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與其說是考試,其實就是一場簡單的随堂小測。
二十來個人的教室,桌椅擺放分明,也不存在什麽抄試卷的情況,何老随口叫了溫善善。
“你把這些題目抄到前面,然後你自己找張紙寫答案。”
對她說完,先生轉頭又看向底下衆人。
“你們抄題目都仔細點,下課交給我。”
溫善善點頭嗯了一聲,因為個子不高,她從位置上拿來自己的板凳站了上去,将将夠黑板頂。
這裏的教學并不像小學,何老嚴厲如初高中的班主任,對他們的成績很上心,因為這年代教育制度并不完善,每個地方的教學都是根據老師而定。
溫善善一板一眼抄寫着題目,一題結束的空隙順勢在心裏算出了答案。
她畢竟是個高中生,就算八十年代的課本與後來相去甚遠,但知識的本質是相同的。
底下傳來沙沙的寫字聲,抄到一半,何老改完了作業,起身走出教室。
安靜在一剎那被打破,不知道是誰在身後切了一聲。
餘光所及之處,她們在竊竊私語。
聲音不小,足夠全班聽到,包括臺上的溫善善。
她腰板挺直,并沒有受底下人的影響,有條不紊的抄完回到自己座位。
剛坐下,邵玉瑕偷偷靠近她,應該是想安慰她兩句。
溫善善沒說話,反而笑着拍了拍她,眼神示意寫題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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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實沒什麽事,犯不着因為一些小孩子生氣。
課下交了作業紙,前面的女生轉頭毫不客氣地問:“先生為什麽會讓你上去抄題目?”
她被點到,她怎麽會知道為什麽。
還在錯愕中的溫善善沒反應過來,還是邵玉瑕偷摸告訴她:“以前抄題目的都是謝如媛,就坐那邊那個,她和她玩得很好。”
溫善善有些不是很懂女生詢問的理由,直言:“可能是我寫字好看吧。”
她說的是實話,作為教師子女,父母管她一向嚴格,連寫字姿勢都經過嚴格要求,更不提書寫。
楷書是她最拿手的,但板書和寫在紙上的字又不一樣。
她寫的并不算快。
溫善善說的認真,一副無錯的表情反倒讓那個女生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麽。
女生上下打量她,溫善善神色平靜攤開桌子上的書。
等她轉過頭,邵玉瑕像是松了一口氣,提醒她:“她脾氣不好,還有那個,你小心點。”
溫善善目光掃視一周又轉到課本,并沒有很在意。
小女生之間的勾心鬥角,其實更像是小打小鬧。
她向來不願參與這些。
快到放學的時間,溫善善早早收拾好東西,課本作業放進包裏,異常積極的等待放學。
邵玉瑕從作業中擡起頭,不解:“今天你家有什麽事?”
溫善善抱着包搖了搖頭,藏着秘密小聲和她透露:“我去看一個人,給他帶點吃的。”
邵玉瑕哦了一聲,又開始寫作業,随口問了一句:“誰啊?”
溫善善歪頭想了一下,現在他還沒有名字。
“狼崽。”
邵玉瑕不在意嗯了一聲,片刻反應過來。
“狼崽?就你們村長帶回來那個?不是說關祠堂了嗎……”
劉橋閉塞,但與隔壁幾個村往來密切,邵玉瑕或多或少聽說過這事,村裏人還說幸好他們村沒遇見這事。
溫善善點頭。
就是因為他在祠堂,沒有人照顧。
邵玉瑕嘴裏嘟囔了幾句。
“聽說這種狼孩是屬于狼群的,你對他好也沒用。”
她的想法和溫路相似,當然劉橋大部分人也是這樣想的。
溫善善笑笑沒說話,轉而想到了包裏的水果味軟糖。
同樣是甜的,他應該會喜歡。
到了下課的點,溫善善早早出了學校。
拐進田頭,沿路不見人影,原本嬉鬧一路的大人小孩都不在,只見放羊的李大爺甩着鞭子趕羊回家。
在平常,現在正是羊兒吃草的時間,遠遠能看見綠油嫩草邊成群的白羊低頭玩耍。
不安的情緒從心底蔓延,溫善善腳步不由加快。
這一路,難得碰見步伐匆匆的幾人,可惜他們走得都很快,等不及溫善善詢問發生了什麽,人已經遠去。
直到跨進溫家院門,隔壁的春香姐從廚房探出頭,“溫叔下午胡來讓我和你說,他們今晚回來遲點,叫你早點睡不用等他們。”
她又說:“今晚你就和溫奶一起到我家吃吧,村裏人估計都在祠堂。”
溫善善心慌,問:“祠堂?為什麽要去祠堂。”
春香:“你不知道?哦,對,你在學堂。”
春香小學畢業就不念書了,一直在家照顧弟妹,才想起善善上了學。
她解釋道:“阿來,就是那個你平常路上能看見的傻子,前兩天丢了。”
“今天有人在山腳看到他了,也被咬傷了,聽說還是山上那些野狼幹的,大家現在都在祠堂呢,也不知道那狼崽……”會怎麽樣。
春香話還沒說完,溫善善扔下包就跑遠了。
“這孩子,怎麽回事。”
看着小姑娘拼命奔跑的背影,春香突然就想到了溫路臨走時說的,不要告訴她。
“不然她又要擔心這擔心那。”
呀,壞了。
“你跑慢點,趕得上。”
家裏還有弟妹要照顧,她只能隔空囑咐溫善善小心點。
野狼下山這事往前推個百來年,絕對是能吓劉橋村民好幾年,如今新時代,不少接受過文化教養和外界熏陶的年輕人都對此不以為然。
老一輩年紀大了,堅信不疑卻沒這個能力了。
不過大部分村民都抱着看看的态度聽老人安排,再頂天的大事經過多年的平淡也沒人會記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懶散看護着。
守祠堂按理每戶三天,到現在,除了溫家其餘都是來一天就算是好的。
至于送飯那更是不可能,自生自滅管他呢。
如今山上野狼再下山,算是給所有人一個警醒。
村裏家家戶戶都派了人,祠堂不算大的門被圍的裏三層外三層。
溫善善借着小巧的身子,靈活鑽了進去。
溫央在城裏,還沒收到通知,溫家來了溫爸和溫路,站在人群最裏面。
溫善善偷偷站到了他們身邊,溫路發現她的時候皺着眉,不悅問道:“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在家等嗎?”
溫久山眼角睨了他們倆一眼,“別說話。”
低着頭的溫路直起身子,等到溫久山把目光轉回前面,才見溫善善指指梁又钊,說:“擔心他。”
确實是該擔心的,雖然阿來是村子的傻子,獨身一人無父無母更不提子女,但他吃百家飯長大,按老人們的說法他是守村人,為人善良勤懇,村裏不論誰家的紅白喜事都會找他來。
這種人也叫鎮靈人,傳說他們鎮一區八方邪魅,驅四方三煞五疾,通常是個村裏的傻子或者腦子不好使的人。
他們鳏寡孤獨殘,無錢無權無運,是村子的流浪人,但他們是最不可缺少的人。
口口相傳中,守村人上一輩子是惡人,這一世抵債,會替村民們擋災擋禍。
所以老一輩對阿來都很好,無事也會主動給他送飯,就當保佑村子太平和順。
野狼咬了阿來,這是守村人替劉橋擋的第一個災。
一旦事态繼續發展,後果不敢想象。
所以在聽說這事後,老村長馬不停蹄喊上村支書召集大家夥開會。
這事必須引起大夥注意,一定馬虎不得!
阿來就是給他們的警告啊
不少人還沒下工就被喊了回來,負責喊人的人也不說清楚,只說是了不得的大事,必須要回去。
廠子老板可不管這些個事,直接當曠工處理,扣了一天的工錢。
等回來,才知道是這事。一天的工錢啊!
他們帶着怨氣跨進祠堂,對那崽子憤憤不平,人多勢衆還下手不知輕重。
所以等後來的人看到狼崽子,他已經趴在地上沒了聲響,衣服上有明顯的腳印,看上去不止一人。
不過令衆人注意的倒不是他被打,反而是剪了頭發換了衣服。
不過就這麽躺在地上,衆人嫌棄的眼神打量一番變轉而讨論其他的事。
外界的嘈雜聲很大,他痛苦地掙紮了幾下,不過連翻身都沒有辦到,反倒露出了另一側的臉。
溫善善驚慌失措看着血一滴滴從臉上滾落,地上也有不少血跡。
那是一條七八厘米長的傷口,從眉骨一直延伸到顴骨,塵土間血淋淋的吓人。
溫善善扯着溫路的袖子,還沒張嘴就能從雙眸傳出一份哀求。
溫路也有些驚愕,這誰幹的,對小孩也能下手這麽狠。
不過這時他倆都說不上話,老村長拄着拐杖顫顫巍巍讓人把族譜族訓拿了出來,随意找了個識字的讀書認把那段野狼下山的話讀了一遍。
溫善善幾次都想要上前,溫路攔住了他。
在祠堂,村長沒有發話,貿然上前無異于公然挑釁劉橋村村長的話語權,別看老村長平常和藹,這種事情上向來說一不二。
一個弄不好說不定要挨打罰跪。
溫善善在溫路阻攔下,凄凄目光看向梁又钊。
終于在族訓讀完,他有了蘇醒的征兆。
他的眼睑有細微的睜開,不過除了溫善善,誰也沒注意到。
他蜷縮着脊背,雙手別在身後,雙眸帶着絕望看向了最近的溫善善,嘴巴張了張卻什麽都沒說出,又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