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留個全屍 水蓮花,落了………
聽聞此言, 花照水微微點了點頭,道:“我聽成嬷嬷說,當日白凝霜大着肚子跑到後院找我娘不痛快, 之後,她便摔了……”
柳扶風點了點頭道:“這便能說得通了, 她就是故意的。她跑到後院沒事找事, 正是為了要掩蓋即将生産的真相。想這花元武英明一世, 對他這嫡女多加寵愛。誰成想,竟不是自己的種, 哈哈哈哈……”
笑歸笑, 柳扶風最終還是決定成全了這白凝霜, 将她的信送到了孔文星的府上。
孔文星乃天子近臣,東宮的事,之前他也幫忙處理過。所以,花映月如今是個什麽情形,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這封信如果到了他的手中, 對他而言,其實還是很殘忍的。
奈何,人人都要為自己曾經的行為負責。
只是, 讓柳扶風頗感意外的是, 孔文星接到信之後,并未有任何的動作。
他還是如往常一般, 閉門不出。
不過三日之後,孔文星倒是給安親王府遞了拜帖。
孔文星自打登上朝天監正史之位之後,便從未給誰人下過拜帖,他與朝堂上的大臣,也從不來往。除非天子召見, 否則他根本不出門。
如今,他去安親王府的事,倒是吸引了京師內外不少人的注意。
眼下,朝堂之中很多大臣都将寶壓到了安親王的頭上,如今孔文星登門拜訪,甚至還有人猜測,他是算出了柳扶風乃是真正的真龍。
而一向不接拜帖的安親王,此番也接了這拜帖。接下拜帖之後,柳扶風和花照水,已然換了回來。
所以,柳扶風特意焚香泡茶,等着孔文星上門。
孔文星手持拂塵,沖着柳扶風俯身一拜,這才坐在了柳扶風的對面。
柳扶風親自給他斟了茶,孔文星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随後開門見山道:“想必,王爺已然知曉在下的陳年往事,在這裏,在下便不與王爺賣關子了。此番前來,也是想告訴王爺,在下已經請旨告老還鄉,陛下也已經允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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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此話,柳扶風倒是微微愣了愣,随即道:“可是孔大人正值壯年,如此回鄉,怕是父皇舍不得。”
孔文星勾了勾嘴角,道:“其實這麽多年,我心裏一直有這麽一樁事,所以,即便是陛下曾有意賜婚,我也始終邁不出這一步。有時候想想,我這一輩子,大概适合孤獨終老吧。我半生皆在祈福,只願能将她所造的罪孽稍稍彌補。只可惜,人始終鬥不過天命。這一天,我早就替她算到了。”
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白凝霜。
從孔文星的眼神中,柳扶風還是看出了愛意。
也許曾經,他與白凝霜分離之時,亦有諸多不舍。
“其實,早在她生産那日,我便給那孩子批了命數。我也算過時辰,私下裏偷偷找太醫問過,也知曉了她的真實月份。所以從一開始,我便知道,花映月是我的女兒。”
“如今,我想遠離京師,多有逃避之意。她的命數将近,我是沒法送她最後一程了。我知道王爺與王妃,皆與她有不可調和的過節。可如今,她已經到了這般境地,在下只求王爺能高擡貴手,讓她走得,不那麽痛苦。”
這一刻,柳扶風終于知道了孔文星來此的目的。
柳扶風還未言語,孔文星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枚平安符:“這是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王爺與王妃,都是大富大貴之人。雖前路波折,可日後定是光明坦途。只是,王妃幼年凄苦,子嗣一事上,怕是艱難。若戴上此平安符,可為王爺擋過一劫。王爺若信在下,便可時時戴在身上。”
柳扶風接過那平安符,只沉思稍許,便戴在了身上。
“如此,本王便收下孔大人的好意了。回鄉路途颠簸,只願大人一路順風。”
孔文星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柳扶風的手中。
那信,是他寫給白凝霜的。
或許,孔文星知道就算是他想辦法将信交給白凝霜,安親王府這邊也肯定是知曉的。
所以,他便直接省下麻煩,将信直接交給了柳扶風。
“這信,還勞煩王爺轉交。日後朝天監的事,皆有巫元道處理。王爺向來與他交好,想必我也不必費心。巫元道能力極強,想必日後朝中諸事,他也可處理得當。”
孔文星交代完了話,倒也沒有久留,他甚至不許柳扶風遠送,便轉身離開。
翌日,孔文星告老還鄉的消息便傳遍了朝堂。聖上封巫元道為朝天監正史,而孔文星,也在當日離開了京師,回了老家。
聖上已秘密下旨,讓柳扶風親自去丞相府,處置了那白凝霜。
彼時的丞相府,已然是一派衰敗之氣。
柳扶風帶着花照水登門之時,只覺得整座府邸,一片死寂。
對于花照水而依然,這裏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從前她覺得丞相府很大,大到看不到邊際,大到逃離不得。
如今她突然又覺得丞相府很小,小到只有前前後後幾處院落。就連前堂門口的那顆粗壯參天的老槐樹,如今竟也不知為何,枯死了。
花照水先是去了後院,她住的那個小院,如今更是雜草叢生,無人料理。
後院池塘裏的水蓮花也落了。
花照水拎着食盒而來,直接去了花信然的院子。
花信然正在房中練字,聽到動靜,驟然擡頭,便看到花照水那張盈盈含笑的面容。
花信然突然笑了,他放下筆,迎上前去,本欲伸出手去握花照水的手,可他到底還是縮了回來,聲音幹澀道:“妹妹來了……”
說完這話,他又覺得哪裏不對,便忙俯身叩首:“草民,拜見安親王妃。”
花照水急急忙忙将他扶了起來,道:“你我兄弟之間,不必說這些。我給哥哥帶了吃食,想必這些日子,哥哥應該也是吃不好的。是妹妹的錯,一直沒能來看你。”
花信然道:“我知道你的為難,父親犯得是謀逆的大罪,如今我能好好站在你面前,已經是君恩浩蕩了。更何況,安親王一直着人給我另送飯菜,待我,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花照水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院外欣賞風景的柳扶風,不由得微微笑了笑,道:“是,王爺一向比我更加細心。”
待花照水與花信然在院子裏坐下,花照水給他倒了酒,又擺好了菜之後,花信然才面露苦澀道:“想必妹妹今日過來,是送我上路的吧?”
花照水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頓了頓,随即道:“哥哥怎麽會如此想?”
“謀逆大罪,株連九族。好在妹妹嫁到皇家,躲過這一劫。而我,聖上又如何能放得過呢?”
這些日子,花信然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結局。
他說完這番話,便突然道:“我已經想好了,我死後,請妹妹托人将我的屍骨悄悄葬在後院的池塘裏。當年,我母親的屍骨也葬在下面,她說,她要下去陪月小姐。如今,我尚未婚娶,了無牽挂。心中唯一所念,便是早年亡故的母親。我願與母親葬在一處,下去好好陪着她。”
花信然口中的月小姐,自然是花照水的生母月扶桑。
而花信然的生母,當年便是花元武安排,在月扶桑身邊伺候的丫鬟。
月扶桑死後,花信然的生母在丞相府中舉步維艱。加上她又生的是個兒子,所以白凝霜經常欺辱于她。
終究,她還是沒能挨得過,早早便走了。
這些年,每到清明和母親的忌日,成嬷嬷都會花照水偷偷到池塘邊燒紙錢。
一般夜深人靜的時候,丞相府裏的人,也不願意來後院。白凝霜也不會來,也不許花映月來。
許是做賊心虛,白凝霜總說夜間後院有不幹淨的東西。
若非花信然提起,花照水都不知道自己母親的屍骨,就長埋于池塘下面。
花信然見她想知道,便道:“這件事,成嬷嬷一直不許我說。但是其實,我都是知道的。聽說,月氏族人死後,皆有複生之法。而月姨死後,父親擔心她死而複生,便找人做了陣法,将她藏于池塘之下。”
“這些事,我其實也不是不信的。這些年,我一直見妹妹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我,只能逃離到丘山,躲避這府內的一切。我懦弱無能,還望妹妹日後,莫要怪我。”
花照水眼眶紅了紅,搖了搖頭道:“我從未怪過哥哥,我們皆是庶出,在這府中的每一天,都是身不由已。哥哥,吃飯吧,菜都涼了。你放心,你不必這麽早為自己尋埋骨之地,聖上已經知曉,你并未參與過花元武謀反事件裏,聖上更憐惜你的母親曾經照顧我娘的恩情,所以願意放你出府。”
花信然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花照水突然笑了:“我是你的親妹妹,還能騙你不成?王爺已同朝天監巫大人說了,巫大人讓你去朝天監當個見習弟子。日後,若得了空,妹妹便去看你。你若休假,也可随時來安親王府,我已經收拾好了院子,随時等你過去住呢。”
就在昨日,柳扶風終于請到旨意。今上也願意開恩,饒了花信然。只說處置參與謀逆之人,不會牽連無辜。
花照水當夜便讓人收拾了院子,只待花信然去住。
當然,花照水是光溜溜進安親王府的,雖然皇上已命淑妃給她準備嫁妝,可她和柳扶風還未舉行大婚之禮,所以她根本沒什麽嫁妝,手底下也沒什麽田産鋪子。
花府被抄家,花信然也是兩手空空。
所以,花照水暫時還沒法買個院子讓花信然安置。
柳扶風也不建議花照水如此張揚,他只說,讓花信然以她娘家哥哥的身份住在王府,平日裏,跟着巫大人住在朝天監便好。
如今花元武謀反,若是花信然過于張揚,難免惹人非議。
花照水陪着花信然用完膳之後,便将花信然托付給了八尺,讓八尺帶人幫着花信然收拾東西,今日搬離丞相府。
至于丞相府的其他人,一一排查,若無罪孽,過幾日便會遣散出去。
至于花元武近身伺候的,若參與了謀逆之罪,決不輕饒。
這些不過都是些小羅羅,柳扶風最終要處置的是白凝霜。
聖上看在白太師的面子上,留了白凝霜全屍。
柳扶風和花照水今日,是特意來送她上路的。
白凝霜眼下,早已不複往日風光。滿頭青絲,已變白發。
當柳扶風讓人遞上匕首、酒和白绫之時,她眸中一閃而過的驚慌。
她本來還在等,等着白家來救她,等着孔文星來救她……
而柳扶風坐在高座之上,只冷冷睨着白凝霜道:“你莫要指望白家了,聽聞,白太師已經将你的名字踢出了族譜。你的兄長也向外宣告,白家與你,徹底割離。”
白凝霜早就聽說了這個消息,如今倒也不算意外。
她默默坐在下座,一動不動。
柳扶風接着笑道:“花夫人,選一樣吧,我覺得還是白绫最好。畢竟當初,丞相大人的妾室沈氏,便是被你用白绫勒死的。”
沈氏,便是花信然的生母。
柳扶風竟也知曉丞相府秘聞,這讓白凝霜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一旁的花照水。
如今柳扶風來勢洶洶,白凝霜倒也不再沉默了。左右皆是個死,哪怕是死,也不能讓花照水看了笑話。
白凝霜勾起嘴角,陰邪地看着花照水,一字字開口:“那又如何?不僅僅是沈氏,就連月氏,也死得極為凄慘。你說對嗎,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