頭,溫路皺着眉一下拍開了身後的手,大聲呵斥:“出來了就直接上山,我們就當沒看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