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是在求救,可惜最後什麽都沒說出口,就閉上了眼睛。
溫善善不忍,在和溫路的拉扯間,老村長發話了。
“你們是不是都把老祖宗的話當耳旁風了!”
老人雖然年紀大,但脾氣大得吓人,扶着拐杖說起話來依舊中氣十足。
底下挨訓的小輩們摸摸鼻子撓撓頭,不少還沒輪的人家倒是硬氣站着。
“我看你們一個個是忘本了不是,幸好今天是阿來幫了你們,要是放到你們頭上,有你們受的!”
不少中年人低下了頭,推己及人,老李家那兒子不就是先例嘛。
只是不少不信邪的小輩對此嗤之以鼻,野狼下來一趟就可能下來第二趟,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再說阿來那傻子被咬是他自己走丢了,能怪誰?
不過這時候,不滿也只能壓在心底,誰能敢公然反駁?
“以後要是再讓我發現誰家偷懶,就跪在祠堂給我抄族訓,一直抄到所有人家結束!”
說到這裏,老村長把目光轉向地上的梁又钊。
語氣稍稍和善,語重心長和大家交代:“這崽子也是命苦的,大家就多包容包容,這是全村的大事,奉獻奉獻沒錯的。”
這時代,講究無私奉獻,集體利益大于個人利益,大夥只能表面應承下。
這時,在溫善善多次哀求下,溫路叫了溫爸,“那崽子受傷了,不知道怎麽樣?”
溫路知道,這時候只有他爸先同意,才能請來許天方。
“要是沒什麽事就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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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長對衆人說道。
溫久山看着地上的狼崽子,神色平靜淡漠,不經意瞥了他一眼。
溫路一張嘴,他就知道是溫善善的提議。
上一次也是自家閨女發現的,不差這一次,溫久山叫住了村長:“叔,找許天方來吧,這崽看上去快不行。”
老村長點了頭,無奈嘆氣說道:“小孩也是可憐的娃,一個個下手也不知輕重,萬一打死了可怎麽辦。”
最外面的小孩竄出去找村醫。
大部分人對這不感興趣,人群漸漸散去,少數幾個看熱鬧的婦人還站着沒走,其中也有好心的小夥上前要幫忙。
這時的溫善善和溫路蹲在梁又钊身邊,她拿出随身攜帶的小手帕,小心翼翼為他擦去臉上的血跡,不過血跡已經幹涸,她只能小心翼翼。
對比她滿眼的心疼,溫路有些痛不在己身,不知為何。
他看着狼崽,又把目光轉向溫善善。
實在沒想明白,為什麽會對他這麽好。
就因為那該死的同情心?怎麽別家小姑娘沒有。
這件事足夠溫路思考很久,溫久山和溫央起初也有些不滿,後來就沒再說什麽。
四月下旬快五月的天,溫善善用水浸潤的帕子替他擦完臉又擡起他的手,觸碰的瞬間就覺察到他手掌異于常人的涼。
溫善善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很沒有發燒。
許天方家住得近,很快就背着他的小藥箱進來了。
見到還是這崽子,直搖頭。
還沒看傷口,他就皺眉直言:“小孩太瘦了,再不多吃點以後長不高。”
确實是瘦,有種脫相的骨瘦嶙峋,狼喜歡夜裏出沒,養的這狼崽皮膚蒼白無血色,所以細長的手掌下是清晰可見的血管。
加上這些天在祠堂的久不見太陽,整個人看上去不健康的虛弱。
許天方邊說邊摸了他的額頭,不燒還好,上一次斷斷續續發着燒,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還好這小子野外生活這麽多年,抵抗力不錯,自己扛了過來。
許天方解開他的上衣,眉頭皺的越發深。
深淺不一的青紫遍布脊背,還有不少已經結成疤的傷口,經年累月。
翻個面,情況并沒有好很多,皮包骨的身子過分瘦削。
村裏窮歸窮,但沒有一家至于讓小孩餓成這樣,許天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瘦得命懸一線的小孩。
他先給梁又钊臉上上藥,擦拭過的傷口皮肉外翻,雖然不再流血,看上去依舊血淋淋的吓人。
碘酒消毒,火辣辣的疼。
剛擦到一半,失去意識的梁又钊醒了,被溫善善松開束縛的雙手一把揮開許天方,不停掙紮想要擺脫他的靠近。
“溫路,你把他按住,不然發炎再發燒,就他這個身體肯定撐不過去。”
溫路個高力大,聞言不費出灰之力按住了他。
這時的梁又钊雖然對外界抵制反應大,但因為身體虛弱并沒什麽力氣,在溫路的強壓下反而有種困獸之鬥的絕望感。
雖然動彈不得,但他還在反抗。
這些人類對他從來不懷好意,主動的靠近只會是再一次的屈打和發洩。
他知道,人越多,對他的傷害越大,上一次他就被這樣拉進了這個四四方方的屋子再不能出去。
就在他的不停掙紮中,有一雙手突然摸了摸他的發頂。
“你乖一點,不要動,安靜一會兒,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溫善善蹲在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她說話聲音不大,只夠周圍的幾人聽到。
溫路低頭,“他又聽不懂人話,你說有什麽……”用。
話還沒說完,狼崽竟然真的如溫善善所言安靜了下來。
梁又钊目光鎖在溫善善身上,被握住的右手反手攥住她。
軟乎乎的小手是他從沒觸碰過的溫暖。
這樣的溫馨好像上一次也是生病的時候。
迷糊半醒之際,他也遇到了這麽一雙手,親昵撫過他的發頂,舒服得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他貪戀那剎那的溫暖,可惜不過片刻就消失不見了。
許天方擡眼看到了兩人的互動,随後又把目光專注在傷口上。
也不知道哪個狗娘養的,盡給他找事做,這傷口深的都快看見骨頭了,要不是來得早,不然指不準成什麽樣。
他看病收錢,不過像狼崽這種無父無母的,只當是做善事了。
溫路有些不滿地看着兩人緊握的雙手。
這狗東西在幹嘛!這不是在占他妹妹的便宜嘛!
一時間,他忘記了這來只是十幾歲的小孩,伸手要拉開狼崽的手,剛動就被許天方呵斥住:“別動。”
溫善善一雙亮眸水汪汪,哀求看着溫路,希望他不要亂動。
她雙手握住梁又钊的手,溫聲細語哄他:“沒事的沒事的,很快就好,我帶了糖來,很甜的。”
行吧,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先讓讓他。
溫路咬着牙縮回手。
想到溫央買的那些糖,因為他和爸都不愛吃,沒想到最後都到這崽子肚子裏了。
消完毒,許天方拿過藥粉敷到他臉上,這藥效很猛,外敷異常疼,但手下的少年只是咬着牙并沒動。
差點以為是上錯了藥,還是額角暴起的青筋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能忍。
許天方也知道很疼,手下不由放輕,速度也慢了不少。
被抓住雙手的溫善善在許天方上藥的一瞬間感覺到了疼痛,他使了力氣的在抓她。
不過還好,時間很短,可能是怕傷到她,不由松開了她的手,看上去虛握也并不能抽開身。
身後的溫路看着梁又钊的動作,對他的意見越來越大。
要不是看他受傷,他真的不會來幹這活。
紮心
最後,許天方為他裹上紗布,職業病碎碎念道:“好好養着,不然回頭留疤在臉上,媳婦都娶不到。”
好不容易能松開他,溫路立馬甩開他退後半步,言語挖苦道:“娶媳婦?就他,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都不一定,能有哪個傻子會想嫁給他……”
這确實是實話,照他現在的生長環境與貧瘠,加上不時的受傷,能長到二十就不錯了。
剛說完,那狼崽像是聽懂了他說話一般轉過頭,兇狠狠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溫路身子,活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的宿敵般要馬上撲過去。
溫路雖然聽溫善善說過這狼崽會說話了,但他壓根沒放心上,也沒以為他能聽懂,只當他是對自己剛剛壓住他的仇恨。
還看,看屁呢,要不是老子你命都沒了還娶媳婦,做你個春秋大夢吧你。
溫路雙手枕在後腦勺,撇嘴走到溫久山身邊。
這時溫善善還守在梁又钊身邊,看他半邊臉包着紗布,心疼的同時又覺得有點點滑稽,他現在好像是電影裏遮住一只眼睛的海盜。
她揉了揉他的發頂,笑着說:“真乖,要聽話一點哦。”
說着從包裏翻出水果軟糖,放學的時候就想給他了。
溫善善聰袋子中一個個取出,交到梁又钊手上,說道:“獎勵給你的糖,很甜的。”
“比果丹皮山楂條都甜。”
那兩樣是她帶給她的食物裏最甜的兩樣,也是最好吃的。
梁又钊盯着手掌上Q彈的東西,然後手一擡仰頭一口吃了下去。
軟軟的,起初吃不到什麽味道,嚼了三兩下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味道在嘴巴裏炸開。
溫善善看着他的眼睛從平淡到有神,閃着光的開心,就知道,他肯定也會喜歡的。
“糖是不是很甜很好吃?”
梁又钊想了一下,而後慢慢的對她點頭。
其實他并不清楚什麽甜,當然對之前的果丹皮一類也沒有太多感知,只是比起以前吃的什麽生肉野果,她帶的東西都很容易勾起食欲。
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情況下,他低着頭對着溫善善小聲說了句:“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