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沒過多長時間,蘇維便後悔自己的一時善心了。
紮營之後沒多久,營地四處升起炊煙,蘇維的親兵把晚飯端了上來,又叫上年華一同出去。年華猶猶豫豫地跟了出去。沒過多久又沖了回來,跪在蘇維面前欺欺艾艾地說外面的士兵欺淩他。蘇維正含了一口酒在嘴裏面,看著滿面通紅不知是怒是羞的年華,半天也沒咽下去。
最終蘇維還是讓年華留下來同他一起,讓人再送一份晚飯過來。端飯進來的親兵狠瞪了年華幾眼,被蘇維喝了一聲,悻悻地行禮離開。蘇維端上親切的笑臉招呼如受驚兔子一般戰戰兢兢的年華吃飯。
軍中都是統一的夥食,即便是蘇維也沒有不同。蘇維這一次去北疆平定蕭北蠻夷之亂,順便給北疆原來的駐軍運送糧食,軍中夥食自然不差,大碗酒大塊肉的,很是豐盛。
年華拿起筷子去夾盤裏的那塊肉。肉塊太大不好夾,年華努力了幾次總是掉下來。蘇維忍了又忍,最後好聲提醒道:“用手抓吧。”
年華皺著眉頭,把手抹了又抹,撚起那塊肉,左右看了看,小口地啃了下去,嚼了幾下,便是一副難以下咽的模樣硬咽下肚去。蘇維看他又不情不願地小口啃了幾下便放下來,端起酒碗去喝。
在年華噗地一聲噴出入口的酒時,蘇維終於忍耐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怒目看向年華。年華吓得忙起身站了起來,睜大眼睛誠惶誠恐地看向蘇維。
蘇維深吸了口氣,勉強笑道:“軍中不比宮中,你要盡快習慣。”
年華用力點了點頭。蘇維點了點頭道:“吃飯,吃飯。”
吃了飯年華便低眉順眼地跟著蘇維,蘇維因要巡軍,便讓年華留在帳裏。幾個親兵對年華卻是顯而易見的鄙夷眼神。在營地裏巡視了一回,一個親兵向蘇維道:“将軍,您救的那個小子實在是、實在……太廢物了。屬下認為留他在将軍身邊不妥。”
蘇維無奈笑道:“那你們說讓他到哪裏更妥當。”
那親兵道:“屬下不明白将軍為什麽一定要救下這個無用之人?他是皇上親自賜罪的……”
蘇維擺了擺手道:“他也沒犯什麽大的過錯。我也是看他可憐。況且男人不比女子,進了紅帳怕是要死人的。”
那親兵笑道:“将軍怎麽就知道。我聽說這些相公都習過淫媚之術,那身子骨比女人還要銷魂。看那小子那副模樣……”說著說著,才發現蘇維正滿面不快地看著他,忙停了話,低下頭來。
蘇維回到營帳裏,年華看他回來,忙上前為他脫下軟甲。蘇維擡手止住他道:“我自己來就好。你去弄些熱水過來,我要洗漱。”
年華領命出去。蘇維松了衣裳,坐在桌前拿了本書來看。等了不知多久,天從擦黑變得全黑了,明月高懸,等得蘇維快要失去耐心時,年華終於慢騰騰地挪了回來。
蘇維覺得從來沒人能如此挑戰他的忍耐限度,連一向以溫和有禮為人所知的蘇大公子都快要忍受不了,難怪元牧天會重罰下來讓年華充軍把他支得遠遠的。
他明明能把四五個高頭大馬的士兵打成豬頭,偏偏如今讓打個水他倒要小半桶小半桶地拎,連盆洗臉水還沒打夠,就捂著手皺眉輕哼。蘇維一看,果真還勒出了幾個紅印子,不像是裝的。
“你……算了,我自己來吧。”蘇維接過年華手裏的桶,出去弄了熱水進來。年華在一旁呆呆地看著蘇維忙東忙西,不一刻便把要收拾的都收拾整齊,又坐在桌前拿起一卷書在油燈下細細研讀。
年華不在時這些事都有蘇維身邊的親兵打點,只是今天蘇維特意讓他們自去休息,這些雜事交由年華來做,也不會顯得他一無是處。沒成想到頭來居然要自己動手。
不知過了多久,蘇維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正要起身去榻上休息,一擡頭卻看到年華正低頭站在他身旁不遠處,雙後絞著衣襟,看起來像是從他奪了他手中的桶之後就再沒動過。
“你下去休息吧,營帳就在隔壁。”蘇維道,想了想又加了句,“你放心吧,他們不會對你無禮的。”說著卻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年華沒有動。蘇維站定片刻,輕嘆口氣走上前去低頭看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年華滿臉淚痕地無聲抽噎著。
“你又怎麽了?”蘇維無奈道。他實在想不起自己哪裏又吓到這個“小人兒”了。
“将軍,你……你會不會覺得……年華很沒用?什麽也不會做?”年華哭道,“我從記事起就在相公館裏學些伺候男人的活。我……我所會的,也只有那些。我……”
蘇維長嘆道:“還好,你還能知道自己沒用。”
蘇維這一說,年華哭得更厲害,哽咽著道:“将軍,年華……年華心裏只有皇上……”
我知道。蘇維心裏道,順便佩服了一下自己那可敬的君王。哪裏找出來這麽個“淚人兒”,還能忍他好幾個月。好眼光好耐力。
“年華知道……将軍救了年華……年華應該皆盡所能……好好侍候将軍……”年華撩起本就不長的袖子輕輕揩了揩頰邊的淚水,“可是……年華這一輩子只想侍候皇上……将軍,年華知道您是好人……”
蘇維越聽越不對勁,這都是些什麽跟什麽呀。他忙打斷年華道:“好了好了,我看你是誤會了。我就算要找人……找人侍候,也會去找女人。你別想那麽多,好好去休息吧。”
年華正哭泣得傷心,一下子被打斷,擡起臉來狐疑地看著蘇維。蘇維勉強笑道:“你現在可以下去休息了。去吧去吧,啊。”蘇維像哄小孩一樣把年華輕輕推出營帳,年華轉過頭來還想說什麽,蘇維忙道:“還有啊,軍中将士平日裏都是粗犷慣了的,就算他們說了什麽,也不是對你……對你有什麽企圖。不要多想,不想多想,啊。去吧。”
年華猶豫地點了點頭,慢慢向著蘇維指給他的隔壁帳子走去。
年華開始幾天還如驚弓之鳥一般,一邊要提防著蘇維對他有什麽不良企圖,一邊又和身邊那些高頭大馬的将士小心劃開界線。沒過幾天他便驚奇地發現,蘇維對他果真沒有任何那方面的興趣,周圍的粗魯男人也沒有一個對他上心的。年華這才慢慢把心放了下來,心裏卻又有些擔憂低落,難道真是自己的魅力大不如前了?以前在清香院時那些男人看到他都如同蜜蜂見了蜜一樣,為什麽如今卻沒有人想要對他……?難道就是因為自己老了難看了所以皇上才不要自己了麽?年華一想到可能是這樣便又是一番傷心難過。
書!
另一方面,經過幾天的相處,年華便發現蘇維真的是個溫柔的好男人。蘇維的長相比元牧天的冷厲模樣要多許多柔和,兩人卻都是同樣的出色,都是能耀得人眼花的美男子。果然亂世之時人才輩出。社會制度經歷變革的年代會湧現出大量的政治和軍事人才,科學技術變革的年代會出現大量天才的科學家,這是歷史的必然性與偶然性相結合的結果。哪個老師說的來著,不記得了……年華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忙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蘇維同人說話時總是淡淡笑著,溫柔和氣,讓人如睦春風。但他發號施令時卻又是另一番威嚴果斷的模樣,如同戰神一般讓人不敢違抗。
“如果當初碰到的是蘇将軍就好了。”年華縮在一個營帳後面,抱著自己前天從蘇維馬蹄下救下來的小白兔自言自語道,“他一定不會如同皇上那樣冷酷無情讓我傷心。如果不是我心裏仍然對皇上放不下,像蘇将軍這樣出色的男人,我就……”年華紅著臉抱緊了兔子,“小白白,我怎麽能想這麽羞人的事情?”
突然營帳裏傳來一陣響動,然後就有斷斷續續的暧昧呻吟傳了出來。那帶著哭腔的聲音裏滿是痛苦,夾著無助的求饒的聲音,都被淹沒在男人野獸般的粗喘和淫穢話語當中。
年華身上一僵,才發現自己所藏的地方竟是軍中所謂的紅帳後面。聽那聲音便知那些士兵在帳裏在做些什麽好事。年華又想起不久之前一個女子在他面前被人污辱,只覺心裏湧上無限煞氣,恨不能現在立刻沖進帳中,打他個落花流水淋漓盡致。
手上的兔子無力地蹬了蹬,年華被拉回心神,才看到手上竟然把兔子掐得死緊,小小的身子快要被他捏扁了,忙松了手,心疼地摸了摸兔子,猶疑的眼神投向身後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