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皇後娘娘有了身孕一事,很快就由後宮傳到前朝,第二天就有不少命婦呈了賀貼到天啓宮後殿,以示一家人對皇後有孕的喜悅之情。
随手翻開一張賀貼,大概就是全家聽聞皇後有孕,喜不自禁,食不下咽,睡不安眠,只好呈上賀貼表達喜悅之情,又說了一堆祝福的話,最後叩拜太後皇帝皇後雲雲。
帖子內容雖不一樣,但是要表達出來的東西卻相同,那就是咱老百姓,今兒真高興。
曲輕裾心裏明白這些人都盯着自己的肚子,若是她生下皇子,那便是嫡長子,日後即使別的妃嫔生下孩子,也無法撼動長子的地位。
想到自己這個只有十六七歲的身體,已經孕育了另一個小生命,她就覺得心情有些複雜,然後忍不住多用了一碗飯。
兩宮皇太後已經讓人賞了一大堆能用不能用的東西下來,尤其是韋太後,以一種恨不得把天啓宮後殿塞滿的氣勢,賞了一堆又一堆的東西下來。這讓曲輕裾開始懷疑韋太後私庫裏面,還有沒有東西剩下。
“皇後娘娘,晉安長公主讓人呈了賀禮進宮,”黃楊拿了一張禮單進來,呈到曲輕裾手上,“長公主殿下還說,待明日賞花宴上,再與您好好聊聊。”
曲輕裾翻着禮單,上面的東西都避開了容易引起麻煩的東西,可見晉安長公主既有意親近,卻又擔心沾染上麻煩。把禮單放到一邊,曲輕裾笑了笑,“你去回了傳話的人,就說本宮記着呢,讓晉安公主明日早些來。”
晉安長公主與她,原本就是五分情義五分互利,如今這個相處方式,倒是首選。晉安長公主雖是個女子,但是曲輕裾卻覺得此人行事非常果斷。當初與北祿伯和離,她幾乎是斬釘截鐵,并沒有做柔弱之态,到了後來反而保住了皇家公主的名聲,又為自己兒女奪得了爵位,其實即便長公主與北祿伯不分開,她的兒女也不定有現在這麽高的爵位。
到了後來,晉安公主有意向賀珩示好,便直接的疏遠了老大老三一家,此舉看似魯莽,實則才更易取得賀珩的好感,任誰也不喜歡兩面三刀的人。到了最後,晉安公主這步棋也走對了,如今她成了先帝所有女兒中最風光最受新帝看重的公長公主,即便她現在沒有驸馬,可是京城中誰人敢小觑她?
有這樣能耐的女人,難怪連慶德帝那樣偏心的帝王,也能被她哄得不顧祖制,硬是封她為長公主,便是曲輕裾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能有她做得那麽好。
“皇後娘娘,誠王妃呈來賀禮。”
“皇後娘娘,忠義公夫人呈來賀禮。”
整整一個上午,曲輕裾就在看各種禮單中度過了,她嘆了口氣,光是有資格給她送賀儀到天啓宮的命婦便已經不少,不知直接送到庫房中的賀儀還有多少。
“皇後娘娘,瑞王妃呈來賀禮。”
瑞王府的禮來得比較晚,曲輕裾都準備用午膳了才被人送了進來 ,她随手打開單子一看,倒是有些吃驚了,這些東西真是秦白露給自己準備的麽?什麽千年人參,天山雪蓮、百年首烏等藥材,還有什麽養身手镯,其他價值不菲的東西更是塞了不少。看完單子後,曲輕裾覺得秦白露不會對她這麽好,一定是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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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禮單是誰送來的?”曲輕裾合上手裏的單子,皺着眉頭道,“本宮與秦白露素來不對盤,她何時能這般好了?”
“皇後娘娘,如今您是皇後,瑞王妃哪裏還能與您争輝?”黃楊笑道,“這禮單是由瑞王府的管家何福兒親自送來的,想必不會有錯的。”
“如今皇上正派查江南舊案,瑞王送這麽多東西來,想必是別與用心吧,”曲輕裾才想起如今朝廷上正在查江南的案子,瑞王府給她送這麽多東西來,是想,讓她吹枕邊風?
這真是好笑,她一個正受皇帝看重的皇後難不成會為了這麽點東西,就傻傻的去替瑞王一家子求情,那不成了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麽?
事情涉及到前朝,曲輕裾身邊伺候的人都識趣的沒有接話,這也是曲輕裾滿意他們的地方,想必世界上沒有誰喜歡有人在自己耳邊說不該說的話。
天啓宮禦書房中,賀珩看完關于江南一案的奏章,面色微沉的用手指點擊着案頭,沉默良久後才道:“宣忠義公觐見。”
田晉珂到天啓宮時,賀珩已經把禦案上的奏章看完了,見到他進來便道:“田愛卿不必多禮,朕今日叫你來,是為了商議瑞王一事。”
田晉珂猶豫了一下道:“江南一案已經證據确鑿,微臣不知皇上此言何意。”
“先帝生前最為喜愛朕的三弟,所以朕無心要他性命,可是這些案子列出來,實在是觸目驚心,朕身為天子,豈能縱容此類事情發生,”他嘆了一口氣,“忠義兩難全啊。”
聽皇上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田晉珂哪會不明白他的用意,當下便道:“瑞王之罪雖是難恕,但是這些案子多為手下之人不收斂造成,與瑞王并無直接關聯。微臣以為,瑞王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那你說,朕該怎麽定瑞王的罪?”賀珩看着下方的田晉珂,似笑非笑道,“他好歹是朕的兄弟,朕實在不忍心讓他後半身太過凄涼。”
田晉珂心頭一跳,額頭冒出細汗,先帝如今年紀,便有這這般的威懾,實在讓人震驚:“微臣不知。”
“罷了,朕也不為難你了,”賀珩也不堅持這個話題,他語氣突然變得輕松起來,“如今皇後有孕,她一向與尊夫人感情深厚,日後尊夫人若是沒什麽大事,就多來宮裏陪陪皇後。”
田晉珂聽到皇上提及此事,自然高興的應下了,畢竟外甥女如今還很年幼,他這個做長輩的既高興她有了身孕把後位坐得更穩,又擔心她不知事會因有孕而胡思亂想擔驚受怕。
“既然如此,朕便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吩咐的,退下吧。”賀珩淡笑道。
田晉珂見皇上面色溫和,似乎并沒有受江南案子的影響,便放心的退了出去,待出了天啓宮大門,他才有些不解的想,皇上難道真是召他來問瑞王之事的?
可是,怎麽總覺得那裏不對呢?
瑞王府中,賀淵端着酒杯輕啜着,他懶洋洋的看着旁邊滿臉苦色的高铎,笑着道,“怎麽,本王都不憂心,怎麽你反而比本王還不安?”
“王爺,如今江南一案的證據已經被呈到皇上那裏,若是皇上因此要您性命,您也沒有辦法啊,”高铎嘆口氣道,“不如我們再想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賀珩嗤笑一聲,“他要殺便殺,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今他是皇帝,別說拿住了江南一案的證據,就是什麽也沒有,要清算我也一樣容易。”
“可是王爺可曾想過一府老小,還有淑貴太妃如今還在宮中等着您接她出宮,您若是出了事,他們又該怎麽辦?”高铎嘆息道。
“放心吧,賀珩雖有心清算我,但是他那樣的僞君子定不會留下不好的名聲,這府中衆人的性命定能留下來,”賀淵垂下眼睑,仰頭飲盡杯中的酒,“更何況如今皇後有了身孕,他哪裏還舍得大開殺戒。”
這事怎麽又牽扯到皇後身上去了,高铎有些不解的看了賀淵一眼,見他臉色不好看,不敢跟着他一樣直呼皇上名字,便道:“既然如此,王爺您何不趁此機會,把自己保下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賀淵不甚在意的把手裏的杯子一扔,“你也不必替本王費神,本王心裏清楚,你退下吧。”
高铎看了眼滾落在地上的酒杯,無奈的退了下去,待出了主院大門,就見瑞王妃正站在門口,他便低頭行了個禮。
秦白露沒有搭理他,只是看着主院大門後,仿佛院子裏的人與她有仇般。
“王妃?”如畫見王妃臉色不好,便小心勸道,“秋日裏涼,不如我們回院子裏去吧。”
“如今他竟是連後院的事情也不願我插手了,”秦白露苦笑着說完這句話,随即面色變得有些猙獰,“祝賀皇後有孕的賀儀,竟是問也不問我這個王妃便送了出去,我這個王妃做着還有什麽意思?!”
“主子,您別惱,我們回去吧。”如畫忙伸手拉了拉秦白露,這裏是主院大門口,若是讓王爺聽見了可如何是好?
“哼,”秦白露哼了一聲,扶着如畫的手不甘的離開了,不離開又能如何呢,如今王爺根本就不來她院子,也不讓她進他的院子。
☆、97·不自量力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聽完侍讀學士念完的內容,各個目瞪口呆,似乎沒有想到瑞王會犯下這麽多罪。
“瑞王,你可有什麽要辯解的?”賀珩面色平靜的看着站在下面的賀淵,“父皇在時,十分看重你,你為何要犯下如此彌天大罪?”
“皇上要殺要剮臣弟悉聽尊便,無需這般多言,”賀淵也不請罪,他臉上挂着嘲諷般的效益,仿佛坐在上首的賀珩只是個笑話般,“父皇若是看重我,那麽今日我又豈會站在這裏,你說這麽多,無非想表示我不忠不孝罷了。”
“朕從未這樣的想法,”賀珩嘆息一聲,“我們幾乎是同年出生,幼時也曾一起玩耍過,朕何以忍心殺你,更何況諸多事情是你手下人做的,與你并無太大幹系。”
賀淵皺了皺眉,随即冷笑,他偏要看看賀珩怎麽處置他。
衆臣看着兄弟二人的神情,一是感慨皇上重情,二是對瑞王的倨傲無奈,這些年瑞王在京中嚣張跋扈多年,即便是現如今證據确鑿的情況下,還是如今桀骜不馴。
“傳朕旨意,瑞王禦下不嚴行事不羁,罰俸五年,,縱容手下販賣私鹽、買官賣爵,讓朕實在痛心。但因先帝曾對朕言友愛兄弟,朕亦不忍,卻不得不罰。從今日起,瑞王不可再如入朝堂,降親王爵位為郡王,罰俸五年,并寫罪己狀張貼于江南各郡城門之上。江南一案所抄之金銀,不納入國庫,由朕親自派人至江南,借此金銀修路建橋,以惠江南百姓。”賀珩面露失望之色站起身,“衆卿家都退下吧。”
“皇上聖明,臣等告退,”衆人紛紛跪送皇上離開,心裏對新帝卻越來越敬畏起來。
皇上沒有要瑞王的性命,沒有除他出皇室族譜,那是因為孝悌之義。皇上責罰瑞王,将抄家所得金銀全用于江南公共建築上,并要求寫罪己狀貼于江南各城門之上,乃是不想負天下百姓,實在是名利雙收,無可挑剔。
此舉看似護住了瑞王,但是細想才發現把瑞王的臉踩到了地上,一個不能上朝的王爺,一個當着天下百姓寫過罪己狀的王爺,不僅沒有了威脅,還會成為歷史上的污點,到了後世,只怕還有人稱贊皇上忠義。
有此等心腹手段的帝王,他們做臣子的自然需要更加的小心辦事,若是惹怒皇上,只怕是死了還不能留下個好名聲。
賀淵靜靜的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龍椅上的帝王離開了,身邊站着的大臣們也離開了,他面色平靜的張望着四周,良久之後,才輕笑着道:“好一招殺人不見血,真是我的好皇兄。”
“殿下,”看守大殿的小太監小心的走到他面前,小聲道,“該閉殿了。”
看了眼這個連小腿肚都在發抖的太監,賀淵竟笑了,“怎麽,本王很可怕?”
小太監咚的一聲跪在了他面前,磕着頭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行了,起來吧,”賀淵不去看小太監,一步步走到殿門口,回頭見小太監還在磕頭,便輕笑出聲,“你怕什麽呢,左右本王以後不會再站在這裏了。”
磕頭的小太監一僵,半晌才敢回頭朝門口看去,只看到門外燦爛的太陽,瑞王早不知道走哪裏去了。
他拍了拍膝蓋站起來,自言自語道:“真當自己還是以前的端王爺呢,擺什麽譜。”
後宮此時也很熱鬧,因為曲輕裾邀三品以上的命婦進宮賞菊,京中但凡不是躺在床上起不來的,這會兒都到了。
這是皇後第一次邀請命婦們進宮,不管皇後有何用意,下面的人也不敢怠慢,也有人猜測皇後是不是因為有了身孕,想挑官家嫡女進宮為妃伺候皇上。但是無論如何,某些想投機取巧的便帶來了家中未嫁的嫡女,而聰明的人都獨身前來,甚至不願提及自己的女兒。
天下哪有女人願意找讓別的女人來分自己丈夫的,先不說皇後下懿旨邀請時還沒有查出有身孕,就算查出來了,依着皇上與皇後的情分,就算把女兒送進宮又能讨着什麽好,反而還要得罪皇後。
也不想想皇後現在住什麽地方,據傳聞說皇上嫌魁元宮剛翻新有味道,特意下旨表示在皇後産子滿月前,不可搬離天啓宮後殿。
人家正房與夫君住在一塊兒,你一個小妾不長眼睛的湊上去,那不是找罪受麽?
曲輕裾作為孕婦,并不覺得現在與往日有什麽不同,她坐着鳳辇到禦花園時,該來的人都已經到了,她一出鳳辇,便拜倒一大片。
“諸位夫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曲輕裾看了眼院子裏擺放着的各種菊花,笑着道,“本宮早前與諸位夫人也都來往過,夫人們可不要因為換了個地方,便與本宮拘泥起來。”
命婦們口中稱謝,按着身份依次坐了,很快便有太監捧上珍稀的菊花放到中間早已搭好的雕花案臺上讓主人觀賞,每盆觀賞一會兒便捧上去,呈上來的便是更加漂亮的一盆。
衆人不管是真的驚奇還是裝樣子,口中都不斷發出贊嘆,仿似這些菊花不是人家所有,是神仙賜給皇後的一般。
曲輕裾端着一杯紅棗茶慢慢喝着,她現在已經不喝其他茶葉了,就連參茶也不沾,唯有紅棗喝了對自己與胎兒就好,所有這兩天開始慢慢改變胃口。
“這盆花倒是有些意思,”曲輕裾指着一盆花瓣背面為白,內裏為紫的菊花,她以前也養過這樣一種菊花,不過一直不知道名字,因為工作忙,沒有多少時間照顧,開出的花樣也沒有這麽好看。
“回皇後娘娘,這盆菊花叫做香山雛鳳,因花瓣像鳳凰般漂亮,所以才得這個名字。”捧着這盆花上來的太監眼帶喜色的回答,原本他以為這盆花不起眼,不能得皇後娘娘的青眼,誰知竟是唯一得皇後娘娘垂問的,可真是祖爺爺保佑了。
“香山雛鳳?”曲輕裾沉吟半晌,“這名字取得好,木槿,賞。”
見皇後喜歡這種花,命婦們也跟着誇起來,倒是讓這算不得最珍貴的菊花變得珍稀起來。
“臣女以為,菊花素有桂叢慚并發,梅蕊妒先芳之名,今日能借着皇後娘娘的福氣觀賞這麽多的菊花,真是臣女之幸,”一個身着嫩黃色襦裙的女子聲音不高不低道,“之前的金龍騰雲也是極漂亮。”
曲輕裾看向說話之人,見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梳着簡單的雙平髻,但是卻更顯她的粉嫩之色。
“依朕看,倒是那盆翠鳳祥雲最為漂亮,”賀珩帶着一幹子伺候的人大步朝曲輕裾坐着的方向走來,看了眼說話的少女,“你是哪家的姑娘?”
“臣女敬國公嫡孫女秦朝雲見過皇上,”少女見皇帝問詢,面色如常的起身,對着賀珩盈盈一拜,“臣女妄言,讓皇上笑話了。”
曲輕裾看了眼秦朝雲言行優雅的模樣,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敬國公不就是秦白露的爺爺,那這個秦朝雲豈不是秦白露的親姐妹或者堂姐妹?不過這模樣,這做派,倒是比秦白露來得要好看些。
“嗯,您确實多言了些,”賀珩不鹹不淡道,“在場這麽多命婦長輩,怎能有你晚輩開口的理。”
秦朝雲似乎沒有想到皇上會對她這麽說話,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如常道:“皇上的教誨臣女銘記在心。”
嗯,這行事作風也比秦白露來得高超,若是一般人被皇帝這麽說,只怕早紅了臉,可她偏偏一副皇上為了她好才出口教育她一般,曲輕裾當下感慨,看來秦家還是有戰鬥力比較高的女人,秦白露與韋染霜的母親只能算是秦家的失敗品。
賀珩當下也有些意外,他忍不住多看了眼秦朝雲,對方似乎并沒有刻意的打扮,但是偏偏給人一種優雅之感,倒是沒有堕了秦家的名聲。當視線落到那鑲着珍珠的繡鞋後,他收回了視線,語氣更加冷淡道:“朕不是教誨你,而是提醒你,好歹是書香世家出生,言行上可不能堕了世家名聲。”
衆人聽出皇上似乎不待見秦家,又想起瑞王的王妃乃是秦家之女,又與皇後關系不好,當下心如明鏡般。這秦家嫁了一個女兒到瑞王府,結果瑞王倒了。便想塞個女子進宮,真當別的人是傻子,看不出他們家用意般。
有些命婦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朝雲的長相,有些不屑的想,就這幅長相,也好意思勾引皇上,能趕得上皇後娘娘一根手指頭麽?
忠義公夫人田羅氏端起茶喝了一口,不鹹不淡道:“秦家女家風雖好,可偶有一兩個學得不夠好的,也是對名聲無益啊。”
旁邊人聞言,當下紛紛稱是,氣得坐在一邊的敬國公老夫人白了一張臉。
賀珩看也不看這些女人,轉而向曲輕裾走去,這都什麽時辰了,花賞得差不多就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