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助手犧牲
歐陽聽到我發自肺腑的話,終于放開了我,他低頭一動不動地凝視着我,眼中的熱情迷戀逐漸消退,轉而恢複了往常的清冷之色,“不好意思,我的确一時錯亂,不過以後應該不會了。”
歐陽說罷,就轉身向樓門口快步走去,我望着他孤單消瘦的背影,心中難過不已,只好低聲說道,“歐陽,對不起,原來你并不需要我,在這個世界上你與我一樣,都有令自己望穿秋水卻永遠得不到的人。”
我拖着皮箱也準備離去,卻在回過身的那一霎那,看到了遠處伫立已久的阿迪,他本是滿臉焦急,但卻在我發現他的那一刻,馬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阿迪不顧小區門外馬路上絡繹不絕的車流,直接奔跑到我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莉莉,我終于想起你了,你和小百合一樣,都曾經做過我的助手。
我記得我們曾經一起去廢舊工廠見識過奇怪的機器人,還一起去現場聽過我大學同學可樂的演唱會,甚至還撮合過分別已久卻仍舊挂念對方的大學戀人。那些片斷如此生動鮮活,我回憶起來的時候簡直開心得要命。
不過你為什麽離開了呢?我怎麽也記不起來,真奇怪!但是你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我呢?難道我們之間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事情?”
我無力地捂住嘴,任憑淚水洶湧而出,阿迪,你終于記起我了嗎?我們之間的确決裂過,可那是我一生最為痛苦的回憶,我寧可你都忘記了,也不要想起,不要再難過,不要再傷感,不要再無助。
當日,我如風中殘葉,傷心欲絕地走出農家院,坐上進城的公交車,心頭那如潮水般的憂傷徹底壓垮了我,我無法思考,無法回憶,甚至無法呼吸,因為那致命的痛楚讓我心如刀絞,難道這就是絕情符的反噬嗎?
我因為阿迪的絕情和傷害,幾乎喪失了生活的勇氣,原來只有最信任最依賴最不設防的人施加諸自己身上心上的傷害才是最為嚴重的。
我到今日才明白齊洛和歐陽的痛苦,他們都遭遇了人生中最愛之人的背叛,難怪都會性情大變,乃至自暴自棄。
而我,也會因為阿迪而變成另外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嗎?我不勝疲倦,不止是心理還是身體,不止是靈魂還是欲望,因為她們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我的靈魂渴望平靜,我的欲望渴望滿足,但是平靜與滿足之間達不成妥協平衡,這種平靜必須在欲望得到之後才能到達,而我的欲望從未得到過一絲滿足。
無論是溫飽、安全、友情、愛情、事業、尊嚴,甚至是理想。我幾乎放棄了所有,來成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理想,希望在阿迪的陪伴和幫助下能實現真正的自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哪怕是試圖通過一點點小善,來安慰總是失敗、窮困潦倒、一無是處的自己,卻發現一切都是一場夢,醒來時自己仍一無所有,甚至把自己的本來都丢掉了,我還是我嗎?
我得不到答案,越發痛苦,直到公交車到達終點,我仍舊無法擺脫呼吸中的致命痛楚,但是我的理智逐漸退位給感性,我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我要向歐陽讨回公道,找他拼個你死我活,我要讓他再也不能傷害阿迪,即使付出我所有也沒有關系。
當我氣勢洶洶地來到歐陽病房門口時,透過門上的透明玻璃,卻見到了與歐陽正在談話的面色嚴峻的江教授,江教授不是捕劫者嗎?她怎麽會來見歐陽呢,難道是阿迪出了危險?
我想到此,不由自主一把推開了病房的門。靠在床頭臉色蒼白的歐陽,在見到我一瞬間,竟然露出了虛弱的笑容,我雖然心裏恨他入骨,但是面對這種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卻只能将滿腔憤恨勉強壓抑住。
消失已久的理智也開始逐漸蘇醒,或許幻境之中的一切只是場虛無缥缈的夢呢?
既然是夢幻,不是現實,為什麽不索性忘記,還要讓它肆無忌憚地傷害阿迪和自己呢?
難道歐陽就是想通過這莫須有的傷害,誘使一向冷靜的阿迪失去常态,造成阿迪的場的巨大混亂,發生不可挽回的劫難,以此達成自己的複仇嗎?
但是未等我徹底想通,所有一切都已經向着不可逆轉的方向迅速發展。
正襟危坐的江教授見到怒氣沖沖的我走進來,沒有一絲意外,好像早就在等待我的到來,她此時已從歐陽病床邊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快步向我走來。
在她走近我的過程中,歐陽似乎很想從病床上掙紮着起來,卻仿佛渾身無力,無論怎樣掙紮,都無濟于事。
我突然明白他為何如此,江教授居然對他實施了定身術,連阿迪都奈何不了歐陽,難道江教授的造詣已在阿迪之上?
當江教授走近我的那一刻,我突然發現她那雙迷人的眼眸,竟漸漸映出了我熟悉無比的淺褐色,那是專屬于阿迪的顏色,難道阿迪此刻就在江教授體內,他真的出事了?
我要發出驚呼的時候,江教授突然用手遮住我的眼睛,在我耳邊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我——江心月——捕劫者,命你忘記過往,重新開始!”
我可以忘記嗎?忘記阿迪?忘記歐陽?忘記曾經的歡樂與痛苦,喜悅與悲傷,興奮與無助?
過往歲月突然開始在眼前倒流,記憶的碎片重現眼前,在診所被拆一刻的撕心裂肺,阿迪消失于靈魂之橋時的痛不欲生,混沌之中他拉住我的溫馨一刻,所有的記憶碎片都是他,原來他早已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裏,這樣久,這樣深,忘不了,擦不掉。
江教授從我的痛苦神情中早已明白自己的坐忘術是徹底失效了,當年她對歐陽實施的時候至少歐陽有一刻是無知無欲的,而眼下對我卻是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她輕輕垂下手,眼神中分明有一絲不甘心,低下頭旁若無人的喃喃自語,又似乎在對我解釋,“也許我不該讓自己再陷入這場危機,但是我必須為阿迪做些什麽。他這一路走來,實屬不易,如今卻處在生死邊緣,不得解脫,即使他有自我懲罰、自暴自棄之意,我也不能束手旁觀!”
說到這裏,江教授突然擡頭深深地凝視着我,“莉莉,你願做出助手的犧牲嗎?”
一直在床上掙紮不已的歐陽,聽到江教授這句話,驀地一怔,但他立刻高聲喊道,“江心月,你混蛋,你若敢動她一根手指,我就不會放過邱粵白和他的小情人!”
江教授聽到歐陽的話,神色不變,但是眼中閃過的一絲猶疑,卻沒有逃得過我的眼睛,難道這就是江教授離婚的根本原因,曾經願為她付出所有、不惜把自己卷入吸劫捕劫大争鬥的伴侶邱老師也會出軌?
邱粵白,這個名字是否在哪裏聽過,我無力地捂住額頭,腦海中卻不知為什麽突然出現了靈山的如畫風景,那秀美的高峰上,孑然獨立的孤單身影,憂郁佳人口中那段令人心碎的班車情緣,故事中那孜孜好學而不解風情的丈夫培恕,溫柔儒雅氣質超凡的丈夫同事邱老師,邱老師悉心呵護的愛人江教授,為迷情付出慘重代價乃至想放棄生命的已婚少婦林惜!
我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一動不動地看着江教授,“江教授,原來我早就聽過你的故事,只不過是從別人的口中。對不起,我當日并不知道故事中的人是你,還同情過破壞你婚姻的林惜,但我從來都不希望她和邱老師走到一起,我希望你們都能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上。”
江教授微蹙眉頭,似乎有所觸動,但轉瞬又是雲淡風輕,“沒關系,對于粵白來說,林惜很适合他,那麽柔弱溫柔的女子,才真正匹配他。若論及出軌,我早在他之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靈魂上的出軌才是真正的背叛。”
歐陽此時已經重重地跌下床來,輸液的針頭都從手上掙了出來,在潔白的床單留下一道刺目的鮮紅。歐陽卻全不在意,以讓人想象不到的緩慢速度一點兒一點兒向我們移動,每爬一步臉上的血色就減少一分,讓人不勝心酸。
我控制不住自己那可惡的憐憫之心,剛要上前去扶起他,卻被江教授一把抓住胳膊,“莉莉,我再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做助手的犧牲!”
“什麽是助手的犧牲?我不明白,求求你了,江教授,讓我先把歐陽扶起來!”我無力地搖着頭,眼中只有匍匐前進的歐陽,他剛受過重傷啊,怎麽能在這麽冰涼的地上待着。
江教授見此,再次冷笑,竟讓我有一刻的心跳停止。任是無情也動人用在江教授身上一點兒也沒錯,如果我是個男子,恐怕早被這冰雪聰明、氣質脫俗的佳人征服,可是眼下這般情景,我已顧不得佳人的喜怒,只想把歐陽攙扶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