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養成記

第55章

“我們絕交吧。”在黑暗滿是塵土的倉房裏，珊對戈薇如此說道。

“為什麽？”

她笑，“不為什麽，我不能以正确的姿态來面對你，唯有如此。”說完她向外走去，穿過她的身旁，打開那暗色裏沉重的倉房門。

“你怎麽這麽久都不出來，去了哪裏？”彌樂在校門口抱怨道，将書包背在身後，去騎車，停在她前面，示意她坐上來。

“我和戈薇絕交了。”她兩只手從後面繞過他的背，在前面松松的握在一起。

“為什麽？”他剎車，回頭，露出不解。

珊依然笑：“不為什麽。”長久的沉默和停止後，彌樂重新騎着車子向前駛去。“彌樂。”珊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嗯？”

“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你媽和你女朋友同時掉進水裏，你會先救誰？”

“你沒事咒我媽幹什麽！”彌樂不滿，騎自行車依然如故。

“那我換個方式來問好了，我和戈薇同時掉進水裏，你會先救誰？”

車子響起緊急剎車的聲音，他一腳支地，回轉過頭，不解的看她：“你怎麽了？”

“打網球太累了。”她這樣說道。

他轉過頭，沒有答她的話，踏着自行車一路下坡，速度飛快，她攬着他的腰，在那一刻雙臂收緊，傾身上前，眼淚不覺絲絲滑落下來。

“你和珊怎麽了？”第二天彌樂坐在戈薇的後排，皺眉輕聲問。

她轉頭，眼睛睜大：“我還想問你呢，你和她關系不是最好麽，她有沒有告訴你什麽？”

彌樂搖搖頭，兩人面面相觑，忽而覺得可笑，不自覺都笑出了聲來，珊打開教室門，看到第四組靠牆的位置，戈薇與彌樂笑鬧着，彼此說着什麽，她站在門口靜了一會，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珊似乎變成另外一個人，她變得更熱情，身邊聚攏了一堆女同學，連上廁所都形影不離。她變得更開朗，唇紅齒白，笑起來有一個梨狀的漩渦，吸引着不少男生側目。她變得更活躍，網球場上總是她活動的身影，甚至有了粉絲，偶爾翻桌兜，會有一些粉色的信紙掉落下來，折成各種的形狀。她彎腰将它們一一撿拾起來，拆開認真的看。這時有女同學走過來，手撐在桌面上探頭，她收起信紙，露出梨渦。

她的身邊女生們幾乎形影不離，坐下來時戈薇偶爾能聽到她們的談話，衣服，明星，歌星，發型。這些她以前從來都不會談也從來都不屑談論的東西。

彌樂與戈薇坐在牆角，看着眼前所發生的，戈薇不解：“你和她一起長大，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我也已經很久沒有和她放學上學回家了，她有別人接送，而且，每次都不一樣。”他沉默了會，帶着喃喃的訴說：“她現在見到我還是和從前一樣打招呼，一樣的說話，為什麽我覺得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了？”

“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他垂頭，忽然有些頹落的氣息。

課堂上一片的死寂，老師扶着眼睛在講臺上走來走去，仔細聽還有誰用鋼筆劃着紙面時發出的沙沙聲，有誰揉成的紙團從課桌上掉落下來，從地面上滾過，玻璃上透出的光線照射在桌面上，形成一片強烈的光斑，耳邊不時傳來說話聲，如孩童的喁喁私語。“你說過的，為什麽，你說過的，和我在一起好麽。”聲音重重疊疊，反複的灌入耳膜，透着孩童的憂傷，在腦海裏來來回回，久久不去。戈薇睜眼擡頭，教室裏已經空無一人，睡着了麽，她轉頭，坐在教室久久發愣。

“嘭”的一聲，她擡頭，一本書直直砸在她頭上，她茫然看過去，看到數學老師厚厚的眼鏡片後面的熊熊烈火，吞咽了口吐沫，戈薇自覺的站了起來。

“你剛才怎麽了？”彌樂下課時問她。

“我好像睡着了。”戈薇用一只手揉自己的太陽穴。

“那你也睡得太死了。你知道老師叫了你多少次嗎？我都替你急了，在後面小聲叫你，還用筆戳你後背，你都無動于衷，我當時都吓壞了，以為你怎麽了，還是老師最後急了，拿這麽厚的書扔過來。”彌樂絮絮說着這些，最後不死心的問：“你确定你只是睡着了，不是暈倒了？”

她回他，轉頭時看到珊，她今天化了妝，雖然是十分簡單的妝，但卻十分明媚，宛如陽光下一朵剛被露淋過的扶桑花，她的身邊今天聚了幾個男生，還有一個是外班的，他們圍在她周圍，說笑着，臨走時放了好多禮物，她笑，将禮物一一收好。

戈薇愣在那裏，起身說：“我去找她談談。”忽然後背的衣服被扯住，她回頭，彌樂将頭轉向靠窗的位置，低聲的說：“不要去。”

她不解，但依舊坐了下來，看向他，難得從他眼裏看出憂郁。這個帥氣陽光的少年，只會無傷大雅的惡作劇，總是嘲笑別人擡高自己，學習出類拔萃又自恃甚高沒有煩惱的英俊少年，此刻皺着眉，不看任何，轉過去的臉上明白無誤的顯示着受傷的憂傷。

戈薇似乎也被這份憂傷所感染，她坐下來沉默的陪着他，再次擡頭看向珊，她在整理禮物，整理書信，将課桌上打理的幹淨異常，東西也擺放的井井有條。以前的珊從不會這樣做，課桌上總是亂七八糟，書包裏經常找不到東西，什麽都塞進去。桌兜經常是滿滿的，不得已放在桌面上。

放學後，彌樂依舊推着自己的自行車站在校外的小路旁，等人流擁擠而出，等老師一個個慢慢走掉，等到整座學校只剩下空曠，他轉頭，将車子撐在一旁，回到學校。

教室裏沒有任何人影，操場上也沒有喜歡踢球的少年，整座學校像一個靜寂的空城，他一處一處的轉，在倉房後面，他看到了她，她靠在倉房的牆壁上，面前是一個高年級的男生，他垂下來的一只手糾結纏上她的手，吻落下來時顯得纏綿。

他愣在那裏，不知所措，他叫她的名字，聲音嘶啞的連他都覺得難聽刺耳，她轉頭，眼裏有光，似乎可以感受到她梨渦狀旋起，開出笑一般的花朵。

被打擾的男生顯得很不滿，又覺得這樣實在有些難堪，幸而不是什麽可惡的敗類，只是低頭對珊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男生走後，她便靠在牆壁上，看前面的一小片細長竹葉，蔥蔥綠綠甚為可愛。他卻像被打敗了般，喪失掉了全部氣力，他走過來牽她的手。“跟我回家。”他的聲音太過低沉，以至于聽不出任何情緒。

她卻不動：“我已經高二了，如果高二連接吻都沒有過，那不是要被當老處女一樣遭人嘲笑。”

“沒有人會嘲笑你的。”他牽着她的手，溫暖的感覺從一個皮膚傳遞到另一個的皮膚上，他的手被反握起，她的手指從他的指縫間穿插進去，身體朝這邊靠過來，她的眼擡起來看向他的眼睛。

“你還沒有接吻過吧，你還沒有吻過別的女孩，對吧？”她笑，那朵朵扶桑花般的美麗綻放開來“嘗嘗我的味道。”

她擡起頭，唇靠了上去，塗着粉色晶瑩唇膏的唇呵出芬芳，慢慢的靠近，彌樂看着，将頭轉向一邊。她依舊墊着腳，将下巴耽在他的肩上，閉起了眼，她将頭貼近他的脖頸：“你以為我變了，那我就是真的變了，變得更像我自己了。那個膽小懦弱，總是羨慕和退縮的珊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她靠着他，似乎是貪戀他的體溫，唇裏呵出的氣噴在他的脖頸處，眨眼之下她便離開，似乎是将他遠遠的推開，向倉房外面的路上走去：“我也想和你絕交，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