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晚回到家,溫久山搓着手高興的和溫善善說:“何老先生同意了。”
說完又有些許擔憂:“也不知道老爺子拿什麽考卷來。”
其實他最怕不是考試,一二年級能出有什麽難的題目,他最怕還是自家閨女十幾歲才上小學,被一起的小孩看不起欺負可怎麽辦。
雖然這個年代普遍上學晚,一個年級年齡差可能三四歲,但善善已經十二歲了,同齡都三四五年級了。
老父親深深嘆了口氣,不免又操起了心。
溫久山拉開了竈臺上方的燈泡,晚飯就鹹米粥配餅,地裏的大白菜抱了一顆回來洗洗,切上豆腐放過鍋裏一炒就是一碟白嫩嫩的美食。
飯端上桌,溫路也正好從外面回來,拎着包徑直走到飯桌旁坐下。
溫久山和溫老太也不願意再多說什麽話,就随他吧。
不讀書是他的事,以後後悔也是他的事。
一頓飯吃到相當安靜,直到溫久山再提上學這個話題。
“以後有什麽不會的就問先生,要是還有小孩欺負你,回來和爸說。”
溫路呲溜喝口粥,夾一筷子豆腐菜入嘴:“誰敢對你不好,你直接找我,看我不打的他滿地……
話沒說完,溫久山拿着筷子打在他腦門。
“天天喊打喊殺的,半人高的小孩你也好意思,臉都給你丢盡了。”
溫路右手捂住被打的地方,心不甘看向溫善善,龇牙咧嘴小聲說:“你看你爸天天打我!”
溫善善放下比臉還大一圈的稀飯碗,慢慢擡起頭看向溫路,輕輕替他吹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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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也乖乖聽爸的話,就不會被打了。”
溫久山看向溫路,示意:好好和你妹妹學學,讓大人少操點心。
這麽多年過去,但凡溫路聽得進去一點,都不至于現在這個樣子。
劉橋誰提到溫路不是一臉嫌棄,不學好還老打架,村裏十件壞事有八件和他有關。
他依舊不在意,伸手捏了捏溫善善臉頰上的肉。
還是妹妹好,又軟又乖。
溫久山揪半塊餅泡進碗裏,低着頭說:“估計你也考不上高中,回頭讓你哥在城裏給你留意個清閑的工作,過兩年就能結婚了。”
又談到這個話題,溫路眉目露出深深的反感厭惡,反駁的話說了多少次都沒用,他幹脆也不再吵。
反正他怎麽都比不上他大哥,清閑的工作什麽時候不能幹,他才十幾歲怎麽可能要留在這旮瘩混吃等死,他要去外面闖蕩!
少年的心思澎湃,躊躇滿志,不過這個溫家沒人懂他,他也不願意多透露。
說到這裏,一直沒吭聲的溫老太突然擡頭,渾濁的瞳孔似有若無看向溫善善所在方向。
“小五啊,過兩天有空你帶善善去新娘河邊拜拜,回頭別讓老祖宗怪罪下來。”
村裏老一輩人迷信,世代供奉敬重河裏的守護神,這回出事是一定要和河神賠罪的。
溫久山點點頭,确實該拜拜感謝一下了。
老祖宗說,河裏的神仙能保佑劉橋的村民,果然應驗了。
飯後,溫善善主動包攬洗碗擦桌子的活,溫路看着矮自己一頭的妹妹邁着小步子在幾間屋來回跑,最後也乖乖留下一起收拾。
勞累了一天,溫久山看着兩人忙碌的背影,趿拉着黑布棉鞋向屋裏走去,放心沉睡去。
清晨的雞鳴叫醒熟睡中的衆人,溫久山早早起來燒飯,玉米面熬的粥粘稠又可口。
溫善善乖巧坐在飯桌旁,溫路把不想吃的雞蛋黃偷放到她碗裏,美其名曰她太矮了,要多吃點長個。
溫善善捧着碗直盯碗中凸起的半球微微皺眉,她也不喜歡吃蛋黃。
溫久山不作聲,伺候溫老太吃完才端起自己的碗,就着鹹菜大口喝完。
最後,溫善善還是把蛋黃戳碎,才一點點吃完。
一頓早飯沒結束,溫久山突然擡頭:“善善吃過跟我去河邊走一趟。”
轉頭又對溫路說:“你也跟着一起,我去生産隊,你把善善送回來。”
溫路沒反對。
溫老太坐在藤椅上,雙手插袖,嘴中念念有詞。
溫善善不解看向溫路,他吃着飯無所謂說道:“村裏這些老人還信以前那一套,說什麽十年送個姑娘下去給河神當媳婦,這樣才能保佑村裏人。”
溫善善似懂非懂點點頭,書上說的封建迷信果然要不得。
吃了飯,三人帶了些年前屯的沒吃完年貨向着河走去。
一路上沒碰見幾個人,倒是看到不少匆匆奔走的背影。
順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看去,是山下一片極少有人經過的小樹林,這時吵吵嚷嚷圍了不少人。
這地方來這麽多人,是未曾有過的事。
村裏人說,那是狼妖盤踞的地方,沒事不要打擾。
不然河神都幫不了。
溫久山和溫路都不愛湊熱鬧,多看了幾眼也沒轉頭,知道迎面撞見老村長。
村長年紀大,一大把白胡子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向人群走去,看到溫久山便說:“這是走上哪兒?”
溫久山拎着東西:“這不我們家善善掉河才剛撿回一條命,想着去拜拜老神仙。”
現在還敬拜河神的鄉裏人,不多了。
老村長撚一把胡子,贊揚兩句。
又閑聊幾句,直到看到身邊有人經過,才一拍腦門想起來:“不說了,你快和我去小林子,野狼下山了。”
“什麽?”
溫久山和溫路驚呼出口。
溫善善有些不明所以,但看他們的神色大概能猜出這是件大事,絕對比單純狼下山要大。
随後,溫路和溫善善一左一右扶着老村長向樹林走去。
村長腿腳不便走得慢,老眼昏花有些老糊塗地看着溫善善:“二路啊,這是你新娶的媳婦?長得真俊……”
在劉橋,男孩子十五六不念書就娶妻生子的有很多,村長也不稀奇。
溫久山在一旁連忙解釋:“這是善善,我們家小丫頭,這兩天好了。”
老村長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一陣子才聽懂:“善善啊,上次見你才蒜苗點高,現在長這麽大了,和你媽一樣好看。”
溫善善不停微笑,村長拉着她的手又說了好一些。
正趕着到樹林邊,人群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村長來了。
村民們自覺給老村長讓出一條道,目光看向他的同時也注意到兩邊的溫路和溫善善。
“這哪家姑娘,怎麽和溫家那小混混在一塊。”
“沒見過,看上去白白淨淨的,不像我們劉橋的。”
“估計是溫家老大帶回來的,看着不錯,就是有點太小了。”
“不對,這女娃娃看上去怎麽有點像是溫家那小傻子。”
“溫傻子,不會吧?這才幾天沒見,吃的什麽變化這麽大?”
窸窸窣窣的言語聲在耳邊響起,溫路看向溫久山,忍住沒有動作。
老村長拄着拐杖,不再是剛才和藹帶笑神情,拿出一村之長的威嚴讓大家閉嘴少說兩句。
衆人了解村長的性子,都不敢造次。
話題自然而然轉到野狼這事上。
在劉橋村後不遠有座山,叫狼王山,山上野獸種類多,最兇猛要屬那生性殘忍的狼。
依山而居的村民總是畏山,他們靠山而活,也知山上險惡,所以從不招惹。
自古這人與狼便相安無事,而不知從什麽開始,有一百說百靈的傳說野狼下山,必有災禍。
聽說是古時某年,狼突然下山咬傷了人,此後一年的劉橋災事不斷,接連死了好些人。
直到第二年春,有道士路過直指狼王山有災星,好一陣做法才停止了災事的發生。
今天早晨有人路過這片林,遠遠看見有人躺在地上,一看竟然是老李家的小三子。
滿身是血,一動不動躺在那裏,活吓死個人。
他連忙叫人來,扶到老村醫家,人還有氣,不過下半身是廢了,以後都要躺家裏靠人喂。
不僅僅是被浪咬傷,這個老人言的傳言也夠劉橋衆人心焦一整年。
看來這劉橋,是又出災星了。
衆人一籌莫展之際,不知誰說了一句:“災星肯定是狼王山長大的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