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武林大會(二)
在場的都是見過大世面的,滅門慘案都見過許多了,對着眼前這似乎也能夠接受。
只是乍一眼看去,實在還是震撼得很。
眼前這原本幹淨的堂內,已經染滿了鮮血,甚至還有些幹涸的跡象,可想而知,這一場争鬥必定已經發生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天訣緩緩地睜開眼,壓下自己體內運行的內力,就坐在蒲團上,雙手擱在膝上,淡靜地看着眼前的這些人:“不知道哪裏來的這些殺手,昨夜潛入,想殺我,卻反被我殺了。”
他們看向角落,才發現七八人的屍體被堆在一起,死狀極慘。
林德勝臉上先是震怒,接着又是高興,可一會兒又變得憤怒,良久才道:“你……沒受傷吧?”
天訣搖頭,“無礙。”
殷落痕這一顆心也算是放下來了,可是林常林玮二人的表情可就微妙了。
林驚風将這二人的表情看了個清清楚楚,輕輕用手肘撞了撞自己身邊的林硯青,示意他看過去。
林硯青早就知道那兩兄弟的龌龊,只是唇角浮起一絲冷笑,并不多話。
只是林驚風這種人什麽猜不到,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五湖莊果然是很複雜的,當初林雪藏出事,估計就與這兩兄弟脫不開關系。
現在林雪藏閉關出來了,還有這兩兄弟什麽事?也難為了林雪藏,如此天縱奇才竟然被這庸碌無能的兩兄弟壓了許多年,甚至差點丢掉性命,如今可是有好戲看了。
天訣慢慢站起來,渾身上下果然沒有染上半分鮮血,他俯身恭謹地給林德勝行了一禮,然後說道:“這些人應當是江湖上惡名昭彰的‘虺鴉’的殺手。”
林德勝點了點頭,連說了三聲“好”字。
他緩緩轉身,“我倒要看看,是誰,敢闖進我五湖莊來取我兒子的性命!”
殷落痕站在一邊悄然冷笑,他看着天訣那波瀾不驚的表情,那溫和似水的眸子,卻仿佛也看到了他心底的冷笑——林雪藏之前的那些苦難,難道林德勝看不見嗎?他是真的不知道是自己的兩個兒子下的手嗎?現在卻來說這些,是因為有殺手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潛入五湖莊作案,還是因為他們準備殺的人是他這個已經重新恢複天才之名的兒子?
Advertisement
或許,兩者都有吧。
這些人啊,就是虛僞。
林德勝帶着林三公子,終于踏出了這樓閣。
站在臺階之上放眼望去,湖面平滑如鏡,有幾只小舟搖曳而來,如果忽視背後血淋淋的場景,倒也不失為人間美境。
來時是各自施展輕功,去時卻都是風雅地乘船,只是氣氛卻很是詭異。
林常林玮二人開始秀關心,以自己兄長的身份詢問着天訣各種問題,一直到上船的時候都還喋喋不休。
心虛的人就是這樣。
五湖莊可是這正道支柱之一,又因臨近武林大會,這莊子內守衛森嚴,如果沒有內應,就算虺鴉的人再厲害,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
虺鴉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殺組織,不過這些都是陰暗面的東西,甚至比萬骨門還為人所不齒,一般沒人提到它,除非是什麽事情跟它有關了。
天訣只能跟林德勝等人一條船走,殷落痕卻跟季不寒等人在一條船。
林德勝安排莊子裏的人去閣樓裏搬驗屍體,上船的時候都陰着臉。
殷落痕跟他們這邊的人坐在船裏,一時竟然沒人說話。
楚丹青盯着外面漂亮的湖光水色,忽然笑起來,打破了沉默:“下手真毒。一點也看不出是什麽名門正派的世家公子……”
他說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殷落痕一眼。
殷落痕知道天訣的手段的确太狠,可是他自己竟然沒覺得惡心了。也許他的三觀早就被扭曲了吧?“對待要殺自己的人,有必要手下留情嗎?他們無論如何都是死,死了還有什麽感覺?”
那滿堂的鮮血的确是太刺激眼球了。
季不寒略皺了眉,卻選擇了沉默。
林硯青也一樣緊擰着眉頭,“話不能這樣說,他畢竟還是咱們五湖莊的人,就算……”
就算什麽?
林硯青顯然知道什麽,卻不願再說出來了。
林驚風倒是永遠都那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他本來就是江湖上第一消息情報組織的樓主,接的生意來自四面八方,有正有邪,也不覺得天訣的手段有什麽過分的地方。相比于對林三公子到底是為什麽會使用這麽過分的手段的問題,他對五湖莊的內鬥更感興趣。
“你們猜猜,這下任莊主到底會是什麽人?”
“無聊至極。”林硯青立刻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林驚風也不惱,“你對我也太無禮了,這不好。怎麽說我也能算是你的師叔。”
“噗——”正在喝茶的楚丹青噴了。
“咳……”還沒來得及喝茶的殷落痕嗆了。
只有季不寒,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老神在在地端着茶,鎮定極了。
林硯青的表情難看極了,“你跟我差不多的年紀。”
林驚風那長眉一挑,便道:“可是本樓主英俊潇灑,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車見車爆胎……”
殷落痕不動聲色地補了一句。
全場氣氛一下詭異起來。
林驚風修養很好——我的修養很好——他不斷的告訴自己。
殷落痕總是語出驚人,有時候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就是能夠讓人約略地猜到他的意思,而且絕對能夠知道他說的根本不是什麽好話。就像是此時此刻——
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
英明神武的林驚風果斷地決定無視,繼續道:“——車見車載,重要的是,我的輩分真的比你大,雖然你的武功肯恩不比我弱,年歲不比我小,可是輩分決定一切——我跟林德勝都出自臧歸老人門下,我是臧歸老人的弟子,可你是林德勝的弟子,應該喊我一聲師叔。”
“可是我師父他,早就自立了門戶。”林硯青終于淡定下來了,不過對于林驚風臉皮的厚度也有了了解。
幹八卦的,怎麽能臉皮薄呢?殷落痕幸災樂禍地旁觀,這可是掐起來的節奏啊。
現在五湖莊的聲望是如日中天,至于那臧歸老人卻早就沒什麽人記得了,這人是個奇人,就是江湖上傳說中的老怪級別的人物,天生飄渺淡世,十幾年不在江湖上露面的那種。人們只記得五湖莊,卻記不得林德勝也是有師尊的。
“自立了門戶?那又怎樣?他又沒被逐出師門,我師父還沒那麽絕,讓他身敗名裂呢。”這話是林驚風故意說出來的,他肚子裏的彎彎繞可多着呢。
事情一下就有趣起來了。
殷落痕開始期待武林大會。
林驚風來五湖莊,顯然不是抱着善意的,說什麽臧歸老人沒将林德勝逐出師門什麽的,難道是林德勝曾經做過什麽惡事?
林硯青不說話了,只是喝茶。
外面搖槳的人似乎什麽也沒聽見,湖面上風大,功力弱些的只能聽到風聲。
上了岸,殷落痕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屋。
這一回聽到的消息可真是足夠勁爆了,他開始推算這一場戲到底是該怎麽演了。
之前江湖上那已經被正道所滅的落痕山莊的異動,正是殷落痕和天訣在背後策劃,只是他們其實沒有想到,那麽快就會被陸蒼茫撞上,他們這邊的勢力略有損失。
天訣的野心很大,他本來就是邪魔外道,做事随性自然,看這五湖莊早就是不順眼了,藏污納垢,不知多肮髒,再加上他背負了林雪藏的仇恨,五湖莊大約也是不能留的。
林常林玮害了林雪藏,林德勝對自己兩個嫡子的行為視而不見,明明擁有能起死回生蒼雪,卻不給自己的庶子使用,平白任由這樣一個天才的少年沉寂十餘年,這樣的人,真的還能夠被稱作是父親嗎?
這江湖,還真是很難分清善惡,辨明黑白的。
殷落痕又開始練功了,那手指緩慢地翻動着,就像是眼前有一個棋盤一樣,手指點動之間竟然也生出幾分随心所欲來。
他真練得入了迷,沒聽到房門已經被人推開。
此時已經是傍晚了,天邊只有淡淡的一抹紅霞,被沉下去的光燒亮了,一片濃雲的色澤。
天訣難得看到這個家夥這麽認真的時候。
他悄悄站在一邊沒有打擾,看着他的動作,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很早的時候自行摸索,修煉嫁衣天訣的時候。
也是這複雜的千幻指,對記憶力和手指的靈活度都是極大的考驗。
殷落痕顯然已經掌握了這套指法,用起來竟然很是自如。
他面前扣着九只茶杯,杯底向上。
殷落痕的右手伸出,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的肅然,就那樣輕輕地一拂手,剎然之間只能看到手指的殘影手指撞在九只杯子上,竟然有碎玉之聲。
頓時,房間裏只聽到叮叮當當的一片響,可是卻還極有韻律感。
敲完了,殷落痕渾身都舒服了,坐在桌子前面就伸了個懶腰。
他正待要站起來,卻感覺有人從背後輕輕環住了他的腰,那聲音是在他耳邊響起的,帶着模糊不清的暗昧:“看樣子,在我閉關的時候,你也很努力呢……”
是天訣。
他有些無言,“最近要開武林大會,危險着呢,不練好武功一出門直接被人一掌劈死,陸蒼茫那死變态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來。對了,你現在?”
天訣就這樣從後面俯身抱着殷落痕的腰,看上去好像一只大貓。“你猜猜?”
“猜你個頭啊,手快放開,老子對你沒興趣!”這簡直就是要基的節奏啊!
殷落痕只覺得一個腦袋大成倆,伸手去掰開他的手。
只可惜天訣抱得看似很松,真要去掰了卻又掰不開,這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他抓住了天訣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一樣,不由得又是一陣憋屈。
“莊主大人你還真是無情,好歹我們也同床共枕了近半年。俗話說得好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倆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莊主大人,現在咱倆是一條船上的,也是一張床上的,你若敢抛棄我……我可就……”剩下的話,自然是不用說的,他在殷落痕耳邊吹着氣,充分展現着一個反派的邪魅霸道……
要死了,邪魅霸道你全家啊!
這他娘的根本就是一只甩不掉的大狗!
他垂頭,很是喪氣,“你那莊主的氣概呢?”
“我是五湖莊的林三公子,曾經的病林三,如今的天才林雪藏,莊主啊,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可是正道。”假惺惺地說着話,天訣卻伸出舌頭舔了舔殷落痕的耳垂。
殷落痕頓時渾身一僵,臉都綠了,“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