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使之吻二、柔情之戀一、性感海灘三、透心涼杯一、環游世界三、馬丁尼四……」
章宇恩依着手上的點單,朝吧臺內光頭調酒師念出一串酒名與數量,清朗的嗓音夾帶愉悅,與PUB內歡樂的氣氛相呼應。
「哇哇,今天是怎麽樣?才九點多裏頭就群魔亂舞,淨點一些追馬子、釣凱子的酒是怎樣?」調酒師小伍哇哇大叫,忙中不忘偷閑打量擠滿人的舞池。「春天已經過很久了哩!」
「有人說臺北是座寂寞的城市。」回到吧臺的章宇恩清朗的嗓音如是道。
PUB昏暗閃爍的燈光遮不住他的俊秀;或者該說,正因為這樣,才讓他的容貌多了份誘人的神秘,每次回到吧臺拿酒,總會吸引獨坐吧臺的單身客人注意──無論男女。
「再說戀愛的心和季節無關,感覺對了就是對了。」章宇恩笑着說完後,不忘與面熟的客人點頭打聲招呼,被致意的熟客有的心跳加快,有的臉紅發愣,也有的正準備離開高腳椅與他攀談。
「正在談戀愛的人說起話來就是不一樣。」小伍注意到有幾個躍躍欲試,準備來獵「豔」的客人,為免尴尬連忙說道,同時一邊向坐在章宇恩身邊的座位、趴在桌上的女人打眼色。「喂、喂,說句話啊。」
「吭?」女人擡頭,醉眼惺忪。「叫我啊?」
「空襲警報啦!哦依哦依──九點鐘方向有亞曼尼飛彈來襲,我軍注意、我軍注意!兩點鐘方向木蘭號接近,開啓防護罩,全面戒備──」
「備你的頭啦備!」女人趁着酒意拍桌,順手揪着章宇恩的領子拉到眼前,距離之近,只差沒鼻尖互碰了。「你說!他有什麽好的!脾氣壞又小心眼,為什麽你要他不要我?吭!」
「因為他脾氣壞又小心眼。」想起心裏的人,章宇恩笑得更是溫柔,兩眼發亮,甜蜜的模樣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閃光彈一枚,閃得旁人眼睛都瞎了。
有意接近的人也在女人大聲嚷嚷「明示」對方名「草」有主後退開,另覓良伴。
One night stand──誰認真誰就輸了。
「警報解除、警報解除,Over。」
「O你個頭啦O!」女人沒好氣地瞪了吵死人的小伍一眼,随後轉向一臉甜笑的章宇恩,似乎是被他的閃光閃得退酒,人也清醒了些。「好你個死章魚,不過談個戀愛就這樣亂放閃光,好、很好!你盡管一頭栽下去好了,在愛情海淹死吧你,到時候不要叫我撒網救你!」
「不會啦。」章宇恩抓下還纏在脖子上的手,将好友扶正,讓她更方便趴在吧臺上。「阿草,我這次是認真的。」
「你哪次不是認真的。」阿草比出兩根手指頭。「你就這麽兩次,上一次、這一次──你哪次沒認真。」
明朗的笑臉瞬間抹上陰霾,又在一眨眼間消失無蹤。
「笨蛋章魚,」阿草忽然抓起他右腕,啐聲。「一喜歡上人就像着魔似的,只會呆呆向前沖,也不想想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還跟你掏心掏肺談戀愛?你确定那人真值得你這麽做?」
知道她是為自己好才這麽說,章宇恩右手繞過好友,摟抱她肩膀用力按了一下。
「很難說值不值得,不過我現在覺得自己過得很幸福,這樣就好了。」
阿草仔細打量章宇恩的表情,老實說,一雙喝醉的泡泡眼實在無法期待能精明到哪去,但還是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幸福從這老朋友全身的毛細孔輻射開來,整個人像鍍了一層幸福光罩似的,金光閃閃,瑞氣千條。
也就只能當他說的是啰。阿草伸手彈了老友額頭一記。「你過得好就好,雖然我還是覺得那種陰沉到發黴、适合拿來種香菇的男人不适合你。」
「他只是不愛笑。」章宇恩為面惡心善的那口子辯白。「別看他那樣,其實他──很可愛。」這話只能在外頭說,若是在情人面前,鐵定又會惹他生氣。
想到情人生氣的模樣,章宇恩忍不住又揚起笑容。
啪啪啪啪!沉淪在愛情中的男人毫無節制地亂放名為「幸福」的閃光,閃得四周聽見他們對話的單身客或來找一夜情的紅男綠女只覺刺眼。
阿草誇張地雙手揮舞,忙着遮眼。「閃!好閃!小伍,墨鏡拿來!」
「我也要用,沒妳的份。」小伍飛快拒絕,一杯杯指定的調酒在兩人談話間跟着放滿托盤,「這邊的先送,剩下的等會就好。」
「沒問題。」章宇恩端着托盤,轉身走進人群中。
至于很倒黴地聽見他們對話,更看見章宇恩一臉幸福洋溢的無辜客人呢?
羨慕、嫉妒、失望、寂寞……等等情緒的PUB在交錯的舞臺燈光與酒氣融合成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樂主義,伴着節奏有力、蠱惑肢體的動感舞曲,人們擺動四肢,忘記繁忙的工作、平日拘謹的自己,卸下日複一日的單調面具,回複原始的真我,瘋狂地自我流放。
又一個臺北市的小周末,在Pandaemonium(萬魔殿)──
大家約好,不醉不歸!
「……不,先給他們制造點麻煩,最好是有人競價購買,再丢個企圖關說的假消息,給個餌引他們上鈎。病急亂投醫,企業也一樣──讓他們把安排好的鬼請進去比派人潛入的效果更好。」習近勳暗忖了一會,對電話那頭的人交代:「有必要的話,讓他抓幾只礙手礙腳的同行出來降低那些人的疑心。」低沉的嗓音在書房內回響,斬釘截鐵的堅定語調,彷佛一切他說了算。
接着,又轉到另一邊,接通對話:「已經發出公司內賊的消息就不必再做多餘的動作──目前的局面誰先動誰就輸了,再忍忍一段時間,數據還不夠齊全,就算抓到人也無法成罪,臺灣沒有商業間諜法,頂多成立背信罪,但如果想成罪,還必須證明對方有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所有的主觀意圖才能成立……
如你所言,這樣的立法确實蠢,但目前也只能這麽玩,若想要對方成罪,就必須等他和雇主接洽,找到證據……調查局?如果他們有用,你會來找我?你不願配合也行,依照約定,你可以解除委托,一旦解除,只須依解除時的進度付費,不會另收你解約金……」
右側電話的紅色警示燈閃了閃,習近勳迅速結束手邊的通話,右手操縱輪椅的方向杆,移過去接。
『嗨,親愛的勳,最近好嗎?』
這廂,習近勳顯然沒那麽多時間和心情與對方哈啦,立刻開門見山:「查得如何?」說話時,因為腿部酸麻的不适皺了眉頭,騰出手揉捏大腿。
『連打招呼的時間都不給……』那頭的聲音屬于男人,語調有些無奈。『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四年還不夠?」習近勳的口氣難掩不耐。「睿,花了四年的時間找不到幕後的雇主,也找不到當年救我的人,你覺得我會怎麽想?」
『對我來說,只有兩年。』另一端的睿嘆了口氣,提醒這個沒耐性的男人:『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找你,用半年的時間等你能正常說話、思考。』
「兩年也夠了。」
『如果沒有人刻意妨礙,兩年的确夠長。』
習近勳皺眉。「誰?」
『FBI──我最近才查出來。也難怪四年前那場車禍和爆炸最後被用嚴重車禍無人生還的消息打發,根本就是有意封鎖,制造假消息掩飾。至于當年送你到醫院的人──勳,兩年前我找到你的醫院并不是你最初就醫治療的那家。』
「你的意思是──」
『不只跟蹤你的人不簡單,就連救你的人也不簡單。』睿頓了會,繼續道:『你轉過院但轉院前的醫院卻沒有紀錄──對FBI來說要消除這點紀錄并不難。救你的人和FBI一定有關系,兩年已經算短了,光是不讓FBI發現就已經夠累人,你以為FBI的人發現自己被商業間諜追查,他們會很開心地跟你Say hello?』
「……是我為難你。」
『這不是第一次,我習慣了。』睿笑道。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願意跟我回臺灣?你明知道我這裏更需要你。」
『我留在美國才能幫你查──』
「那只是你留在美國的理由。睿,如果你當年沒有忽然停手,我不必回來臺灣用現在這副破爛的身體分神對付重新坐大的黎氏海運。」
『你的腿複健得怎麽樣?』
知道對方是故意轉移話題,習近勳只好放棄追問,配合道:「就算我不想去,也會有人拖着我去。」
『章哥哥嗎?』
習近勳瞇起眼,瞪着電話。「寧寧說的?」那小丫頭……
『連同你之前中暑被章哥哥帶回家的事也說了──雖然知道你需要有人照顧,但在這節骨眼出現在你身邊的人……你确定那個姓章的沒有問題?』
「你以為我會随便讓一個人接近我跟寧寧?」習近勳一邊說,拉開一旁的抽屜,取出一張紙,看了幾眼又丢回抽屜。「我請人查過了,他是孤兒,背景單純到寫不滿一張A4的紙。」
『那就好。我怕你沖昏了頭──』
「沖昏頭?」習近勳聳肩哼笑,「與其三不五時找臨時保母或派遣公司的鐘點女傭,倒不如固定一個,最好能兼任兩者,甚至更多──」倏地頓口,眉頭不自覺鎖緊。
腦海閃過一張燦爛的笑臉,笑臉的主人有一頭棕桃木搭配深亞麻紅金挑染的短發。
『你那是什麽意思?』那頭詢問的語氣多了點憂心。『勳,你剛說的話不會是我所以為的意思吧?』
習近勳猛然清醒,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神,莫名的煩躁油然而生。
「是又如何?」
『容我提醒,什麽都可以利用,唯獨感情──』
「你讓我很好奇當年你為什麽突然回美國。」習近勳打斷他反問:「明明勝券在握,只差最後一着,為什麽後來放棄?難道你假戲真做了?」
……那頭回應他的,是彷佛沒有盡頭的沉默。
「我回來了──」門外,習近勳聽見熟悉的聲音,生活了近五個月的同居人。
「感謝他吧,讓你逃過一劫。」
好半晌,那頭才有了回應:『勳,如果你沒有意思就不要給他機會──別讓他對你動了感情。』
「動感情又死心塌地──還有什麽比這種人更好使喚?」他反問,嘲諷道。「有些人為了感情可以比狗還忠誠,他就是。」
『勳──』
「到此為止,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再問。當然,也不準你幹涉我的做法。」故意堵話,搶在對方回答之前先行斷線。
他有預感,自己不會想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不久,他關閉所有的計算機,操縱身下輪椅,打開門,滑出書房,關門,上鎖。
章宇恩洗好澡,邊擦着頭發邊走進兩人的房間,不意外地,看見習近勳已經躺在床的右側,戴着眼睛看書。
他倚在門邊,不知不覺停下拭發的動作,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平頭的男人五官陽剛立體,鼻梁上的眼鏡消減了給人過于剛硬的第一印象,多了些斯文氣息,只要一想事情就不自覺皺眉、抿唇的小動作,不知情的人乍看之下會以為他在生氣,但只要等得夠久,等到這人想清楚,眉鋒舒開、唇角微揚這瞬間的表情變換其實有點可愛。
只是很少人看得到,泰半的人看見他皺眉就先退避三舍、繞道而行了。
習近勳讀到一個段落擡頭,發現章宇恩就站在門邊傻笑地看着自己。
「今天好像比較晚回來。」他淡淡地說。
「我朋友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你不必跟我說。」習近勳翻書的動作停了下,盯着大腿上的書本。「你有你的生活圈。我們約定過,雖然住在一起但不幹涉彼此的生活方式,不必為對方改變,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我是啊。我想跟你說、想讓你知道,所以我說啦。」章宇恩坐到他身邊,抽走他手中的書,摘下眼鏡擱在書上,傾身飛快地親了抿成直線的唇。「讓你久等了。」
習近勳的眼睛先飄向床頭櫃,又飄向自己的手。「我沒有等你。」
「哦。」章宇恩只是應了聲,随手将毛巾丢在一旁,伸了伸懶腰,十指做着收張運動邊說:「那我們開工吧。」
想到開工的事,就覺得大腿一陣難以忍受的酸麻,習近勳皺眉。「你累就不──」
「怎麽會累,只要能讓你趕快好起來,說什麽都不累。」章宇恩說,忽然嘿嘿笑了起來:「再說,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碰你的機會。」
習近勳的眼睛瞇了起來。
這家夥……若不是已經住在一起,被照顧了近五個月,實在很難想象這個外表俊秀、打扮流裏流氣的家夥這麽婆媽、愛照顧人。
但有時候,過度的照顧并不會讨人喜歡。
特別是今天──
……如果你沒有意思就不要給他機會──別讓他對你動了感情──
老友的提醒着實令他不快。
擡起手臂,朝熱身完畢的年輕小夥子勾勾手指。「過來。」
「幹嘛?」章宇恩不疑有他,就這麽乖乖地被人招之即來。「我先去拿毛巾──唔!」「幫你熱敷」四個字被吞進男人突然撲上來的吻裏。
「那、那個先讓我幫你按──」
「今天不要。」習近勳摟住章宇恩緊實的腰,上身一翻,将人帶上左側的床,用自己的重量壓制。「我想要你。」說完,低頭吻上他兩片年輕嫩紅的唇,雙手摸索着年輕人結實富有彈性的身體。
習近勳的舌熟稔地鑽進對方沒有拒絕的嘴裏,輕輕地滑過變得敏感的腔壁,惡戲推壓深處的小舌,逼得身下的人低嗚呻吟,這才滿意地卷起他響應的舌,允許彼此糾纏。
「勳……」被激烈的舌吻挑起欲望,清明的眼開始迷離,蒙上一層情欲的水霧,看起來比平常更亮澤動人。「我也很想,但──嗯……」
男人俯身啃吮喉結的動作咬掉了「但」字之後的下文,一手沿着年輕易感的身體滑到褲頭,動了動指尖,勾起一點空隙鑽了進去,爬向已經亢奮揚起的陰莖。
章宇恩忽地激靈,理智告訴他要并攏雙腿拒絕誘惑,本能卻讓他只曲起膝蓋敞開自己,方便男人一掌握住自己。
「不──啊!?嗯……等、等我──」
理智讓章宇恩斷斷續續吐出拒絕的言語,身體卻老實地偎向年長的情人,任他上下其手,更狂放地低頭,啃吻男人壓向自己的胸口,舌頭貪婪地舔着,不時滑過那突起、變得硬挺的乳頭,回敬他對在自己下半身的挑逗。
「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碰你的機會。」習近勳拿他的話砸了回去。「好了,天快亮了,不要浪費時間,我──」懷裏的人忽然往右邊滾了半圈,漂亮地逃開。
章宇恩火速逃到床尾,拒絕被色誘成功:
「那、那個──等一下我就要準備早餐、叫寧寧起床,還、還要送她上學,那個……」章宇恩試着輕松說話,可惜微啞的嗓音讓這份故作鎮定破了功。
習近勳旋腰往床尾看去,視線死死盯在被自己解開的睡衣,以及拉下一半的褲頭,露在外頭一小撮的毛發與隆起的輪廓誘得他喉嚨一緊。「宇恩……」
咕嚕!吞咽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年輕力盛的章宇恩為自己赤裸的渴望燒紅了臉,困窘得要命。
床上的男人挑眉,翻身,雙肘撐起自己,深邃的黑眸閃過笑意,任睡衣從結實的肩膀滑落,露出精實的上半身。
幾點豔紅落在淺麥色的左胸,引人遐思……
那是他剛種的草莓,還熱着……章宇恩恍惚地想着。無意識地舔了舔唇,回味方才留在唇上的觸感。男人的眼睛清明中帶着一點情欲、還有更多的急躁。
男人的兩條長腿毫無知覺,像死物一樣在床上筆直平躺,無論怎麽動作都不見一絲動靜,彷佛不屬于男人似的,讓他只能在床上,在可伸展的範圍內伸展,宛如困獸。
只有胯間被性欲喚醒、微微隆起的性器,是下半身還有生命、知覺的象征,頑強地擡頭,彷佛在抵抗什麽,看在章宇恩眼裏,有種異樣的美感。
呯蹬!章宇恩心跳加速,率真地望着情人胯間,咽了咽口水。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問題,竟覺得情人此刻困獸般剛強又無助的模樣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習近勳發現他雙眼發直,顯然被自己的「色誘」動搖,覺得有趣。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副殘廢樣有什麽吸引人的,上半身是有刻意鍛練出的結實沒錯,但事故和手術留下的傷痕累累,自己看了都倒胃口,一天比一天瘦弱萎縮的腿更是連看都不想再看,就他每天不厭其煩地又捏又揉,甚至還有欲望。
再加上自己長他十歲──三十四歲已經列入「叔」字輩的他,習近勳實在不懂,章宇恩的喜歡甚至是迷戀,根本沒有道理。
但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再兩個多小時就天亮了。習近勳凝視還在看自己的年輕同居人,揚唇用被躁熱燒得低沉的嗓音喚了他的名字:「宇恩,過來。」
「哦……」已經幾近恍惚狀态的小夥子像穿了線的木偶,傻不隆咚地趴在床尾一手按着男人的腿,一手撐在床墊,慢慢爬向掌握線頭的操偶師。
從小腿肚傳來的麻痛讓男人擰了眉,雖然說這代表自己的腿還有知覺,神經、肌肉慢慢在複元中,然而在這種時候,多少都壞了「性」致。
不過為了讓小木偶回到身邊,他可以忍受一下,有欲望的不單是血氣方剛的他,還有自己──他從不隐藏或掩飾自己的需求,更樂于帶頭淪陷。
爬啊爬,年輕的情人手腳并用,腿部的不适感到他的手滑上腰側時才好過許多,讓習近勳舒開眉頭。
「乖,再上來一點。」獵人耐心地哄誘。
「嗯……」獵物乖乖上當。
習近勳滿意地挺身,伸手準備要抓住獵物肩頭大肆淩虐一番時,獵物迷茫的眼忽然回複清明。
獵人登時警覺。
來不及了!「我說不──啊!?」一個天旋地轉,習近勳被章宇恩翻了一百八十度,改躺為趴。「章宇恩!」
「醫生說最好是每天不間斷,你知道不間斷的意思吧?就是每天每天,都不能停,要不停地做,所以──」
「唔……啊!」強烈的刺痛并着麻癢,偏偏無法移動閃避的窒困惹火了男人。「你他馬該死的──啊!嗯……混帳啊唔……王八……」
章宇恩背對着他,跨坐在臀上壓制他的掙紮。
看着自己高揚未退的小老弟,無可奈何地一笑。
唉,他也在忍耐的好嗎。「昨天已經被你用這招躲過一回,今天再讓你用這招得逞,我也太不長進了吧。」
「不要碰我的腿!」礙着趴躺、臀部又被他坐着,習近勳就算捶他、推他下床也是困難重重,只能抓住他衣襬,無力地推。
「不碰不碰,我捏就是了。」我捏我揉我死命地又捏又揉!章宇恩用足以刺激神經的力道刺激身下這雙冰涼微瘦的腿,兩三下,就讓雙腿回溫變暖,是血液循環的現象。
想當然爾,也聽見男人一聲比一聲更憤怒血腥的咒罵。
幸好牆壁還算厚,不至于擋不住,他暗忖。「會不會痛?」
習近勳惱怒,咬緊下唇,拒絕承認這痛讓他難以忍受,卻不知自己頻冒的冷汗早就說明了一切。
「很快就好了。」他無法代替他痛,只能一邊勸慰一邊制造讓他難受的疼痛。「痛完你會舒服一點,複健的時候也比較不會那麽難受。我從書上看到的,也跟醫生确認過,他還教了我幾手。」
「唔……該死……本來可以有另一種啊……唔嗯……舒服的方法啊……」
他也很想做啊,但──「你的身體比較重要,所以──你先忍一忍,乖。」
乖?「什麽乖──啊!?」又一個天旋地轉,習近勳發現自己仰面正躺,原本坐在自己臀上的章宇恩現在是背對着自己半跪坐在肚子上。「章宇恩!」
「換前面了。」章宇恩說,眼睛卻在不小心刷過他大腿根部時閃了下。「呃……」方才輕微勃起的男根被疼痛刺激,更加精神抖擻。
「還沒結束嗎?」事已至此,習近勳也懶得掙紮了,只想快快解脫。
「啊,就快好了。」章宇恩恍然,壓低身子伸手摸上小腿。
身下的男人忽然顫了下。「你在幹嘛?」
「按、按摩啊。」章宇恩忽然學起毛毛蟲,從腳踝按摩到大腿時曲起身體,往反方向時則伸展,一曲一伸,胸腹有意無意間都會「不小心」碰到那變得更高了些的敏感,有幾次伸展太過,自己的也會碰撞上去,搞得兩人低喘。
本于複健的按摩不知不覺開始走樣……
誰先開始的已不重要,此時此刻,沒有人想逃開這張不知是由誰張開的情欲之網。
「唔……嗯……」章宇恩悶哼,一上一下吞吐着嵌進口中的炙熱。同時,曲起男人的膝,一手很「盡職」地按摩因肌肉萎縮變得有些削瘦的腿,一手輕揉男人曲膝大開的胯間那微脹的軟囊,不時以指尖愛撫上頭的皺褶。
因男人熱情響應而鼓躁的下半身不耐地摩蹭身下人的胸腹,終于在對方含住自己的時候發出驚嘆。
「勳!?啊嗯──啊……」章宇恩全身發抖,在男人給予的刺激裏失神,雙手緊扣在男人大腿,失控地動了動腰身,本能地想要男人的嘴給他更多的壓迫,與随着壓迫而來的快感。男人的嘴裏是這麽地濕熱……
只剩最後一絲理智,緊緊抓着他不放。「我不用……我、我要按──你的腿……」
「是你挑起的,記得嗎?」習近勳吐出口中變得更硬挺的分身,輕輕刮搔着露出嫩紅的敏感頂端,把玩鼓脹沉重的肉囊,輕輕啃了下。
「啊!?我、我……」章宇恩俯身,額頭抵在情人腿根,忍不住顫抖。
顫抖的同時,兩片唇瓣時有時無滑過方才以唇舌愛撫過、屬于男人的欲望,感覺到它興奮地跳動了一下,忍不住又把臉湊了過去,伸舌舔吮,細細品嘗,直到男人發出低沉咕哝的微喘。
年輕的身體是如此易感又禁不起挑逗,很快的,章宇恩投入這場沒有結合的性愛,忘我地吻着、吞噬着,也被吻、被吞噬……
直到高潮沖破臨界點,他們毫無顧忌地在彼此口中釋放。
淋漓的水聲、時有時無的呢喃,迂回在封閉滿是水氣的浴室裏,蕩漾清脆的回音。
白瓷材質、大得醒目的按摩浴缸裏,兩個大男人面對面而坐,噴頭湧出的水柱啵啵作響,拍打泡浴的兩人,潮濕的空間裏彌漫做愛後甜蜜的慵懶氛圍。
習近勳抓住浴缸兩側的扶手穩住自己,惱火瞪視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看着他一手托捧自己的腿,一手又捏又揉,時而低頭親吻那雙無力萎頹的腳。
章宇恩玩得很樂,習近勳卻只想臭罵、搶回自己的腳。
該死!他的快樂建築在他的痛苦上。
「要我提醒你嗎?你剛才已經按過了。」
「我還不想睡,趁精神正好,再幫你按摩一次。」章宇恩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知何時已褪去,換上深幽的靛藍。
「還有別的方法可以消耗你多得用不盡的體力。」習近勳抓住他手腕,食指在上頭來回摩蹭暗示。「讓彼此都愉快的方式,宇恩──啊!?輕、輕一點!」
「我希望你能快點站起來,」章宇恩親吻掌中的小腿,輕輕啃咬少動萎縮的肌肉。「愈快愈好。乖,如果你聽話,我會做你愛吃的起司火腿蛋卷,外加兩片淋上楓糖的法式吐司。」
他這麽好拐?「你當我是寧寧那丫頭嗎?」
「再一杯雜糧咖啡?」
「宇恩……」
「嗯?」
「站這麽久不累嗎?」
專心按摩的年輕人視線終于離開情人的腿移到臉上,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在我站起來之前,你已經站起來很久了。」
「蛤?」
促狹的目光追着困惑的眼光,引領章宇恩的視線往下──深赭色的男根在清可見底的水中昂揚。
「赫!?」連自己都吓一跳!章宇恩猛地倒抽口氣,俊秀的臉脹紅一片,「啪」的一聲,低頭把臉沉進水面,懊惱地吐氣,弄得水面啵啵直冒泡。
「哈!」爆發的笑聲忽地在浴室裏炸開,回蕩不絕。「哈哈──哇!?」笑不可抑的男人忘情地雙手捧腹,整個上身滑進浴缸,典型的樂極生悲。
「勳!?」章宇恩連忙傾身撈人。
習近勳一手摟住情人脖子,一手按在浴缸底部撐住自己。
「咳!咳咳──哈哈……」男人笑得震動的小腹時不時輕撞貼近自己的、屬于年輕人易感激動的情潮。
哈哈……笑聲漸歇,在年輕人閃動流光的眸裏看見赤裸坦實的欲望。
「勳……」懊惱的聲音多了相誘的低啞。章宇恩調整坐姿,紅霞般的臉埋進他肩頸,不敢四目相對。
太丢臉了,才剛剛做完又──章宇恩暗咒自己像無底洞似的情欲。只要一碰到他,哪怕只是一點點,自己就不對勁,只想賴在他身邊,只想窩在這個男人的身邊,享受他炙熱得燙人的體溫、對自己的觸碰。
「嗯啊……」優雅的長指輕輕刮過勃起的敏感男根,章宇恩忍不住呻吟出聲。當厚實的手掌從根部托捧住自己時,他顫抖,低吼出聲。「勳!?」
激靈的反應和惱怒的低咆逗笑了習近勳。「這麽喜歡我?」他問,緩慢地前後移動,粗糙的掌心在水中摩擦欲液的源頭、那兩丸繃緊的欲囊,再以同樣的慢速從下方,挑逗勃發的桃莖,指尖刮搔繃得光滑的表面。
章宇恩雙手緊抱習近勳,怕他掉下去不敢松手,跪坐在浴缸裏,無法反抗他帶着作弄心思的愛撫。
「哈啊……嗯……不知道……喜歡……從以、以前──陪着你、等你……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唔!?唔唔!」
熱燙的舌火辣辣地探入口腔深處,狂熱地翻攪、熱吻,直到缺氧發昏。
習近勳退開,在交纏的唇舌分開前,留連忘返地連連吻住唇好幾下,最後輕咬,留下淺淺的齒痕才滿意地離開。
「天快亮了,宇恩,真可惜──」話還沒說完,習近勳眼前倏地一黑。
「不,還沒。」章宇恩扶他坐穩,捂住那雙深邃得彷佛能看透一切的眼,俯身親吻。「天還沒亮……」
手掌下方的嘴唇上揚,帶着笑意:「看不見就不算──唔……」
「吻我……勳,拜托──吻我……」章宇恩熱切低吟,狂亂地索求男人回應,渴望得繃緊全身,像要從體內炸開來似的。
年輕結實的身體貼着男人在水中扭動,尋找更進一步的親密,近似瘋狂的索求摻雜一絲清醒的溫柔,似乎已經成為本能,在極度忘情的放縱裏,年輕的求愛者并沒有忘記男人行動不便的窘況,配合地調整自己與對方的姿勢,直到彼此都能忘我投入。
失控、淩亂、毫無節奏感的晃動,渴望着更深、更深……
苦悶卻也愉悅的極樂伴随急促短暫的喘息,在彼此之間糾纏,交織激越的情欲電流,擊襲深陷不可自拔的兩人,貫流全身。
快感侵襲,強烈的抽搐催生無數天然嗎啡,迷蒙所有分得清分不清的痛楚。
留下的只有令人窒息、幾欲昏厥,又感動得想掉淚的震撼。
……喜歡……愛你……我愛你……
激喘間,誰對誰吐露愛語?誰對誰予以回應?
似乎,只有一種聲音,在情欲氤氲的室內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