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舞劇10 最窮酸的小天鵝
賀平惠聽到她的話, 愣了一下,然後激動地抱住她:“真的嗎?嬌寧,你是說真的嗎?”
“當然, 這有什麽不行的。反正我們只是自己在房間裏跳,又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太好了!”賀平惠喊一個人在旁邊練習的葛光亮, “你也來, 我們一起跳那段王子的朋友三人舞, 怎麽樣?”
葛光亮也過來了:“跳!顏老師那麽謹慎都能被帶走, 我們還不如跳個痛快!”
三個人便開始跳那段三人舞。
沈嬌寧有些意外的是,芭蕾只能跳樣板戲已經好幾年了,可賀平惠和葛光亮對《天鵝湖》裏的動作居然都記得很清楚。
尤其是賀平惠, 她跳這段三人舞,看起來比平時跳窗花舞還好些。
“有什麽好奇怪的,不能公開跳, 我就自己在房間裏面跳呗。出去了是要人人平等, 可是在我自己心裏,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公主!”
旅館空間狹小, 能發揮的有限,賀平惠跳不過去了, 蹦到鋪了泛黃床單的床上,躺下,神情癡迷:“這樣跳可真快活呀!”
沈嬌寧知道了什麽叫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賀平惠不是跳不好, 她是不喜歡本土化後的芭蕾, 沒有用心去跳。
換成《天鵝湖》,她其實一點也不比劉思美和焦夢玉差。
葛光亮走了之後,賀平惠又拉着她跳裏面三大天鵝的片斷, 期間在床、桌椅等各種雜物的阻礙下,也毫不在意,直跳了個盡興。
最後說:“可惜沒有天鵝裙,我們可真算是穿得最窮酸的小天鵝了。”
“還行吧,至少沒打補丁。”
賀平惠聞言,“噗嗤”笑了:“打補丁那就不是白天鵝的故事了,那叫灰姑娘。”
沈嬌寧也笑,能遇到一個真正喜歡芭蕾的姑娘,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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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跳了一場舞,身體累了,可精神卻放松不少。
她們沉沉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清早就和葛光亮一起去了上壩村。
沈嬌寧此前對深山的印象是蒼龍鎮,那裏已經是重山疊巒,連車都開不上了;可今天要來這上壩村,又刷新了她對深山的印象。
他們先坐市內公交到縣城,下車後運氣好,花了點錢,就有位駕牛車的老鄉順路帶他們到鎮上,再要給錢讓他送去村子裏,卻怎麽也不肯了,只給他們指了條路。
三個人沒辦法,沒有別的交通工具,只能走過去。
他們循着一條前人走出來的小道,不知走過了多少重大大小小的山頭,終于看到了第一個村落。
“是不是這裏啊?”
“不知道,過去問問。”
葛光亮走過去,問一個蹲在路口吃飯的老人家。
那人看到他們,警惕地把碗往懷裏收了收:“你們來幹什麽?”
葛光亮把懷裏的介紹信掏出來:“爺爺,我們不是壞人,就是來上壩村看老師,是這裏嗎?”
老人看了介紹信,總算放松了些神色:“那個人是犯了錯誤,送到我們這裏來再學習的,不能讓你們見他。”
這麽說,上壩村就是這裏了。
沈嬌寧走過去,跟他交涉了半天,花了很大一番口舌,終于說動他,同意讓他們進去看一看,但晚上之前就必須走,決不能留在這裏過夜。
走進村子,路上的人不多,賀平惠問她:“你剛剛怎麽不給他錢啊,我看他們這裏這麽窮,只要給錢,肯定二話不說讓我們進來。”
“就因為窮才不能給他們。萬一他覺得,我們肯定會給顏老師錢,等我們走了欺負顏老師怎麽辦?所以最好我們的所有東西都別讓他們看見。”
賀平惠恍然大悟地點頭。
上壩村是一個依山而成的村落,整個村子裏就沒什麽平地,他們從進村口開始,到去找顏老師的路上,一路都在走上坡路。
那個老人說,顏老師被分去半山腰上種地了。
葛光亮道:“顏老師體力應該還行吧?他天天都晨跑,以前跟我們一起進村,體力看起來不比我們差。”
顏老師還行不行,沈嬌寧不知道,她只知道再走不到,連她都快走不動了:“幸好找你們一起來了,我要是一個人來,還真有點害怕。”
這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
他們終于看到了一片有不少人在勞作的山坡,沈嬌寧在一群衣着灰撲撲的人中間,仔細看了半天,才終于找出顏嘉明:“顏老師在那裏!”
他們趕緊跑過去,在旁監督的記分員看了他們的介紹信,很不情願地讓顏嘉明跟他們到一邊說話。
不怪剛剛他們沒一眼認出顏嘉明,實在是因為沒想到,短短兩三天的時間,他就從一個被文工團所有女生們景仰的芭蕾老師,變成了一個佝偻着背、拿着鋤頭氣喘籲籲幹活的農民。
顏嘉明一手扛着只剩半塊鐵片的鋤頭,一手扶着腰,額頭上全是汗。
葛光亮趕緊從他手裏把鋤頭接過來,扶着他走:“老師,您是腰……腰不行了?”
賀平惠突然捂住嘴悶笑,葛光亮可真會說話。
顏嘉明被她一笑,有些赧然:“差不多吧。”
沈嬌寧倒是知道怎麽回事,他的脊椎有舊傷,應該是一幹重活就複發了。扶着脊椎不好幹活,便只能扶着腰,聊勝于無。
“老師,你現在住哪裏啊?能不能帶我們去你屋裏說話?你今天的活兒我們走之前都幫你幹完。”
沈嬌寧見他很猶豫的樣子,直接對葛光亮說:“你去跟記分員說一聲。”
等葛光亮溝通完回來,顏嘉明沒有了拒絕的理由,只能帶他們回屋。
所謂回屋,其實就是一個被廢棄的牛棚,棚頂幾近于無,一半地方都缺了稻草,躺下能直接看到天空;地上也鋪了稻草,大概這就是他這兩天的床和被褥了。
賀平惠見此,又哭了出來,沈嬌寧卻緊緊抿着嘴,忍住了,掏出之前沈首長寄給她的藥油:“現在你總得好好塗藥了吧?不然每天扶着腰幹活啊?”
顏嘉明從藥油,看到沈嬌寧的臉,只覺得她是那麽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顫着手接過來:“我收下了。你們早點回去,別荒廢了,每天照常練功,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老師來的。”
賀平惠哭着說:“我們不要新老師,我們要你回去!”
“都聽話,看過了就快走吧。”
大家沒辦法,只能把各自帶的一些東西都給他:“老師你藏好,別被他們發現了。這個稻草晚上肯定很冷,我們回去再想辦法給你送點被子和厚衣服過來。”
“不用,都別折騰了,你們要是真有心,就好好跳舞吧。”
葛光亮不舍地走上前,抱了抱顏嘉明,卻聽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吓得趕緊松手:“老師你怎麽了,我弄疼你了?”
他一摸,這才發現不對:“怎麽這麽燙啊?老師你發燒了!”
沈嬌寧伸手碰了碰他額頭,果然滾燙。
葛光亮已經把顏嘉明外面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解開了,露出他身上橫七豎八、深淺不一的傷口,滿目震驚:“怎麽回事!這是虐待!老師,是革委會的人幹的還是這裏的人?”
他們之前都以為,顏嘉明額頭的汗是幹活累的,現在一看,分明都是疼出來的冷汗!
“葛光亮,把你水杯拿出來。”沈嬌寧從剛才他們放下的一堆東西裏找出退燒藥,“顏老師你快把藥吃了。發燒應該是傷口感染了,我沒帶消炎藥,等一下就去買上來。”
顏嘉明吃了藥,卻不同意他們還要再上來:“下山之後就直接回去吧,別上來了。”
“不可能。”沈嬌寧面色平靜地幫他把東西都藏到稻草底下,“這個傷,這個環境,每天還要幹重活,不吃藥你能撐幾天?”她語氣淡淡地,“你都不跳舞了,應該是想每年去給你爸媽掃墓的吧,你要是……你要是就在這裏再也回不去了,以後還有誰給他們掃墓啊?”
三個人一致覺得,他們現在不能帶顏老師回去,但至少把治療的藥給他送上來。
他們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先去幫顏老師把今天剩下的活幹了,然後讓沈嬌寧留下來照顧顏老師,葛光亮和賀平惠下山去買藥。
他們幹完活再下山就有點晚,沈嬌寧等到晚上八點多,沒等到他們回來,卻等到了村裏的人來趕她走。
這麽晚了,她連下山的路都看不清,當然沒法走,更何況顏嘉明到了晚上,燒得更厲害了。
“村長,他都燒得不省人事了,我怕我這一走,他發生什麽身邊都沒個人。我就待在牛棚裏不出去,也不礙着村裏,行嗎?”
村長身後有兩個人,顯然不同意,但村長猶豫了一下:“就待在牛棚裏,不出來?”
“那肯定,我就在牛棚裏。”
總算是被允許在這裏留一晚。
之前葛光亮和賀平惠都一致選擇讓沈嬌寧留下來照顧顏老師,也有她更能說會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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