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轉折的點
連城有些不得要領,他用鐮刀挂住枝桠,卻割不下來。
溫晏青踮起腳,用手扶住竹竿,“你先別動,這樣轉兩圈,再往下拽。”
說着,他配合着連城的動作轉動竹竿,把枝桠固定在鐮刀下,用力一拽,一根挂有花串的樹枝被擰了下來。
“這樣啊。”連城低頭誇他,“真的弄下來了,我再試試吧。”
溫晏青乖乖點頭,退到一邊,手背上還有剛才不小心被觸碰到的殘溫。
連城挺直着脊背站在那裏,長袍随着他的動作,緊貼在他寬闊的後背,又顯露出翩然欲飛的蝴蝶骨。
他太瘦了,眼下的青黑分外明顯,眼睛裏還有些紅血絲。
像個得到新玩具一樣,連城拿着鐮刀擺弄個不停,割了滿滿一筐槐花,直到裝不下了,他才意猶未盡地停下。
“這些夠了嗎?”
溫晏青一直在笑,“夠了,夠很多人吃了。”
劉詩如找過來,“連哥,吃飯啦!”
連城看了看她手裏的輕食餐,突然問道:“我可以嘗嘗槐花的其他吃法嗎?”
這句話是對溫晏青說的。他低着頭,為即将到來的分別不舍,卻又在聽到這句話,驟然開心,急忙應了下來:“當然可以了!”
劉詩如也留了下來。
滿滿一筐槐花看着很多,提到手裏卻很輕,連城按照溫晏青的要求把花提到院子裏。
進了院子,右側有一口井,旁邊就是豬圈,裏面還養着幾頭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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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晏青接了一木盆的水,把槐花倒進去,坐在矮凳子上挑揀裏面的樹枝和葉子。
劉詩如蹲下來幫他。
連城站在豬圈門口,俯身看着裏面睡成一團曬太陽的粉色小豬,滿是稀奇。
“你還會養豬?”這人怎麽什麽都會。
溫晏青笑成了一朵花,“這是我七爺爺養的,他串門了,估計一會才回來。”
“那你會養豬嗎?”連城撿起一根樹枝,伸長胳膊去逗小豬。
“會啊,我小時候家裏養了很多豬,每天四點多就要起床拔豬草,煮豬食……”溫晏青說的興起,卻在撞見連城贊賞的眼神時,猛地一驚。
他讪讪道:“現在我不用做這些了。”
溫晏青低着頭不再說話,他把洗過的槐花攥去了擠水,連城也蹲下來幫他。
“生活總是越來越好的,不是嗎?”連城鼓勵他。
誤會好像越來越深了,溫晏青欲哭無淚,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他本來每年都是要回老家的,七爺爺年歲越來越高,每年要體檢兩次。
這次回來正趕上槐花全開了,溫晏青一時嘴饞,就想着弄點槐花吃。
雖然他原本就有多弄點然後找理由送劇組去,可誰會想到連城會走到這裏呢。
還幫他摘了槐花,洗了槐花。
感覺自己臉上可能寫了“貧窮”兩個大字,真暴發戶本人,溫晏青在被誤會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他幹脆不說話,端着槐花去了廚房。
連城只覺得他經過時,吹動的氣流中都帶着讓人舒心的清香。
溫晏青在狹窄的廚房忙活,劉詩如和連城坐在院內的青石板上曬太陽。
陝地四月份的天實在是太好了,低矮的小院遮不住陽光,一擡頭就是一望無際的藍,清透動人。
不過一會,廚房裏就傳來誘人的香氣,劉詩如吞咽了口唾沫,“連哥,怪不得你不想吃減肥餐了。”
她毫無興趣地扒拉着清淡的椰菜,跟着連城拍戲幾個月,她總算瘦了些,露出幾分骨相。
“你的粉絲都好厲害啊。”她拄着臉,看向廚房裏忙碌的身影,覺得平淡又美好。
溫晏青端着一盆蒸槐花出來,遞給劉詩如,“端回去給劇組也嘗嘗吧。”
劉詩如接了過來,連忙道謝:“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麻煩你了。”
然而連城卻一點動彈的意思都沒有,劉詩如端着盆,“連哥,你不一起回去嗎?”
連城不理她,徑直朝廚房走去,彎腰進了廚房,才悶悶地答道:“我晚點回去,你先回吧。”
劉詩如吐了吐舌頭,端着盆離開了小院,臨走時還貼心地帶上了院門。
溫晏青使了壞心眼,連城掀開鍋蓋,裏面一小盤炒的金黃的雞蛋槐花,一臉勘破真相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留了好東西。”
誰讓他翻遍廚房就發現兩枚雞蛋呢,溫晏青紅着臉不好意思地揉搓衣角,解釋道:“這個更好吃。”
他剛才偏的心就這麽明顯嗎?
連城笑得開心,他端着盤子,對溫晏青眨眨眼,“你真聰明。”
明目張膽的偏心,對他來說就是偏愛。
兩個人頭對頭,一人拿着一把小勺子,分着吃光了一小盤雞蛋炒槐花。連城吃的多些,末了還一臉意猶未盡,“确實很好吃。”
說不上來怎麽好吃,就是好吃。
他看向溫晏青,像是背着家人偷吃零食,露出孩子氣得意的笑。
吃過飯,連城有了些困意,溫晏青數寶一樣,跟他講小時候吃過的山野美食,還興起,帶他爬木梯子,上了樓頂。
“看見了嗎?這就是桑椹,再過幾個月就會變成紫紅色,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像是想到了那個味道,溫晏青咽了咽口水,沒忍住揪下來一個青色的果子,塞到嘴裏。
然後被酸得皺緊五官。
連城又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你也嘗嘗?”
連城連忙搖頭,“我可以再過幾個月再來嘗。”
溫晏青眼睛濕漉漉的,像只小鹿,“好啊,到時候山裏還有別的野果子。”
連城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淚水。他竟有些困了。
“你現在回去休息會吧,下午還有拍攝嗎?”溫晏青有些不舍,卻又心疼連城犯困。
連城搖搖頭,“不想回去,我可以在這裏休息會兒嗎?”
說着,他脫下身上的外袍,露出裏面雪白的中衣,把袍子疊一疊,迅速坐下去,躺在那裏閉上眼睛試了試。
“好像還缺點什麽。”他笑着,伸手拿下溫晏青頭頂上的帽子,“這個借我用一下。”
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生怕溫晏青會拒絕一樣。
連城幾乎是閉上眼睛就睡着了,周圍的雞鳴犬吠飄忽遠去,鼻尖的清香,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
溫晏青小心翼翼地踩着木梯子下去,再回來時,手臂上搭着西裝外套,小心地蓋在連城腹部。
他用帽檐蓋住了雙眼,高挺的鼻梁撐起一小片空間。距離的太近了,溫晏青屏住呼吸,甚至能看到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的眼睑。
“好夢。”溫晏青無聲道了句睡安。
連城是被一聲喊叫吵醒的,他一動,帽子就掉了。
溫晏青站在房頂上朝樓下,“噓!”
一個胡子發白的老大爺在下面看不清,操着一口正宗的土話喊的震天響:“你說啥?”
溫晏青急的跳腳,壓低聲音道:“別這麽大聲!”
二人一來一回,連城樂不可支,徹底清醒了。
下了樓,溫晏青一臉哀怨,“七爺爺,你喊那麽大聲揍甚麽?”
老爺子也不答他話,指着連城叽裏呱啦說了一堆,溫晏青又紅了臉,躲閃着眼神不敢看連城。
“他在說什麽?”連城僵着笑臉地應對,湊過去問小影迷。
溫晏青不敢告訴他,連忙岔開話題:“剛剛你的助理來找你,好像劇組要開工了,你要不回去看看?”
連城只好往劇組趕。
快到劇組時,他才想到,又忘了小影迷的名字了。
下次,如果還能再見的話,他絕對要先問這個。
休息了幾個小時,連城的精神好了不少。
下午的戲都是一些細枝末節,拍的很快。
到了晚上,張樹華拍拍他的肩膀,“拍完最後一場,我們也要換地方了。”
連城有些意外:“去哪?”他以為全部的戲份都要在這裏拍攝。
“東三省。”
連城心中了然,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沒辦法問小影迷的名字了。
多少有些遺憾。
陝地的最後一場戲。
今晚的月光,比昨夜黯淡了些,空中淡淡雲影飄過。
季明晟丢下藤木箱子,換成包袱,背在身後,緊緊跟在麻二身後。
他想要坐火車,就要先翻過這座小山。
今夜十點左右,會有一輛火車,從山那邊的軌道上穿過,一路向東,前往上海。
季明晟氣喘籲籲,他出發前抽了一杆煙,現在身體雖然累,精神卻極為亢奮。
哥哥沒有找來,他只需要乘坐火車前往上海,再買去日本的船票,從此以後,就和這段日子再沒了幹系。
麻二身子輕快,一點也看不出來疲态,他低着頭沉默地走在前面。
月影被遮住的時候,他突然說話,嗓音粗噶,驚了季明晟一下。
他問道:“你為啥想去日本?”
同樣的話,先後被哥哥和麻二在不同的時間問出來。季明晟爽勁還沒過,眼神迷離,像是想到什麽美好的東西,卻在看到麻二身上的醜陋的麻子,陡然驚醒。
“我在這裏沒了親人。”
身後的小山村裏,只剩下伶仃的孩童,他們終究會消失在時間裏,悄無聲息。
這種認知讓季明晟驚慌。
爬到了山頂,季明晟在明亮的月光下看到了蔓延在大地上的鐵軌,這是冰冷的血脈線。
是他新生活的起點。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好,今天只有一更,接下來的劇情比較嚴肅,我要慢慢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