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71
不知道哪個機構是哪個不靠譜的心理學家說過,人在第三方面前袒露自己的裸體而不感到任何羞怯的話,那這個人不是過于自信就是腦袋長在頭頂。
——這兩個形容貌似是一個意思。
何知樹不悅地把視線移動到安德魯臉上:“抱歉我們不請自來,不過是你的人先帶走了不該帶走的人。”
他語氣中帶了十分明顯的威脅感。
卻令聽到的紅發男人莞爾,好像這話裏有什麽值得他開心的成分似的。
“你是說西蒙?他有時确實是會自作主張。”
屁。
何知樹冷冷地注視着他,從安德魯的神态動作甚至是氣勢中讀出百分百的說謊意味。
站在後方的崔健沖在衆人都未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時武器上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安德魯開出一炮。
轟——!
何知樹跟阿薩斯同時無比默契地側身躲開被炸得四散開來的地磚碎片,船長大人冷靜地摸出冰槍,瞥了一眼被轟炸開來的那片地面,靜靜地等待着。
——在安德魯頂着他那頭标志性的紅發出現在他們視線範圍內的一瞬間,綠蔭號衆人的心裏就同時閃出一個念頭……
安德魯身邊目前沒有任何武器設備,又是在火系異能者最不利的環境中。
這個時候不滅他丫的,再過八百年都找不到這麽好的機會了!
一只纏着灼人火焰的拳頭破開彌漫的煙塵往何知樹的方向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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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揮到他面前時被阿薩斯扼住,火舌立刻順着他的手腕盤旋而上,在阿薩斯緊實的手臂肌理上撫過,未留下任何痕跡。
何知樹心中暗道“幹得好!”
阿薩斯過人的力量将安德魯壓制在原處,一只手将他鎖在身邊的同時另一只手與他極快地相互拆解着招式。
何知樹手中的冰槍也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将那只手臂上的火焰牢牢地冰封住。
一般的冰槍是不足以冰凍火焰的,這把是何知樹特意改造過的冰槍,專門針對火系異能者制造,管叫他們從毛孔一直冰凍到骨髓裏!
“呵。”
一聲細不可聞的輕笑從紅發男人的喉嚨裏發出。
阿薩斯嘲諷地回以淺笑:“你這回躲不過了。”崔健沖已經在他們争取到的時限內在這間房間的四周安置了大量針對火系異能者的急凍彈,就算他掙脫亞克星人的鉗制,也無法走出這房間半步。
“那倒未必。”
安德魯說完這句,他的皮膚頓時變得赤紅,他的身體發出即使在幾步之外的何知樹也能感受得到的高溫,封鎖住他手臂的冰層開始快速溶解,
這是高等火系異能者的絕活之一,傳說元素系異能者的身體內部有一枚看不見的能量核。
這枚能量核所承載了這個異能者一生的元素能量。
火系異能者的是火系內核,冰系異能者的是冰系內核。
平時這些異能者使用的都是流于身體表面的元素力量,但是當他們陷入險境,就會催動體內的能量核,這能使他們爆發出跟平時截然不同的元素量。
但是同樣的,也會縮短他們作為異能者的時間。
安德魯已經在催動內核,這意味着他目前已經陷入絕境……真的這麽容易就把他逼入絕境了?
何知樹心中浮出一絲莫名的不安,但他立刻又把這種念頭打消。
動用能量核內元素力量的安德魯渾身變得赤紅,與阿薩斯接觸的部位升起一些袅袅白煙,何知樹有些悚到:“分裂怪,你不會被煮熟吧?船上的冰箱可沒有你的位置。”
阿薩斯與他對視一眼,一瞬間彼此分享了信息。
阿薩斯當然不會被煮熟。
矽基生物如果只憑這麽點熱度就能被擺上餐盤的話,那當初在地球阿薩斯就不會帶着他一起突出重圍了。
那句話是類似于暗號的一種說法。
他們在事前沒有彼此交談過,但是何知樹知道阿薩斯會明白他在說什麽。
阿薩斯手上猛地發力,把與他身材相當的安德魯揮出數米,落到不遠處的水池中去。
然後你們可以想象一下,當一塊燒紅的鐵塊被浸入超低溫的涼水。
嘶嘶聲和蒸汽猛地撲面而來。
何知樹閉上眼睛,拔出冰槍內的全部剩餘彈,準确無誤地投擲進安德魯掉入的水池中。
哐——!
整個水池忽然炸裂開來,阿薩斯一步越到何知樹面前,以背部為他遮擋伴随爆炸沖擊而來的碎石。
一道紅影在爆炸的一瞬間跨過他們身邊,踩爆了幾個急凍彈,擊碎門板,逃了出去。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何知樹擡頭便扶住阿薩斯的身體:“分裂怪你沒事吧?”
他動作有點慌張地往他的背部探去——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通,擡起頭正對上外星人愉悅的臉龐:“……安德魯跑了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阿薩斯順勢摟住何知樹,低頭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跑不了。”
何知樹憤憤扭開臉,目光落在房間另一側的崔健沖身上。
“……”
人家可沒有純爺們舍身幫忙擋爆炸,自然是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承受住了水池崩裂帶來的強大沖擊波,再被事後眼前這一對狗男男瞎一瞎眼睛“噗——!”一口老血潑灑出來。
何知樹:“……”
這才是受傷最重的人!
何知樹過去把他扶起,往門外看去——伴随着安德魯的逃走,他還一路留下了一大片焦黑的痕跡,順着痕跡可以一直往走廊深處。
何知樹:“……跟上去?”他瞄了一眼崔健沖,身為一艘有着人道主義特色星艦的船長,在員工負傷情況下他理應不應該要求對方繼續跟着自己不要命地追逐敵人。
崔健沖不愧為純爺們,呸掉嘴裏的半顆斷牙:“跟!”
何知樹滿心安慰,與阿薩斯一起順着痕跡就往走廊深處奔去。
……
這時候何知草漸漸轉醒,由于他兩個爹的忽悠工作進行的太到位的關系,這只小崽子由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了什麽病。
當然聰明如何知草也不會任由身邊全部的大人欺騙他,他有自己偷偷上網查看病症,得到的結論卻五花八門,最靠譜的要數一種‘嗜睡症’。
但這種病症通常只發生在地球人身上。
自己算是地球人嗎?
何知草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地思考着這個問題,等完全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正非常丢臉地抱着這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叔叔不撒手,而他的褲子上也被他流了一大片的口水。
何知草捂臉。
世界上為什麽沒有治療人睡覺流口水的藥呢?
太丢臉了有木有!
所幸的是西蒙并不介懷這些,他對自己的着裝并不在意。
事實上,也沒有什麽其他可以讓他在意的。
何知草這會兒已經是吃飽睡足的狀态,精氣神好的不得了,要是在長幾歲都可以上山打老虎——當然他們現在在的這座山上沒有老虎。
一吃飽睡足,人就容易無聊。
無聊的解決方式,就是抱着身邊的人陪你一起無聊。
于是何知草大大咧咧地開始跟西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叔叔,你的好吃的都是從哪裏來的啊?”
西蒙不語。
他本可以一直沉默下去,但是經過剛剛那一陣奇特的現象之後,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跟這個陌生的孩子之間多出了什麽特別的東西。
而正是因為他察覺到了這種東西的存在,令他有些不自知地開了口:“……它們,好吃嗎?”
何知草震驚了:“叔叔你會說話!”
西蒙:“……”他有些後悔開了口。
然而何知草卻因為這樣而變得非常興奮,回答他道:“對!可好吃了!比我在地球上爸爸給我買的很多零食都很好吃……當然沒有爸爸做的好吃,我爸爸可會做飯了!”
西蒙又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才慢騰騰地道:“我沒有味覺。”
何知草呆住。他顯得很茫然。
他知道味覺是什麽,沒有這種東西,不就不能吃到好吃的味道了嗎?
他有點不知所措地開口:“那……那……”那叔叔你為什麽會帶着這麽多好吃的?
西蒙像是明白他要說什麽:“因為我喜歡食物的口感和氣味。”
他又用剛才那種花樣變出一塊巧克力,放在鼻端輕輕地嗅了一下:“這會讓我有……”吃到它們的感覺。
忽然,房門被砰地一聲從外部撞擊。
西蒙迅速将巧克力收起,轉而手中出現了一把槍支。
然而當房門被滋滋地火焰包圍,頃刻間化為一灘灰燼時,他才面無表情地喊出聲道:“隊長?”
渾身緋紅的安德魯在他面前結束了能量核的燃燒。
恢複了原本模樣的紅發男人無畏地笑了笑,瞥了一眼房間角落傻呆呆站着的何知草。就轉向西蒙:“給我一件衣服。”
西蒙點頭,又像剛才那樣憑空變出一套衣服來,居然還剛好符合安德魯的尺寸!
何知草:“……”這個叔叔,絕對是變魔術的!
☆、72
穿戴整齊的安德魯大步走進房內,一把提起何知草,“走。”
何知草像個浮萍似的被提在空子晃來晃去,滿心不開心,為什麽所有人都喜歡提他,
——如果剛才這個紅頭發叔叔不一直站在門口,他肯定能找到空子溜走,
西蒙沒有出聲,以立刻緊跟而上的行為表明他已經遵照指示行動。
他們像一陣風似的快步走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走廊裏,外面的月亮漸漸升起,這顆星球擁有兩顆環繞衛星,一顆猩紅,一顆深藍。兩種光輝交織在一起投射在這顆死一般寂靜的星球表面,似乎有種不安分的東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一路上,被粗暴地挂在安德魯手上的何知草不予餘力地試圖對他的‘敵人’使絆子。
“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揮動自己還處于自由狀态下的手腳,想撲騰起來運用慣性讓安德魯脫手。可後者的那幾根手指就仿佛長在他後領上一樣。
紅發男人露出邪魅一笑,對着他豎起一根中指——上面燃着一撮奔騰的火焰。
“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一句類似的廢話,我就把你這根不聽話的舌頭燒掉。”
何知草:“……”
西蒙一語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在聽到安德魯語調輕快活潑地對何知草做出這種充滿惡意的威吓時,不知道為什麽感到有些不快。
明明這些話他早就已經聽慣了的。
西蒙只是跟着安德魯走,這座建築物的結構道路四通八達,再加上沒有照明的燈火,他并沒有夜視的能力,但安德魯卻對這裏的環境了如指掌,從他來到自己面前時西蒙就察覺到自己的紅發上司正在被人追趕。
藍眼睛男人的表情雖然匮乏,但是智商還處于基本水平之上。
他明白這種情況下追擊他上司的只可能是前來營救何知草的綠蔭號成員。
這一點早在他按照安德魯的指示把何知草從綠蔭號上帶出來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
而正因為如此,西蒙才越發感到困惑起來。
建築物的另一個方位,何知樹崩潰地發現他們把那個光着身子的男人給跟丢了。
明明這裏的環境讓他們追逐的那個渾身發紅發光的大男人像是在萬裏無雲的白天當空的太陽一眼顯眼。
更加令他感到古怪的是這棟建築物的結構,往往往前走着走着,忽然就發現這地方他剛才好像看到過。
何知樹:“……”
這樣一來他們不得不放慢腳步,開始審視他們似乎已經很脫離初衷的追擊路線。
不,一定不是他迷路。
阿薩斯皺皺眉:“這個地方不對勁,”他左右環顧了一下牆面,手掌輕撫上去,“這裏安裝有幹擾裝置,目的是讓踏進這片區域的人段時間內無法走出去。”
何知樹欣喜——果然不是他路癡!
“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找到幹擾裝置就能從這裏走出去了。”
而同時他滿懷不安地望向大概是建築物外的方向:“安德魯在拖延時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
何知草已經安分了好一會兒,西蒙是個面癱,安德魯一副什麽也不想說的樣子,因此,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說過一句話了。
這對于先天好動的何知草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這條道路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就在何知草無聊的幾乎要就這麽維持着被人提起的姿勢睡過去時,安德魯終于停下了。
西蒙也停住了腳步。
何知草猛地被驚醒,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一扇被人簡單粗暴地用鐵鏈拴住的金屬大門。
安德魯臉上出現一種複雜而欣喜的神情,他伸出一只手催動能量核燃起烈焰,就算是這樣也花了三分鐘才把鐵鏈燒斷。
在這過程中妖異地火光照映在他帶着微微扭曲笑意的臉龐,令遺傳了他老爸怕鬼基因的何知草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哆嗦。
這扇神秘的金屬門被打開了。
何知草被絲毫不憐惜地一把扔了進去,他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地面上,彈起一陣仿佛積攢了八百年的灰塵。
“咳咳咳咳咳……”
安德魯帶着西蒙走進這間房,驟然變得冰冷的目光落在因為撞擊而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的何知草身上。
他打開燈光。
周圍大亮。
這裏是一間……實驗室。
意識到這一點的西蒙更加茫然了。
安德魯直接無視了地面上的何知草,轉向他無法坦率地表露出情緒變化的藍眼睛下屬,道:“你看起來有很多話想問我。”
何知草憤憤地嘟囔,藍眼睛叔叔有沒有話想問你他不知道,但是他何知草真的很想問候一下你全家。
西蒙确實有很多事情感到困惑。
他本身話不多,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情也不能很好地表達,所以他只能猶豫着開口:“我們,為什麽來這裏。”
他指的不是為什麽來這間房間,而是為什麽來這顆星球。
數月前,他們遵照國王的指令追蹤最後一位亞克星人來到亞克星,卻被對方反撂了一把。
安德魯失去了右臂,國王警衛隊因為阿薩斯埋下的大規模爆破性武器而損失慘重。
塔拿國王對于他們的這次失敗怒不可遏,安德魯身為行動的總指揮承擔了全部的罪責,因此被卸任。
王國警衛隊重組。
後來,他們離開了塔拿星,即使安德魯不再是國王警衛隊的隊長,西蒙選擇跟随他一起離開。
那是個塔拿星很少會出現的晴天,微風輕撫,靠着在國王警衛隊任職期間獲得的人脈,安德魯為自己安裝上了最好的仿生機械手臂。紅發男人站在充滿輻射的陽光下肆意地伸展自己修長并充滿疤痕的軀體,
天很藍,草很綠。
一陣大風襲來。
紅發男人捋了一把在風中張狂的亂發,眼中閃爍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回過頭凝視着始終跟在他身後的藍眼睛下屬:“我要離開塔拿星,跟我一起走。”
西蒙一如既往沒有說話,卻鄭重地往前邁了一步,眸光堅定。
離開塔拿星後,他依然喊安德魯‘隊長’,因為除了這個,他想不到其他詞彙可以稱呼這個他從記憶以來就跟随着的男人。
他們現在并不是在以來自塔拿星的命令而行動。
而是以安德魯的意志。
這顆星球西蒙以前從未跟他來過,安德魯對這裏的環境了如指掌,還安排西蒙去帶來這個叫何知樹的孩子,西蒙雖然隐隐覺得奇怪,但仍舊選擇相信他。
一如相信他的信仰。
……
找到幹擾設備,拆毀,回到正路。
整個過程何知樹跟阿薩斯沒有花費超過十分鐘。
安德魯逃跑時留下的燃燒痕跡又清晰可見了,清晰到……幾乎要讓他以為他是故意留下來的。
盡管有種不祥感,何知樹還是選擇跟阿薩斯崔健沖一起追蹤着痕跡往前走。
然後不會吹灰之力的,他們來到那扇被燒化一半的金屬門前。
何知樹:“……你亞克星人間的特殊感應還在嗎,能不能感應出何知草在不在裏面?”
阿薩斯:“雖然它還沒回來,不過我有別的辦法知道他一定在裏面。”
他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一枚黑色的小圓球。
何知樹:“……M&M's巧克力豆?”
看來他兒子比他想象的要成熟聰明的多,抵得住零食的誘惑懂得給他們留下一點點線索。
何知樹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一顆平平無奇的巧克力豆還會讓他如此滿懷寬慰。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這回何知草逢兇化吉,肯定會接着這件事大肆宣揚他的零食有益歪理——一想到這個他就像碰到了燙手山芋一樣猛地把巧克力豆扔向一邊,然後轉過頭很有威勢地威脅在場的其餘兩人:“你們什麽都沒看到。”
崔健沖哼了一聲。
阿薩斯緊跟老婆的旗幟走:“什麽都沒看到。”
很好。
何知樹倒退一步,崔健沖換上一杆火力更猛的大口徑武器,金屬門轟地一聲炸開。
煙塵彌漫間,他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小身影:“爸爸!”
何知樹喜極:“小草!”
看到自家兒子慘白着一張小臉坐在地上,臉頰上甚至出現了一些病态的殷紅。
何知樹當時就卧槽了!
這麽個寶貝兒子他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口裏怕化了,被爺爺奶奶叔叔阿姨養父親爹穿越甲乙丙疼着寵着養到現在,除了之前‘成長痛’那種不可抗力,根本連搬搬擡擡都沒讓他出過力氣。
現在?
居然就這麽把他扔在地上!
何知草一看到爸爸就滿腹委屈,剛才他眼眶泛紅是因為這地方太久沒打掃進了沙子,一看到何知樹難過成那樣,他立刻計上心來,趁着別人沒注意狠狠地揉了兩下眼睛。
然後就……更紅了。
紅的跟兔子眼睛似的。
何知草淚流滿面地告狀:“爸爸!他們欺負我!”
☆、73
還有人能欺負的了你,,
何知樹一瞬間特別不給面子地腦袋裏浮出這句,成功冷靜下來後他凝視着何知草的兔子眼睛——剛才揉的,蒼白小臉——灰塵撲的,一副慘兮兮樣無力地趴在地上——真要傷到腿腳恐怕這小哭包的整張臉都已經挂滿金豆子了吧,
不得不說何知草的演技浮誇有餘,技巧不足。
——跟他親生老爹差遠了。
何知樹船長頂着一腦袋黑線理智地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家小崽目前沒什麽大礙。
他松一口氣,把視線移動到這間房裏另外站着的兩個人上來。
安德魯和西蒙。
其中一個已經摒棄他先前不着片縷的奔放外形,換上一套尺寸貼合的黑色常服。火系異能者的其中一個福利就是在洗完澡後不需要花時間去把它們吹幹……因此紅發男人現在頂着一頭幹爽柔順的碎發,整個人幹淨清爽的背景都是一片風和日麗的閃光油畫。
何知樹,“……”
而事實上這裏只是一間四面由石頭築起的房間,兩側的牆面各擺放着一排整齊又斑駁的金屬櫃。
櫃門上清晰可見的鏽跡昭示着這些櫃子存在的日子可能比他還要古老。
在房間的中心為圓心,像花瓣一樣擺放着七張被純白布帛密密實實覆蓋起來的金屬床鋪。
除此之外這裏什麽都沒有。
何知樹感到有些困惑,他轉向阿薩斯,卻赫然發現向來無限沉默的外星人此刻臉色竟開始露出一種狠戾的陰沉感。
……發生了什麽?
他內心暗暗吃驚,不動聲色地望向他的視線所及——是那七張床。
雖然擺成這種形狀會讓人以為這間房的裝修決策人在西方禁術方面有某種特殊的癖好……可有什麽問題嗎?
趴在地上的何知草左看看右看看,發現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被削減到了最低。于是轉了轉眼珠子,機靈地拍了拍屁股站起來,試探性地往何知樹那邊挪動一步——沒任何人制止他。
于是他立馬撒開腿撲到何知樹身邊,把毛茸茸的腦袋埋進他懷裏蹭來蹭去試圖刷新存在感。
何知樹平靜地摸了摸他的頭毛詢問道:“沒被人打斷腿吧?”
何知草:“……”被打斷腿他一路難道是爬過來的麽?
何知樹:“忍了很久不吃零食肚子餓了吧?”
何知草:“……”
被壞人擄走半天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兒子一見面你就這麽歡迎他嗎!
何知草的玻璃心碎成一片片,眼淚汪汪地無聲控訴:我果然不是你親生的!
何知樹噗嗤一笑,看到何小草這麽精神他就知道小崽子沒什麽大礙,嘴角的奶油還沒擦幹淨留了白白的一小層,夥食貌似也不錯的樣子。
未免他以後仗着這事作威作福……還是先讓他炸一回毛。
徹底安全之後再慢慢安撫。
面對此時此刻何式父子這父慈子孝感動人心(鬼嘞)的互動,安德魯作勢很無聊地伸手打了個哈欠,道:“你們之間明明沒有血緣關系。”
何知樹冷靜地看着他:“那也不影響我們倆的名字寫在一本戶口本上。”
他嘲諷地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呵,亞克星人。”
阿薩斯回以更加嘲諷的冷笑:“無論你對我們的種族有什麽意見,今天之後你将什麽都沒有。”
安德魯啧了兩聲,心安理得地無視了他的威脅,卻是望向何知樹:“你們知道嗎,我最讨厭亞克星人。”
何知樹:“……”你喜歡他們讨厭他們管我屁事。
“你們擁有哈勃星系間最強大的力量,偏偏同時又擁有幾乎等于無限的壽命。”
何知樹回頭一臉古怪地盯着他家外星雜工,他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亞克星人有這麽牛?”
阿薩斯深切凝視着他:我沒有告訴過你嗎?
何知樹:那你還打掃不好從駕駛室到實驗艙的過道?
阿薩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算幹那種活?
又一起溝通不良引發的慘案。
何知樹把目光從他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星系最強物種的底層船工上移開,聽到安德魯接下去道:“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何知樹:“少說廢話,有什麽快點說。”
安德魯:“這裏是塔拿星特設的實驗基地。”頓了頓,“跟亞克星曾經的那個一樣。”
何知樹一瞬間就感到阿薩斯周身氣溫下降了數百個百分點。
不要說那似墨般黑的臉色,他周圍的空氣都要被凍成冰渣子往下掉。
亞克星上那個他未曾見到過的實驗基地一直是阿薩斯童年直到現在那個最不可見人的黑暗面。
何知樹一度好奇的好死也不會去觸碰那片逆鱗。
因為就算外星人表面上一副霸道無理雲淡風輕的模樣,他卻相信在談及這個話題時,阿薩斯內心深處會感到難過。
……
哈哈哈多可笑啊難過這個詞一般人根本不會想到把它跟這只無時無刻都拽的二五八萬的分裂怪聯系在一起。
何知樹自嘲地幹笑一聲。
但有句古老的肉麻話叫什麽來着?
——我舍不得你難過。
……
而現在,安德魯堂而皇之地觸及到這片黑暗。
何知樹感到頭疼大,他看着眼前這位紅發敵人一副壓根不知道自己在打開什麽可怕牢籠放出什麽東西來地繼續一個勁地說:“這裏跟亞克星的一樣已經荒廢了,不同的是亞克星是被你身邊那位給毀滅的,而這裏……”他裂開嘴無聲地笑,“是被我毀滅的。”
何知樹:“……”你這是要開始自傳了麽!
西蒙有些茫然地望過來,這些事情連他也沒聽紅發上司提起過。
為什麽會在今時今日……在這些人面前提起?
一如何知樹所預料的,安德魯走到房間中央的那七張床的其中之一,無比惬意地坐了下來,挪動了一下屁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這裏曾經是我的床。”
何知樹:“……我們要一直聽你講下去嗎那不如搬張板凳買包瓜子慢慢來?”
安德魯回以一個首肯地眼神:“左面牆第三個櫃子裏有馬紮,你可以拿出來用沒有關系、”
何知樹:“……”還真有嗎!
他的衣擺被輕輕拉扯,一低頭,看到何知草仰着頭從口袋裏掏了包巧克力豆出來:“爸爸我沒帶瓜子,你就将就一下吧。”
何知樹:“……”
你果然不是我親生的!
安德魯:“除此之外這裏還有六個人……都是亞克星實驗計劃的參與者。成功的那些。”
居然只成功了七個實驗體?
何知樹想到在暗影號上遇到的綽號紅色的星際逃犯……這麽說那家夥其實是萬中無一的好運氣?
他皺皺眉:“那不成功的哪些呢?”
安德魯指了指外面的方向:“外面那些你們不都看到了嗎。”
他這種無所謂的态度激怒了崔健沖:“不,外面的都是我的朋友!你們究竟把他們怎麽了!”
安德魯像是被吼到一樣皺着眉揉了揉耳朵,那副表情真是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十分想用拳頭試試手感:“不要說‘我們’,是‘他們’。實驗計劃一共搜羅了數個星系的上百個物種作為實驗對象,成功的包括我在內有七個。他們分別跟我一起效忠于塔拿國王……”頓了一下,他恍然般道,“我想起來了,那些失敗的變異實驗體在某天出逃了這座建築之後,就一直潛伏回蕩在外面的樹林。”
“白天,他們在裏面游蕩,夜晚就像滿月的餓狼一樣前赴後繼地往這裏撲。”
“當時的實驗人員不堪重擾,于是向國王申請撥款下來聘請了一只來自銀河系的傭兵團來清剿它們……不過,他們似乎并沒有成功。”安德魯陰測測地笑了起來,是那種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笑容,“因為當時還在進行的實驗人員發現他們恰好沒有捕捉到來自銀河系的實驗對象…………”
剩下的故事自發在衆人心中勾畫了出來。
崔健沖雙目通紅,難以忍受地狂吼一聲,三兩步沖到他面前,卻被守在旁邊的西蒙一個箭步上來擋在他面前。
藍眼睛男人的眸中蘊含着一種仿佛不在意任何事的沉寂,一瞬間令何知樹察覺到這個一直被他們忽略的男人其實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加危險。
何知樹皺皺眉,喝道:“……崔健沖,回來!”
安德魯懶散地揮了揮手:“西蒙,先別跟他們動手,我還有些話沒有說完。”
他原本半眯起的眼眸完全睜開,淡笑道:“來猜猜我為什麽知道這麽多?即使是王國警衛隊長,身為一名實驗品的我也不該知道這麽多當年那場實驗的辛秘才對。”
何知樹抿了下唇,他發覺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他們的思想似乎一直在被這個紅發男人帶着跑。
他讓他們想到哪裏他們就想到哪裏,要他們猜什麽他還真的封神一兩秒猜測了一下……媽蛋意識到這一點讓何知樹十分不爽。
卻看一直沉默的阿薩斯忽然開口道:“自從我開始在塔拿星的視野內活動,你就一直在追蹤我。”
何知樹:“……?”
安德魯笑容越發深了。
阿薩斯:“一開始我以為是我暴露的太早而被塔拿王室盯上,但後來我才發現……你并沒有接到命令,而是有目的性地以個人意志在調查我的行蹤,你的目的就是我。”
安德魯:“沒錯,自從知道你是亞克星計劃中那一例失敗的變異體之後,我就始終關注着你阿薩斯。”他眼裏的笑意已經全部褪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陰寒,“我的父母曾經是亞克星計劃的實驗人員……在當年第一例亞克星人變異體率領的暴動之下,他們犧牲了。”
第一例亞克星人變異體,就是阿薩斯生物上的父親。
這段話令何知樹徹底惱火起來:“犧牲你妹!”是你的父母把人家全族抓起來做實驗,害得他們族不成族家不成家,被人家反逆襲回來丢掉性命,卻把他們說的好像感動人心的革命烈士一樣。
惡不惡心!
對于安德魯父母的下場,即使是面對他本人,何知樹也只有一句評價:自找的!
原本處于情緒臨界點的阿薩斯卻在這一刻忽然奇異地收斂了所有的陰寒氣息。
他冷冷地道:“這麽說,因為我父親殺了你的父母,你是想來找我報仇?”
安德魯淺笑:“你也可以這麽想,”他勾起唇角,“當初塔拿星之所以可以制服全星系最強大的種族,完全是因為他們掌握到了亞克星人的弱點,針對他們的弱點研究出對你們十分有效的精神毒素。”
“你這些年一直躲避掉塔拿星的追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并不清楚,用那種精神毒素對付你是沒有用的。”安德魯道,“你是亞克星人中的‘變異體’,這個秘密本來該沒人知道,因為當初的實驗人員都跟亞克星基地被你給毀掉了,有着這樣的優勢你本該可以立于不敗之地……但是很可惜,我的父母在臨死前留下了一份資料在他們私人的網絡數據庫。我已經掌握到針對變異亞克星人的手段……如果你們不相信,你們身邊的那只小亞克星人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下紅發男人不單單是戳到了阿薩斯的逆鱗,同時還有何知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