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華半昏半醒地感覺到他被人搬到一個大車上,臉貼上車底,只覺一陣腥臭潮濕。夢魇如霧氣一般缭繞不散。
年華是被渴醒的,口裏幹得像要冒出火來,嘴唇也木得不像是自己的,擡起酸麻的手一摸,半天才感覺到指尖上一陣刺刺的,嘴唇上起的皮都翹了起來。手指移開時,白晰的指尖上沾了些紅色。
年華呻吟著勉強坐了起來,只覺頭裏一陣疼痛,眼前猛地一黑,靠在身後的車板上喘息了大半天才平複下來。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車裏還算寬敞,只是堆滿了一個一個鼓鼓的麻包,像是些糧草之類的東西。他所在的地方是靠門邊的一個腳落,空出了兩人多寬的地方。
完全清醒後便感覺到這車是在遴遴地向前駛著,地面并不平,車速又很快,很是颠簸。年華擡眼看了看四周,車身周圍連一扇窗戶也沒有。所幸木板釘得并不嚴實,從那寬大的縫裏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年華瞅了一眼,四處荒涼,正當秋收的時候,田地裏連莊稼都少長,像是遭了災的樣子。看樣子應是離開京城很久了。
車前車後都有些士兵列成兩隊,快速行進著,綿延到很遠的地方,看不到盡頭。
他還在宮裏的時候就曾聽說過北疆流匪猖獗,蘇老将軍家的公子已自請戍邊,又聽說元牧天剛将一個集團勢力連根拔起,那些官員的家屬很多充了軍。
看來他們這些獲罪流放的人正跟著軍隊一起去邊關。只是不知道其他被流放的人都在哪裏呢?他定是昏倒了所以才被格外開恩地放在了這破車上,若被人知道他已經醒了過來,這種待遇就別想了。看來還是再裝一下的好。
可是,年華摸了摸餓得幹癟的肚皮,吃食的問題怎麽解決?難道他一直不醒那些人就讓他在這裏一直餓著?!直到他死了,再把累贅的屍體随便扔在什麽地方,喂那些野狼野狗?!死後連個全屍都不剩,就算還剩一兩塊散亂的骨頭,也沒人知道那是誰……想到這裏,年華打了個寒戰。
他這一世什麽記憶也沒了,只愛上一個元牧天,把全部身心都給了他。卻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絕情之人。前一晚還抱著他溫言軟語極盡溫存,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的枕邊人,他卻可以轉眼間将他棄如敝履。思及此,年華鼻子一酸,又要落淚。心裏有些賭氣地想,幹脆就死在這路上,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還能有一些悔不當初。
年華無聲苦笑。不用別人告訴他,他也知道那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元牧天從未愛過他,甚至根本沒有把他當成一個人。對於元牧天,他充其量只是一個玩膩時随時可以丢棄的玩物。可惜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已經太晚了。只不知他那般鐵石心腸裏,到底什麽樣的人才能被他視為重要的人?蓮妃算他喜愛的人麽?小李子不知道怎麽樣了?只希望我千萬別害到他……
年華胡亂地想著,又陷入昏睡。
一陣掙紮吵鬧聲将他吵醒。年華睜開眼睛,才看到後面的車門竟已打開,一個虎背熊腰的士兵正拖著一個女子的頭發和衣服往車上拽。那女子哭喊著竭力掙紮,卻還是被那士兵拎了起來扔在車上。外面響起一陣起哄的叫好聲。那士兵朝門外笑罵了一聲,便把車門關上,一步一步逼近那女子。
那女子雙手護住自己,徒勞地向後退去,眼淚汪汪地胡亂請求著。那士兵卻淫笑著解開褲子,粗聲道:“你他媽的識相點。你乖乖的爺就溫柔點對你。要怪,就怪你那個跟什麽人作對不好偏偏跟我們皇上作對的老爹。反正到了軍營裏也是要給兄弟們找樂子的,爺念你是第一次,就耐心些讓你也快活快活。”
年華一看便知是怎麽回事了,腦子裏轟地一聲。氣憤蒙敝了頭腦,讓他連害怕也忘了,硬是猛地一撐,站了起來,擋在那士兵和女子中間。站直了才覺頭腦又是一陣暈炫,年華的身體晃了晃,扶著車的擋板硬是站直了。“你……不得無禮。”年華道,雖然心裏怒火沖天,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卻是一點威勢也無。
那士兵稍許驚了一下,便嗤笑道:“喲,怎麽,終於醒啦?!可惜爺對男人可不會憐香惜玉,你他媽給我滾一邊去。”
年華此時頭腦已清醒過來,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早已流失一盡,面對這比他高大許多的士兵,心裏滿是懼意。年華回頭看了一眼,卻看到那女子正睜大了驚恐的雙眼看著他,滿含淚水的眼裏盡是哀求。掩在亂發下的臉滿是髒污,卻看得出來本應是清秀美麗的。
年華轉過頭來,硬著頭皮道:“男子漢……大丈夫,欺負一介女流算什麽本事?你……你放過她。”
那士兵早已把褲子褪了下來,不耐煩地一把推開年華,就撲向那女子,嘴裏道:“你他媽滾一邊。再叽叽歪歪老子連你一起奸喽。”
那女子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年華身邊去尋求一絲保護。年華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硬是把那撲過去的士兵一腳踹翻在地。年華還沒有來得及驚嘆自己的力氣,他這一下卻惹惱了那高壯士兵。那士兵一拳把年華打翻在地,罵罵咧咧地去扯年華的腰帶。年華驚恐萬分,大叫著掙紮起來。那士兵又朝他肚子上補了一拳,啐道:“鬼吼鬼叫什麽?一個臭男人而已,白給老子老子也沒興致玩。”說著三下兩下把年華的手捆了結實,便又撲向那早已愣在一邊的女子。
年華皺緊著眉頭閉上了雙眼,耳邊只聽到女子小聲的嗚咽聲和那士兵一聲聲下流的咒罵。年華把頭緊緊地埋進膝蓋裏,只希望能把那些淫穢的聲音隔絕在大腦之外。
年華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容易昏迷了,不知是不是大限将至的原因?再次恢複神智時那士兵和女子早已不在,只留下滿車交媾的氣味。手上的束縛已經解開,被用作繩子的腰帶扔在一邊,年華提了提松散的褲子,滿心屈辱地将腰帶系好,又到角落裏窩著。
饑腸碌碌已經不能形容他現在的狀況,空空如也的胃勿自蠕動著,盡職盡責地執行著消化功能。年華覺得胃壁大概要磨穿了,刺刺的疼。他滿腦子混沌,随著大車的颠簸搖來晃去,昏昏沈沈。不知又過了多久,門又被打開,刺目的光線讓年華展袖遮住雙眼,皺著眉頭,模糊的視線當中出現幾個高大身影,一股濃濃的汗臭撲面而來。
“操,真的醒了啊。”一個粗砺如沙紙磨在石上的聲音沖擊著年華的耳膜,年華下意識地轉向聲音的來源。冷不防下巴落入一個粗糙的大手當中,那人淫笑道:“不錯不錯,唇紅齒白,好貨色。老鄒真是有眼光,這種男人怎麽去打仗,放到紅帳裏讓咱們好好疼愛正正對頭啊。”一堆人哄笑起來,年華被粗暴地拉扯起來,推倒在麻袋上。身體被翻了過來,臉貼上粗粗的袋子上,一股怪味鑽入鼻中。
“你們……放開我……我是皇上的人……你們……”年華用盡全力地掙紮,無力的手腳卻只能微弱地動了動,連聲音也是幾不可聞的。
“都別搶都別搶。我先來!”一個聲音靠近過來,年華只覺身上一涼,背部已露了大片在空氣中。年華打了個激零,身上湧起一股大力,用力掙著大喝道:“滾開!放開我!混蛋,放開我!”
“摁住他摁住他!媽的餓了兩天了還這麽有精神。”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摁住年華手腳,年華掙紮不動,雙眼開始充血赤紅,連出口的聲音也變了音調:“放開我!他媽的,我饒不了你們!”
有一個士兵正在年華後面去拉他的褲子,獰笑道:“好、好,夠火爆。肯定也夠浪,媽的。”順手在年華臀上色情地揉捏了一把,嘿嘿笑道:“等下爺賣力些,你也賣力些,讓爺好好爽爽。”
年華額上青筋暴漲,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沖血的雙眼如野獸一般兇惡陰狠。他猛地一扭頭,張開嘴便咬,也不知咬到了哪一個的手,只聽一聲慘叫,口中已有了鮮血的腥味。年華仍然不松口,下死勁地咬著。那人甩著手向外抽,有人吵吵嚷嚷地叫罵起來,好幾雙手伸過來去掰年華的嘴。年華終於不得不松口,但卻硬是咬下了那人一層血肉。
書!
年華轉頭兇惡四顧,嘴邊滿是鮮血。那些士兵被他的樣子震驚到,一時竟然全都驚在當場,沒有人再去制住他。年華猛然撲向一個士兵,刷地抽出那人的刀,胡亂甩了幾下,對著面前的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揮著刀砍過去。不大的車內一時亂作一團,叫罵聲四起。年華仿佛中了邪一樣,赤紅著雙眼見人便砍,嘴裏喃喃念著些胡話:“媽的,敢惹老子,老子讓你們知道知道花朵為什麽這樣紅豬頭為什麽這麽大!”
……
又是昏迷,不同以往的是,這一次不再有零零碎碎的擾人片段,只有黑甜的夢鄉。年華不記得多久沒有這樣安靜地睡過了,在深眠的海洋中浮浮沈沈惬意無比。
“弄醒他。”蘇維坐在營帳中鋪了虎皮的帥座上,指著地上躺著的年華,對在一旁待命的士兵說道。
今日行軍途中發生一些騷亂,原來是幾個士兵到隊伍中間那些将入紅帳的犯人中間找樂子。聽說有一個男人在裏面,便想著嘗嘗鮮,反倒被這男人怒威大發地砍傷好幾個,弄出些亂子出來。本來這些獲罪的人若不聽話,私下處死也是常事,但是有士兵顧忌著這曾經是當今皇上的娈寵,不敢擅作決斷,便報給将軍蘇維知道。
蘇維是聽說過這年華的。他本是清香院豔名遠播的相公,後被皇上贖出來作了男寵,也曾獨占聖寵好一段時日,後來卻是漸漸失了勢,最終得罪了皇上落得個發配充軍的下場。蘇維聽說這年華一向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卻又真真淫媚萬千,一心只想著像個女人一樣去争得皇上的寵愛,半點男子氣概也無。如今卻居然是因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毆打禦使獲罪進來的。他本是不太相信,聽完那幾個被年華砍得狼狽無比的高壯士兵的報告後,好象又不得不信了。蘇維畢竟是年輕人,心內好奇,也沒有怪責那幾個人拿這點小事來煩他,反把年華接了下來,想著要細細審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