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樓的卧室放着一張一米八的雙人床,靳钊平時懶得收拾,床上一片狼藉,他扯着床單一角将其拉平整,“湊合睡吧。”
一罐啤酒下肚,靳钊呼吸都帶着酒氣,他從床頭櫃裏找出充電器丢給邵延輝,“你給電話充上電,開機了,你自己先研究研究,不懂的等我洗完澡出來教你。”
邵延輝點了點頭,看着靳钊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才坐到床上去,将充電器插在了手機上。
手機大概很久沒人用過,連接上充電器的瞬間,屏幕沒什麽反應,等邵延輝發了會兒呆,屏幕才亮了起來,出現了充電的标志。
他捏着手機左看右看,現在的數碼産品日新月異,一天一個變化,這手機是前兩年的款式,性能和外觀上都過時了,只能将就一個打電話和微信的功能。
即便是前兩年的款,也是全觸屏的智能手機,邵延輝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開機,一共三個按鍵,他怕給按壞了,按一下沒動靜,他只能罷手。
等靳钊洗完澡上樓來,一眼便看到邵延輝背對着他坐在床上,邵延輝只穿了一件秋衣,後背看着挺寬闊厚實的,脊椎骨隐約能看到輪廓,後頸彎曲,像是在全神貫注地看着什麽東西。
靳钊擦着頭發朝邵延輝走過去,“怎麽了?不會用嗎?”
邵延輝動靜挺大的,每每聽到靳钊的聲音,會下意識站起來,他從床上一躍而起,連接着手機的充電線險些扯掉,他支支吾吾道:“我…打不開…”
智能手機都大同小異,第一次用的人多少有些摸不着頭腦,靳钊沒去拿手機,手指指了指旁邊的按鍵,講解道:“按着別松手,等屏幕亮了再松。”
手機開機時伴随着音樂,邵延輝嘴角上揚,呆板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笑容,這又不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他卻能被一個手機給哄得這麽開心。
青澀的小青年很容易滿足,這是邵延輝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靳钊莫名有種滿足,像是在教一個小朋友的功課,他沒去刻意提起邵延輝笑了,怕邵延輝尴尬,只是坐到邵延輝身邊。
“解鎖。”靳钊一步步指導着,“劃一下屏幕就能解鎖,等下你自己設個密碼,別人沒密碼就解不開了。”
房間裏開着暖氣,蒸得靳钊周身都散發出濕熱的溫度,靜谧的深夜,讓一塊兒說話的人都忍不住降低了音調,成年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像是被鍍上了一層磨砂。
“這是你的電話號碼。”靳钊報了一串數字,他又指了指微信的圖标,“這上面應該有原號碼的微信號,裏面都是倉庫工人的聯系方式,你不用删,正好留着,這個是我的。”
靳钊的微信頭像是公司的招牌,很好認,邵延輝一邊認真聽講,一邊暗暗記下,“現在大家都喜歡微信聯系,實在着急的情況下才會打電話。”
邵延輝是個沒見識的小土包子,他家裏只有爸爸有一臺按鍵的直板電話,平時哪接觸過這些東西,靳钊越講,他越好奇。
至于拍照上網的功能,靳钊留給邵延輝自己琢磨,“這兩個的電話費公司幫你交了,等你轉正了,就你自己給。”
“好!”邵延輝眉梢眼角都在上揚,聽到靳钊說起轉正,和讓他自己交話費,簡直是對他成年人的一種認可,越是像邵延輝這樣的人,越是盼望着長大和獨立。
光是教用電話,大半個小時又這麽耗過去了,靳钊順手按了一下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是餘沫的照片,他猶豫了一陣,想着要不要給餘沫回個電話,再看看時間已經很晚了。
“靳哥?”邵延輝喊了他一聲,也盯着手機屏幕上的餘沫看。
邵延輝打消了給餘沫打電話的念頭,把手機丢到枕頭邊,他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餘坤姐姐。”
說完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幹嘛和一小孩說這些,“挺晚了,睡覺吧。”
第二天中午靳钊才醒,在家折騰完後,他開車帶着邵延輝去了倉庫,兩人剛從車上下來,從剛剛另一邊入口,一個人正朝着倉庫跑來,是餘坤。
靳钊就站在原地等他,這小子看到他姐夫便越跑越慢,最後磨磨唧唧地走到了靳钊面前,“姐夫…”
“你怎麽不還來晚點?你當老板來了?”靳钊越看餘坤越覺得心煩,“昨天晚上早退,今天早上遲到,你上哪門子班?”
餘坤看了一眼靳钊身後的邵延輝,靳钊立馬打斷道:“你別看別人,人家沒告你的狀,是我昨天晚上又來了倉庫,你人跑哪兒去了?”
別的工人都是上一天放一天,餘坤不一樣,他上不了二十四小時,靳钊索性也不給他放假。
餘坤搓了搓後槽牙,怎麽這麽晦氣啊,就算邵延輝沒告狀,那也是他晦氣到自己了。
“那他還不是來這麽晚…”
靳钊火冒三丈,“人家今天來入職,你也是今天入職嗎?平時懶得說你,逮到你現行的,你還不承認?”
當着外人的面挨罵,餘坤覺得挺沒面子的,不耐煩道:“知道了。”
進了辦公室給邵延輝辦入職的時候,餘坤也在,就聽王姐大驚小怪,還對着身份證反複看了幾遍,“喲,你這麽小啊,估計是我們這兒年齡最小的了,才十九啊。”
餘坤伸長了腦袋張望,中午挨罵的事情他還惦記在心裏,總想找邵延輝的不痛快,可邵延輝像是塊兒石頭,沒什麽脾氣和動靜,他不好找茬,這個時候總算找到能占便宜的地方了。
“你都叫我姐夫一聲哥了,你也得喊我哥,知道嗎?”餘坤對着女人的時候嘴甜,在辦公室把出納和會計哄得開開心心的,這個時候她倆也只是迎合着笑了笑,徒留邵延輝尴尬地站在原地。
有時候喊誰一聲哥還真不是年齡的問題,沒人品沒閱歷,人家憑什麽尊敬你?
“哥哥哥,你要點臉成嗎?”靳钊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裏面的辦公室出來了,一聽到餘坤搭腔他就來氣,“別人喊你一聲哥,整天覺得天老大你老二?沒事做了是不是?”
“哪兒沒事做了啊。”餘坤把邵延輝一扒拉,“這不是等他入職,帶着他去裝零單嘛。”說罷,邵延輝被餘坤拖出了辦公室。
裝零單比較麻煩,需要工人跟着大貨車在有貨的貨場來回轉悠,邵延輝是頭一次,坐在大貨車副駕駛座時,他緊張地看着窗邊飛快套退的景色,身後的倉庫越來越小,最後化成一點,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
餘坤跟誰都能說上幾句,一副老板的做派,新來的司機有時候還能被他給唬住。
貨場裏的路有些泥濘,前幾天下過雨,大貨車一過能濺起好高的水花,邵延輝跟着衆人下了車,這邊和倉庫的結構差不多,也是要叉車上貨。
司機跟旁邊的小飯館吃飯去了,留下邵延輝和餘坤兩個人,餘坤還是得開叉車,可能今天比較急,又是在貨場,他沒有要求邵延輝下來搬貨。
他倆剛開始搬貨沒多久,餘坤接到了靳钊的電話,好像是又來了司機拉貨,讓他倆跟司機聯系。
餘坤挂了電話,沖邵延輝說道:“你打這個電話,看他怎麽說。”
邵延輝一愣,他還沒人司機交流過,只是本能地按下了號碼,電話接通後,他磕磕絆絆的半天說不清楚,對方也是個外地司機,說着倒土不洋的夾生普通話,兩個人交流起來很費勁。
餘坤等得不耐煩了,“手機給我,我來說,你幫我把那些貨先搬上托盤。”
邵延輝把手機遞給餘坤的時候松了口氣,埋頭去搬他的貨去了,餘坤的聲音很大,脾氣也很沖,說了一會兒讓司機先等着。
“好了沒啊?”餘坤将電話擱在了叉車的操作臺上,“好了趕緊上車去。”
等到這個貨車的貨上好後,已經是傍晚時分,餘坤肚子餓得咕咕叫,催促司機趕緊回倉庫。
眼看要到倉庫的時候,邵延輝突然想起他的手機,他渾身上下摸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餘坤打了電話壓根兒沒還給他。
“我…的手機…”
“嗯?”餘坤發出疑惑的聲音,“什麽你的手機?”
貨車剛好在等紅綠燈,邵延輝有點急了,“你打了電話,手機沒給我…”
餘坤哪記得這種事情,他掏了下口袋裏面只有他自己的手機。
司機接過話問了一句,“掉貨場了嗎?”
“我哪知道啊?”餘坤可不是負責任的人,遇上這種事情他習慣性甩鍋。
信號燈跳到了綠燈上,貨場緩緩發動,邵延輝坐不住了,“我要下車…我自己回去找…”
“你下什麽車,你有病吧?”餘坤毛了,“你那破手機值幾個錢啊,再買一個不就得了。”
這是錢的問題,也不是錢的問題,一支手機幾千塊不便宜,不是餘坤輕飄飄的一句“再買一個”就了事的,這還是靳钊昨天交給他的,他怎麽能給弄丢了呢?這是倉庫的東西,他沒保管好,就得找回來。
邵延輝平時默不作聲的,這個時候犟得跟牛一樣,他哪兒聽得進去,作勢要去掰車門。
司機驚呼了一聲,“诶!你別亂來啊!”
“你媽的,你瘋病犯了是不是!你他媽找死,老子還惜命。”餘坤朝司機一吼,“停停停,讓他下去。”
車一停好,邵延輝從上面跳了下來,
大貨車走得很無情,揚起了塵土嗆到邵延輝的嗓子眼兒裏,他輕咳了一聲,朝來時的路看了一眼,他記得路的,走回去應該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