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權臣的獻祭（二）
祭神那日，午後下了瓢潑大雨，祭神爐裏的火卻燒的更旺了些，爐裏的祭品終是被燒成了灰燼，據說神爐中被燒死的罪人會被剝奪投胎的權利，他們的魂魄被神收去做鬼的飼料，以安撫惡鬼，讓他們不為禍人間。
前北朝的人也沒留活口，他們只剩了十幾個人，這一次是真的塵埃落定了。
真相被撕開，浮現在世人面前。那個做了祭品的女子，竟是他們以為的前北朝太子留下的兒子，其中牽扯一出前北朝太子妃的偷龍轉鳳的往事。就算是計劃好了一切的秋淩衆，在塵埃落定以前也一直以為，他帶回來的是前北朝太子兒子的摯愛。
可是天下為愛赴死的人少之又少，前北朝的餘孽傾盡全力也要想法救下這個女子不是因為什麽可歌可泣的愛情，而是因為那是他們致死效忠的主子。
真相不是前北朝的餘孽坦白的，而是恢複了記憶的晗星想起來的。
晗星五歲時就見過這個女子，她當時已經是十歲左右的少年模樣了，在那個小黑屋裏，最後一盞燭火下，她擡起小晗星的下巴，念了蠱惑人的咒語後，埋下了長達十年的危機。
“若是再次聽見咒語，你将陷入無盡黑暗，想活，就追着光走。”
晗星失憶，也不全是因為受到驚吓後的應激反應，而是她刻意抹掉了這一段，為的就是，讓平安的假象麻痹所有人。
她十年來做的一切大大小小的騷擾都是煙霧彈，就是在等這最後念咒語的一刻，讓龍朝所有人看到，他們捧在手心的公主，自己赴死。
那個畫面，真是美麗又令人絕望。
秋淩衆在這個十年的陰謀裏，是他們最頭疼的意外。
和那些活在陽光下的貴人們完全不同，他骨子裏的陰暗，狠戾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偏他把他所有的陰暗都藏了起來，竟然還賺了個名留青史的美名。
也只有他們這些前北朝的人見過他是怎樣折磨那些不屈服的附屬國皇室的，手段豐富且一個比一個讓人求死不能，他知道他們在暗中看着，所以用最毒的方式給他們也帶去恐懼。
前北朝的這一位，若是不亡國，如今也該做個公主的。
她母妃當時已經懷了孕，大概率是個小王子，等小王子出生，她就可以以公主的身份活下去了。
可是亡國了，她被她母妃喂了藥假死，醒來時就躺在一堆死人堆裏，正等着那些滅她國的人把他們埋在地底。她不敢動，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等了許久，她才從土裏被救起，她以為那是救贖，卻沒想到，那只是痛苦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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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實的名字是按照男子的名字起得，叫那鵬。
後來亡了國，就自己給自己改了名字，念仇，就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要記着這樣一份血海深仇。
念仇要學禁術，壽命活不過二十，以神養咒，她若是沒辦法一擊致命，那死的就只有她。
十歲時，他們的計劃正式開始，禁術只能用兩次，一次開始，一次結束。
開始時，那個像是人間精靈的小女孩，被抓到小黑屋子都沒有哭鬧，反倒是見到念仇的時候說了一句。
“姐姐，你也是綁匪之一嗎，要是你也是，那我被綁也不是很難過了，你長的好看，等我被救了，我去求求我父王和大伯，讓他們給你個體面的死法，但你那些醜醜的同夥大概只能被砍頭了。”
念仇那時就想，原來小仙女的內心也有一只小惡魔。
她施了咒，就離開了那個屋子。
留了個死士，死士負責給小精靈喂血，定時把她叫醒，讓她在黑暗裏睜着眼數數，她不喝血他也不強求，定時放出來的血就放在碗裏。
小晗星撐了兩日就自己喝了血，那死士的血很臭，可她要活着，只能喝下去。
死士死在第五日，第六日就沒了血，血幹掉後的味道惡心難聞，讓小晗星一度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身處地獄了，可餓了渴了的她卻控制不住的尋着氣味，去找那最後的營養。
直到第七天，屋裏進了光，他迎着光把小晗星救出時，她已經沒了意識，只剩了點求生本能，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狠狠咬在了他脖子上。
他血的味道和那個死士的完全不同，竟莫名的有些美味，自此她就記住了這個味道，每每受刺激時都要咬破他的皮膚，嘗着他的血，才能鎮靜下來。
過程中的十年他們都經歷了什麽呢。
晗星像所有人想的那樣，成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天之驕女，甚至比念仇預計的還要沒好，小仙女長成了神女，她不僅被皇家寵着，世人也喜歡她，她是皇家的明珠，是龍朝的福星。
這更如了念仇的意，晗星越耀眼，墜落時就多傷人的心。
只是秋淩衆的步步緊逼實在令前北朝這些人不太好過，他看似沒規律的收服附屬國，但幾乎次次都能找到他們的暫居點。
附屬國在北朝還在的時候大都位于兩朝之間，也有些在兩朝各自的邊界，因此有些附屬國更親近龍朝，有些自然更親近北朝。而在龍朝滅北朝後，親近龍朝的那些附屬國在盛宇帝繼位時就逐漸交了政權和兵權，那些附屬國皇室安安穩穩的做個藩王，只要不是做太過分的事，依舊能過榮華富貴的日子。
景陽帝繼位後秋淩衆出征收服附屬國，他先找了當時國力最強的，只帶了一隊精兵，屠盡了這個國家的所有皇室，之後有怨言的國民沒開口就被暗殺在了家裏，那些對臣服龍朝沒意見的百姓，如今的日子過的也算不錯。
殺雞儆猴，後來秋淩衆勢如破竹，收服數十個附屬國僅僅用了兩年，最後只剩了西北三國，是前北朝這些人最後的牌。
三國來賀壽那次，不是埋下危險的種子，而是塵埃落定的正式開始。
那次的賀壽，念仇再次見到了晗星，在那個不見光的冷宮裏，她再次挑起了晗星的下巴，再次只說了一句話。
“黑暗也遮不住星星的耀眼啊，可是你就要墜落了呢。小公主，別告訴別人見過我哦，要不然那樣就不好玩了。”
再後來，東北出事，秋淩衆自請前往赈災。他們把他秋淩衆來西北是故意的，為的就是讓他把念仇帶回京城，親自點燃這危險的引線。
秋淩衆自以為步步為營，把他們引出了水面，可他們本身的目标就只有晗星，就等他引他們出現。
念仇還想再勾一次晗星的下巴，可惜沒機會了。
只是最後那顆星星也沒墜到谷底，陰暗中的人把她推回了天上，真是可惜。
燃成灰燼前，念仇想，星星愛上了本身就在地獄裏的人，這樣的話，她也不算輸。
她會陪着他落進無邊地獄的，念仇想，在地獄裏能勾一勾小惡魔的下巴，也不覺得地獄恐怖了。
念仇臨死前，眼前走馬觀花，記憶停留在剛剛滅國的那兩年，她還是個孩子，像小時候的晗星一樣，眼裏還有光，還有天真和無所畏懼。
開始時，她還沒被強迫學禁術，雖然每天被灌輸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想法，但總歸活得像個人。
後來，晗星出生，龍朝上下似乎多了份信仰，她身邊的窮途末路的人似乎也找到了目标，龍朝堅不可摧，最軟的地方也是他們最致命的地方。
禁術的秘籍塞在她手裏時，她就不是人了。
念仇想，她這種人間鬼，到了地獄，鬼會不會也嫌棄。
大雨一刻不停，伴着驚雷，讓人一刻也不得安寧。
晗星記起了一切，記起了念仇在她面前的所有畫面，可她沒時間追憶過去，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随着洛書顏進了臨時清理幹淨的手術屋，連旌已經給秋淩衆做了全身檢查，情況很不好。
他落地時用了右側接受全部的撞擊，好在剛接住她的時候用輕功減緩了些下墜速度，最後幾米他脫了力，才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師父，他右膝骨頭碎的厲害，右肩的傷傷到了筋，我給接上了，但恢複程度也不好說。手臂兩處斷裂，但我摸過了，沒有碎骨，錯位我也複原了，已經做了固定，只是腿上的傷，徒兒學藝不精，實在不知道怎麽處理。”
洛書顏也頭疼，她從現代穿越到這裏數十年，當年鐘離陌全身多處骨頭斷裂，也沒有秋淩衆膝蓋上這一處的嚴重，鐘離陌身體底子好，她用了修複筋骨的藥浴加上他自身的內力，兩三個月就完全恢複了。
可是秋淩衆不行，當年的藥浴對他不适用，這種粉碎性的斷裂只能開刀。
這是這些年來，洛書顏第一次嘗試在這個時代做手術，沒有能做內固定的鋼釘，她只能開刀把他的碎骨移除，移除後做固定，看看他自己的愈合程度。可膝蓋骨碎裂，沒有新的假膝蓋移植，愈合的再好也要留下殘疾。
洛書顏只留了連旌和晗星，屋裏用藥消了毒，還算幹淨，跟現代的手術室卻完全沒法比。
“我開刀取他膝蓋的碎骨，連旌一會無論我要到什麽你都要即時遞給我，星星給我做副手，最重要的任務是讓他留有求生意志。他狀态很不好，撐不撐的過保命丸的折磨都說不準，你要告訴他，他不能死。”
洛書顏不打算給秋淩衆用麻藥，保命丸服用後的痛苦遠比在腿上開刀帶來的痛強的多，麻藥用了她怕他會一睡不醒。
“我明白母妃。”
開刀取碎骨只用了半個時辰，但三人在這個屋子裏守着秋淩衆一直守到半夜。
中間連旌和洛書顏輪流出來吃了次飯，晗星實在吃不下，洛書顏也沒強制她吃。
取了碎骨後不久秋淩衆就發了熱，吃了保命丸不能再用其他的內服藥，只能幫他物理降溫，到了晚上溫度才下去點。
夜裏吐了兩次血，每次吐完，洛書顏的眉頭就緊一分，好在秋淩衆半夜醒了一次，雖然只有幾秒，也能讓他們松口氣了。
晗星一直不間斷的跟秋淩衆說着話，愛他的，罵他的都說了個遍。
她喝不下水，晚上時嗓子也啞了，怕自己聲音實在難聽，就逼着自己喝了一整壺水，怕自己生病倒下，還提前給自己喂了藥。
秋淩衆能醒那幾秒，也是因為他第二次吐血後，晗星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他脈象時有時無，有段時間甚至停了呼吸，她一直拉着秋淩衆的手，但他停呼吸的時候，她松開了，俯身在他耳邊惡狠狠的說了一句。
“秋淩衆，你不是非要救我嗎，若是你死了，我一定接着陪你上黃泉，偏不随你願。”
晗星是破罐子破摔說的話，卻沒想到她話落不久，秋淩衆一口氣就喘了回來。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焦距都沒對上，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狠狠拉住了晗星的手腕，說了兩個字。
“你敢！”
秋淩衆短暫清醒的那幾秒就表示他撐過來了，保命丸保住了他的命，只是危險期還沒過，他求生意識依舊不算強，如今只能算是不敢死了。
所以在危險六個時辰之後，秋淩衆又度過了危險六日。
六日裏，他醒的時間最長的一次也只有一句話的功夫，常常是看到晗星還平平安安的守在他身邊就又閉上了眼睛。
晗星每日給他喂藥，他自己喝不下去，她就小口小口的渡給他，她不算怕苦，但每次給他喂完藥，她都會吃一塊奶糖，然後親親他，去掉他嘴裏的苦味。
算是苦中作樂吧，趁着他昏迷，她還能占占便宜。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膝蓋碎裂，醫院會直接給換假膝蓋，很好用，不影響走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