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3)
是王爺的皇帝忍不住上前扶住曲輕裾的畫面。
原來當初那個場面她一直沒忘,甚至深深記在了心頭。
那個時候的焰火,似乎也如今天般絢爛,但是她能記得的,只有那時候皇帝情不自禁伸出的手。
也許有些事情,早就已經注定了。
就像她與賀麒,曲輕裾與皇帝,秦白露與瑞王。
☆、106·休書
年節過後,便是各府來往走動的時候,曲輕裾身為中宮皇後,自然收到了不少拜帖,但是因為她如今有身孕,不過見了兩宮太後娘家的人田羅氏等人,今天需要見的便是寧王妃與誠王妃。
“寧王妃、誠王妃,快快請進,”黃楊匆匆從後殿門口走出來,滿臉笑意的給衛青娥與羅文瑤行了一個禮,便躬身引着兩人進門。
“有勞公公了,”羅文瑤對黃楊禮貌一笑,她知道黃楊是皇後身邊得用的人,所以待他極為客氣。
“誠王妃客氣,請,”黃楊态度更加的謙卑,不緊不慢的朝裏面走,“皇後娘娘知道二位王妃要來,一早便等着了。”
衛青娥順着黃楊的話說了幾句的感激話,待到了正屋門外,她便不再開口,黃楊揚聲道:“皇後娘娘,寧王妃與誠王妃到了。”
“快請,”衛青娥隐約聽到曲輕裾的聲音,随即面前的簾子被打了起來,一個十分面熟的宮女迎了出來,對她們行了禮,把兩人迎到了正屋中。
這是衛青娥第一次到這個地方,她一眼便能看出屋裏的擺設物件都十分講究,而且沒有什麽尖銳之物,想必是擔心那些東西傷到有孕的曲輕裾。
她朝坐在上首的曲輕裾看去,曲輕裾只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斜鬓旁插了一支步搖,配着烏黑的發絲,竟讓她看出幾分慵懶的美來。
“見過皇後娘娘,”衛青娥與羅文瑤齊齊行禮,舉止間滿是恭敬。
“我們妯娌間不必這般客氣,”曲輕裾招了招手,讓宮女給兩人搬來雕花圓凳,賜了座後才道:“今日還下着雪,勞二位這般折騰着來看本宮了。”
“娘娘這話可是折煞臣婦了,”衛青娥陪笑道,“臣婦原早該進宮謝恩的,只是這幾日事情忙亂,便拖了幾日,幸而娘娘寬厚,不曾責怪于臣婦。”
“大嫂這話可是見外了,”曲輕裾見衛青娥穿着打扮比以往更加端莊,心頭一嘆,寧王府上的女人也不少,衛青娥自己還有個嫡子,不知要費多少心思,“寧王府空了多日,自然要費心收拾一番。原該本宮派人下去收拾的,只是皇上時時觀念着大伯,所以早早便宣了你們回京,倒是讓你們一家受累了。”
“皇上念着我們家王爺,是我們全家的福氣,”衛青娥笑着道,“王爺也常常在府裏念叨皇上的好,還說便是萬死不能回報皇上恩情一二。”
當初衛青娥雖不似秦白露般處處與曲輕裾為難,但也是端着長嫂的範兒,如今話裏話外卻要捧着自己這個二弟媳,曲輕裾見她舉止間似乎半點不樂意,不由得感慨,這般賢惠的媳婦兒,還對寧王不離不棄,寧王如今回了京便納了好幾個美人為通房,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自家兄弟,說什麽恩情不恩情的,”曲輕裾擺了擺手,又對羅文瑤道:“本宮聽聞你這兩日有了喜信,這可真是可喜可賀的大事。”
羅文瑤臉上頓時飛起紅霞,低着頭道:“前日才由太醫診出的,臣婦原本想過些時日再告訴您的。”
“這般好事可不能瞞着本宮,”曲輕裾笑道,“本宮讓人備了些孕婦常用的東西,等會你一道帶了回去,若是有什麽缺的,盡管讓人來告訴本宮,別委屈了自己。”
衛青娥聽着皇後與誠王妃的交談,能夠察覺出皇後待誠王妃的親近,這與待自己的客氣疏離可大大的不同。一年前誰能想到就連誠王也有翻身的時候呢。
“說來本宮昨日聽人說瑞郡王妃病了,不知二位可曾聽說?”三天前才在宮裏參加了年宴,回去就病了,這事說出去是讓誰沒臉呢?
“三弟妹身體一向弱,前兒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想是沒注意便病了,”衛青娥接下話頭,她多多少少明白皇後的意思,自然會順着她的意思說,“只是三弟妹一向不與臣婦以及四弟妹多來往,我們也不太清楚呢。”
曲輕裾點了點頭,一副感慨的模樣:“這倒也是,三弟妹素來性子高傲,便是本宮她也不怎麽願意來往的,等下本宮讓人賞些東西下去,也算是本宮的心意。”
這話聽着是關心秦白露,但是暗裏的意思是指秦白露對皇後無禮呢,衛青娥掃了眼屋子裏,站着大大小小好幾個伺候的宮女太監,這話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秦白露的狂妄。
她微微垂下眼睑,不去看曲輕裾臉上溫和的笑意,語氣贊同道:“皇後娘娘仁厚心善,瑞郡王妃此舉實在有些無禮了。”
可不是仁厚心善麽,就連一個郡王妃對她無禮都還會既往不咎的賞賜東西下去,這滿朝上下誰不贊她一聲賢德?
“都是一家人,她那脾性你我都知道,”曲輕裾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本宮現在也就盼她的病早些痊愈了。”
羅文瑤用手絹掩着嘴角笑着附和道:“皇後娘娘說得對,三嫂身體痊愈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衛青娥莫名覺得,皇後娘娘與誠王妃親近,可能是因為身上某種詭異的相似點?
“皇上?”明和見皇上走到後殿門口,又轉身繞回了前殿,不由得小心翼翼道,“要不奴才去跟皇後通報一聲?”
“不必了,”賀珩擺了擺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埋頭看了起來,明和瞥了一眼,還是那本皇上看了好幾日的《千金方》,自從皇後娘娘診出有孕後,皇上似乎就對醫書感興趣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明和以為皇上會一直看下去時,皇後身邊的人來問皇上是否一道去用午膳,然後他就看到皇上扔下書便站了起來。
看着那被皇上無情扔到一邊的醫術,管它是什麽東西,在皇後娘娘面前,那就是連頭發絲也比不上了。
瑞郡王府中,秦白露氣得砸光了宮裏賞下來的東西,才覺得自己心頭的怒意消了幾分,她恨恨的看着這些人參當歸,冷笑道:“裝什麽賢惠,難不成我沒這些東西嗎?”
她曾經最恨曲約素,待曲約素沒了,她最恨的便成了曲輕裾,曲家這兩姐妹仿佛生來就是為了與她做對般,讓她日日不得安寧。
“王妃,您這些日子稱病不去拜見皇後,王爺已經不高興了,如今您還砸了皇後娘娘的賞賜,若是讓王爺知道,可怎麽了得,”如畫忙讓人把屋子裏收拾了,待下人們全部退下後,才勸慰道,“如今即便是為了您自己,您也要多忍忍啊。”
“忍?”秦白露指着主院的方向,“他在院子裏整日飲酒作樂,什麽時候想過我,我便是拆了這屋子,他也管不上!”
“可是若您這樣鬧下去……”
“你不必勸我,在王爺眼中,只怕連皇後一根手指頭都比我好,沒準他現在後悔當初沒有娶了皇後,而是娶了我!”秦白露已經氣得口不擇言,“人家皇後娘娘多高貴,多漂亮,我算個什麽東西!”
如畫無奈的嘆了口氣,想着外面關于王妃的種種傳言,什麽善妒不賢,張狂無禮,不敬皇後,甚至還有人說王爺會休棄王妃的,這些事若是讓王妃知道了,也不知會難過成什麽樣。
她不太明白,皇後與王妃究竟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王妃會如此恨皇後,明明她們二人并沒有多少來往啊,難不成真因為當初關于賜婚的那個傳言?可是皇後與皇上很好,王妃實在沒有必要嫉恨到皇後身上去啊。
房門外,何福兒站在賀淵身後,兩腳吓得瑟瑟發抖,他實在沒有想到王妃會說這般膽大包天的話,若是這事傳到皇上耳朵裏,豈不是要王爺的命?
想着京中關于帝後情深的那些故事,何福兒便咽下口水,可真是要命,他怎麽就這麽倒黴,聽到了這些話。
小心翼翼看了眼王爺的表情,何福兒的腿更軟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王爺臉色這麽難看了。聽着屋子裏王妃還在不斷抱怨,何福兒終于撐不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賀淵沒有看身邊的何福兒,沉着臉上前一腳踢開房門,看着猛然僵住秦白露,冷冷道:“何福兒,拿紙筆來。”
“王爺!”秦白露尖叫道,“我是先帝賜婚給你的王妃,你不能休了我。”
“原來你也知道這些話會讓本王休了你,那麽為何還管不住自己的嘴,”賀淵厭惡的看着秦白露,“本王如今即便只是個郡王,也還不至于忍讓你這個王妃。”
“拿紙筆!”賀珩聲音嚴厲了幾分。
很快有人拿上了紙筆,研磨鋪紙,這些事情做完,在秦白露眼中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王爺,”秦白露跪了下來,她知道賀淵這次是認真的了,忍不住抱着他的腿,痛哭道:“你不能這麽對我。”
“拉開她!”賀珩看也不看秦白露,提起筆蘸上墨水,行雲流水的寫了起來。
“王爺,王爺,”如畫跪行到賀淵腳邊,“王妃是無心的,求求您饒了她這次吧,王爺。”
旁邊兩個小太監見王爺臉色越來越難看,便上前把如畫拖到了一邊押着。
如畫怔怔的看着王爺把一封休書一氣呵成,仿佛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終于發洩了出來,她忽然說不出求饒的話了,因為她覺得,不管自己與王妃怎麽求,王爺也不會回心轉意了。
“拿去吧,”賀淵把未幹的休書扔到秦白露面前,冷眼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她,“本王此生最後悔的事,便是娶了你回來。”
秦白露腦子裏嗡的一聲,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了,怔怔的望着這個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一把推開賀淵,就要往牆上重重撞去,卻被旁邊的何福兒一把拉了回來。
“要死回你秦家再死,別髒了本王的地方,”賀淵冷笑道,“來人,把秦氏的東西全部收起來,把它們與秦氏一起送回秦家去。”
“是,”何福兒見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也不敢觸怒王爺,只好帶着人收拾起來。
賀淵再不看秦白露一眼,轉身拂袖便走。
秦家女被瑞郡王休了的事情當下下午便傳遍整個京城,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瑞郡王會這麽做。如今瑞郡王已經沒有實權,若是再得罪秦家,日後的日子豈不是更加艱難?
也有人覺得秦家女确實不堪為王妃,順便對瑞郡王不願委屈自己的性子表示感慨,順便再嘆息一聲。
第二天便有禦史彈劾瑞郡王此舉,大意是秦家女乃是先帝欽賜,瑞郡王休棄秦家女此舉,乃是對先帝不孝,敗壞了大隆朝的風氣,順便還誇贊了一番皇上待皇後的愛重之心。
“皇後行事賢德,待長輩孝順,待朕體貼,朕愛重于她乃是人之常情,”這個馬屁卻拍到了腳背上,賀珩沉着臉道,“秦氏女行事不端,言行狂妄,毫無婦德,甚至在朕與皇後面前都十分狂妄無禮。瑞郡王乃是朕之親弟,朕何以忍心他由這樣的王妃伺候?”
禦史當下噎住,秦氏的壞名聲早已經傳遍京城,他拿秦氏與皇後來比,确實有些不妥當,當下便跪下說不出話來。
“朕以為,為男子者,當孝順長輩,敬重嫡妻,愛護幼子;而為女子者,也應言行有度,尊重夫君,賢良聰慧。只有這般,才能做到夫妻和睦。”賀珩皺眉道,“朕聽聞洪元閣大學士陸大人有好女,才貌雙全,不如由朕做媒,讓陸小姐與朕的三弟結秦晉之好,待今年冬就完婚。”
陸景宏一愣,随即擠出一個笑跪下道:“微臣謝皇上賜婚。”
皇上這是斷了秦家後路,還把他的女兒也牽扯了進來啊,可是他偏偏卻無法拒絕。
只盼瑞郡王日後待女兒能好些,別鬧成與秦氏那樣,他就謝天謝地了。
☆、107·産子
陸玉容跪着聽完禮部官員念聖旨,然後與家人一起恭恭敬敬的磕了頭,看着父親從禮部官員手裏接過聖旨,臉上的表情不喜不怒,讓人看不出她究竟對這個賜婚有什麽看法。
等禮部官員離開後,陸夫人滿臉愁色的看着那道聖旨:“老爺,如今可怎麽辦,瑞郡王那樣的性子…”瑞郡王是怎樣的性子,京城中誰人不知,女兒嫁給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好日子過?
更別說皇上與瑞郡王并不親近,淑貴太妃更是與兩宮太後不對付,甚至還做出過陷害皇後這樣的糊塗事,他們陸家與瑞郡王牽扯上,豈不是天大的麻煩。
“放心吧,這個婚既然是皇上賜的,那麽就說明他信任我們陸家,”陸景宏嘆了口氣,不知是在安慰陸夫人還是在安慰自己,“更何況如今瑞郡王并無實權,皇上還有什麽可疑的?”
陸夫人也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多說也是無益,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失勢的皇家人。
“母親不必擔心我,”陸玉容擠出一個笑,“瑞郡王怎麽說也是個郡王,他府中也沒有孩子,女兒嫁過去雖然是填房,但是前任是被休棄的,我與原配也不差什麽了。再說了,嫁給其他人也不見得一定比瑞郡王好。”
陸景宏的嫡子陸瞻聽到妹妹說這樣的話,咬着牙道:“妹妹你只管放心,萬事有哥哥,若是瑞郡王敢苛待你,哥哥就算是去告禦狀也把你接回來。”
“哪裏就這般可怕了,”陸玉容臉上的笑意明顯了些,她看了眼陸景宏手裏的聖旨,“過日子,也就那樣罷了。”
這話一出,陸家人沉默下來,但是不管如何,他們總是覺得有些虧欠女兒了。
桃花開得正旺時,賀珩在群臣的再三請奏下,終于改年號為嘉祐,并告祭祖廟,以嘉祐元年開始記年,同時世人稱賀珩為嘉祐帝。
嘉佑元年四月,連續下了好幾天的綿綿細雨,但是讓賀珩感到煩躁的不是這綿綿細雨,而是即将臨盆的曲輕裾。日子離得越近,他越是坐立難安,這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一腳踩生門一腳踩死門,越想這些可怕的事,他就越是無法靜心。
如今雖是四月底,可是因為連續下了三天的雨,氣候反倒有些偏涼,賀珩翻完手裏的折子,正準備起身去了後殿,就見明和匆匆走了進來,甚至連一個禮都行得匆匆忙忙。
“皇上,皇後娘娘快要生了。”
“什麽?!”他面色微變,站起身就大步朝外面走,甚至連身上沾了一滴墨水的袍子也來不及去換了。
一行人來到天啓宮後殿,産房的門已經關上了,賀珩尚不知自己泛白的臉色吓得宮人們各個小心翼翼,他看了眼緊閉的産房門,沉聲道:“皇後娘娘幾時發作的?”
“今日一早皇後娘娘便覺得肚子有些疼,讓奴婢們伺候着她沐浴用膳,還在屋子裏走了一會兒才進了産房,”金盞躬身道,“請皇上您放心,接生嬷嬷說主子的胎像很好,所以定會順利的。”
賀珩腦子亂糟糟的,無意識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麽不早告訴朕?”
“娘娘說皇上您政事繁忙,待她進産房時才讓奴婢們去禀報您,”金盞聽出皇上話裏的怒意,吓得跪在賀珩面前,“請皇上恕罪。”
擺手讓回話的宮女站了起來,他現在心情雖然不太好,但是還能認出這個回話的宮女是曲輕裾的近身宮女,所以也不想為難她,只是不斷的給自己灌茶。
韋太後與母後皇太後趕到時,就看到皇上鐵青着一張臉,屋子裏一片死寂,就連産房也沒有多少聲音傳出來,當下吓得心頭一涼,以為是皇後不好了,便急道,“皇後怎麽樣了?”
“回太後,方才一個接生嬷嬷出來說,皇後娘娘一切都好,方才還用了一碗參湯粥。”金盞小心回答道,“只是殿下可能要等一會兒才能生得下來。”
“這女子生孩子就是遭罪,”韋太後擔憂的看了眼屋子裏,徑直在椅子上坐下,甚至忘記了邀母後皇太後一起坐下,她皺着眉對金盞道,“叫下面的人都小心些,但凡接生嬷嬷說要什麽東西,你們立刻就要送進去,知道嗎?”
“奴婢記下了,”金盞轉身出了殿,向下面伺候的人傳達了太後娘娘的懿旨。
母後皇太後在韋太後身邊坐下,她甚少見韋太後露出這般着急的樣子,只好勸慰道:“妹妹不必憂心,這些日子太醫與孕嬷嬷都說過,皇後的胎像很好,你很快就有大胖孫子抱了。”
韋太後勉強笑了笑,視線卻仍舊落在産房門上,就連賀珩給她行禮也沒有看到。
賀珩見到兩位太後來了,心情也沒有平複多少,灌了一肚子茶水的他忍不住起身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轉圈,不過走了半刻鐘的時間,便已經滿腦門的汗,也不知是緊張的還是熱的。
屋子裏的宮人吓得大氣也不敢出,眼瞧着皇上越來越煩躁,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越埋越低,讓皇上看不見他們才好。
“啊!”
屋子裏終于傳出一聲曲輕裾的痛呼聲,賀珩當下急急朝着産房門走了幾步,結果又聽不見半點聲音了,忍不住道:“怎麽還沒有消息?”
明和看了眼角落的沙漏,這才兩刻鐘呢,他雖然是太監,也知道大多女人生頭胎沒那麽容易。
“皇後怎麽沒有聲音了?”賀珩指着一個宮女,“你進去瞧瞧。”
“皇後正在生孩子,無幹的人進去做什麽,”韋太後起身走到賀珩身邊,勉強壓下自己心頭的焦急,“這才什麽時候,當年哀家生你的時候,可是足足折騰了一夜,你先別慌,裏面沒有人出來,就說明皇後沒事。”
賀珩随意抹了一把額際的汗水,原地轉了兩圈,若不是皇家這些破規矩,擔心日後別人多嘴說輕裾閑話,他早就沖進去了,哪裏還站在門外幹着急。
安靜的環境讓他覺得特別難熬,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隐隐聽到屋子裏接生嬷嬷說了什麽,忍不住貼着産房門站着,想從門縫裏看出些什麽,可惜産房內為了防止有風吹進去,四處的簾子都拉得嚴嚴實實的,他除了看到一片黑以外,什麽都看不見。
又不知過了多久,賀珩覺得似乎已經過了幾個時辰,實際上只過去半個時辰,就在他終于忍不住要沖進去時,産房裏突然傳來嬰兒洪亮的哭聲,這個哭聲洪亮得幾乎能掀翻房頂。
賀珩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才覺得全身發軟,腹中的茶水也撐得有些難受。
“恭喜太後皇上,”一個接生嬷嬷滿臉喜色的打開門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一個抱着襁褓的接生嬷嬷,在三位貴人面前跪下,“皇後娘娘生下了一位健壯的皇子!”
“賞,重賞,”韋太後走到門口,從接生嬷嬷手裏接過襁褓,笑眯眯的看着胖乎乎的皇子,“好沉的小子,好、好,這眉毛耳朵像皇上,皇上你來……”韋太後往賀珩站的方向看去,又在屋子裏忘了一圈,哪裏還有人?
她看了眼半開的産房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搖了搖頭,與母後皇太後一起笑呵呵的看起胖孫子來。
生完孩子的曲輕裾覺得自己這輩子所有的勁兒都用光了,她困倦的打了個哈欠,迷瞪瞪的看着賀珩推開兩個要攔住他的接生嬷嬷,大步走到床邊,滿頭大汗的樣子非常狼狽,她不由得懷疑生孩子的是對方而不是她自己。
“皇上,産房血氣重,您不能進來……”一個接生嬷嬷還想再勸,結果被賀珩冰涼的眼神吓住了。
“朕今日心情好,別惹得朕動怒,”他毫不忌諱的在床沿邊坐下,喝退接生嬷嬷後,心疼的握住曲輕裾的手,“辛苦你了,有沒有什麽不适的地方?”
“就是困,想睡覺,”曲輕裾打了個哈欠,“力氣都用光了。”
“好,”賀珩看了眼産房,叫宮女拿了一床幹淨的被子來,把曲輕裾頭腳都裹進被子裏,彎腰連人帶被子的抱了起來,“這裏血氣重,我帶你回屋子裏睡。”
滿屋子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皇上就這麽抱着皇後走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跟着走了出去。
接生嬷嬷看着産床上血糊糊的被子,不由得感慨,她替不少世家都接生過,可真沒看到哪家夫君有皇上這般貼心的,誰說皇家無情的,皇上待皇後可比那些世家公子貼心多了。
曲輕裾的屋子早已經收拾好了,賀珩把她放到幹淨的床上後,掏出手絹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柔聲道:“咱們的孩子母後讓人抱下去喂奶了,你先睡一覺,待醒了我再讓人抱他來讓你看看。”
“好,”曲輕裾見他額頭還挂着汗,便笑着道,“皇上也去換身衣服吧。”
誰知她說完這話,就見賀珩臉色一變,仿佛憋着什麽般。
“怎麽了?”曲輕裾不解的問。
“朕方才茶水喝得多了些,”賀珩站起身,匆匆道:“朕去去就來。”說完,便朝着側室的恭桶方向走去了。
曲輕裾先是一愣,随即悶聲笑了出來,心情卻是說不出的好。
屋子裏伺候曲輕裾的木槿等人見皇後娘娘笑成這般,也不知道皇上與她方才說了什麽,也跟着笑開,不管什麽,只要皇後娘娘好,她們也就好了。
賀珩匆匆解決出恭問題回屋後,見曲輕裾已經睡着,便靜靜的坐在床邊,看着她的睡顏,替她撚了撚被角,忍不住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韋太後站在門口,原本擡起的腳放了下來,半晌後她轉身退了出去,看着不知何時已經晴朗的天空,幽幽嘆息一聲:“這樣也好。”
“太後,太陽出來了,”她身邊的丁嬷嬷驚訝道,“小殿下出生便晴空萬裏,這可真是大吉啊。”
韋太後眯眼看着那冒出雲層的太陽,笑着道:“哀家的孫子,自然是吉祥一生的。”
丁嬷嬷點頭:“奴婢瞧皇子殿下耳垂大而有肉,印堂高亮,頭發烏黑濃密,這是福氣之像呢。”
韋太後笑了笑,顯然對丁嬷嬷這些話很滿意。
“皇後娘娘生下了皇子?”江詠絮聽完艾綠的話,淡淡一笑,“那我做的那些小衣總算有用武之地了。”
皇上早已經不來她這裏了,幸而皇後待她還不錯,對她來說,只有皇後的地位一直穩穩當當,她才有好的日子過。例如她的位分,若是沒有皇後,她有什麽資格初封便為妃?
“奴婢聽聞,皇後是皇上親自抱出産房的呢,”艾綠小聲的感慨道,“皇上待皇後可真好。”
“這樣很好,”江詠絮為手上的小肚兜收了針,上面繡着一個胖娃娃抱着一只大大的紅鯉魚,大小正适合幾個月的嬰兒穿,“皇後好,便是我們好了。”
皇後産下皇長子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各代世家耳中,惹得世家們又是一陣忙亂,寫賀喜折子的,備禮的,也有不少女人豔羨,皇後本就得皇上獨寵,又一舉得男,這可真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氣了。
瑞郡王府中,賀淵正喝得微醺,聽到何福兒的彙報後,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道:“把本王前些日子備下的禮都送去天啓宮吧。”
何福兒一愣,猶豫了半晌道:“可是王爺,是不是等滿月再送去……”
“要你送就送,那麽多廢話做什麽,”賀淵擡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本王不缺這麽點東西。”
何福兒無奈的應下,心頭卻嘆息了一聲,那些東西東西送進宮,也不知皇上會不會産生誤會,若是以為王爺想借這些禮物重回朝廷就麻煩了。
唉,如今王爺的想法他是越發摸不透了。
☆、108·争帝寵不如争後寵
皇長子殿下是皇上現下唯一的子嗣,所有人都知道,這位皇長子意義非凡,所以皇長子殿下的洗三禮上,能來參加的人都準備了寓意吉祥的添盆,表示出他們對皇長子的看重。
因為皇後尚在月子中,皇長子竟是由兩位太後親自抱出來的,而皇上也從頭坐到尾,任誰也看得出宮裏幾位巨頭對皇長子的看重。
洗三禮後,一些有身份的命婦有幸就近看了幾眼皇長子,出了宮一個勁兒的贊嘆皇長子長得有多好,面相如何有福氣。
沒有身份湊到太後身邊的人也跟着一個勁兒贊嘆,仿似說晚了就會開罪誰似的。
京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捧着田家人,但是讓人意外的是,田家是越來越低調了,就連田家已經出嫁的庶女婆家也跟着一起低調起來。田家此舉傳到賀珩耳中後,反倒對田家的觀感更加好了些,伺候不久便借了個機會賞了田家一些東西,暗示他對田家人這種做法非常滿意。
京城向來是繁華的地方,街道兩旁自然也就少不了擺攤的人,所以攤主們看到一匹系着明黃色綢布的高頭大馬飛馳而過,便知道這是宮裏宣旨的人,偶爾與顧客談上幾句。
“皇後娘娘産下皇長子後,咱們京城也跟着熱鬧起來,”一個包子攤老板笑呵呵的把一籠包子用荷葉包起來,遞給眼前的顧客,“咱們也能跟着沾沾喜氣。”
曲望之心情複雜的看着手裏的白菜餡兒包子,回首看了眼那遠去的駿馬,疑惑道:“那條巷子過去好像是忠義公府?”
“可不是,忠義公是個好官,又是皇後娘娘的娘家人,宮中有什麽賞賜到忠義公府上,那不是很正常的?”老板把做好包子放進蒸籠裏,低頭看了看爐子裏的火,一臉得意道,“皇後娘娘還曾買過我大姐家賣的鹵蛋,如今京中不少貴人去嘗我大姐家的鹵蛋,都說我大姐家的鹵蛋味道足,這位客官若是有興趣,也去買兩個嘗嘗。”他指了指街對面的鹵蛋攤子,一臉的與有榮焉。
曲望之扭頭看去,果見不少人圍着那個攤子買鹵蛋,有幾個人他甚至還見過,仿佛是幾個世家中的管家。
“喲,這不是曲大少爺麽?”一個身着東山書院學生袍的半大少年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曲望之,面上露出嘲諷的笑意,“今兒是什麽好日子,我竟有幸看到曲少爺親自來買包子?”
給少年牽缰繩的小厮規規矩矩的作揖道:“小的見過曲少爺。”
曲望之認出這個少年乃是忠義公庶妹的兒子,當下便覺得自己臉上燒得發慌,他幹笑一聲作揖道:“陳少爺好。”
“可當不得曲少爺這個禮,”少年直直的騎在馬上,冷笑道,“貴府上可是連皇後娘娘都不放在眼裏的富貴人家,我們這些寒門小戶哪裏受得起這樣的禮。”當年皇後娘娘及笄禮上,梁氏可就是這樣嘲笑他母親的,氣得母親回府後哭了一場,最後還因此重病一場。若不是半月後聖上下旨賜婚給表姐,只怕母親還要傷心好一陣子。
他雖沒有見過姨母,但是卻聽母親說過姨母極為照顧她,并沒有因為母親是庶女便仗勢欺人,所以盡管已經過去十多年,母親提及姨母也是嘆息連連。
想起昌德公府的一家人,他便覺得有些惡心,好歹還是個公爺府,做起事來卻連普通人家也不如。還有這位曲大少往日在東山書院也自視甚高,每每看到他時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現在看到曲望之這個落魄樣,他倒是覺得這都是報應。
“陳少爺說笑了,”曲望之臉上的笑已經擠不出來了,他甚至覺得周圍的攤主們看他的眼神也怪異起來,這讓向來好臉面的他有些撐不住,胡亂作揖道,“在下還有事,先走一步,陳少爺自便。”
擠開看熱鬧的人群,他連手裏的包子被自己捏扁也不自知,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最後甚至是疾跑起來,直到沒有人再看他,他才呼着氣找到一家藥材鋪子,抓了一包藥慢騰騰的往城外走。
父親被特赦後,因為在牢中受了寒,膝蓋便壞了,如今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母親因為姐姐沒了也日日哭泣,祖母不久前終于熬不住去了,喪禮還是二姐出銀子辦的,想着互相埋怨的父母,他便想轉身就走,再也不回那棟破舊的村屋。
“你憑什麽怨我,當年是你求着要娶我進府,你自己的女兒不管好,現在怪我苛待了她,你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做了什麽事?!”
“你這毒婦,我當年真不該娶你,若不是你,我現在便是國丈爺,都是你這毒婦……”
聽着屋裏的争吵聲,曲望之臉上露出厭煩的神情,最後把包子與藥材往門口一放,轉身便離了這個吵鬧的地方。
天啓宮後殿,曲輕裾終于出了月子,暢快的洗了澡,換上了一件漂亮的紗裙,坐在床邊給睡得正香的兒子慢悠悠的搖着扇子,然後終于忍耐不住的在兒子的嘴巴上親了一口。
木槿見到皇後娘娘這個動作,臉上露出一個笑來,走到床邊看了眼捏着小拳頭睡覺的皇子,小聲道:“娘娘,賢妃娘娘來給您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