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皇後娘娘,這是皇上命奴婢們給您送過來的。”
曲輕裾往這些宮女們手中拿着的東西上望去,發現是一些适合孕婦穿戴的衣服鞋襪,當下便笑道:“難為皇上為我這般費心了。”雖然她身邊的宮女們已經給她做了不少的衣物,但是賀珩這份心她卻記下了。
木槿把這些宮女們送出了殿門,待回來後便發現這些東西都已經收起來了,她以為是前些日子曲三小姐的事情影響了皇後娘娘的心情,便上前道:“娘娘,奴婢聽太醫說,胎兒滿了三四個月後,就能有微弱的胎動了,您最近有感覺嗎?”
“是嗎,本宮還以為是肚子不舒服,”曲輕裾最近對腹中胎兒很感興趣,她摸着下巴道,“難怪我總覺得最近幾天肚子老有莫名其妙的動靜,還以為是腸胃不适呢。”
“若是腸胃不适,杜院首定早發現了,”木槿把屋子裏的窗戶打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奴婢瞧外面的天色挺好,娘娘不如到外面走走。”
旁邊一直不出聲的陸嬷嬷望了眼窗外,随即點頭道:“木槿姑娘說得有道理,如今殿下在娘娘您的肚子裏已經過了三個月,适當的走走對您與殿下都有好處。”
陸嬷嬷是賀珩欽賜的孕嬷嬷,她極了解女人懷孕這一套,對于曲輕裾來說,那就是懷孕百科全書,從言行到飲食再到思想,談起來那是頭頭是道。
“既然陸嬷嬷這麽說,那便出去走走,”曲輕裾摸摸臉,扶着金盞的手就從軟榻上站了起來。
木槿給曲輕裾加了一件狐毛披風,才由着曲輕裾出門。
冬初的天氣并不是很冷,曲輕裾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的披風,曬着沒多少溫度的太陽,打了個哈欠道:“聽說皇上昨天發落了一個宮女,可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木槿與金盞互相看了一眼,最後由木槿開口道:“奴婢也不是十分的清楚,只是聽說皇上發現那個宮女穿衣打扮越了規矩,引得皇上大怒,才被皇上發作了。”這事她們怕影響皇後娘娘的心情,便沒有告訴娘娘,娘娘是怎麽知道的?
曲輕裾知道她們在想什麽,懶洋洋的道:“本宮有了身孕,後宮不知道多少人心思浮動,如今就連宮女都想有別樣心思了。”
“娘娘,她們有心思又能如何,左右皇上不稀罕她們呢,您現在只管好好的養胎,何必為這些人費神?”木槿勸道,“再說了,娘娘您是皇後,誰能越過您去?”
“我自然不會為了這些人費神,”曲輕裾勾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前方某個角落,“可是就怕這些人來礙本宮的眼。”
木槿與金盞不約而同的随着曲輕裾視線望去,當下兩人的面色一沉,原來竟是韓良娣與皇上站在一起說着什麽,瞧韓良娣臉上的笑意,仿佛撿了稀世珍寶似的。
見到這個場景,兩人有些擔憂的看向皇後娘娘,卻發現皇後娘娘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眼神卻有些冷。木槿忍不住道,“娘娘,沒準是皇上偶遇韓良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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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輕裾嗤笑一聲,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巧合,也沒有那麽多為女人守身如玉的皇帝。前朝有個惠明帝,就被世人歌頌了幾百年,可見癡情的帝王有多難得,幾百年難得一遇。
韓良娣也沒有想到會在禦花園中巧遇皇上,她羞澀的看着身姿挺拔的賀珩,柔聲道:“皇上,妾前幾日新學了一首曲子,不知皇上可想聽一聽?”
“韓良娣聲音宛如幽谷黃鹂,朕倒是有些時日沒有聽你唱曲了,”賀珩看了眼旁邊的涼亭,便指着涼亭道,“不如今日便唱給朕聽一聽吧。”
韓良娣高興得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臉色,待跟在皇上身後,看着皇上坐下後道:“妾獻醜了。”
“剪燭對西窗,月明似銀霜,借問明月伊人何時歸,卻見伊人在他方……”
站在賀珩身後的明和聽着這首曲子,抽了一下鼻子,這曲兒聽着好像是韓良娣在向皇上邀寵?不過這聲音确實好聽,一首歌被她唱得一嘆三怨,惆悵滿腹。
“伊人不見佳人淚,豈知佳人華發傷……”
一首曲子唱完,韓良娣眼眶微紅,卻故作鎮定的對賀珩福了福:“妾的嗓音不如當年,讓皇上您失望了。”
“嗯,韓良娣的曲子一如既往的好聽,朕……”賀珩往涼亭外看了一眼,眼皮跳了跳,“朕以為這琴曲之事,偶爾玩樂不妨,但不可太過耗費精力,如今你乃五品良娣,日日練曲唱歌未免不夠莊重,日後你若是想讓朕欣賞什麽歌曲,可以讓樂藝府的人排練後讓朕來觀賞。”
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韓良娣當下愣住了,就連眼眶裏懸而未落的眼淚瞬間也被噎了回去。
“皇上這話便過了,妾倒是覺得韓良娣這曲唱得很好,豈是樂藝府的歌姬比得上的。”曲輕裾扶着木槿的手,一步步的走進涼亭,走到賀珩面前後,作勢要屈膝行禮,被賀珩一把扶住。
“你若是喜歡,就讓韓良娣回去好好練練嗓子,日後你與朕一起賞曲便是,”賀珩扶着她在身邊坐下,把一疊糕點放到她面前,“或者你現在讓韓良娣唱一曲,朕記得韓良娣有一首《嘆蓮賦》唱得很不錯。”
曲輕裾笑得媚眼如絲,眼波一轉,便落到還站着的韓良娣身上,略略思索後,搖着頭道:“還是算了,就如皇上您說的那樣,韓良娣品級雖不高,但總算是後宮妃嫔,讓她給妾唱曲,委屈她了。”
“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她給你唱曲有什麽可委屈的,”賀珩微擡着下巴看向韓清荷,“韓良娣,你說呢?”
“能為皇上與皇後娘娘唱曲是妾的福氣,”韓清荷臉上擠出一個溫婉得體的笑,對着曲輕裾一福身,“請娘娘允許嫔妾給您唱吧。”她覺得自己心裏半邊極寒,半邊極熱,翻騰得難受,可是卻不得不把自己變得猶如歌姬一般。
“桃花妖,梨花白,唯有蓮花……”
曲輕裾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的靠在賀珩的肩頭,咕哝道:“今天的天氣好,真是讓人犯困。”
賀珩知道女人有了身孕後,總是愛犯困,他伸手攬住她的後背,讓她靠得更舒服一點,另外一只手端起茶杯慢慢啜着,不時低頭看看靠在自己肩頭的曲輕裾一眼。
韓清荷看着這個場景,不知怎的就覺得自己喉嚨裏有些難受,仿佛吐出一句歌詞都讓她難以忍受,到了後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唱成什麽樣子了。
“停了吧,”賀珩小聲道,“皇後睡了,別吵着她。”說完,彎腰抱起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挺沉。
自家皇後看似纖細漂亮,就連有孕三個月也不顯肚子,不過這一抱他就發現,比以往還是重了不少,看來每日吃下的那些東西還是有些用處。
想到幾個月後曲輕裾的肚子會越來越大,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到了那個時候,也不知輕裾會遭多少罪,只怕連睡覺都困難。
“皇上,要不奴才去讓人擡軟轎來吧。”明和見狀,忙上前道。
“不用了,”賀珩把曲輕裾抱得穩穩當當,“這裏離天啓宮也不是太遠。”
“是,”明和依言退到後面躬身跟着,做好若是皇上一個手軟,他就用身子去給皇後娘娘墊着的準備,從這裏到天啓宮後殿,一路走來也有些夠嗆。
“恭送皇上皇後娘娘,”韓清荷眼睜睜的看着皇上抱着皇後下了涼亭的階梯,待再看不見人影後,才氣惱的一把揮掉石桌上的茶杯,皇後是什麽意思,難道她韓清荷生來就該做一個歌姬嗎?
都是皇上的女人,憑什麽她還要唱曲兒給她聽!
“主子,”她身後的宮女被她這個舉動吓得變了臉色,四處張望一眼,見沒有人後才松口氣道,“您可別在外面動怒,小心隔牆有耳。”
“如今她懷有身孕沒法伺候皇上,還扒着皇上不放手,就這竟然還有不少人誇她賢德,我呸!”韓清荷心頭的火氣哪裏壓得住,這段傾軋馮子矜的日子讓她有些忘了形,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主子!”宮女吓得腳軟,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您快別說了,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起來,我身邊怎麽盡是你這樣的蠢人伺候,”韓清荷大大呼了幾口氣,見身邊的人吓得臉色慘白,慢慢的冷靜下來,“回去!”
這麽好一個親近皇上的機會,也被曲輕裾破壞了,實在令人生厭!
曲輕裾閉着眼睛靠在賀珩懷裏,聽着他越來越重的呼吸聲,在快要靠近天啓宮時睜開了眼睛,她一臉迷茫的四處看了看,最後仰頭看向賀珩,“皇上?”
“醒了?”賀珩停下腳步,埋首笑看着懷中滿臉不解的女人,“你剛才睡着了,我帶你回宮。”
“我現在重了不少,快放我下來,”曲輕裾急道,“皇上你怎麽能一路把我抱回來,這太累了。”
“沒事,”賀珩把她抱緊了些,“別鬧,就快到了,朕抱你回去。”
曲輕裾把頭往他懷裏埋了埋,咕哝道:“丢死人了。”
“你更丢人的時候我也看過,”賀珩笑出了聲,“不過重了不少倒是真話。”
曲輕裾在他腰間一擰,哼道:“也不看看是誰的錯。”
“我的錯,我的錯,”賀珩大步繼續往前走,半點不受曲輕裾那不輕不重的一擰影響,“重些好,我喜歡你重些。”
跟在後面的一幹子人同時默默的把頭埋得更低,他們表示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
當然,更沒有看到皇上讨好皇後娘娘謅媚的樣子。
☆、101·帝王的信任
“娘娘,”黃楊額頭冒着稀細汗,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桌前用膳的皇後,就連呼吸也不敢太過用力,仿佛一個用力就會惹得皇後娘娘發怒般。
“怎麽了?”曲輕裾慢條斯理的吃着一碗雞肉粥,配着泡得正脆的酸菜,吃得也挺有味道。她見黃楊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接過金盞遞來的茶盞漱了口,又從銀柳手上接過手絹擦着嘴角,“說吧,什麽事讓你這般焦急?”
黃楊腳下一軟跪在曲輕裾腳邊:“韓良娣今早被人在禦花園中的荷花池裏發現,人已經泡得腫脹了。”
曲輕裾一愣,韓清荷死了?
“這話是能在娘娘面前說的麽?”木槿皺眉,如今娘娘身懷有孕,這些事情傳到娘娘耳中,豈不是要吓着娘娘與腹中的小殿下,“快快住嘴。”
“無礙,”曲輕裾的左手輕輕撫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面色這麽難看,定然不會因為這等小事,是不是與韓良娣的死因有關?”
黃楊見娘娘神色平靜的樣子,只好咬着牙道:“殿中省的人在韓良娣懷中發現了一支白玉釵,有人認出這是娘娘您的東西。”
金盞與玉簪一聽這話,吓得面色一變,平日娘娘的發釵衣飾都是她們兩個在管,娘娘的東西掉了,最大的嫌疑就是她們。兩人當下便跪了下來,面色難看道:“娘娘,奴婢們看管不力,求娘娘責罰。”
曲輕裾笑出了聲,示意二人站起來,然後站起身道:“這寒冬臘月的,竟是演這麽一出戲,就連本宮丢失半個月的白玉釵也被找出來了。既然如今是兩位母後在管理後宮,我們便去福壽宮走走,本宮也很好奇此事呢。”
黃楊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後娘娘,娘娘瞧着似乎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
木槿先是一愣,随即恢複了笑顏,“可不是,黃楊快去準備鳳辇,從昨兒晚上便開始下雪了,主子如今腹中有着殿下,可不能吹着風。”
“是,”黃楊這才喜滋滋的站起身,轉身讓下面的人去準備鳳辇了。
福壽宮中,兩宮太後、賀珩、晉安長公主、其他三位妃嫔還有殿中省正監、少監俱在,皆是為了韓良娣溺水身亡之事。
韋太後聽完下面跪着的宮女彙報,面色沉靜道:“你的意思是,昨天夜裏亥時左右韓良娣獨自一人出了居處,亥時四刻你發覺不對勁,便與其他幾個伺候的人四處尋找,結果就發現韓良娣的屍首?”
“是,”回話的是韓良娣的近身宮女,她面對滿屋子位高權重者,顯得有些畏畏縮縮,“主子離去前,還說……”
“還說什麽?”賀珩冷聲問。
“還說只要皇後娘娘看重她,日後便能重得皇上您的寵愛了。”宮女說完這句話,便以額觸地,吓得全身瑟瑟發抖。
“照這個宮女的意思就是說,邀韓良娣出門的是皇後,而且殿中省的人又在韓良娣身上發現了皇後的發釵,”韋太後扯了扯嘴角,帶着着嘲諷的味道,“意思就是說皇後就是殺害韓良娣的兇手?”
賀珩皺着眉道:“母後,輕裾乃是一國之後,豈會去謀害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妃嫔?”昨夜他雖宿在天啓宮前殿,沒有與輕裾在一起,但是他相信韓良娣的事絕對與曲輕裾無關。
聽到兒子無意間當着這麽多人叫出了兒媳的閨名,韋太後挑眉看了他一眼,才又道:“哀家對此事也十分懷疑。”
“太後,皇上,”宮女聲音顫抖道:“因為半月前主子曾在園中給皇上唱曲,後來被皇後娘娘發現。那事不久後就有人克扣主子的份例。所以主子昨天夜裏獨身一人去見皇後娘娘,也實屬無奈,請太後與皇上給主子主持公道。”
“昨晚亥時左右便開始下雪,皇後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竟然會在下雪天去見韓良娣,還能把韓良娣推進荷花池中,”晉安長公主嗤笑一聲,“做完這一切竟然也沒有發現自己丢了東西,轉身就回天啓宮後殿休息去了,那皇嫂的體力也太好了些。”
“奴婢并沒有說此事是皇後娘娘所為,”宮女的頭往後縮了縮,結結巴巴道,“而且奴婢以為,也有可能是下人所為……”
“放肆,朕的寝宮有什麽人何時出了門,朕還不清楚?”賀珩一拍桌子,“天啓宮十二個時辰都有守衛在暗處護衛,別說是皇後,就連是普通的宮女太監出入都會有人記錄下來,你誣陷皇後不成便想誣陷皇後身邊之人,究竟是何居心?!”
說話的宮女顯然沒有想到這一茬,她是韓清荷從王府裏帶進來的,哪裏知道天啓宮守衛會如此森嚴,半晌才砰砰的磕起頭來:“奴婢并無此意,求太後娘娘與皇上明鑒。”
韋太後端起茶杯冷眼看着磕頭的宮女,也不搭理她磕得額頭見了血,偏頭對母後皇太後道:“別說這些人,就連咱們姐妹也是進宮好幾年才知道此事的,也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賊人謀害宮妃還誣陷皇後,實在罪大惡極。”
“可不是,哀家當年入宮做了皇後近一年,才知道天啓宮有守衛隐在暗處保護皇上,”母後皇太後似笑非笑的擡起頭,視線在江、馮、羅三人身上掃過,“不過當年可沒有誰來誣陷哀家,如今年輕人的膽子是越發大起來了。”
江、馮、羅三人哪裏還坐得住,三人齊齊走到殿中央跪了下來,此事沒有查清前,她們三人都可疑,可是謀害皇後謀害宮妃的大罪可是要累及家人的,她們哪裏敢承受這樣的後果?
“行了,你們三人也不用跪,”韋太後放下茶杯,“本宮的兒媳,哀家心裏十分清楚,她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人,就算要做,她也不會做得這麽蠢。哀家不管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但若是此事自己承認了,哀家必不會追究她的家人,可若是等哀家親自查出來,就不要怪哀家無情了。”
殿中省的正監與兩位少監這會兒是看出來了,兩位太後以及皇上都是護着皇後娘娘的,三人共事多年,根本連眼神都不必交換一個,就知道對方的心思。
殿中省正監上前一步道:“啓禀皇上,啓禀兩宮皇太後,奴才們剛剛查出,韓良娣後頸部有被重物擊打的痕跡,從受傷的部位與輕重來看,行兇之人應該比韓良娣要矮上些許,并且是個女子。皇後娘娘要比韓良娣高上幾分,而且懷有身孕的人最忌舉起重物,所以行兇者不可能是皇後娘娘,奴才等又查過天啓宮後殿昨天到今天上午的出入記錄,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皆無可疑。所以由此推斷,韓良娣一事與皇後娘娘絕無相幹。”
賀珩點了點頭,面色溫和下來:“看來有人想一箭雙雕,”他視線掃過跪着的三位妃嫔,最後把視線落到比韓清荷矮的羅吟袖與馮子矜身上,臉色再度沉了下來,“把伺候羅貴嫔與平才人的宮女太監通通抓起來,挨個審問。”
“皇上!”馮子矜跪着前行兩步,“妾是冤枉的,皇上!”
羅吟袖看了眼神情激動的馮子矜,繼續把頭埋了下去。
“皇上,皇後娘娘求見。”明和進來報道。
“宣,”賀珩冷厲的臉色頓時變得溫和,待曲輕裾進來,他忍不住站起身,扶着人在自己身邊坐下,“外面正下着雪,你怎麽過來了?”
“剛才聽到韓良娣沒了,她身上又正巧有妾的發釵,妾哪裏還坐得住,”曲輕裾微皺蛾眉,“妾的發釵半月前便掉了,那次妾在禦花園裏睡着後,也不知掉在哪了,皇上您還特意賞了妾一套貓眼石發釵,誰知竟會出現在韓良娣那裏。”
賀珩當下便想起,半月前他與輕裾聽韓良娣唱曲兒,結果輕裾睡着了,他把人一路抱回了天啓宮後,才發現掉了兩只發釵,他第二天就讓明和送了一盒子鑲貓眼石的釵環到天啓宮後殿。看來那支白玉釵,就是半月前掉的掉的兩支之一了。
“別惱別惱,朕知道此事與你無幹,”賀珩拍着她的手背,“朕定會讓人徹查此事,還你一個清白。”
曲輕裾嘆了口氣,跟着緩緩點了下頭,歉然的看向兩宮太後:“讓兩位母後為兒媳擔心,兒媳實在不孝極了。”
“此事與你有何幹,”母後皇太後道,“皇後你就是太過老實,這後宮裏總是有那麽些膽大包天心思歹毒之輩,哀家與你母後在後宮多年,這樣愚蠢的手段還真沒見過。留着這樣的人在後宮,哀家可不敢安心。”
“可不是,你如今有着身孕,別為這等小事費神,萬事有哀家們在,委屈不了你。”韋太後說完後,便對賀珩道,“你快送皇後回去,這等晦氣的事情何必污了人耳朵,你們夫妻二人只管放心,哀家與姐姐定會把此事水落石出,你們還是早些離了這裏吧。”
賀珩起身對兩人一個作揖,“兒子也沒有精力看管後宮之事,此事就只好勞煩兩位母後了。”
“走吧走吧,”韋太後擺了擺手,就像趕鴨子般把兩人趕走了,待帝後二人走後,她才露出一個冷笑,不輕不重道:“但凡可疑者,通通重刑,本宮就不信查不出來。”
她冷眼掃向賀珩三個妃嫔:“這後宮中容不得自作聰明的女人!”
…
江、馮、羅三人不禁一抖,江詠絮面色嚴肅恭謹拜道:“謝太後娘娘教誨。”
韋太後對她微微點了下頭,随即對跪着的馮、羅二人道:“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你們二人就待在福壽宮後面的省身齋好好反省吧,省得哀家命人看着你們。”
“是。”羅吟袖規規矩矩的磕了一個頭,她心裏清楚,太後這是要斬斷她們的後路,不過既然是她沒做過的事情,她又有什麽害怕的?
☆、102·河東與河西
在後宮這個地方,可以有許多的秘密,也有可能你做的任何事都無所遁形,關鍵就在于你爬得有多高,站得有多穩。
兩宮太後命殿中省的人下重刑,羅吟袖與馮子矜身邊的人一個個輪番受刑,不要人命,卻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一輪刑罰還沒有受完,一個喚作雨的宮女便痛哭流涕的招得一幹二淨,甚至連自家主子以前在王府裏做過的事情都招了出來。
“哀家就說根基還不穩的妃嫔有什麽能耐殺了人,還沒有人發現,原來還有人幫忙,”母後皇太後翻看完手裏的供詞,遞給身邊的韋太後,嘆口氣道,“這個馮氏膽子也太大了。”
韋太後一目十行的看完供詞,氣得臉色發紅,她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可是供詞上的事情實在讓人震驚與憤怒,尤其是犯事的人還是她當年從選女中挑出來給兒子的。
“來人,把羅貴嫔與平才人從省身齋帶過來,”她壓下心頭的怒火,對着母後皇太後嘆了口氣,“早知道會是如此,哀家當年真不該把這樣的毒婦安排到皇上身邊伺候。”難怪之前珩兒與兒媳日日宿在一起,也沒有子嗣,想必是被藥物傷了身子,養了大半年才好。
“妹妹無需自責,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母後皇太後寬慰道,“幸而沒有釀成大禍,這便是老天保佑了。只是此事既然已經查明,不知是否要告訴皇上與皇後?”畢竟皇後在王府時,曾被人下過毒,這樣的大事不然皇上與皇後知道,也不太妥當。
“這樣的大事,怎麽能瞞着皇上與皇後,”韋太後神情已經恢複成平日的模樣,“另外,也讓人把淑貴太妃與瑞王請來吧。”
“理應如此,”母後皇太後點頭,畢竟此事與淑貴太妃也脫不了幹系。
兩人正說着,馮、羅二人進來了,不過是在省身齋待了兩日,二人看起來就已經憔悴了不少,羅貴嫔看起來勉強能維持姿态,平才人瞧着就狼狽多了,兩只眼睛看起來幹澀無神,仿佛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似的。
“來人,給羅貴嫔賜座,”母後皇太後扯了扯嘴角,雖然笑着,卻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威嚴。
“謝兩宮皇太後,”羅吟袖心裏松了口氣,現在能給她賜座,就表示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她雖清楚事情與自己無關,但是就怕有人冤枉自己,看到現在這個狀态,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了。
曲輕裾聽到兩宮太後叫她與賀珩到福壽宮,有些驚訝的看向陪自己下棋的賀珩:“母後們這麽快就把事情查清楚了?”
賀珩自然不會告訴她殿中省收拾人的手段,只是放下手中的棋子,笑着道:“這個世界上,只要做了某件事,那一定就會留下痕跡。要知道天下沒有查不出的案子,只分願不願意認真去查。”
曲輕裾贊同賀珩這句話,常常有人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所以人還是不要故意作惡為好。
見她一臉深以為然的模樣,賀珩站起身道:“既然母後們要見我們,我們便去福壽宮瞧瞧。”說完,吩咐下面人取來狐領披風,又讓曲輕裾換上一雙厚實的兔絨筒靴,才帶着人出了天啓宮。
一出天啓宮,曲輕裾就覺得寒風撲面而來,路上的積雪雖被太監們掃得幹幹淨淨,但是屋頂還有樹梢上已經挂滿積雪,她呼了一口氣,“好大的雪。”
伸手把她的披風領子拉高遮住臉頰,賀珩扶着她直接上了自己的禦辇,待兩人坐定後,他才道:“如今已經進了臘月,下這麽大的雪很正常。”
盡管去年已經見識過了京城的大雪,但是曲輕裾對雪還是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大概是前世生活在南方,總是看到語文課本上寫冬天堆雪人,實際上根本就堆不了雪的失落感吧。
得不到但是從小就有人告訴你有這麽個東西,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難免就執着了些。
禦辇一路行過,曲輕裾偶爾掀開簾子,便看到一些跪在道路兩邊的宮女或是太監,天下還下着雪,地上也冰涼,這些人卻各個跪得挺直,沒有半分敷衍。
進了福壽宮,賀珩便看到馮氏跪在大殿中央,跪在她身後的還有幾個面色蒼白的宮女太監,他臉色微微一沉,與曲輕裾攜手給兩位太後行禮後便在旁邊坐下。
福壽宮裏燒着地龍,曲輕裾脫了身上的狐毛披風,仍覺得有些熱,用手輕微拉了下衣襟,看了眼地上的馮子矜問道:“母後,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馮氏這些年膽子可不少,皇上與皇後你們也看看,”韋太後把春雨的供詞遞給賀珩後,見兒子越看臉色越冷,知道他是動了怒,便嘆了一聲,“是母後對不起你,竟給你安排了這樣一個毒婦。”
“母後萬萬不可如此,馮氏行事歹毒,又擅僞裝,豈是母後您的錯?”賀珩氣得把供詞拍到旁邊的茶幾上,“倒是朕瞎了眼,竟是留這樣的女人在身邊好幾年。”
“皇上!”馮子矜知道事情已經敗露,有些不甘心的看着盛怒的帝王,“若不是因為皇上要娶她,最後還寵愛她,妾何需去做這樣的事?”
看着馮子矜怒指着自己的手,曲輕裾挑了挑眉,婚是慶德帝賜的,親是賀珩決定結的,怎麽最後反倒成了她的錯了?有本事去害慶德帝與賀珩啊,給當初的曲輕裾下毒算什麽?
“皇後乃是先帝欽賜給皇上的王妃,皇上與她伉俪情深,本就天經地義,你一個小小的妾侍,竟然心生妒忌,謀害皇後。早在王府時便給王妃下毒,進了宮更是殺害韓良娣,陷害皇後,此等可怕之人,竟然還厚顏怨皇上娶正妻,實在是可笑,”韋太後冷笑,“天底下妾侍那麽多,若是都如同你這般,豈不是亂套了?”
“聖母皇太後您自己就只是個妃嫔,難道您就沒有不甘心過的時候,如今您不仍舊成了高高在上的聖母皇太後嗎?”馮子矜擡頭直視着韋太後,嘲諷道,“妾又怎麽了,都是女人,她曲輕裾比我高貴到哪裏?”
“你這樣毒婦有何資格與聖母皇太後相比,”母後皇太後冷眼看着胡言亂語的馮氏,“論才論貌論德行,你通通不及聖母皇太後。早年哀家還是皇後時,聖母皇太後處處敬着哀家,并不因為哀家不受帝寵便有半分怠慢,養育的皇上也是天資聰穎,心懷天下百姓,她做聖母皇太後乃是天命所歸。你這等毒害嫡妻的女人,又拿什麽來比?真是滿嘴荒唐言,讓人可笑可嘆。”
母後皇太後這席話處處維護着聖母皇太後,也是告訴其他人,聖母皇太後與她平起平坐她是贊同并且推崇的,甚至把這個高度推到了天命上,真是捧了韋太後又捧了皇帝,還大大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聽完這番話,曲輕裾這才明白,難怪母後皇太後這麽多年不受帝王寵愛,膝下更沒有兒子,慶德帝也從未動過廢她的心思,就這心态與手段,多通透的一個女人。可是與韋太後一樣,沒有遇到一個靠譜的男人,實在是太遺憾了。
她偏頭看向賀珩,果然見他面色緩和了不少,顯然很滿意也很感激母後皇太後的話。
“皇上,淑貴太妃與瑞王到了。”
“宣。”
“兒臣見過兩位母後,見過皇兄、皇嫂。”賀淵一進大殿,便面色平靜的給三人作揖,仿佛沒有看到跪着的幾個人般。
這也是曲輕裾自賀珩登基後第一次見到賀淵,鑒于她一直對賀淵不太喜歡,所以這次賀淵進門,她也沒有多看。但是對方一開口,她就覺得賀淵有些不對勁,仿佛由一個中二少年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大叔,變化大得讓她懷疑眼前的人與以往的賀淵事兩個人。
淑貴太妃在見到跪在地上的馮子矜後,面色便變得有些難看,她還沒有說話,母後皇太後便把一張供詞扔到她面前,“淑貴太妃,你看看這個!”這舉動若是韋太後來做,只怕會有人說她猖狂。可若是母後皇太後來做,那便是天經地義。
賀淵看着那張掉落在地的供詞,又看了眼變了臉色的母妃,就知道母妃定是在後宮中做了什麽事被太後查出來了。他彎腰撿起供詞,在看平才人與母妃裏應外合害死韓良娣并且誣陷皇後時,原本平靜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轉頭看向淑貴太妃,“母妃?”
淑貴太妃不敢去看兒子,她有些心虛的對兩宮太後道:“這皇位本來就該屬于我兒子的,憑什麽由你們住在這裏面?!”
“堵住她的嘴!”母後皇太後沉聲道,“淑貴太妃,哀家看你還是慎言好,皇上登基乃是名正言順,先帝立遺囑時諸位心腹大臣皆在場,容不得你這般颠倒黑白!”
“母妃愚昧,兒臣求兩位母後饒母妃一命!”賀淵眼見母妃被兩個嬷嬷押住,嘴裏還被她們塞上手絹,咬着牙噗通一聲在賀珩面前跪下了,“求皇上從輕發落。”
曲輕裾就坐在賀珩的身邊,她看着原本肆意張揚的人就這麽跪在了自己面前,莫名有種說不出的悵惋。
淑貴太妃見到這一幕,不斷的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急得落下淚來,哪裏還能讓人看出,一年前她還是寵冠後宮的淑貴妃。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只怕淑貴太妃與賀淵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曲輕裾忍不住看向兩位太後,發現兩人面色都冷靜的可怕,仿佛淑貴太妃與賀淵兩人是在表演一場不好笑的戲,她們挑剔卻又高高在上的看着。
她不由得撫着自己的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