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3)
附著在葡萄的表皮,所以能否釀造出貴腐酒,只能靠運氣決定,故而又被稱為大自然的禮物。
如果你好奇這味道喝起來如何?
嗯……它喝起來真的一點點酒精味都沒有,有點像是在喝果汁。可是喝下去後,過了幾分鐘,你才會感覺漸漸湧上來迷人的醉意。而酒精濃度只有12%左右的貴腐酒,如果你的酒量不是真得太差的話,并不會一喝就醉倒,你可以在口感很柔順中,享受一點點醉卻又不會很醉,喝酒最高境界的微醺。
臺灣代理紅白酒的代理商雖然有很多,可惜代理貴腐酒的比例卻少得可憐,幸好天母這裏有個在代理貴腐酒的「歐盟洋酒」,讓我這個一喝之後就再也喝不回冰酒&紅白酒的人,能夠很方便地享受美酒。
開玩笑地說句,「身為腐女,怎麽可以不品嘗貴腐酒?」當然這兩件事情根本一點關系也沒有啦!(吐舌)不過既然它叫做貴腐酒,不就暗示這是貴腐女喝的酒嗎?(喂XD
唯一讓荷包君想哭的,就是因為貴腐酒的産量稀少又不穩定,所以就算同産區也不是固定的價格,而且細細長長才500ml,一瓶動辄N千元起跳。尤其得過當年金牌獎或銀牌獎的酒種,更是荷包君的天敵。(大笑)
至於值不值得,就看個人羅!XD
不過它真的很甜,所以不喜歡酒味太甜的人就不是很合适。
好東西要和好捧由分享,建議有興趣或者好奇的人可以去嘗試看看喔!
英雄淚(53)
(53)
禦書房
雖已深夜,但禦書房裏卻依然燈火通明,值夜的宮人忙著将燃盡的蠟燭挑去,用新的換上、忙著替三位主子添茶磨墨、忙著把批示好的奏摺或文書轉至各職司部門,也忙著派人去把被主子們點到名的人領來禦書房受命。
朝廷每到年尾,便要汰換不适任與毫無功績的官員,以防冗官充斥腐蝕朝政。是以每到年尾,楚雲溪總在禦書房內破例添上兩張桌子,讓文臣武将的最高職司者一同處理最勞神卻也最重要的人事案。省了來去傳喚的時間,也同時顧慮到如有權責重疊時能立即讨論決斷之效,於是每到年尾,禦書房內總有三張桌子。
三張桌子、三個忙到幾個時辰都沒擡過頭的人,突然響起一陣咕嚕聲。陳固一聽,擡頭皺眉,把桌案右側不屬於自己管轄範圍的那本摺子扔向坐在右手邊桌子的列丹弓。
「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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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飯!」
兩道發話位置不同的聲音頓時重疊,楚雲溪同樣擡起了頭,語帶責備。
列丹弓頭擡也不擡,握筆在紙上又寫了幾個字,「再等等,我這還有事情沒弄完。」
『磅!』
陳固的手,重重拍在案上,含怒瞪向不聽勸的人。
「好你個死木頭,居然敢拍老子桌子?」列丹弓扔筆站起,一腳踩在椅子上指著陳固反嗆。
「不想我拍你桌子,現在就給我滾去禦膳房要飯吃。」
「什麽?叫我去要飯?你當老子是乞丐還是叫花?我告訴你,人家阿牛大廚對我可好的,他肯定又幫我做了一堆好吃的在等著我,你這死木頭待會就別跟我搶。」
楚雲溪憋笑看著他一文一武兩位臣子再次杠上,這個戲碼時不時地上演,不知情的還以為陳固和列丹弓兩人水火不容,至於知情的就知道,這兩人吵的內容,經常孩子氣地讓人難以想像。
「一物降一物啊!」楚雲溪低聲偷笑,道。
要是由他來勸,列丹弓肯定不理不睬,直到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完後才會乖乖用膳。陳固不愧是他的肱骨大臣、不愧是辯才無礙的宰相大人,瞧瞧,這不已經把不吃飯的小孩激出語病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見陳固開口,道:「乞丐就是叫花,兩個是一樣的東西。還有,你說了『別跟我搶』,這句話的前提是你已經去找阿牛用膳,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邊裏裏外外二三十人全都聽見了這句話,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若現在不去禦膳房用膳,就是小人。」
「你──」
一串話僵得列丹弓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看看桌上還有一大疊沒處理的事情與人事調度,氣得一咬牙,跺腳沖出殿閣直奔膳房,還伴随著迅速飄遠,罵罵咧咧死木頭爛木頭笨蛋木頭的聲音。
禦書房內負責伺候的宮人們紛紛掩嘴偷笑,沙場上無畏生死指揮若定的大将軍,也只有在皇上與宰相大人面前,才有如此孩子氣的舉動。
「陳固。」
陳固擱筆拱手,恭敬道:「臣在。」
楚雲溪起身離座,抽出桌上被壓在最底層的密函,走到陳固的桌案前,停下。「看完後,告訴朕你的想法。」
「是。」陳固起身接過密函,展開細讀。
「如何?」
陳固緊抿嘴角,抿得泛白,好一會兒後才字字斟酌地吐氣嘆道:「确實如陛下所慮,列丹弓他……不适合領這一場戰……可問題是,誰去?」
「朕意欲親征。」
「親征……」陳固楞楞重複著帝王的話,終是一嘆,「陛下若已決意,臣定當從命,但臣有二事想向陛下請求。」
「何事?」
「若陛下決意親征,請确立懸空的皇後之位,并下诏臣與大将軍共列輔國。畢竟親征一事……牽連甚大……」
陳固隐而未言的話,楚雲溪明白。
戰場無情,帝王親征若有萬一,則國家動盪,是以除須安排忠臣輔國外,更重要的是确立下一任的繼位者。而如今懷有龍種的只有即将臨盆的邵貴妃,依照嫡子繼承的禮法,必須讓邵貴妃立位為後,方能穩定後宮。
「可朕……該如何向他解釋,朕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楚雲溪話中的「他」,指的是列丹弓,相處多年,他知道這一仗情人鐵定執意領軍。然而,他也有非親征不可的理由,只是他的「理由」對情人來說,很傷……很傷……
「臣以為與其瞞著,不如實話跟他說,就算實話傷人,也就傷那麽一次、痛那麽一次,可若陛下選擇隐瞞,那會傷一輩子、痛一輩子。」
楚雲溪沉沉吐出胸中郁結之氣,目光落在陳固身上,嘆:「長痛……不如短痛是嗎?」
「是。」
陳固答得堅定,彷佛定船的大錨,定了楚雲溪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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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殿
十七天後,朝議之上一紙由夷東細作傳回的密函,如油中之水炸得整座殿閣沸沸揚揚,大臣們在底下竊論不休。
『夷東軍,正五發。』
指的是夷東的大軍,於正月初五發兵,而今天,是正月十日。以結兵集糧尚需三十多日來算、以夷東大軍最快将於二十一日後行抵兩國交界的東晴關來算、以直到今天才得知這則密函來算……
都算不到得勝的可能。
列丹弓暗自盤算夷東近來局勢、其最多能集結的人數、可能領兵的将領為誰、可能伏擊或攻打之地會在哪裏等等等等。每一個會牽動戰略的資料,在列丹弓腦中被迅速地分析著,但總有一點讓他不解──
發兵必備的五項條件:糧食、兵員、武器、将領,與戰略。
前三項都必須用時間來換,換言之無論糧食還是士兵武器,都不是說要打站馬上就能備妥的。也就是說,細作得到發兵的消息必定更早於密函送出之時,但這則密函卻是今日才被提出朝議,時間上無論他怎麽兜也兜不攏。
「等等!」
「大将軍?」立於左側的稽疋見列丹弓面上表情突然一震,接著擡首怒視座上帝王的舉動,大惑不解地開口。
「該死!」
稽疋只聽見列丹弓切齒低咒了這麽一句,随即眼前人影一閃,大将軍已站定在人和殿的正中央。
「陛下,臣請纓……」
清朗的聲音讓争論中的朝臣們瞬間靜了下來,這當中有人舒了口氣、有人欽佩贊許,但也有讓禦座上的帝王無法忽視的,盈滿敵意與憂慮的目光。
楚雲溪将這一切全看在眼裏,壓抑著替情人抱不平的私心、摘下名為楚雲溪這男人的面具。
刻下,他是一國之君,他是沒有私情、甚至将自己擺放在社稷之後的帝王。於是他擡手止住列丹弓未了的話,沉聲而道:「朕的話還沒說完。」
他看見列丹弓錯愕與茫然的眼神、他聽見了他的大将軍無聲的質問──
『雲溪,你究竟想做什麽?』
華麗的龍椅上,他正色而嚴肅地說了一句:「朕,将親征夷東。」
沒讓大臣們有反駁的機會,禦座旁,身為內務總管的福公公展開早已備妥的聖旨揚聲誦讀。
聖旨上,兩道皇令。
第一道皇令,是将昨夜才剛臨世的皇嗣封為東宮,并立邵貴妃為皇後,兩項儀式均在三日之後,一切從簡。
第二道皇令,則命陳固與列丹弓共同輔國,同皇後共理朝政。
「皇上──」
短暫的錯愕後,大臣們一個個站出來連聲勸阻。
「這萬萬不可啊皇上!」
「未滿百日的嬰兒豈能冊封?」
「邵女升為貴妃不滿三月,如今立為皇後,有違祖制。」
「文武二臣共同輔國前所未聞,皇上此舉恐令權臣專擅哪!」
「列家已權勢逼天,聖上卻仍執意讓大将軍輔國,如此縱逆循私,老臣深覺不妥啊皇上。」
人和殿上議論紛紛,特別是先皇遺臣更是駁斥得厲害,表面上祖制祖制言之鑿鑿,說穿了不過是恐懼自己手中的權勢被剝奪。這些經歷過先皇苛政的殘存者,早已被磨得怯懦,怯懦得只想守住已經掌有的權勢、怯懦的把一切阻攔自己得到更大權力的人視如仇寇,卻視而不見那真正的敵人。
陳固立於文官之首,聞言冷冷一笑,聲音不大,卻如帶刺利鞭毒辣地抽打在老臣們的身上。
「好一句縱逆循私!請問諸位在先帝在位時,怎麽沒聽過諸位吼這麽一句?」陳固話說得苛薄,尖銳的視線直掃方才發話的每一個人。
「先帝濫行暴政時諸位在哪?擅殺大臣時諸位在哪?貶谪太子甚至下令賜死時諸位又在哪裏?陳某還真不知是誰縱逆?是誰循私?祖制在諸位心中可是唯恐禍央己身時便視而不見,明知陛下不會因此怪罪時就拿來違抗君命的盾牌嗎?至於那句權臣專擅,不知剛才說這話的大人,願不願意讓陳某命人清點大将軍和您的家産,讓天下人看個清楚誰才是那個錢糧滿倉的『權臣』?」
「陳固你、你──」
陳固腰背直得猶如一把鐵尺,完全沒把這些人盈滿怒氣的目光放在眼裏,「如果諸位敢與我和大将軍打賭清點家産,只要我二人有一兩用度超過自身俸祿,當場辭官自刎向諸位賠罪。可倘若是諸位的家産田地超過俸祿,同樣拿項上人頭來,如何?」
老臣們臉上俱是一震,轉向禦座上的帝王哀聲駁斥:「陛下,陳固态度如此猖狂,如何輔國?況且國不可一日無君,親征之事萬萬不可,懇請陛下三思、三思啊!」
「朕意已決,退朝。」
「陛下……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陛下……」
紛雜的呼喊聲中,不願與老臣們同列,屬於新一派的朝臣們,尤其那些被皇帝親自從鄉野拔擢於朝堂的臣子,紛紛繞過跪在人和殿上的老臣,去做他們被安放在其職位上,應盡的責任──造福百姓,而非結黨貪權。
陳固一如往常地走在最後,錯肩而過時,對著仍呆立於中央的列丹弓低聲道了一句:「大局為重。」
列丹弓因這句話喚回茫然的思緒,忿怒瞪了眼陳固,轉身拂袖而去。
「将軍……」
異常的舉止吓傻了從未看過他這等表情的稽疋,一時間不知該不該追著列丹弓而去。
稽疋只覺肩膀一沉,卻是陳固将手壓在他的右肩。
「大人……大将軍他……」
「讓他去吧!你們這幾天多看照他一點,別讓他喝酒喝得太兇,傷了身子。」
稽疋不似巴鐵等人認識列丹弓多年,對於陳固的話聽得不是很懂,側著頭疑惑地看著宰相大人。
陳固搖搖頭沒給答覆,只在稽疋的臂膀上拍了拍,然後說道:「也是,你沒看過『這種時後』的列丹弓。去找巴鐵伍桂,把我的話轉給他們,他們自然知道該怎麽處理。」
「是。」
於是稽疋帶著滿頭霧水直奔軍營,找著了被陳固點名的兩位将軍,轉述方才人和殿上發生的事情和列丹弓異常的态度……
巴鐵和伍桂對看了眼後,連嘆十幾口氣後,二人方道:「見過剛開鋒的刀子沒有?『這種時後』的大将軍就像一柄剛開鋒的刀子,利得能輕易劃出傷口子。不同的是大将軍這把刀,是在自個兒的心窩上劃刀口,就連出了血也不停手。」
他們忘不了當皇上還是被廢绌的太子,被先皇賜死而飲下毒藥的那個時候,雖明知毒藥的藥性已被紀大夫的解藥所緩,卻仍讓其吐血翻滾了兩天,在那兩天中,列丹弓自責地在楚雲溪昏過去的每一個時辰裏,瘋了似地跪行乞求天地神明,只求他安然度過毒性的折磨。兩天中,跪得雙膝血肉模糊、磕頭磕得滿臉血痕。
他們忘不了列老将軍出殡的那天,詐死消失在世人面前而無法盡孝扶靈的列丹弓,是如何地在長風的面前瘋狂舞劍,直到筋疲力竭、直到肉體再也無法負荷倒地為止。
不曾貼近過這位大将軍的人,不會知道他對身邊的人,重視得有多深、愛得有多深。就像老将軍曾經說過的,他這個兒子看似吊兒郎當什麽都不在乎,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不在乎背後有什麽罵名、也不在乎他自己。卻在乎他所重視的人事物,并且,在乎得緊。
在乎得就像是把這些東西的順序拼了命地排到自己前面,而他自己的順位卻随著重視的東西越多,越排越後面……越排……越後面……
所以當這些重視的東西受了傷害,無處可去的憤怒和自責,全部怪罪到地位最末的那一個──也就是列丹弓自己──也所以,做出種種自殘的行為而不自知。
「那……該怎麽辦才好?」稽疋踟蹰了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
「他喝酒,就灌到他醉倒為止;若自殘,就想辦法敲暈他。」巴鐵道:「再不然就把他送去丹颺将軍那兒,紀大夫的話他好歹會聽幾句。」
「是啊,看樣子也只能如此。」伍桂搖頭喟嘆。「倘若出亂子的不是夷東,事情就簡單多了。」
「是啊……唉……」巴鐵亦嘆。
稽疋雖不明所以,但識趣地沒有多問。
有些事情,不是你問明白就能解決……
既如此,又何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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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禁宮秘(上)》
《禁宮秘(上)》
少年的出身并不光彩,父親雖有皇家血統,卻是偏房遠枝,血緣的羁絆,淡得沒讓他們一家人因此溫飽。空有皇族血統,卻無相應的財富與地位,最易成為眼紅之人作賤的對象。
尤其當他們的破衣爛衫上,還需按禮制用金線縫繡皇族人的徽紀,更讓人難堪。三餐都已勉強湊合,何來昂貴的金線縫繡那叫人自慚形穢的徽紀?
於是,閃亮耀眼的金絲線,總被從破爛到再無法縫補的衣裳上小心翼翼地抽下,再小心翼翼地縫上新制的衣裳。
少年自幼便在這種環境下,學會隐忍、學會漠視、學會把旁人的奚落讪笑當作耳畔清風,風過無息。
他穿著繡著金線的破衣幹活,幫人劈柴、替人挑水,就連挑糞清茅廁的活兒,他也幹過。惹眼的徽紀,招了不少拳打腳踢,男人像是啞巴一樣承受,他覺得自己就像只爬在糞上的蛆,沒有抵禦侵害的硬殼,只能扭著身體拼命地找出能夠活下去的避身處。
活下去!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無論受了多大的屈辱,都一定要活下去。
并非因為街角擺攤算卦的老頭,斷他權貴逼天的命格,而是那老頭兒的另一句話──
『你的命格雖年少多舛,未來卻權貴逼天。你的命裏,似乎還連著一個人,你與此人相遇,卻同時存在極好和極壞兩種結果……怪哉啊,怪哉。』
那個人,究竟是誰?
算卦老頭的話,聽在十二歲的少年耳裏,便認定了這個人,定是将他拉出這悲慘命運的貴人。所以他要等,等那個人,要活著等下去,等這個命裏的貴人。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時間的光影無息地移動。
少年的身子壯碩了,力氣大了,眉宇間的自信也增添了他的風采。在雙親過世後,他承繼了那虛如白霧的身份,成了一個空有頭銜的「王爺」。
奚落他的人,少了;辱罵他的人,亦少了。
非出於慈悲,而系因於蛻變成男人的少年,開始懂得從「空」與「無」中,蓄積「真正的」權勢。所以,他在衆目睽睽下,殺了一個人──殺了羞辱并砸毀他父親牌位的縣官。
斷折的牌位,成了殺人的兇器,一次又一次穿透官服,狠狠刺入縣官的胸腹;一次又一次,狠狠扯出帶血的皮肉。
殘虐的景象吓傻了四周的人,就連官衙們也忘了腰間的配劍能阻止這場血腥。所有的人,全都被他們看到的這幕,如冰凍般靜止了反應,任由縣官在呼救與哀嚎中流失他的生命,最後倒卧在大街的中央……
鮮血,蔓延……
各種驚呼聲猶如迸炸的陶罐,從各個方向拔尖響起。人群,動了;官差,動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當日見著那一幕的人,無論對男人的情緒是憤恨抑或同情,都認為他必死無疑。
這宗當街虐殺縣官的案子,被一層層上報,直至老皇帝的桌案上。
因為男人雖無權無財,卻有個「王爺」的名號。為此,依照國法,除了皇帝本人,無人能定奪皇族之人的罪。
禦案上,老皇帝看過卷宗,朱筆批下「辱沒皇族,當死」。并下賜萬金錦緞與良田千頃,以示對老王爺過世的哀恸。
於是,受害而死的縣官,成了辱沒皇族的重犯,家眷充奴發配邊地;而男人,贏了賞賜,更贏了這場以自己性命做籌碼的豪賭。
是的,他賭,賭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賭一個從來沒讓他少受屈辱的皇族身分,究竟能否給他轉折命運的機會?
他要賭,用生命來賭,賭老天爺讓不讓他活?讓不讓他活著見到他命中注定的那個貴人?
他什麽都沒有,只剩一條卑賤的命,難道還怕輸嗎?
而他,贏了。
贏回一個王爺該有的財富、更贏回一個王爺該受的禮遇,每一個曾經奚落他嘲諷他的人,如今全卑微地跪在大道的兩側,跪迎他的馬車、跪迎他這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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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破敗的泥房變成了占地廣闊的宅邸;從來只有債主叩敲的門,如今日日排著老長的隊伍,每個來訪的人,手上捧著全是金銀財寶錦緞綢織;裝不滿的米缸,驕傲地與滿倉庫的米糧對望。
一切都變了,除了男人身上的衣裳外。
補了又補的衣裳,不對襯地以金線繡著屬於他們家族的徽紀。窮酸的衣裳,顯已不配男人如今的地位,許多想巴結他的人,送來一件又一件高貴的華服,卻被一一退回。就連皇帝賜下的錦衣,也鎖在匣中未曾使用。
所有人都納悶,納悶男人此舉為何,包括賜予他這一切的老皇帝。
宮裏派來的人,得不到答案;再次派來的官員,同樣空手而回。最後,老皇帝将男人召入皇宮,召入文武官員兩立的大殿。
終於,男人開口給了答案──
『微臣是靠著父親庇蔭,承繼了王爺的名號,可微臣庸碌毫無功勳,不配穿聖上賜予的錦衣。微臣願舍身領兵讨伐外敵,以報聖上對微臣的恩德。』
第二次,男人贏了賭局。
不同的,是這回賭的,是皇上希冀征伐天下卻無将才的窘境。
老皇帝忌憚同族之人逆謀篡位,從不予任何皇族掌有兵權,卻毫無顧慮地讓男人領兵。也許在老皇帝看來,男人是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人,興不了什麽亂。卻不知自己這一著棋,下成了死局。
就這樣,男人一步步踏入權勢核心,随著一場場勝仗逐漸贏得老皇帝的心,也滋長了他的野心。
隐忍二十多年不是為了當別人手中的棋,他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他,誓奪天下!
一場場戰役的屍骨,堆砌成男人踏上最高權力的石階,一階複一階,從将軍、上将軍,到大将軍。即使掌握軍權,發亮的盔甲下卻依然穿著那襲不變的補丁破衫,繡著金線的補丁破衫。
若雲人生如戲,那麽這場戲的上半場,以男人踩上最後的石階,踏過老皇帝的屍體登上皇位做結。登基的那天,男人脫下那身破衫,連同破衫上依舊突兀的金線,親手扔入焚燃熊熊怒焰的銅爐,充斥深沉恨意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瞪著被火焚燒的破衫,直至它化為灰燼。
男人将他的名,刻入帝王方能留名的宗廟。從今爾後,他不再是窮困卑賤的落魄皇族、不再是受人冷言奚落的對象、不再需要為了溫飽向人低頭。
他是王,是這個國家的王,他是天之子,他是──
楚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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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王朝并不穩固,哪怕楚呂有多瞧不起迂腐的文人,卻也明白朝廷的安定不能只靠武将,尤其拉攏舊派大臣更是必須的手段,而最快的方法,就是立後。立一個父兄在朝臣間具有影響力的女子為後宮之主,是政治上的考量、更是體制上的必須,正如同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亦不可一日無後。
選拔秀女一事,由名義上的太後主導。
後宮已注定必須有一個具有背景的皇後,所以絕對容不下另一個背景雄厚的太後。故此楚呂在踏過先帝的屍體登上寶座後,以殉身的說法解釋先後之死,同時把所有被寵幸過的後宮女子,全送西山為先帝守靈。
唯一被楚呂留下的女子,是先帝後宮內地位最低的才人,會被楚呂挑出來扶上太後的位子,正因為她卑微的身份,不僅遠離權力、更是楚呂未來掌控皇後的助力。而重賞重封她的兒子,使其成為皇族中最尊貴的王爺,是楚呂拉攏這婦人的手段。
最後,太後選中太傅的獨女為後,因為太傅六十七歲方得一女,現已八十有六。既是獨女,則無兄無弟,等於不會有人倚仗皇後而涉入朝政。
楚呂的每一步棋,防之又防。
年少時的過往讓他無法信人,他只相信自己、相信權勢、相信屈服於其皇權下,貪婪求勢的狗。以權為餌,以勢為鞭,引誘貪權之人效忠於己,如有逆心則動用勢力鞭之打之。就像坊間譏嘲做官人的扭曲心态所做的打油詩,詩中是這麽說的──
『做官做官,做一日官就一輩子不能不做官;官人官人,只求做官不求做人。作賤一個人,就賞他官做;羞辱一個人,就賞他官做。因為只要做了一天的官,他寧可被作賤被羞辱,只求有第二天的官做。』
迎娶皇後,隔年在楚呂領兵親征夷東之時産下一子,取名雲溪,後立為東宮,成了這個國家的太子。爾後,再下禁婚令、再擇秀女,一個又一個方齡十五不到的女孩兒踏入了宮門。
野心就像渴飲江水的獸,毫不餍足。
開疆拓土,不夠;壯大君威,不夠;坐擁財富美人,不夠;極權天下,不夠。
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算卦老者說他雖然年少多舛,卻權貴逼天。是啊,他确實掌權擁貴,确實逼了天,還反了天。可是那個人?那個人究竟在哪兒?
那個命中之人,究竟是誰?究竟在何方?
他的命運已轉,卻非年少時所想,是因為老者所說的命中之人。那麽這個人,到底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何等角色?
老者口中所雲相遇後極好亦極壞的命運,又是為何?
他發過誓,要等到這個人。
所以,他會等,耐心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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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武一戰,以季王為将,率領六十萬大軍開拔北伐。
季王仗著自己是太後親兒,不僅在皇城內嚣張跋扈惡事做盡,甚至隐有反叛之心,希望靠著太後坐上龍椅號令天下。
然而一紙紙彈劾季王的奏書,全都無法撼動其地位,對於季王的态度,專權嚴肅的楚呂彷若成了個寵溺胞弟的哥哥,漠視一切對於季王的上奏。也有人說皇上是看著太後的臉面,所以不得不容著這異母兄弟三分。
就在發兵承武的半年前,季王似有意似無心地在楚呂的壽宴上要求增添封地,并請求屯兵以護衛封地。此語一出,震驚宴席上所有的人,包括太後。只是更叫人錯愕的還在後頭,不許任何親王擁有私兵的楚呂,竟然應允了這個要求。但有一個前提,位有軍功難以封賞,季王必須擁有足以說服衆臣及衆親王的功勳,方得受封屯兵。
是以半年後,當帝王決意發兵北伐時,季王當著百官們的面,於朝議上自纓請命,願往承武與敵人一戰,硬是奪了列辰在三日前皇帝欽令授予的帥位。但行兵出征後,季王剛愎自用,治兵領将亂無章法,明明只需數月便可結束的仗,硬生生地被拖成了一年。一年之中因為他錯誤決策枉死的将士、無辜的百姓,卻竄改成一筆又一筆的捷報戰功。若非列辰苦苦勸谏,甚至不惜忤逆季王無數次的魯莽之舉,承武一戰怕是不僅僅只是多拖一年,甚至而成為邊防上的一個破洞,以致堤潰水崩也未定。
但無論列辰如何相勸都只是一時甘露,最終的問題還是出在季王手中的兵權。於是,列辰動用了出兵前帝王私下賜予他的火漆印,修書上奏天聽,二十日內拔了季王的軍權。信中款款罪狀,成了班師回朝後問罪季王的鐵證。
季王因延誤軍機及僞報戰功二罪,判處死刑,太後悲傷欲絕,半個月後驟逝於深宮。
第三次,楚呂在權力争鬥的賭局裏獲勝。
世人也才終於明白,這些年來帝王對於季王的寵遇,不過是誘其貪婪權勢的餌,為了釣三條魚。
楚呂在明知季王是怎樣德性的人、在明知其必定貪圖軍功而導致敗仗、在明知季王定會隐匿軍情謊稱捷報的情況下,利用列辰對将士的不舍、對百姓的不舍,賜下得以直接上奏於己的火漆印,釣起第一條名為季王的魚。
接著賜死季王,重創太後,懲其與季王竟膽敢貪其皇位之心。就算那年過五旬的老婦未因哀恸而死,太後傷痛重病一事,也将成為來日暗中毒死她後,給世人最好的說詞。
太後的死,是楚呂要釣的第二條魚。
而第三條魚,則是大肆削奪各皇族勢力的藉口。
俗話說:沒有常勝的将軍,也沒有不敗的賭徒。
楚呂怎麽也沒想到,他的第四次賭局──賭天下間再不存任何勢力得以對抗其皇權之賭──會輸得一敗塗地、輸得一世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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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禁宮秘(中)》
《禁宮秘(中)》
削奪皇族勢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散於各地的王爺郡主一律召回京城,名為恩賜實為監視。下令已受封號者,爵位僅及其身不得世襲,且依爵位高低由皇室帑金按月予俸。
诏令連著數日一一頒下,各地的王爺郡主看著家門前負責護送其上京的官兵,縱有心懷不滿之人又能如何?避得了嗎?抗得了嗎?
上京的路途中,有些人想起了楚呂當年的處境,喟嘆假使當年自己對於這個有著同宗血脈的男人有過幾分恩德,哪怕只有那麽一點點,是否能在今日換得一處自由之地?
可惜,這些只是心中的妄念。
過往未曾對那同宗之人稍有慰問,又豈能奢望免去今日無異階下之囚的處境?
各地的皇族子弟,一個接著一個住進被安排好的宅子,宅院雖廣,也只室空間大了些的牢籠,從此與驕傲與自由絕緣。
哀戚與怨怼充斥在屬於王爺郡主們的十幾條街巷,過往的老百姓們忍不住朝那一處處接連相依的華麗宅子多看了幾眼……
自己雖無顯赫身分,可好歹……能有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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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除夕。
帝王擺下奢豪的宮宴,邀請所有皇族之人共渡年節歡慶。宮宴上雖然歌舞佳肴歡笑不絕,卻藏不去歡笑的面具下,成為籠中鳥的複雜情緒。
虛僞的歡笑飄散在皇宮中,就在宮娥們呈上最後一道膳食的時後,一名青年起身離席,俊秀的臉孔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剛正之氣,踏著沉穩的步伐,無視禦座下十多個執矛擋住他去路的宮廷禁軍。
「陛下,臣有言欲奏。」
若非身邊負責此次宮宴的太監提醒,楚呂還真不知眼前的青年,是他那群皇室宗親裏的誰。
無尋,是青年的名。
論輩分,楚無尋還是皇帝的皇叔,雖然他小了楚呂六歲。
楚無尋的聲音雖偏柔弱,說出的話卻鋒利堪比刀刃。對於楚呂猶如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