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嘩的一盆冷水倒下,年華打了個激零,嗆咳著轉醒過來。
蘇維饒有興致地看了半晌,開口道:“你是戴罪之身,還砍傷我軍中戰士,引起騷亂,耽誤行軍。你可知該當何罪?”
年華看向蘇維,聽他口氣,應是這裏的将軍了,居然是個長相俊美頗為年輕的男人。年華忙起身跪好。蘇維這一番似真非假的恐吓,更将早已沒了主意的年華吓得渾身發抖,顫著聲音道:“他們……他們想要污辱我,請将軍明察。”
蘇維輕笑一聲,道:“你是一個男人,你倒說說他們想要怎麽污辱你啊。”
年華久經歡場,一聽這話便當蘇維是在有意調笑他。當即紅了臉,想怒又不敢怒道:“将軍,年華此生惟侍皇上一人,請将軍自重。”
蘇維有些微愕然。他随口一問,沒想到竟被當成了別有居心,心裏覺得好笑。大概這小男寵平生所見的男人都是要拿他亵玩的,對著男人便如同良家女子對著輕薄調笑的浪蕩子弟一般。蘇維平素并不流連歡場,連妓女都見得少,更何況男歡。看年華如此作為,倒也覺得有趣。一時性起,索性從座上起身走到年華身前,用馬鞭輕佻地擡下年華下巴笑道:“本将軍就是不想自重,你要如何呢?”
年華心裏驚恐,眸中便含了淚,一張臉因羞憤染上些紅色,憤怒和懼怕在那一張俊秀卻并不含脂粉味的臉上混雜著,倒也別有風情。
蘇維半蹲下與年華平視,看年華驚恐地把身體向後撤了撤,笑道:“你本來是被入了紅帳的。你知道紅帳裏的人都是幹什麽的吧。說白了就是軍妓。”看年華厭惡地皺了皺眉,幾滴淚含不住地滑下臉龐,蘇維笑了笑繼續道:“軍裏的兄弟常年打仗,幹的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活計,邪火可是不小。你要是入了紅帳,只要你下面還能用,可就日夜不得閑了……”
蘇維話還未說完,卻見年華突然爬了起來撞向一邊的桌角,忙一手把人拉住,卻見年華哭得一臉梨花戴雨肝腸寸斷的模樣。蘇維無奈地嘆口氣道:“我就随口說說,你居然就這副模樣……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年華嗚嗚咽咽地道:“我雖然是相公館出身,但也只侍候過皇上一個。年華心裏只有皇上,要讓我去被別的男人碰,我情願一死。”
蘇維聽得汗毛直豎,松開年華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貞潔烈男,你千萬別再說了。”
蘇維本來聽說年華是打了萬流來使那個猥瑣老頭兒才被貶,覺得這也是個血性男兒。加上年華打傷了那幾個不守規矩的士兵,看來拳腳的功夫也是不錯的。
蘇維和元牧天一起長大,又是一起出生入死地馬背上打天下,面上是君臣,私下裏都是生死過命的至交好友。他知道元牧天向來最愛柔弱溫婉的女子,還在奇怪他為什麽會轉了性子寵幸這麽個孔武有力的男人。他和淩青一樣,都最佩服強者。因此蘇維開始時對年華還是有些好感的。但如今看來……
蘇維看了眼如面臨強暴的女子般抱著雙臂縮在桌邊警戒地看著他的年華,嘴角抽了抽,看來他除了上面比女人少了些東西下面比男人多了些東西,就再沒別的區別了。
蘇維失了興致,不再逗弄年華,擺擺手道:“算了算了。”說著召人進來帶年華下去,又道:“你打傷軍中士兵的事,本将軍不再與你計較。你好自為之,下不為例。”
進來的士兵架起年華,一個士兵問道:“将軍,這個人……仍舊帶回紅帳麽?”
蘇維看了看年華幾乎癱軟的身體和滿是淚痕的臉,笑了笑道:“帶回紅帳。你們看他還有別的用處麽?”
兩個士兵領命帶年華下去,年華渾渾噩噩地被帶到門邊,突然掙紮了起來,扭著脖子看向蘇維,額上青筋畢露吼道:“我不去紅帳!将軍,我求你,別送我去紅帳。讓我侍候你吧,我什麽都會做。不要讓我去紅帳……”說著便抽抽咽咽地哭了起來。
“慢著。”蘇維道。年華又被帶回到他面前。
蘇維看了看哭得一塌湖塗的年華,無奈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求你,不要讓我去紅帳……”年華睜大眼睛惶恐地看著蘇維,仿佛他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無助。蘇維輕嘆一口氣,向那兩個士兵道:“你們下去吧。”兩個士兵放開年華,行禮離開。
蘇維拿出錦帕遞給年華道:“擦擦吧。一個男人哭成這樣,像什麽樣子。”
年華低頭接了帕子,指尖碰到蘇維的手,猛地一縮,小聲道:“謝謝。”
蘇維看著年華,心裏也著實有些可憐他。其實對於蘇維來說,年華那所謂的罪名根本不能算是罪。那貪財貪色的萬流來使根本是個看不清楚形勢的蠢材。萬流立國幾百年,早已沒了銳氣,還做著萬國來朝的美夢。那使者對蕭國擺明了的輕視,對元牧天更是百般不敬,朝廷上上下下早就看不慣那老頭兒,卻要礙於大局不能發作。年華那一通拳頭真真大快人心。他又只是個小小男寵,於政局根本沒有任何影響。本來只要表面上懲治一下,事後該怎麽寵還怎麽寵。沒有想到元牧天竟然動了真格,将年華發配充軍。大概是真的厭了,便順手處理了。
蘇維道:“你起來吧。去把自己梳洗幹淨,以後就做本将軍的貼身仆役吧。仗打不了,雜事總做得了吧。”
年華忙起身跪好,低聲恭敬道:“做得了。”
蘇維找出一件粗布衣裳給年華,讓他換上。年華拿在手裏,扭扭捏捏地不願意換。蘇維疑惑地等了片刻,看到年華看向他的為難眼光,片刻後才恍然大悟。他嘴巴張了又張,表情怪異道:“你……你換,我出去。我不看。”說著便向外走去。
救個囚犯下來,還要把帥帳讓給他換衣裳,這叫什麽事啊?蘇維站在帳外,無語望天。手下幾個大将紮完營過來議事,被蘇維攔在帳外:“裏面不方便,都別進。咱們換個地方。”
一個長了滿面絡缌胡子的将軍探頭往裏看了看,嘴裏道:“怎麽了小維,有啥不方便的?難道你在裏面藏了個女人不成?”
蘇維扯了扯嘴角道:“不是女人可比女人還金貴了。別看了,都走了都走了。”說著便先行一步向旁邊的營帳走去,幾個将軍邊打趣著蘇維邊跟著走遠了。
年華在帳子裏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心道這個年輕的将軍倒是個好人。元牧天果真是英明的君王亂世的枭雄,才能有那麽多良将在側。想到元牧天又想到他對自己的薄情冷酷,不禁悲從中來,一邊換上粗糙的布服,一邊又委屈地默默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