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權臣的獻祭(一)
夜裏突然來了雨,伴着悶雷,晗星入睡時點了安神香,半夜還是被噩夢驚醒了。
她夢到漆黑一片中猛然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人,她擦了很久的血,才看清那個人的臉。
是秋淩衆,看清的一瞬間她就醒了。
驚醒後頭疼的厲害,她下床去了桌子旁倒了杯水喝。
喝完了躺回床上後卻怎麽也睡不着,傍晚秋淩衆說的話細細想想總覺得他謀算的事情很危險,要不然也不至于什麽都不告訴她。
而且最後那話聽着就不吉利,什麽明天再跟他說一遍今日的話,好像她做不到似的。
也有可能是他聽不到了。
想到這她心跳突然停了一下,晃了晃腦袋暗自告誡自己不要亂想,默默的數着羊強迫自己入睡。
後半夜倒是睡着了,卻總是做着不太好的夢,天蒙蒙亮就醒了,醒了也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叫了人進來,特意換了件白色的紗裙,紗裙用金絲封的邊,裙擺用銀線繡了蝴蝶,光下會有波光粼粼的效果。
晗星不常穿白色,這件白紗裙也是因為是冥湘王妃特意給她定制的,實在好看又能在重大場合穿,這才入了她的眼。
文萱幫晗星挽發,用了鑲淺藍色寶石的銀簪,特意找了相配的耳飾。文萱給晗星化完眉後都忍不住欣賞了好久她家公主的姿容。
早膳晗星只用了一碗白粥,吃了兩口小菜就沒了胃口,下了一夜的雨這會倒是停了,只是還陰着,看着實在讓人覺得沉悶。
“這種日子還要祭神真是糟心,這種天祭神爐的火估計都不好生,我都有點同情那被做祭品的人了。”
“按理說這次廟節不需要祭神的,聽說是新陵公非要舉行的,也沒給出個理由,連祭品都是新陵公不久前從邊關帶回來了,聽說是十惡不赦之人,不做祭品也找不出別的刑罰來懲罰這人。”
“啊,當真有這麽可惡的人啊。”
“總不能是新陵公冤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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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星出了院子沒走兩步就聽見幾個人在悄悄說着關于祭神的話,見到她慌亂的禁了聲,給她行了禮。
她沒心思管這些嚼舌根的人,說了免禮就先一步離開了,只是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又轉身走到了幾人面前。
“你們剛才說,這次的祭品是新陵公從邊關帶回來的?”
被她攔住的人裏邊有位姑娘是欽天監監正的嫡女,祭神是欽天監主要負責的,秋淩衆即使再一手遮天,過程中也不可能不讓欽天監插手。
“回公主,臣女就聽家父說了一兩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秋淩衆在邊關只帶回了一個前北朝餘孽,還是個女的,若祭品真的是如傳言那樣,那秋淩衆一定不是為了祭神而祭神。
晗星沒再多問,等她走遠了那幾個人才松了口氣,話題也換成了晗星今日的裝扮,都打算廟節過後去時尚定身像晗星身上那樣的紗裙。
祭神巳時開始,步驟繁雜,祭品早一日就已經送到了祭神臺之上,受一日一夜的日曬雨淋,巳時過半入祭神爐,在這半個時辰內還需經歷淨手,跪拜,上香等十幾個步驟。
神臺是四四方方的,一面是供人走上去的臺階,另外三面各有講究,能登上祭臺的人各有站位,太上皇,景陽帝和冥湘王在祭神爐的北邊,正對祭神爐,夜王,冥湘王世子等居東,太後和冥湘王妃等居西。
晗星的位置特殊,她在東南方,和她站的最近的是負責祭神禮的監正,每次祭神她都站在這樣一個特殊的位置,據說是因為她出生時自帶祥瑞之兆,又被奉為天選之女,所以才給她安排了這樣一個位置。
能上祭臺的官員除了必要的護衛和欽天監的人,剩下的只有一品以上的官員能出現在祭臺之上,秋淩衆站在百官之首,和晗星面對面站着。
中間隔着祭神臺臺階的距離,又因香火,她看不大清他的神情,只是驚訝他今日竟也穿了一身白衣,在穿着各種深色官服的大臣中格外顯眼。
晗星記起來了,秋淩衆做了新陵公後禦賜的國公服裏就有這樣一件白色的,不太合祖制,穿着卻又格外好看。
陸姝姈和季舒瑞都沒參加這次祭神,陸姝姈月份大了,光是上這祭神臺的臺階,她就不一定受得了,季舒瑞聞不了香火氣,自然也沒來。
欽天監的監副站在祭神爐前念着大段的祭神詞,念完之後高聲喊了一句。
“帶祭品。”
祭品在祭臺北側的牆上挂一日一夜,這會監副喊完,立馬有人用繩子把人拉了上來,用藥催醒了人,再帶着走到祭神爐前。
晗星這是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女子,她這兩個月與數百個人做那樣的事,此時已經成了皮包骨頭的恐怖模樣。女子被藥醒,雙眼渾濁,卻在對上晗星視線的瞬間,沖她詭異的笑了笑。
那笑容讓晗星失了神,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回神的時候,女人已經被帶到了她面前,經過她身邊時突然發狂般的掙脫了禁锢她的人,兩三步就沖到了晗星面前,可是畢竟不少人看着她又有不少人護在晗星身邊,她想做什麽根本不可能。
被控制住的女子卻突然大聲笑了起來,笑得詭異又放肆,笑完之後又用前北朝的方言大聲念了什麽,侍衛們反應過來封住她的嘴時,已經晚了。
在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這個似乎瘋了的女子身上的時候,晗星眼神空洞的走到了祭臺邊,猛然縱身從祭臺上跳了下去。
她像是要往天上飛似的,跳的很高,面朝着太陽,雙眼卻是無神的。
衆人回神時,她已經開始了下墜,像是折了羽翼的神鳥。
這是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故,就連謀算了許久的秋淩衆都瞬間慌亂了起來。
随着晗星下落的瞬間,祭臺對面突然有幾支箭直直的射向晗星,同一時間,秋淩衆用了輕功像陣風似的接住了下落的晗星,抱住她轉了個身。
他來不及避開所有的箭,有兩支射向晗星心髒的直接穿過了他的右肩。箭是短箭,沒再秋淩衆的身體裏停留,只留了兩個血洞,噴出來的血灑了晗星一身。
秋淩衆從來沒這麽慶幸,自己的輕功還算拿的出手,為了以防萬一提前用了提升內力的藥,這一刻才能及時救下她。
祭臺上的人已經回了神,女子直接被斷了手腳筋點了啞穴扔進了祭神爐裏,放箭的人也被秋淩衆提前安排的人控制住了,這些事也不過發生在了一瞬間。
臺上的人早忘了站位,冥湘王已經走到了自己王妃身邊,安慰般的摟住了她。
“沒事的,星星已經被救下了。”
洛書顏此刻不是擔心晗星,她清楚的知道秋淩衆現在是絕對不适合用輕功的,更何況是這樣用了全力的救下了晗星。他右肩的傷不知道傷勢如何,兩人還在下墜,并且速度并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減慢。
“不對,陌,淩衆沒力了,他是要以命換命,快救他。”
洛書顏喊出這句時已經晚了。
秋淩衆抱着晗星落了地,落地的瞬間他轉了轉身子,以右側落地,于此同時,晗星從他懷裏滾了出去,沒受到任何傷害,只是一身白衣上既沾了血也沾了灰。
回到事情發生前。
那個女子沖到晗星面前時,念了一句只有晗星能聽到的話。
“尊貴的公主殿下,怕黑嗎?”
她對上那女子的眸子,瞬間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連恐懼都來不及,她就聽見了那女子像是念咒語般的叫聲,随後大腦就陷入了一片空白。
她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側面有一點點光源,腦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去吧,去找那束光,她只知道自己無意識的轉了身,向着那束光走了過去。
晗星不知道自己跳了祭臺,回神的那一刻是秋淩衆的血濺在了她的眼睛和嘴裏。
她嘗過這個味道的血,不像記憶中血令人惡心的味道,倒是讓她清醒了過來。
随即她就聽到,他氣若游絲的在她耳邊說。
“晗兒別怕,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塵封的記憶瞬間被撕開,她腦中湧入了許多陌生又熟悉的恐怖片段,來不及整理時,他抱着她落了地,她清楚的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沒了抱她的力氣,把她摔出去時用盡了最後一點心思護了她周全,她大約滾了兩三米,再爬起來看向他時,他已經閉上了眼,嘴裏源源不斷的往外湧着血。
晗星徹底吓懵了,她手腳并用的爬到他身邊,用髒兮兮的手給他擦嘴角溢出來的血,可是那血怎麽也擦不幹淨,混着她滴落的淚,染紅了他的白袍。
冥湘王抱着王妃用輕功從祭臺上飛了下來,鐘離陌上前拉開晗星,洛書顏跪在秋淩衆身邊幫他診脈。
幾秒後,洛書顏掏出了随身帶的銀針,直接紮了秋淩衆的幾個大穴,先稍稍止住了他吐出來的血和右肩傷口流的血,再翻出了身上帶的保命丸,一連給他喂了三顆。
洛書顏沒敢移動秋淩衆,只靠把脈她無法确定他落下時哪裏的骨頭受了傷,做完這些後讓人做了簡易擔架,确定四平八穩的情況下,才讓人把他擡了起來。
“連旌,你帶着他去間幹淨的屋子幫他仔細檢查一下,若是骨頭傷的太重,要破開皮膚做手術才行,外傷給他縫合一下,我給他喂了三顆保命丸,暫時先不要給他用別的內服的藥了。”
保命丸藥性兇,既能救命也能要人的命,抗不抗的過來都要靠患者本身的意志,洛書顏研制出這個藥來後還是第一次用。
連旌帶着人把秋淩衆擡走,洛書顏卻走到了晗星身邊,冷靜的開口。
“你若是想讓他活,就冷靜下來,若是一會要動手術,你要給我做助手。保命丸這藥你也知道有多兇險,他不久後就會恢複意識,醒不醒的過來另說,但你要是這樣子在他身邊呆着,我想,他八成是撐不下來的。”
洛書顏說到這,伸手摸了摸晗星的頭。
“星星,淩衆求生意志一直都不強,他能撐到今天,都是想要看着你好好的,所以一會一定說些他想聽的給他聽,先撐過這關,你們才能解決你們之間的事。”
洛書顏不是危言聳聽,她之所以一口氣喂了三顆保命丸給秋淩衆是因為她診脈時發現,他的經脈直接斷了許多,心肺也受損嚴重,大概是強行運功加上一直以來的重傷未愈才導致了這樣一副局面。
若是不用猛藥,今日,怕是就能準備後事了。
“母妃,他,他···”
“別怕,你想讓他活着,他就不舍得去死。”
洛書顏意識到秋淩衆是為了晗星而活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改變他的思想了,她隐約也試探過,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畸形的想法,得到的答案令她實在難以想象。
晗星五歲多被關在完全黑暗的屋子裏呆了一周,秋淩衆把她救出來時,就下了決心,要讓她做永遠無憂無慮的公主。
誰都不能再讓她置身陷阱。
有一個死一個,有一城他就屠一城。
景陽帝上任秋淩衆才開始收複附屬國,可在那之前的許多年,他都在一步步的謀算,積累資本和經驗。世人說他為國為民,是要流芳百世的好官,可是他從來只是為了鐘離晗星,這一刻在秋淩衆骨子裏的一己之私,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如今,塵埃落定,他只給自己留了一口氣。
連最後的生死,也交到了晗星手裏。
她要他生,他就努力活下去。
她若背棄,他死也無妨。
作者有話要說: 秋淩衆的紙人生活明天正式開始。
公主不會就這麽放過秋淩衆的,還要虐一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